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加缪最后一部小说《堕落》中的基督教因素①

时间:2023/11/9 作者: 世界文学评论 热度: 15998
冯欣

  加缪最后一部小说《堕落》中的基督教因素①

  冯欣

  阿尔贝·加缪的小说《堕落》以一种单向谈话的形式,表现了时代的种种邪恶。小说标题和主人公的名字双重强调了小说的基督教因素,文本中许多细节与《圣经》有关。克拉芒斯抨击宗教,蔑视上帝,沉醉在自我设定的甜蜜忏悔中以期逃避审判,形成“堕落—忏悔—堕落”的怪圈。他选择的道路最终是没有出路的,心灵将永远无法安宁。

  《堕落》 基督教 罪 忏悔 审判

  Author:Feng Xin is from School of Liberal Arts,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majors in Comparative and World Literature. Her research is focused on the Interrelationship betweenWestern and Chinese Literature.

  1960年1月4日,阿尔贝·加缪(A lbert Camus)在法国勃艮第大区一个叫维尔布勒万(Villeblevin)的市镇因车祸身亡,是年47岁。写于1956年的小说《堕落》(La Chute)成了加缪最后的小说,成为加缪小说创作历程中的最后爆发、一部消逝的绝唱。这部曾被萨特认为或许是加缪最美、也最不被人理解的小说在中国已有三十余年的接受史。1985年2月,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了郭宏安翻译的《加缪中短篇小说集》,其中收录《局外人》《堕落》《流放与王国》等作品,这是加缪的主要小说在中国大陆的第一个中译本结集,也是其最具争议的小说《堕落》的第一个中译本。2002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加缪全集》小说卷中收录了丁世中翻译的《堕落》;2010年上海译文出版社亦出版《加缪全集》,其小说卷中收录的《堕落》译本仍出自丁世中之手。2011年,《堕落·流放与王国》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译者为郭宏安;2012年,沈志明翻译的《堕落》译本出现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加缪读本》中;2013年,丁世忠所译的《堕落》单行本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2014年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的郭宏安所译的《孤独、团结与反抗——加缪作品选》中,《堕落》作为被节选中的第二部作品出现在该选本中。

  加缪的思想是无神论,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几天以后的一次访谈中,加缪明确表示:“我关注基督教,但在天性上我没有宗教信仰。”(理查德·坎伯10)②不过,加缪的著作几乎每部都涉及宗教问题,谈到上帝的存在与否、宗教信仰对人的影响、神学的欺骗性等。正如麦格拉斯所说的,“基督教在塑造西方文化的传统和价值方面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麦格拉斯 1)③,基督教文化在西方有根深蒂固的土壤,是西方文明的来源之一,西方的思想家在探讨思想问题时,多需要涉及基督教文化,即使是为了反对基督教,也必然要使用这种文化的语汇。

  加缪从来没有摆脱过基督教的影响:1936年5月在阿尔及利亚大学,为获得研究生学位和进一步深造,他提交的一篇长达100页的论文,题目便是《基督教的形而上学和新柏拉图主义》。《局外人》的结尾处默尔索针对死亡、上帝等问题给予了可怜的神甫荒诞又现实的抨击;《鼠疫》中加缪对“恶”展开深入的探索、对上帝存在的根据予以锋利的反驳;在小说《堕落》中,较之前两部作品,文本透露出更加浓重的基督教内涵:小说的标题本身已承载了厚重的基督教因素;主人公的名字取自施洗者约翰;文中多次出现对上帝的质疑;象征信心、纯洁与希望的“白鸽”不时地出现在主人公的视野之中;忏悔、审判、罪等观念不停地冲击读者的灵魂;作者甚至还设计出“审判者—忏悔者”(juge-prénitent)这样一种身份。

  按照行文内容,加缪在这篇中篇小说中提到了如下基督教元素:巴别塔、圣经、基督徒、罪恶、宗教战争、圣杯骑士、祈祷、地狱、罪过、布道词、犯罪、审判、伊甸园、燃烧的荆棘、方济各会、白鸽、上帝、撒旦、天使、末日、使徒、魔鬼、圣水、无罪的羔羊、天堂、第三位福音传播者、十字架、拉结、彼得、教堂、基督、救世主耶稣、以利、灾难、忏悔、约柜、“神圣的羔羊”、堕落、亮光等。在这些元素中,有的只是简单地一笔略过(比如巴别塔、圣杯骑士、魔鬼、约柜等),有的则是在文中反复出现、贯穿小说的始终(比如“罪”“审判”“忏悔”“白鸽”等)。本文关注的正是《堕落》文本中多次出现的罪、忏悔、审判等基督教元素。

一、“我辈尽为罪人之日”

《堕落》是一个单向的谈话,自始至终读者看到的都是一位自称为“让-巴蒂斯特·克拉芒斯”(Jean-Baptiste Clamence)的话语,他的身份是巴黎的前律师;谈话对象是他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小酒馆里遇到的中产阶级男子,直到小说结束,读者才知道这个男子也是一位从巴黎来的律师,而他的名字、他的言语都被作者隐去,由是此人存在的真实性便更加值得质疑。二者的谈话持续了六天,这六天的谈话时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创世纪》里,上帝用六天的时间创造出了万事万物。

  克拉芒斯是个圆整的形象,他通过“忏悔”自己生活中的罪恶来引诱对方忏悔。由是,他先说了自己的优点(毋宁说是作为一个外人眼中的好人的种种表象),之后开诚布公地介绍自己的艳情、放荡、虚伪和自私,这种自私同时又被负罪感所困扰,他以自己的罪恶为诱饵引诱别的有罪之人进行自我审判,而自己则从扮演审判者兼忏悔者的双重角色中求得平衡与安慰。文章结尾处,克拉芒斯洋洋得意地说:“您看,我早有所料。我感到对您怀有的奇怪的友爱之情这就有了意义。您在巴黎操律师这一美妙的职业!我清楚地知道我们是同一类的人。”(加缪 180)④这个“审判者兼忏悔者”的角色无疑让克拉芒斯十分受用,别人的坦白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上帝一样”,这种“我感到自己是上帝”(加缪177)的虚妄与前文所提到的“六天”一样,克拉芒斯极其大胆地把自己封为偶像,与上帝对峙;不仅如此,他甚至说:“我既是结局,又是开端,我宣布法律。”(加缪 162)这种口吻像极了《启示录》里基督向约翰显现时所说的:“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又是那存活的。”[1]

  克拉芒斯一直认为宗教是有重大缺陷的:“相信我,宗教在其树立道德、宣布戒律的当时就错了。对确立罪状和惩罚来说上帝是不必要的。在我们的帮助下,有我们的同类就足够了。”(加缪157)他说过,即使是基督徒,对待乞丐都没有像他自己一样的宽容。克拉芒斯的谈话中总是提到基督教的种种,直言不讳地表达出对上帝、基督的责难和质疑。克拉芒斯的口中出现的圣经典故,也多有诋毁之意。第五天的谈话中,他在谈论上帝时,提到了三次不认主的彼得:“您知道,那个粗汉子,彼得背弃他:‘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等等。”(加缪 161)这里取自《马太福音》彼得三次不认主的经文[2];克拉芒斯认为耶稣被钉十字架时“你为什么抛弃了我?”这句话是在号召反叛。他所指涉的出处在《马太福音》:“约在申初,耶稣大声喊著说:‘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就是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3]克拉芒斯还指出,“他(耶稣)没有被支持,他心怀怨气,而为了结束一切,人们对他的话进行了删节……我认为是第三位福音传播者开始删除他的怨言……世界的秩序因此暧昧不明。”(加缪 159)加缪在此处所指的是《路加福音》在记录耶稣受难时,耶稣并没有说“你为什么离弃我”,而是:“耶稣大声喊著说:‘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说了这话,气就断了。”[4]

  克拉芒斯不信宗教,却绕不开宗教,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加缪本人。克拉芒斯在介绍他自己时,使用了“燃烧的荆棘”这个典故。“燃烧的荆棘”出自《圣经·出埃及记》:“耶和华的使者从荆棘里火焰中向摩西显现。摩西观看,不料,荆棘被火烧着,却没有烧毁。”[5]另外,克拉芒斯说出“耶稣也不是完全清白”的立论时,举了拉结哀哭自己儿女的例子:“他整夜整夜地听见拉结哀哭她的孩子们,听见她拒绝安慰的声音。怨恨之声在黑夜中升起,拉结呼唤着为他而死的孩子们,而他却活着。”(加缪 159)这里的典故来自《马太福音》:“在拉玛听见号咷大哭的声音,是拉结哭她儿女,不肯受安慰,因为他们都不在了。”[6]正因为此,克拉芒斯坚持认为连基督也是有罪的。

  当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违背上帝旨意偷吃了知善恶树上的果子时,罪就产生了,伴随着的是最初的堕落,随之产生的,当然是亚当和夏娃的恐惧。[7]用圣保罗的话说:“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8]约翰·麦奎利在《基督教神学原理》中说:“罪是一种态度……罪的态度用罪的行动表达出来,而且当然,按通俗的说法,‘罪’通常意味着某种事实上的罪或者作恶的行为。”(约翰·麦奎利252)⑤麦奎利同时认为,“罪”(sins)是一个宗教用语,⑥它的含义不同于“过错”(guilt)或“罪行”(w rongdoing)一类概念,虽然“罪”也许包括这些概念。无论如何,在“罪”当中,独特的东西正是我们在讨论人类混乱的模式时触及的那最后一点,即“失落感”的观念,不单跟自己和其他实存者而且在更深的层次中跟整个存在疏离的观念……就一个人跟自己或他人的关系而言,罪可以理解为“隔绝”或“失去目标”或“堕落”(约翰·麦奎利66)。

  《堕落》以前,加缪在《鼠疫》中把人们作恶的原因归咎于无知;在《反抗者》中,他将其归咎于不良的意识形态;而在《堕落》中,他暗示人性可能被自私完全腐化,加缪是想用《堕落》一书乃至“堕落”这个词汇来刻画、列举他所处时代的邪恶,这种邪恶既有看得见的、可以叙说的邪恶,也有隐性的邪恶。同时,他还希望表现某种普遍的东西。正像题目所暗示的那样,这部小说不仅包含了原罪的主题,还有人的内心深处纯真、同情心的泯灭、良善的丧失。《堕落》的第一天对谈中,克拉芒斯告诉对方:在他那小村子里,一名德国军官在一次镇压行动中,竟彬彬有礼地请一位老妇人在两个儿子中挑一个作为人质处决;(加缪 98)“二战”时期法国维希政府的民兵开膛掏了一位和平主义者的内脏,这位和平主义者心地纯净、不愿对人类怀有戒意,一心一意爱全人类和各种动物,他在门口挂了牌子上写着:“不管您来自何方,请进,欢迎您。”(加缪 98—99)。

  克拉芒斯所说罪恶包含了两个方面:一是人们所犯的道德上的罪恶;另外包括意识无法解释的、常发生在人们身上的痛苦和苦难。《堕落》一直在启发读者思考“有罪与无罪”的问题,早在1936年,加缪的论文《基督教的形而上学和新柏拉图主义》中,他就对柏罗丁(Plotinus)、圣·奥古斯丁和诺斯替教在罪恶问题上所持的观点深感兴趣,他也指出罪恶的问题是基督教的中心问题。加缪一直关注人们为什么会做坏事以及为什么好人也会受罪这样的问题。1944年9月8日的《战斗报》上加缪有这样一番言论:“基督教从本质上讲是一种不公正的理论学说。它建立在无辜者的牺牲和对这一牺牲的接受之上。”存在主义者基尔克果的著作《或此或彼》有着这样的结尾:“那存在与上帝有关的思想中的基础:我们总是处于错误之中。”(基尔克果 1015)⑦基尔克果同时也提到,“耶路撒冷的毁灭却是一种惩罚,它使无辜者受到了与有罪者同样严厉的惩罚。因此,不要思索这样的事情而使自己感到惊恐。因为你能够理解,一个人可能遭受苦难和痛苦,这样的事情的降临,就像雨一样,既会降临到良善者身上,同样也会降临到有罪者身上。”(基尔克果 1015)克拉芒斯意识到自己是有罪的,他清楚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导致其他一些人的死亡,认识到:“我们不能肯定任何人的无辜,却可以肯定一切人的罪状。”(加缪 157)这一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鼠疫》,在“恶”的面前,人人都是“恶”的携带者,任何人都可能致他人死亡。加缪在《西绪福斯的神话》中早就说过,蛀虫存在于人的心中。对于克拉芒斯而言,正是那身后的“一阵笑声”唤醒了那条蛀虫:总会有某个时刻,在某个地方,由于某种原因,人突然从混沌中醒来,惶恐地发现自己一直在堕落。

二、甜蜜忏悔 逃避审判

正是那身后的“一阵笑声”促发克拉芒斯发现自己已经“堕落”的本质:三年前,他目睹一位女士跳水自杀却漠然地离开。这件事无疑使他撕破了自欺欺人的面纱,使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自私,之前在心中构架起来的美德、善行和自豪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挑战。自那笑声之后,死亡意识便在克拉芒斯那里挥之不去,克拉芒斯的“忏悔”一直洋洋得意,甚至像在卖弄,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的内心是不安宁的。直到文章结尾,他依然记挂着黑衣女子的落水和那些呼救声。他对自己的自私有负罪感,并希望摆脱这种感觉。于是他走向了忏悔。

  在《原罪意识与忏悔意识的起源及宗教学分析》中,摩罗认为忏悔和洗涤是在原罪意识下衍生出的两个宗教观念,“忏悔观念跟罪的观念紧密相连,其中包含两个层面的内容,第一是承认自己有罪,第二是通过转移、审视、反省、祈祷等等方式摆脱这些罪对自己的压力。”[9]在《堕落》中,克拉芒斯对基督教的忏悔除了蔑视之外,还有讽刺和挖苦。谈话的最后一天,他说自己只爱看《忏悔录》,而此类作家写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不忏悔、不说已知的事。他陶醉于自己凭空构建的忏悔体系里,怡然自得,乐此不疲。“我没有改变生活,我继续爱自己,利用别人。只是我忏悔过失使得我得以更轻松地重新开始,得以享受两次,先是我的天性,其次是迷人的悔恨。”(加缪 171)这可以算是克拉芒斯“忏悔”的真情流露:他在享受忏悔,他的忏悔有一个光鲜无比的修饰——它是甜蜜的,与痛苦无关。克拉芒斯的忏悔,以及乐意聆听他人忏悔的愿望再一次向基督教发起了挑战。

  但是,克拉芒斯的行为忏悔绝不是宗教里所说的忏悔,在宗教语境里,忏悔是对罪性的自觉,包含着认罪和悔改。忏悔的对象是上帝,而不是克拉芒斯自己。《圣经》里有无数的经文说明忏悔的对象只能是上帝,克拉芒斯却时时处处不忘“为自己做偶像,且妄称耶和华的名”,他引诱别人在他的面前忏悔,俨然把自己摆在了上帝的位置上。“自从我找到了解决办法之后,我就沉醉于一切,女人、傲慢、厌倦、仇恨,甚至沉醉于寒热病,我此时正以无上的快乐感到热度在上升。我终于处于支配地位,而且永远如此。我还发现了一座高峰,我独自攀登,从那儿,我可以审判所有的人。”(加缪 171)

  一些评论家认为,“克拉芒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巴黎知识界的一种典型。其典型性不仅仅在于他“通奸和读报”,还在于他意识到了一种普通的堕落和犯罪感,而且他痛切地感到末日审判的来临。他喋喋不休地倾诉,力图摆脱恶在人的良心上所形成的那种不堪忍受的重负。在一个信奉《圣经》的语境中,最令作恶者忧虑和恐惧的莫过于《启示录》中所说的“末日审判”。对于这个疯狂、动乱、腐化、人人“争先恐后地清扫别人”的世界来说,末日似乎正在迫近。正像克拉芒斯的说法,“今天,我们随时都准备进行审判,正如随时都准备通奸一样。”(加缪 137)“我要告诉您一桩大秘密,亲爱的。别等末日审判了。它每天都在进行。”(加缪158)克拉芒斯深明此理,进一步认识到人们为了自己不被审判,就匆匆忙忙地去审判别人。所以他说:“问题在于逃避审判”,“总之要中止审判”,但是,如何才能逃避审判?如何才能中止审判?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兼当“审判者——忏悔者”,这是他的真理和出路,自认为阳光灿烂的出路。在这条路上,他可以安之若素地生活在恶之中,而不受良心的谴责。他所说的“逃避审判”或“中止审判”,充其量只能是一种托词,他真正要求的是“能够为所欲为”,而“为所欲为”只不过是“堕落”的代名词。

三、如今为时已晚,永远为时已晚

克拉芒斯承认自己撒谎,又善于表演,因此很难知道他真正信仰什么。《堕落》的结尾极具戏谑性,同时也体现出作者的无限深意:除了那些不时出现在文本中的鸽子外,读者还看到了另外一种纯白洁净的事物:雪花。克拉芒斯看到阿姆斯特丹在洁白的夜色中沉睡,水渠像极了暗泛着白光的玉带,瞬息间纯洁明亮。正是在这片纯白中,克拉芒斯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所有的人都将得救。正是这样的希望之光,给整部小说投射了一丝难得的明朗。

  张容在其著作《形而上的反抗》中曾提到过,加缪不相信上帝,但不否定上帝的存在;加缪反宗教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反对宗教所谓的“希望”;他主张用正义的王国取代圣宠的王国。[10]像在《读者须知》中强调的那样,加缪希望读者能够从《堕落》中有所思考,作者用《堕落》表现时代的种种邪恶,讽刺欧洲文明及其知识分子的堕落。据说,加缪本来打算把这部小说命名为《当代英雄》,以期达到十足的反讽意味。加缪说过,“先生们,事实上,当代的英雄是一副肖像,但他不是哪一个人的肖像,而是我们这一代人所有邪恶的集合。”(理查德·坎伯115)不管克拉芒斯怎样自鸣得意地忏悔,他的心灵深处并不会像他所盼望的那样平和安宁。在结尾处那稍显明亮的“白雪”和“鸽子”后,克拉芒斯依旧要面对困扰心灵深处的问题,他荒诞地希望那个黑衣女子重新跳一次,给自己一个补救的机会。“如今为时已晚,永远为时已晚”,这位“当代英雄”只能带着永远的无奈和不安中坠入无底深渊。从堕落到忏悔,然后像得到赦免一样再次心安理得地堕落,这就是克拉芒斯式的怪圈;克拉芒斯的忏悔只能增添更多的堕落,罪恶在堕落、忏悔中做无限循环,而他则注定积重难返。

  注解【Notes】

  ①本文为第58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阶段性成果。

  ②[美]理查德·坎伯:《加缪》,马振涛等译,中华书局2002年版。文中多次引用,仅在引文之后标明页码。

  ③[英]麦格拉斯:《基督教概论》,马树林、孙毅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文中多次引用,仅在引文之后标明页码。

  ④[法]加缪:《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文中多次引用,仅在引文之后标明页码。

  ⑤[英]约翰·麦奎利:《基督教神学原理》,何光沪译,上海三联书店2007年版。文中多次引用,仅在引文之后标明页码。

  ⑥京不特先生在《概念恐惧·致死的病症》的译者序《“恐惧”“绝望”和关于通向自由之路的思考》一文中说罪(Synd)(相应的英文为sin)和辜(Skyld)(相应的英文为guilt)这两个词都有宗教意义。宗教意义上的罪本义中带有“那使得人脱离上帝的事物”;在存在主义的意义上,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那使得人非精神化的事物”或者“使得人变得无精神的事物”。

  ⑦[丹麦]基尔克果:《或此或彼》,阎嘉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文中多次引用,仅在引文之后标明页码。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1]参见《启示录》1:17—18。

  [2]参见《马太福音》26:69—75。

  [3]参见《马太福音》27:46。

  [4]参见《路加福音》23:46。

  [5]参见《出埃及记》3:2。

  [6]参见《马太福音》2:18。

  [7]参见《创世纪》3:5—10。

  [8]参见《罗马书》3:23。

  [9]参见摩罗:《原罪意识与忏悔意识的起源及宗教学分析》,载《中国文化》2007年秋季号,第55页。

  [10]参见张容:《形而上的反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215、217、218页。

  A lbert Camus usesmonologues in his novel La Chute to depictvarious sorts of evils in thatage.Both the title and the name of the protagonistmark a Christian tone of the novel,which is evidenced by plenty of biblical details.Criticizing religion and defying God,Clamence indulges himself in his self-created bittersweet repentance in hope of escaping judgment.He is from degradation through repentance to degradation.The option he chose is doomed to fail.At the end of the day,he would find no place forhissoul to rest.

  La Chute Christianity sin confess judgment

  冯欣,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为中西文学关系。

  Title:Christian Elements in AlbertCamus's FinalNovel La Chute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