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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短篇故事《曾经沧海》的“反英雄”解读

时间:2023/11/9 作者: 世界文学评论 热度: 17341
康梦妮

  安德森短篇故事《曾经沧海》的“反英雄”解读

  康梦妮塑造英雄形象一直是西方文学的传统,然而随着自由主义思潮的兴起和资本主义的发展,出身贵族、品格高尚的传统英雄形象逐渐成为现代派作家解构的对象。英雄的内涵发生变化,现代社会中的小人物开始登上舞台,成为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反英雄”由此催生。作为现代文学的先行者,舍伍德·安德森一直关注美国西部小镇居民的喜怒哀乐。在其代表作《小镇畸人》中舍伍德·安德森刻画了一群具有鲜明“反英雄”特征的畸人形象。本文以故事《曾经沧海》为例,展开分析。反英雄 舍伍德·安德森 《小镇畸人》Author:Kang Mengni (1990— ), the graduate student from Foreign Language School of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Research Area is English literature.

一、引 言

“反英雄”是与“英雄”相对立的一个概念,是电影、戏剧或小说中的一种角色类型。文学作品对反英雄角色的塑造往往是“证伪”的过程。“反英雄”有较明确的反抗和异化意识,强调自我的独立性和自我本性的张扬,因此往往陷入与社会的对立之中。这类人物体现了个人主义思想的发展,传统道德体系的衰微和人们对理想信念的质疑。

  传统的英雄形象通常具有高贵的血统和超人的品格。他们集史诗性、悲剧性和神秘性于一身,救民族于水火,还政权以稳定,是道德标准和共同理想的代言人。然而随着自由主义的发展和小说这一大众文学体裁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平民”代替传统英雄成为故事的主角。“平民生活一旦进入艺术核心,意味着‘英雄’的衰退,平民获得了独立而鲜明的人格地位,标志着普通人的解放”(王岚 104)。

  作为美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引路人,舍伍德·安德森不仅在小说的写作技巧上大胆创新,在题材上也更关注社会转型时期美国普通乡镇居民的生存状态。其代表作《小镇畸人》塑造了一群渴望爱与自由却又疏于交流,自我隔离的“畸人”形象。面对现代工业文明和传统农业文明的碰撞,这些人恪守自己的信念和价值观,却无法得到周遭的理解,最终在与残酷现实的对抗中败下阵来,沦为社会的弃儿。笔者认为,《小镇畸人》中许多人物都有鲜明的“反英雄”特色。本文将以其中的《曾经沧海》为例,分析主人公艾丽斯·欣德曼的“反英雄”形象。

二、艾丽斯·欣德曼的“反英雄”形象

王岚教授认为,“反英雄”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积极向上的普通人、从虚幻中惊醒的人们、失去信念的现代人和荒原人。(王岚 104)仔细研读《曾经沧海》,读者会发现前三者在艾丽斯·欣德曼身上均有体现。

  (一)积极向上的普通人

  《天路历程》中的主人公表现了普通人具有证明真理和实现理想的能力;《鲁滨逊漂流记》展示了在经济领域中个人主义具有的化“无”为“有”的力量;《简爱》则证明人在社会生活中按照自己的观察,判断继而确定生活方向所具有的的积极意义……这些早期的“反英雄”人物不再是任何价值体系的附庸,常常伴有美好的结局。与此相比,艾丽斯·欣德曼为爱孤守一生的故事似乎并不符合传统定义,然而笔者认为艾丽斯·欣德曼作为小人物所展现的对信念的坚守和为美好生活的奋斗与“反英雄”内涵是深切吻合的。

  终生住在温士堡,在温尼绸布庄里做职员,同母亲一起生活……艾丽斯·欣德曼是个生活在西部小镇的普通人。她单纯、善良,是传统价值观的化身。这点在她的爱情观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在艾丽斯·欣德曼看来,内德·居礼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爱。即使对方远在芝加哥,沉浸于纸醉迷金的生活,主动和艾丽斯·欣德曼断了联系,她依然天真地认为内德·居礼终将回来,而自己“永远不能嫁给别的男人了”(安德森76)。作为舍伍德·安德森代言人的叙述者直接表达出对此的质疑:“这个想法本身似乎就是荒唐的。”(安德森 76)艾丽斯·欣德曼在温士堡的从一而终和内德·居礼在大城市的花天酒地形成了强烈反差,也同时体现传统思想和工业文明带来的与物质社会的对立。“妇女独立自主,或予或取。都是为了人生中她自己的目的”(安德森 76),对于这一成长中的新思想,艾丽斯·欣德曼显然是无法理解的。

  叹息之余,读者也不禁被艾丽斯·欣德曼十年如一日的等待和坚守感动。25岁那年在经历了母亲改嫁后,艾丽斯·欣德曼成了温士堡卫理公会的教徒。沉闷和平淡的日子虽被打破,但内心的执着依然未有动摇。面对威尔·赫尔利的示好,她并不拒绝,却时刻提醒自己“我需要的不是他”(安德森 79),仍然决心忠于内德·居礼。

  倘若艾丽斯·欣德曼只是一个痴情女,在此也没有研究的价值和必要。虽然缺乏新时期女性的革命精神,不可否认,艾丽斯·欣德曼始终以自己的方式争取幸福。

  艾丽斯·欣德曼一直在为可能到来的城市生活做物质准备。她在温尼绸布庄里从早晨8点钟工作到晚上6点钟,一星期有三个晚上再回到店里从7点待到9点。艾丽斯·欣德曼乐于工作,“因为店里日常的劳碌,使等待的时间仿佛不太悠久和乏味”(安德森 76)。与此同时,攒钱也成了一种习惯。她常常拿出存折,花上几个钟头梦想着和内德·居礼到处旅行,周游世界,甚至以此为借口克扣自己的生活开销。艾丽斯·欣德曼一直用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掩盖内心渐增的不安和恐惧。久而久之,这样的守候演变为极端的执拗,连艾丽斯·欣德曼自己也觉察到了其中的危险,她开始采取各种措施对抗由此带来的焦虑。

  在最初寂寞的日子里,艾丽斯·欣德曼寄情于物。“她变得依恋于无生命的东西,而且因为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任何人碰她房间里的家具,她都不能容忍”(安德森 76)。她对内德·居礼的思念转化为祷告和喃喃细语。相比于不可知的未来,这些可控的事物更能给她安全感。

  意识到了自己孤寂的处境和越发怪异的性格,艾丽斯·欣德曼加入了教会,期望改变生活的状态。诚然,内德·居礼仍是她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正生活着的城市里,男子永远是年轻的。花样那么多,他们就没工夫变老了”(安德森 78)。艾丽斯·欣德曼为获取人生中新支持而做的努力是不容置疑的。在与药房职员的交往过程中,艾丽斯·欣德曼“不知其然而然”的态度表现出她内心的迷惘:一方面不希望太过孤立;另一方面却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对内德·居礼的忠诚。这一系列的挣扎虽然痛苦,却是艾丽斯·欣德曼最终认清现实的必经之路。

  其实对于主人公的积极向上,舍伍德·安德森在故事开头便有影射。艾丽斯·欣德曼虽然文静纤弱,“但在她的平静外表之下,内心始终在不断骚动”(安德森 74)。爱情于她而言,是照亮昏暗世界的阳光。当内德·居礼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的一切的天生的羞怯和庄重,全撕破了,她纵容她那爱情的激荡”(安德森 74—75)。

  (二)惊醒于虚幻中的人

  “反英雄”人物的命运总和“证伪”紧密相连。所谓“证伪”,本义指任何一种科学理论都不过是某种猜想或假设,其中必然隐藏着错误。即使它能够暂时逃脱实验的检验,但终有一天会暴露。当某一理论超出其适用范围表现出局限性,它就被“证伪”了。正如舍伍德·安德森在《小镇畸人》的开篇中所说,故事主人公都经历了理想和信念的破灭:“一旦其中一个人从诸多真理中找来一项奉为自己的真理,并准备依次生活,他就变成了畸人,而他所拥抱的真理就变成了虚妄。”(安德森 10)当个体的价值观遭到现实社会的否定,生存危机凸显,觉醒是进行深刻反思的唯一途径,而探寻出路的过程常伴随着困惑和迷惘。这是“反英雄”的典型程式。

  在没有内德?居礼的日子里,艾丽斯·欣德曼唯有以憧憬和工作麻痹自己,几乎生活在真空的世界——她不与任何人交流,与家人感情疏远,也没有什么朋友。艾丽斯·欣德曼这般固执而孤独地活着,连叙述者都不觉流露出怜爱和同情:他总以“小妮子”称呼她,语气充满亲昵。

  虽然不愿承认,艾丽斯·欣德曼却无法阻止心中逐渐增强的焦虑,“他永远不会回来了”的恐惧让她在梦想和现实中挣扎。艾丽斯·欣德曼的第一次惊醒发生在内德·居礼出走后的两三年。某天晚上,她终于不堪寂寞来到曾经幽会的树林,回想过去美好的岁月。面对静谧的大自然,想到自己年华老去、青春流逝,艾丽斯·欣德曼第一次不愿再做祈祷,她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幸福不会降临到我的。我永远不会找到幸福。我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呢?”(安德森78)这一次在树林里的经历是艾丽斯?欣德曼首次勇敢面对内心的疑问和担忧。被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冲昏头脑的她终于平静下来,不自觉地踏上了认识现实的道路,而伴随她的,竟有“一种古怪的轻松之感”(安德森 78)。

  即便有所动摇,长久以来树立的信念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艾丽斯?欣德曼开始在看不到希望的理想和残酷现实中寻找平衡点,母亲的再婚也在无形中提供了改变现状的动力。于是,参加教会和与追求者约会成为她摆脱孤寂,重新融入社会的方式,纵然她仍然以内德·居礼为借口,处处克制自己的行为。微妙之间,艾丽斯·欣德曼的心理已然发生变化:起初她把参加教会的原因归结于与城市生活接轨的需要;当默许威尔·赫尔利的追求时,虽然“仍旧决心忠于内德·居礼”(安德森 78),言辞之间已透露犹豫和抉择的意味,全无当初的义无反顾;当最终发现自己“不堪与药房职员做伴”(安德森79),艾丽斯?欣德曼认识到原来她的内心深处“有某种非幻想所能欺骗的东西,它需要人生的某种确确实实的报答”(安德森 79)。于是,对内德?居礼的欲望越来越朦胧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爱的需要。

  “雨”在西方文化中象征革命和新生的力量。舍伍德?安德森把故事的最后一幕设定在一个雨夜,其用意不言自明。对于艾丽斯?欣德曼而言,长时间积压的情绪需要发泄,而雨点如同导火索,对她产生了神奇的效果。艾丽斯?欣德曼在雨中裸奔诚然是疯狂的举动,但也从另一方面宣告了对过去生活的终结和对人生观价值观的重新洗牌。

  至此,艾丽斯?欣德曼终于接受现实,认识到自己所需要的并不是内德·居礼,而是真正的爱。她因为孤独而成为畸人,又因为畸形而越加孤独。艾丽斯?欣德曼最后的裸奔是内心压抑的释放,是觉醒,也代表生命火焰的熄灭,对社会的妥协。她终于明白“许多人必须孤寂地生和死,即使在温士堡,也是一样的”(安德森 80)。

  (三)迷惘的现代人

  近代科学的发展,尤其是工业革命,使人们逐步成为机器的奴隶。“科学技术需要有在单一指导下组织起来的大量个人进行协作,所以它的趋向是反无政府主义,甚至是反个人主义的,因为它要求有一个组织坚强的社会结构”(罗素,下卷:6)。于是人被大工业社会无情地异化了,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和道德信念。舍伍德?安德森在《小镇畸人》中刻画的正式这样一个群体:人与人之间没有正常交往,没有任何群体活动;夫妻间没有感情,好似陌生人;父女、母子之间不见天伦之乐;街坊领居之间没有友谊;恋人之间吞吞吐吐,互不理解;白天他们的行动静悄悄;夜幕降临,他们思维活跃,变得兴奋异常。不同于《堂吉诃德》和《红色英勇勋章》,主人公在经历了从英雄到普通人的转变后,回归到平静生活,许多现代作品中的人物似乎注定与美好结局无缘。“证伪”过程结束后,他们失去了目标,变得麻木,无法融入社会,更有甚者成为艾略特式的“荒原人”,承受着精神的贫瘠和人生意义的缺失。

  对于艾丽斯·欣德曼在雨夜的顿悟后有没有接受现实重新生活,故事并没有给读者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通过对故事集中其他女性命运的分析窥探一二。

  对生活在温士堡的女性来说,身份和地位的迥异无法逃脱孤独和失落,“孤独的生和死”成了舍伍德?安德森笔下女性的普遍结局。伊丽莎白?威拉德不过45岁,但是某种原因不明的疾病却已夺去了她体内的生命之火。她的病态不仅表现在性格多疑、表达无能,更体现在与儿子尴尬的关系。还有《教师》中的凯特?斯威夫特,冷淡、沉默,不苟言笑。在女教师的故事里,读者看不到丝毫希望。我们可以推测,艾丽斯·欣德曼的命运也不例外,她是寻找“真理”的人,如此执着以至于丧失了享受其他人生体验的能力,沉湎于内心的伤害,外化成冷漠自卫的姿态,即使认识到理想的破灭也不能使她走出困境。

  原因在于工业文明发展带来的传统和现代,精神和物质的必然矛盾。一方面以大机器生产为代表的新兴文明充分展现了它非人性的嘴脸——对生产力和经济利益的疯狂追求渐渐使人人关系疏远异化,个体陷入深深的失落。而另一方面工业社会对人类发展的作用却是不容争辩的。客观发展的必然性使人类不得不臣服于其所创造的巨大财富。这样一来,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产生了落差。舍伍德·安德森对现代人“畸人化”的描写或许稍显夸张,但却体现了对客观现实的痛切领悟和深入思考。

三、结 语

每个人都有过英雄梦。无论是作为帝王的英雄,作为教士的英雄,还是作为诗人的英雄……英雄情结,或者说英雄崇拜自古就有。然而现代社会早已不需要横刀立马、痛捣黄龙的悍将,也拒绝振臂一呼、四夷宾服的君王。越来越多的小人物开始登上历史舞台,演绎自己的英雄人生。“反英雄”的发展是人类崇高理想逐渐衰微的渐变过程。当人的生存状态随着价值观的整体变化而改变,作家总是能敏锐地洞悉变迁带来的精神危机。舍伍德·安德森对艾丽斯·欣德曼的塑造,对《小镇畸人》的创作正体现他对普通大众的人文关怀,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反思。他以不理想的方式表达对理想的渴望,从另一个角度带来启迪。

  [英]罗素:《西方哲学史》,马元德译,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03年版。

  梁艳君:《解构〈麦田守望者〉中霍尔顿“反英雄”形象》,载《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6期。

  [美]舍伍德·安德森:《曾经沧海》,吴岩译,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版。

  赵一凡, 张中载, 李德恩等:《西方文论关键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

  王岚:《反英雄》,载《西方文论关键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版。

  Title:An "Anti-hero" Analysis of Sherwood Anderson's Short Story "Adventure"The portrayal of hero has always been a tradition in western literature. However, with the emergence of liberalism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 conventional heroes with blue blood and noble character have gradually become the targets of deconstruction for modern critics. As the connotation of hero is changing, common people in modern society come on the stage, becoming the protagonists of literary works, and this encourages the birth of anti-hero. Generally considered as the forerunner of modernism, Sherwood Anderson constantly attaches importance to the life of American people living in western towns. In his representative Winesburg, Ohio, a group of grotesques marked with apparent anti-hero features are illustrated. Taking "Adventure" as an example,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offer an analysis in this aspect.anti-hero Sherwood Anderson Winesburg. Ohio康梦妮(1990— ),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2级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作品【Works C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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