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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怪诞不经中寻求和谐之美——论瓦列里 ? 波波夫的《跳舞至死》

时间:2023/11/9 作者: 世界文学评论 热度: 18268
杨爱华于怪诞不经中寻求和谐之美
——论瓦列里 ? 波波夫的《跳舞至死》

  杨爱华

  瓦列里·格奥尔吉耶维奇·波波夫是活跃在当代俄罗斯文坛的重要作家。其重要作品《跳舞至死》是一部自传性质的小说,讲述了作家父亲含辛茹苦、倾尽心力培养先天不足的女儿,最后却不得不面对女儿堕落、酗酒和死亡的悲剧。作品故事情节中既包含温情琐碎的家庭生活描写,又充斥着大量反常怪诞的情节与场景,笼罩着神秘无奈的悲剧氛围。作品刻画了一组性格荒诞、精神扭曲的人物形象,从而生动有力地表现了怪诞的社会现实及人的孤独与异化,深刻地反映出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难以沟通,无法交流的精神世界,表达出作者与孤独、异化的抗争,对爱与和谐的执着追求。

  《跳舞至死》 怪诞 异化 孤独

  瓦列里·格奥尔吉耶维奇·波波夫是活跃在当代俄罗斯文坛的重要作家。他是俄罗斯小说家、剧作家和怪诞手法大师。1969年他出版了第一部小说集《比原来向南》,随后又出版了《这就是我》(1969)、《生活成功了》(1981)、《佩刀的采蘑菇者》(1998)、《第三次呼吸》(2003)、《跳舞至死》(2012)等许多引起广泛关注的作品。他的作品曾获得过俄罗斯国内的许多奖项,其中包括“多夫拉托夫”最佳短篇小说奖(1993)、《新世界》杂志奖(2003)、别尔金奖(2004)等一系列有影响的文学奖项。他的许多中短篇作品被拍成电影,翻译成各国文字。

  《跳舞至死》是一部自传性质的小说,讲述了一位作家父亲含辛茹苦、倾尽心力培养先天不足的女儿,最后却不得不面对女儿堕落、酗酒和死亡的悲剧。作品故事情节中既包含温情琐碎的家庭生活描写,又充斥着大量反常怪诞的场景,笼罩着神秘无奈的悲剧氛围。作品刻画了一组性格荒诞与精神扭曲的人物形象,从而生动有力地表现了怪诞的社会现实及人物的孤独与异化,深刻地反映出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难以沟通,无法交流的精神世界。著名德国批评家沃尔夫冈·凯泽尔认为:“怪诞是一种结构,它的性质可以用一句经常向我们暗示的话来总结:怪诞是异化的世界。”这部小说正是通过怪诞的场面与人物来表现孤独与异化。

  尽管作家本人一再强调对“怪诞”这种表现手法的偏爱,在小说《跳舞至死》中也的确有许多怪诞反常的情节描写,但小说中“我”对女儿、对家庭无私的爱、竭尽全力的爱,以及对女儿的幸福及家庭和谐的孜孜以求,才是最令人感动的情绪。在怪诞、孤独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对爱与和谐的执着呼唤是小说深刻的主题。这部小说于2012年获得了第八届莫斯科彭内国际文学奖。

一、怪诞的场景、无奈的情绪、宿命的感觉

小说一开头就迎接新生命,这本来是无限喜悦的事情。可是,字里行间却弥漫着无奈的情绪,感觉不到对新生命的期待。相反,却有一种不祥之兆,一种宿命感让作家父亲,也就是小说中的“我”深感不安。“我” 不想回家,不想见到妈妈,也就是孩子的奶奶,“我” 独自躲在一个地方“伤心难过”,对新生命充满恐惧。“我找到一个两戈比的硬币,像那个年代流行的那样,希望预知一下命运。可硬币就是转不起来,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行,真沮丧啊!”或许,这转不起来的硬币预知了即将到来的小女孩的命运。

  得知女儿出生的消息,爸爸和奶奶共同喝一杯。“为我们的新家庭成员干杯!你想祝愿她什么?……也许,该祝愿她幸福!哎,幸福到哪里找哟!”(36)奶奶对孙女儿的幸福如此没有把握。“激情,我想祝愿她有激情!”(36)父亲的祝愿在后来得到了应验,正是这命中注定的过多的激情毁了女孩的生活。

  父亲打电话给孩子的爷爷,告知孙女出生的消息。爷爷提议:“给你女儿取名叫娜斯佳吧!为了纪念把我养大的姐姐。”(36) 这之后,作者写道:“载着我的女儿在黑暗水流中前行的摇篮感觉到了第一次推动,把她推向未知的领域。”(37)这就是宿命感,是指命运之手的推动。奶奶知道孩子取名叫娜斯佳后明显不高兴,因为爷爷奶奶离异不和,所以后来奶奶没有照顾娜斯佳,而由住在彼得夏宫的外公外婆照顾。“一切都取决于这些小小的细节,特别是在生命的最初,哪怕是最微小的推动也意味着很多!”(37)命运之手真是魔力无穷啊!

  接下来小说的文本中,多次提到这黑暗中命运之手的推动。当娜斯佳学习不好,父亲教育她的一段话更具宿命感:“那就是成为最优秀的人!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点……那我们就会看起来比所有人都糟糕。我们没有能力做平凡的人,也许,你已经发现了这一点?”(123)娜斯佳无法成为父亲那样最优秀的人,又无法做一个平凡的人,所以,她只好酗酒、堕落,死亡。这是她无法逃避的血缘的宿命:她祖父是优秀的育种师、父亲是出色的作家。她不优秀,就只有毁灭。宿命正是存在主义作家所描绘的人“被抛入世界”的特点:她被莫名其妙地植入这个身体,这个性格,这个历史情景,宇宙中的这个位置,这个属于她的宿命状态。这种宿命感使读者油然而生一种人的存在本身即毫无意义的荒诞之感。

  母亲带着襁褓中的娜斯佳去公园散步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醉鬼,他扬言要掐死娜斯佳,后来又不知为什么惊慌逃走了。这情景很怪诞,预示着娜斯佳不祥的命运。

  除此之外,怪诞还熔铸在小说其他诸多情节中。当娜斯佳严重酒精中毒,出现了精神分裂症状,被送到医院时,她的父亲母亲却接到了她公婆的电话,强邀他们去跳舞,而一起跳舞的居然还有那个助产士,正是她,没有保住娜斯佳女儿的性命。而这些人居然还一起跳舞,在娜斯佳刚住院的时候,这情节十分怪诞,难道跳舞是为了庆祝死亡?

  小说最后,当娜斯佳去世,殡仪馆却找不到她的棺材,服务人员毫无责任心与同情心,找到棺材后声音中居然满是欣喜与调侃。这怪诞的情节,显示了社会人心的冷酷。

  总之,小说中充满了怪诞的情节、无奈的情绪,以及宿命的感觉,表现出艺术文本的整体性怪诞。尽管如此,读者还是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到浓浓的父爱,感觉到琐碎的家庭生活的细节与温暖,特别感知到“我”这个作家父亲对家庭和美的追求:“生活成功了,房间里什么都不缺,夫人健与美!”(134)

二、怪诞的人物、扭曲的精神与荒诞的性格

小说作者用怪诞的表现手法,塑造了一系列生理残缺与心理变态的人物形象。

  小说的女主人公娜斯佳天生就是不完美的!她脸上有一块胎记,右眼有点斜,发育过程中“比同龄孩子矮一截”(57),后来还发现有脑部疾病。总之她生来不走运。从上小学起,她就总得两分。她性格古怪,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她性格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推卸责任,推说父母祖辈关心少,推说学校老师不公平等都是她常用的伎俩。

  尽管父母亲费尽心机,提供各种条件,想让她有好的成绩,有幸福的生活,但一切都被她搞砸了。她爱上了小时候的玩伴,父亲好友的儿子吉姆,充满激情地爱,但吉姆却并不爱她。心灰意冷的她中学没毕业就怀孕打胎了,之后,糊里糊涂嫁给了并非真爱的小演员尼古拉。中学毕业后,就离开父母与染有毒瘾的尼古拉在彼得夏宫外婆的房子里一起生活。她养好多只狗,不收拾房子,把房子搞得又脏又臭。她酗酒,说谎,跟父亲编造她不存在的学业和各种高大上的工作。她是孤独寂寞的,或许,她不停地收留流浪狗的荒诞行为,就是为了缓解她的这一情绪吧。她渴望爱,同时又因为高傲拒绝父母亲给她的爱。

  父亲是知名作家,对她要求甚高,教她钢琴、诗歌,与她一起读普希金与托尔斯泰。特意出远门给她买漂亮的练习本,出国为她买新衣,想方设法让她快乐。然而,这种“名门望族”氏的家教只强化了她的高傲自大。而这高傲自大与她不尽如人意的学业以及毫不努力的个性搭配在一起,就构成了她荒诞扭曲的形象:她既无法变得优秀,又不甘于平庸。所以,她只有酗酒。

  她追求方方面面都比她优秀得多的吉姆,为了他偶尔的垂顾而怀孕,而欣喜若狂,为了他的冷落而彻底放弃自己。最后她因为酗酒综合症而只能坐在轮椅上。荒诞的是,即便是这个时候,父亲还没有放弃让她变得优秀的努力,还利用自己的关系去联系出版社,想让她翻译儿童作品。

  最终,她死于酗酒造成的肝硬化,在非常年轻的时光里走完了充满激情的一生。

  小说的男主人公“我”是个有声望的作家。尽管女儿还没出生时 “我” 有压力,有彷徨,可一旦看到女儿的小脸,女儿就成了“我”整个生命。女儿出生的第二天,“我” 和好朋友去喝酒庆贺,当服务生说出 “那就为您的女儿干一杯!”(34)时,我的眼泪悄然落下。一种作为父亲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为了让女儿开心,“我” 这位父亲什么都愿意做:“如果她对什么着迷,那就以此为事业吧。”(74)

  “我”带着孩子去雅尔塔旅游、拍电影,看大海。旅游过程中,当娜斯佳表示喜欢一只白轮船,父亲不惜利用自己的编剧身份,以修改剧本相要挟,最终达到让娜斯佳在那艘喜欢的白轮船上吃饭的目的。“怎么样?娜斯佳,你满意吗?”她眯眼看着太阳,点点头。“记住了,娜斯佳,记住和你爸爸一起享受的这场航行!”(65)

  “我” 为她买各种小动物,把家搞成了动物园。“……那么仓鼠呢?厌倦了!除了臭气,没别的感觉。小鸟呢?耷拉着翅膀!她还会觉得有什么东西特别呢?我们重新来到市场。”(80)为了给女儿买到漂亮的练习本,“我” 在莫斯科大街上苦苦寻觅。为了给女儿买一件漂亮外套,“我”在整个出国考察期间把所有心思都花在逛商场上,最后,“我”为女儿的外套花光了所有的外汇。女儿长大一些,当“我” 知道女儿喜欢朋友的儿子吉姆,“我”就一次次安排全家到朋友别墅去度假。为了让女儿感觉到幸福,“我”真的是煞费苦心。

  为了女儿的学业,“我” 把娜斯佳转到英语学校,亲自接送。不惜放下自己著名作家的身份,与住在楼上的女儿的老师保持不正当关系。

  然而,这样的关怀和爱并没有拯救女儿。饱受这样殷切的期待,平凡的女儿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过着毫无幸福感的悲剧生活。

  父爱如此深厚,却又如此无能。

  更可怕的是,“我”的妻子也酗酒,也需要医生治疗。无论“我” 怎样努力,试图给妻子和女儿幸福的家庭生活,“我” 还是失败了。小说文本的字里行间读者感觉到沉重、感伤、无奈和荒诞。“生活成功了,房间里什么都不缺,夫人健与美!” 这个句子在小说中一再出现,这看似简单的愿望却无法实现!这简直就是“我”面对自我的努力与世界的荒谬之后的绝望的呼唤。

  小说中还有几位主人公也都不是幸福的人。“我” 的好朋友古齐亚看起来功成名就,住在市区古董般的大房子里,房间里挂着世界名画,家学渊源。然而,他却有一个怪癖,见着装修队就走不动路,见到墙就想粉刷。作为一个有名望的科学博士,却只能用这种荒诞的方式来减压。娜斯佳的丈夫尼古拉也一样倒霉,他醉心于当演员,却不幸染上了毒品,最后陷入照顾酒鬼娜斯佳和众多流浪狗的生活中,连毒品都顾不上了。

  小说中的人物几乎每个人都生理或者心理残缺,都经受着困惑、迷茫和矛盾的折磨,反映出作者对社会现实的反思,他找不到解决问题的途径,只好把这种无能为力表现在自己的人物塑造中。这所有的人物群像虽然看起来是符合常规的,但细想却都又是荒诞的。尤奈斯库认为:“荒诞是指缺乏意义……在同宗教的、形而上学的、先验论的根源隔绝后,人就不知所措,他的一切行为就变得没有意义,荒诞而无用。”这段话表明了“荒诞感”的产生与现代人们信仰缺失的直接因果关系。尼采勇敢地宣称“上帝死了”,可人们却在失去信仰和价值依托中变得孤独无助。

  比如“我”,这位作家父亲,尽一切努力爱女儿,给她幸福,帮助她,教育她,为她找医生等等,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最终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传统悲剧中的冲突通常都有社会原因或者性格原因,而“荒诞”则是在莫名其妙中发生一切,并且所有的冲突都没有解决途径。人物内心道义与亲情的冲突找不到解决途径,只能在无意识中摧残自己的身心。“而荒诞就产生于这种人的呼唤和世界的不合理性的沉默之间的对抗。”

三、主人公几处居所的象征意义也表达了对爱与和谐的追求

小说以象征的隐喻手法表达抽象性与神秘感,通过事物的外部表象,借以突出内在本质。“我”在市区的老房子象征着青春、希望、友情和幸福。“那里曾经有我最幸福的年华,有我的爱情,还有我的朋友们。她将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的旧胡同……如果我们不把娜斯佳带走,而把她留在工兵街的老房子里,一切都会不一样吧?要知道那里有过幸福的氛围,还回响着朋友们的欢笑。”(39)小说一开始,“我”就带着家人搬到了郊区的大房子里。从此以后,生活中就再没有幸福,有的只是对自己搬家行为的懊悔,以及对老房子的怀念。老房子还象征着一个有追求、有信仰、有幸福的旧时代。

  “我”郊区的新房子是荒凉和孤独的象征。“成片的城里的房子从我眼前掠过,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墓地。”(41) “空空的四壁,远远的落日。”(41)“我在哪里?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都是疯子吗?为什么从城里搬到这里来?”(42)在这种荒诞的情景下,人无法把握自己生命的轨迹。荒诞着力于对自身混乱、不可理解的真实处境的洞察。“我”当时真不理解自己搬家的荒诞行为。“要知道我几乎一个星期没讲过话,没使用过我的声音了。”(42)住在这荒郊野外,“我”及后来“我”的一家三口都非常孤独。

  娜斯佳外公外婆彼得夏宫的房子象征着非正常、不幸和忧伤。“长长的台阶通往漆黑的山脉,四周没有一星灯光。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往下俯瞰,芦苇丛生,不幸的皇室别墅变成了大片废墟,荒芜中尽显忧伤。”(45)“黑暗中亮着灯的窗户悬挂在空中一般。我们走向小屋。现在,生活将在这里继续,并在这里结束。娜斯佳的生活也将在这里度过……怎么感觉这么忧伤呢?”(47)的确,在这里外公外婆矫揉造作,古板无趣,娜斯佳度过了毫无生气的童年。还是在这里,后来,外婆变得疯疯癫癫。娜斯佳婚后也住在这里,她在这里酗酒、养狗,过着非人的变态生活,最后也死在这里。

  “我”的朋友古齐亚在郊区的别墅,以及创作之家则象征精神家园。那里曾经有回忆、浪漫、友情,还有篝火和爱情。然而随着时代发展,那里逐步被 拆建,主人公们失去了精神家园。在娜斯佳生活中最不幸的一个个时段,“我”都曾试图把她“偷到”这里,希望让她疲惫的精神得到修养,然而,越到后来,这个愿望越难实现。娜斯佳的心灵在这里得到了爱情和友情最好的滋养,最后,也受到了爱情和友情最致命的伤害。

  注解【Notes】

  ①《跳舞至死》译文均选自:[俄]瓦列里·格奥尔吉耶维奇·波波夫《第三次呼吸》,杨爱华、苗军等译,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版,第30页。以下只在文中注明页码,不再一一做注。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1][德]沃尔夫冈·凯泽尔:《美人与野兽——文学艺术中的怪诞》,曾忠禄、钟翔荔译,华岳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95页。

  [2]袁可嘉:《现代主义文学研究(下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75页。

  [3][法]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5页。

  Title: Seeking the Beauty of Harmony in the Fantasy — A Review on Valeri Popov's Dance to Death

  Author: Yang Aihua is from School of Humanity and Law, Beijing University of Chemical Technology, specializing in Russian Literature.Valeri-Georgi Popov is an important writer who is active in the contemporary Russian literary world. The important work ofDance to Deathis an autobiographical novel, telling the story of a father of writer, making every effort, bearing every hardship to cultivate congenitally de fi cient daughter, but fi nally having to face the tragedy of the corruption, the alcoholism and the death of his daughter. The story of the work includes the description of the warmth of the trivial family life, but also fi lled with a large number of abnormal, bizarre plot and scene, shrouded in a mysterious helpless tragic atmosphere. The story portrays a group of characters, with the absurd spirit and the distorted characters, which vividly shows the loneliness and alienation of the social reality and the human being, and profoundly re fl ects the dif fi cult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people of the society today, the spiritual world of inability to communicate, expresses the struggling of the author with the loneliness and the alienation, as well as the dedicated pursuit of love and harmony.Dance to Deathgrotesque alienation loneliness杨爱华,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研究方向为俄罗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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