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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地理学学科建设与海外华文文学研究

时间:2023/11/9 作者: 世界文学评论 热度: 16105
江少川

  文学地理学学科建设与海外华文文学研究

  江少川

  我现在正在主持一个湖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重大项目——“海外湖北籍华文作家小说研究”。我现在的困惑就在于,现在移民到海外的湖北籍作家,即我们所指的新移民作家,湖北元素对他们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多深?刚才听了几位老师的发言,对我很有启发。2013年夏,曾大兴教授在兰州组织召开中国文学地理学年会,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新移民小说的空间地理诗学研究》。结合这篇论文,我就文学地理学的研究方法,谈谈对海外新移民文学的空间地理诗学的思考。

  20世纪中叶,美国学者弗兰克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一书中提出了“空间形式”的理论,随后列斐伏尔、福柯等人发展了这一学说。20世纪末,后殖民文化批评的开创者萨义德就指出要更多地关注“地理符号以及西方小说、历史作品和哲学文本中蕴含的疆域进行理论上的测绘”。这里特别强调“地理符号”及“疆域”的研究。在国内,文学的空间研究理论逐渐形成新的研究领域,其中,对空间叙事与文学地理学的研究探讨都取得了一定成果,21世纪以来,文学地理学研究以不同于过去文化地理学的新视野,丰富和发展了文学的多元研究的领域。我拟从地理空间的视阈研究海外新移民文学,聚焦于新移民作家和文本与地理空间及其相互间的关系,与自然、人文景观的审美关系等进行探讨。

  我提出这样几个命题:

  第一是“唐人街文学”,唐人街是我们中华传统文化在海外的一块飞地,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理空间。唐人街与海外华裔、华侨有着不可分割的地缘关系,是海外华人华侨立足、谋生的历史舞台,它是华人从原乡移植入异域的“飞地”,华文文学当然也与唐人街有天然相依的联系。以北美小说为例,华裔作家用英语创作的文学是如此,如汤婷婷的《女勇士》、赵健秀的《唐老鸭》、雷庭招的《吃碗茶》等都以唐人街为背景。新移民华文作家也是如此,如严歌苓的《扶桑》、张翎的《金山》、葛逸凡的《金山华工沧桑录》等也都绕不开唐人街。唐人街是一块特殊的地理空间,它包含着复杂、丰富的历史记忆,它是一个独特的地理空间符号,打上了浓重的华族印记。每当读到海外华文文学作品中写到的唐人街,总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仿佛觉得有某个亲友就住在那异域的远方。唐人街作为特殊的地理空间,承载并上演着华人一幕幕的悲剧,尤其是华侨前辈的淘金梦书写,在唐人街被演绎得淋漓尽致。以北美为例,18世纪,北美发现金矿,早期的中国人漂洋过海来到那里,就开始了他们的淘金梦。先辈们为开发北美西部做出了巨大贡献,如开矿、修铁路,却遭受到白人的种族歧视。美国有过长达60多年的《排华法案》,更是将这种种族歧视堂而皇之写在法律之内,种族主义愈演愈烈,旅美学者周敏指出:“唐人街是法律上的排斥华人、制度上的种族主义和社会偏见,这三者综合的产物。”反映早期移民生活题材的华文小说,几乎没有绕过唐人街的,如葛逸凡的《金山华工沧桑录》,严歌苓的《扶桑》《魔旦》,张翎的《金山》等。

  第二是“双城记文学”,所谓双城记是指海外作家作品中经常会出现一个原乡与异乡的对应地理空间,新移民文学具有鲜明的跨域特色,这种跨域表现为各种打上特殊地理印记的双城叙事。尤其是在小说中,故事的背景,人物的命运都与地理空间密切相关。首先,新移民作家都具有母国与异邦的双重生活经验,新移民,即第一代移民,他们在故国出生、成长、受教育,移居异域以后,故国的生活记忆根深蒂固,原乡的文化挥之不去,而踏入陌生异邦的出国经历、生存体验也是铭记心底,难以忘怀。这两种生存经历与文化体验,都是移民作家刻骨铭心的。其次,移民作家跨域的生活经验,使得他们的创作视野更加开阔,正是这种双重视野,使得他们的创作常常在跨域的两个地理框架格局下编织故事情节,展现人物的命运沉浮。再次,移民作家处于两种文化碰撞与冲突的夹缝中,他们笔下的地理空间离不开原乡与异邦,从而打上了浓重的地域与双重文化印记,作家往往在跨域中,在交错的彼岸中演绎移民的故事。海外华文文学作家的书写,是一种跨域的书写,“跨域”在这里不仅是一种地理上的“跨域”,还是国家的“跨域”、民族的“跨域”和文化的“跨域”,因而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跨域”。这种跨域性在新移民文学的作品中演绎成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双城记。这里的双城,①是一种地理的空间符号指向,如北京与纽约,上海与东京,温州与多伦多等,有很明显的国别与跨域特征。②双城也是作品中人物经历与命运的某种投射与象征,简要回顾新移民文学的发展历程,我们会看到:双城记的地理色彩非常浓郁,尤其在小说中。③双城记同时蕴含小说所要表达的主旨与寓意。翻阅早期的新移民小说,从书名就读出了这种鲜明的地理空间特色。如当时引起较大反响的《北京人在纽约》《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上海人在东京》《我的财富在澳洲》。又如《望月》的副标题是“一个关于上海和多伦多的故事”;《交错的彼岸》的副题是“一个发生在大洋两岸的故事”。这些书名都涉及双城、两岸,跨域的特征非常明显。新移民作家有着亲身、独特而难忘的跨域经历,有着在中国与异邦的生存经验与文化体验,他们笔下的双城,与那些没有移民生活经历的中国当代作家、与在异国出生长大而又不懂中文的华裔作家不同,他们缺乏亲身的感受与体验,仅凭想象写作。

  第三是“在路上文学”,海外的移民作家本身也是具有流动性的,从原乡到异乡,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在华文文学研究中,“流散”、“飞散”、“散居”等术语被引进,这几个概念的内涵多义,关键词为“跨民族关联与跨文化语境的动态”之意。这些词语都带有后殖民理论的色彩,就移民的生存状态而言,“流散”倒是比较准确的写照。海外华人是全球最多的散居族裔之一,他们以独特的人生历程与双重记忆书写着“在路上”的生存状态。“在路上”,这里的“路”是一个流动、漂流的地理空间。而在新移民文学作品中,这条路的源头是故乡,连接的是通向异国的路,移民文学上演的悲欢离合,都在这条跨域的路上。海德格尔有这样的描述:“人就是在路上,当路是向着存在的方向,它就是理性,当路向着存在者的方向,它就是感性。路只有一条,理性、感性合一。”在当今现代化的世界,“在路上”是现代人的一种常态、一种生存方式的选择。移民人生是从在路上开始的,是一种寻找,或寻求财富、或寻求理想、或寻求知识,或者说“在路上”本身就是一种生存状态。巴赫金说过:“道路是那些邂逅的主要场所……在这里可能会发生任何对比、各种命运可能在此相碰和交织。”比如有的移民到新加坡,后来又去了美国,有的从欧洲又到了美国,有的从美国又到了加拿大。所谓“在路上文学”,就是漂泊“在路上”的作家创作的文学。这种“在路上”还表现为原乡与异乡的双向流动,在当今地球村时代,移民作家中有“海归”、“半海归”作家,他们经常在原乡与异乡飞来飞去,这首先是一种地理空间的双向“位移”,有的作家经常是在海内与海外两地生活,其实也是为了体验祖国日新月异的现实生活。结合我们今天的讨论,海外作家移民到海外,家乡湖北对他们有没有影响呢?肯定是有的。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就像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移民作家的前半生经历在很大程度上是要超过后半生对他的影响”,移民作家无论在海外生活多少年,他们都忘却不了他们的青少年时代。忘不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故乡。

  第四是符号:意象空间。新移民作家虽然离开了自己的故土移居异乡,却总是忘不了大地上的自然物象与人文物象,在他们的跨域的文学文本中,这些地理空间元素格外丰富多彩、气象万千。这些具象符号成为丰富特有地理空间的内涵与元素,成为其文学语境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构成,我们称它为意象空间。这种物象可以概括为自然物象:如山河天地,树木花草、飞禽虫鸟;人文物象如房舍桥梁、宝塔钟楼、教堂寺庙等 ,这些物象在新移民文学作品中构成两大意象系统:即原乡意象系统、异乡意象系统,如表现原乡的长江、藻溪、牌坊、宝塔、石桥、碉楼、祠堂、寺庙等;表现异乡的金山、落基山、城堡、钟楼、教堂、洋楼、塑像、雕塑等。其一,这种物象经过作家主观情感的融注,投射,成为作品中的空间地理意象。这类具象符号在作家的不同的文本下、被赋予了独特的象征内涵。尼采认为:象征物是人的价值的创立:“在这里生物的言辞向我走来,在这里,存在的一切都想倾诉。”万物都显现出最亲近的、最正确的、最简单的表现。其二,运用两个意象空间系统,即原乡与异乡空间系统间的组合、对比、转换、衔接,突出作品的题旨与寓意。阅读新移民文学,会发现作品中的两种空间意象系统的对接、交叉、互动,编织成色彩斑斓的地理空间版图,成为人物活动的舞台与背景。同时两组意象的象征、暗喻非常成功地表现了作品的主题与人物的命运。《金山》的地理空间叙事在原乡与异乡的跨域空间交错展开。金山与碉楼就是小说中的地理空间意象。这两个意象意蕴丰富,内涵多义。

  我现在说的“新移民文学”,有人质疑这种提法,我需要解释一下,我所谓的新移民文学是指第一代移民。“新移民文学”中的“新”,特指第一代移民,我们当前研究的作家群体,不论移居到哪个国家或地区,凡为第一代移民,都在新移民范围之内。今后,从中国移居向海外的移民还会源源不断,这是进入地球村时代以后中国移民发展的大趋势。从这个“界定”或者“概念”来看,“新移民”的这个“新”的内涵中就包含了“第一代”的元素。这样界定,不仅特指明确,也不会过时,变成“旧”了。所以这样的文学是不会消亡也不会衰落的,第一代新移民总有一个“原乡”,这样的作家总会受到故乡的影响,总会打上原乡地理空间的印记。所以,我觉得这些问题也是文学地理学需要研究的一个领域。

  通常意义上的文学地理学,在中国文学或外国文学领域中,多指该国文学中所涉地理空间与文学关系的研究。而移民文学的地理学研究却将文学地理学的空间领域扩大了。新移民文学地理学研究如果选择一个最核心的关键词,就是“跨域”。“跨域”的内涵很丰富:包括地理空间的跨域、文化的跨域、作家视野的跨域等。在当今地球村时代,这种研究至少涉及以下几个主要论题:①作家本人的地理空间跨域;②文学文本内容的跨域;③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命运踪迹的跨域。还有移民至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原乡作家群体与异乡作家群体的研究,也涉及文学地理学的范畴。原乡作家群体,比如研究海外湖北籍新移民作家群,异乡作家群体,比如研究洛杉矶新移民作家群等,把作家的原乡与异乡的地理空间都勾连起来了。

  江少川,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武昌首义学院中文系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写作学、台港澳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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