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为个案
王友澜
笔者在阅读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纂出版的《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的基础上,初步探究和揭示了关于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特点,即在综合参照地理、文化、政治、民族和语言五个要素的前提下呈现出以俄罗斯为中心的辐射式分布;同时,提出关于世界文学区域的相关问题和疑惑,进而从学科建设、教材编写以及文学史研究三个层面展开思考。
世界文学区域 世界文学体系 世界文学史研究
Author: Wang Youlan(Wang Jinhuang), is from Humanities School,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areas are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and comparative literature.长期以来,我国的外国文学研究仍然局限在欧美和亚洲国家的文学上,而对世界范围内其他民族和区域的文学研究,很少触及,基本上是空白,这就使得我国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呈现出单一化、片面化的特点。2014年8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了一套八卷本16册的《世界文学史》,这套皇皇巨著,最初是由苏联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纂而成,共耗时30余年,至今仍有第九卷尚未面世;直到21世纪初,才被上海文艺出版社引进并着手翻译,这对于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者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的甘霖。在阅读《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的过程里,一方面深深地震撼于编者们宏大开阔的文学视野以及书中前所未见的珍贵文献资料,然而,更为重要的是,笔者在论证分析和归纳总结《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中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特点的基础上,发现新的相关问题,产生新的思考,以探寻其规律性线索,从中看到关于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另一种可能途径。
一、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特点
《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从第三编开始,共包括八编内容,依次是:(三)外高加索文学,(四)中亚与哈萨克斯坦文学,(五)中欧和东南欧文学,(六)美洲大陆文学,(七)东亚、东南亚和中央亚洲文学,(八)南亚和东南亚文学,(九)中近东文学,以及(十)非洲大陆文学;而第一编西欧文学和第二编东欧文学则在《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上册)中。由此可见,虽然整个《世界文学史》(第六卷)的时间跨度仅仅限于19世纪上半叶,但是其所涉及的文学区域却囊括了几乎全世界具有文明传承的民族和地区,尤其是经常被我国学者忽视或者很少提及的南美、非洲、南亚、西亚等文学边缘的区域。单说第六卷下册就涵盖了10多个地区的文学,那么,如此多的区域在组合、划分以及编排的顺序上并非随机、任意而为,而是经过编者们一番细密思索后合理有序地呈现,有着自身的特点。首先,《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中世界文学区域划分在综合考虑政治、民族、语言和地域以及文化交流五个要素的前提下,先按照地理区域,再考虑文化交流与政治因素,最后是民族区域和语言区域。这种划分方式充分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史观,作为文学产生的根源,地理必然成为首要参照条件;此外,相对于文化交流和政治因素时时变换、日新月异的特性,民族和语言无疑具有固态的超稳定性,因此完全可以放置最后考虑。比如第十编非洲大陆文学,在19世纪上半叶这段时间内,极少与世界其他文化发生交流,这种闭塞一方面是由于当时仍有很多区域和民族是封闭独立的,未被外界所发现;另一方面,也因为非洲沦为殖民地,不具有世界话语权和政治影响力所导致,所以非洲文学再往下一级划分区域时只考虑了语言分布,依次为豪萨语文学、富尔贝文学、斯瓦西里语文学以及南非荷兰语文学。实际上,第六编美洲大陆文学也是如此,虽然它没有按语言区域划分,但也表现出类似于非洲大陆文学的一体化特征,并没有像欧洲和亚洲那样细分为多个文学区域,这是由特定的政治和文化背景造成的,那时美国刚成立不久,加拿大与拉丁美洲仍是殖民地,三者的文学刚刚起步,都受到欧洲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深刻影响,所以统一整合为美洲大陆文学。而第五编中欧与东南欧文学,第八编南亚与东南亚文学等组合式的文学区域无疑也是根据文化交流的趋同性和政治关系的密切性划分出来的。由此还可以看出,《世界文学史》关于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有着发展变化的特点,在第六卷下册中呈现出来的只是19世纪上半叶的文学区域,而在此之前和之后的世界文学区域定然会随着政治、民族、语言和地域以及文化交流五个要素的改变而产生历时性的变动,甚至出现在某个时期内一些地域不具有文学区域划分的可能,比如在第六卷19世纪上半叶的世界文学区域里就没有出现大洋洲文学区。
其次,《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中世界文学区域划分呈现出以俄罗斯为中心的辐射式布局。可以先把俄罗斯作为一个原点,根据不同文学区域与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影响的大小和联系的远近,划分出内层和外层两个部分。处于内层的世界文学区域有外高加索文学、中亚与哈萨克斯坦文学、中欧与东南欧文学,他们都与俄罗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外高加索文学受到的影响最为直接,19世纪初,“格鲁吉亚与俄罗斯结成友好联盟,后来东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也发起运动加入俄罗斯,这场运动在十九世纪前三十年内彻底完成”,“加入俄罗斯给外高加索各民族带来了盼望已久的和平”,“加强了与先进的俄罗斯文化的联系,十二月党人运动的思想成为外高加索文学新趋势发展的巨大促进因素”,同时,“在各民族间的相互交往、外高加索与俄罗斯进步作家和文化活动家的结合中,定期刊物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对于处于外层的各个文学区域来说,囿于历史、政治以及地域种种因素的限制,使自身与俄罗斯的联系微乎其微,没有可供引证的文化交流以及相互影响的文献资料。除此之外,编者们还把主要的关注焦点放置在处于内层的文学区域上,其篇幅占据了第六卷上下册的4/5,而且每个处于内层的文学区域中关于国别文学、思潮流派和作家作品的论述都极其详细入微,无所不至,这当然有文献资料丰富的缘故,但也反映出俄罗斯学者对于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特色和强烈的本土意识。其实,有关文学区域划分的问题,我国学者王向远也曾指出,“‘区域文学’的形成,是‘民族文学’与‘国别文学’之间相互交流与影响的结果。一般说来,一个区域文学的形成,要有四个基本条件。一是地域上的毗邻”,“二是政治上的推动”,“三是宗教的纽带”,“四是语言上的关联”。中国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对本土地域文学区的划分,如耳熟能详的“齐鲁文学”、“燕赵文学”、“荆楚文学”,发展到民国时期,又根据政治因素划分为“国统区文学”、“沦陷区文学”和“解放区文学”。时值今天,甚至出现了城际文学区和城市文学。但是,相比与中国地域文学区一致性的详细划分,学界对于世界文学区域却莫衷一是,相差甚远;所以,发现总结出《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中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特点对于我们有着十分必要的借鉴意义。
二、关于世界文学区域问题的思考
在探寻《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中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规律时,笔者对于一些文学区域的称谓产生了疑惑,比如“中亚与哈萨克斯坦文学”,它表示中亚文学与哈萨克斯坦文学是一种同等并置的关系,然而在该编内容中哈萨克斯坦文学属于中亚文学的一部分,仅仅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不如称为“以哈萨克斯坦为中心的中亚文学”更为合适。在第七编里,“中央亚洲”的称谓不具有世界公约性,在中国知网文献、百科、词典等栏均未找到相关信息,它所指的蒙古和西藏实际上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因而“中央亚洲文学”也应该是中国文学或东亚文学的一部分,这种私立名目无疑是对中国历史的无视和对中国文化的不尊重,仍需重新探讨和商定;同时,和第八编里的东南亚文学重复出现,极易迷惑读者,其实第七编里的东南亚文学单指受到汉文化影响的越南文学,因而,在这里就显得以偏概全,大而无当。此外,还有三点相关性的思考:
其一,对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实际上涉及对世界文学系统的梳理和建构问题,更密切关系到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的发展前景。所谓世界文学系统,其实是笔者从八卷本16册《世界文学史》中看到的一种文学图景,也是一种大胆的可能性构想,它应该包括文学源头、文学区、子文学区、国别文学和民族文学等同一范畴内的众多层面,形成具有多维度、立体形态的体系范式,要建构世界文学系统是一项十分庞杂繁琐的历史性任务,绝非一人一时之力。其中,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作为其中重要的一环,对于世界文学学科的发展与完善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对于一名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的研究者来说,“世界文学是比较文学研究的基本对象”,“没有世界文学就没有比较文学”,“所谓世界文学,并不等同于原来的外国文学,而是包括中国文学在内的整个世界的文学”,“因此‘外国文学’与‘世界文学’并不能成为一个级别上的两个概念”,就像在《世界文学史》第六卷里,不只包括了俄罗斯文学之外的各个文学区域,甚至连俄罗斯文学自身也被划分在东欧文学之内,并没有单独列为一编,由此可见其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在真正意义上涵盖了世界文学的所有范畴。因此,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领域的国内专家和学者也不能仅局限于外国文学研究,而是要重新着手对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和完善,使其既能够体现中国特色,也要能够满足和适应本专业的研究和发展。
其二,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对于教材的编写是否必要,是否合适?这要从大学本科教学和专业研究生教学两个方面区别看待。我国关于外国文学史教材的编写,大体有四种主要模式,“一,三大板块并列模式,即包括欧美(西方)文学、俄苏(连同东欧)文学、亚非(东方)文学”,“二,东西文学合一方式,分为古代文学、中古文学、近代文学、现当代文学各个部分”,“三,建立在文化圈理论基础上的‘纵横坐标’方式”,“四,‘两条线’、‘两结合’方式,一部外国文学史有欧美(西方)文学和亚非(东方)文学两大部分组成”,其中,第四种模式下的国别文学划分法被众多外国文学教材编写者所采用,屡试不爽,多年来也被高校的广大师生所认可和接受。因而,作为通识教育的本科教材,把《中国文学史》和《外国文学史》作为两门不同的课程教材分开来讲是较为合理的,反而这部事无巨细的大部头《世界文学史》专著并不适用于日常的课程学习。到了研究生阶段,对于知识体系则有着更高的细微化和专业性要求,急需具有开阔视野和深化思维的世界文学史教材,对于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就显得十分必要;与此同时,在教材之外,最好配有全套的《世界文学区域作品汇集》,方便学生查阅和学习,以求达到强化和加深对各个文学区域理解记忆的教学目标。另外,以西藏文学和蒙古文学为代表的民族文学也必须重新思考是否纳入中国文学史之中,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不能像古人那样以片面狭隘的眼光来看待民族文学,视之为蛮夷,嗤之以鼻,也不能容忍在《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中独立出来的所谓“中央亚洲文学”,在中国历史上出现过的民族何止三五,即使到现在除汉族外仍然还有55个民族,那么,怎样划分如此繁多、灿若星辰的民族文学是每一位教材编者亟待思考的问题。
其三,无论是在世界文学研究和比较文学研究层面,或是对文学史的研究上,世界文学区域的合理划分都是不容忽视的。长期以来,我国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仅限于东方文学与西方文学,即亚非拉美文学与欧美文学,如此笼统地划分显然忽视了许多具有民族特色的地域文学,同时,这种一分为二式的划分方式也不具有不同历史阶段发展变化的复杂性,对于研究者客观地展开世界文学研究和比较文学研究来说都是十分不利和不便的;尤其在文学史研究上,很容易造成东西方的二元对立,仍然延续或残留着冷战时期的思维模式,这明显有悖于多元交流、对话融合的全球文化发展趋势;因而,学界亟须提上日程,重新探讨关于世界文学区域如何划分的问题。
虽然有幸阅读了《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并从中探讨了世界文学区域划分的特点和规律,发现相关问题,就此展开思考,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作为16册中的一册,它自然不能等同于整套《世界文学史》。然而,其中关于世界文学区域的划分,无论是对国内的文学史教材编纂,抑或是建设有中国气派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都有着必要的借鉴意义。On the basis of reading theThe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Volume Ⅵ ? Part ii) compilated and publiced by the Gorky Institute of World Literature, this article preliminarily inquiry and reveal the features of world literature on regional division that under the premise of a comprehensive reference to geographical, cultural, political, ethnic and linguistic fve elements showing Russia as the center of the radial distribution;at the same time, raise questions and doubts regarding the relevant areas of the world literature, and then expand the thinking from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textbook compilation and study of literary history at three levels.world literary region world literary system study of world literary history
王友澜,原名王金黄,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主要研究英美文学与比较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1][俄]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世界文学史》(第六卷·下册),杜文娟等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635、636页。
[2]王向远:《试论文学史研究的三种类型及其与比较文学的关系》,载《外国文学研究》2003年第3期,第134页。
[3]邹建军、杜雪琴:《以世界文学为基本对象的比较文学研究》,载《中国比较文学》2010年第4期,第26页。
[4]邹建军:《关于西方的文学史理论与中国特色外国文学史构建问题——王忠祥教授访谈录》,载《世界文学评论》2011年第1期,第4页。
Title:An Analysis of the Division of World Literature:The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Volume Ⅵ Book 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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