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歌》五种汉译文评析
周建新
从意象和节奏两个角度评析英国19世纪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诗《歌》的五种最有名的汉译文,显其各自特征,以利于读者更好地赏析原文与译文,加深对诗作者、译者以及诗歌汉译传播情况的了解。
意象 节奏 克里斯蒂娜?罗塞蒂 《歌》 译文
Author: Zhou Jianxin,BA(1991) , MA (1994) , Ph.D.(2004) , Postdoctoral Research (2009.3—2012.3). Associated Professor, Vice Dean of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angzhou ,China; Research interests: Comparison and translation of English and/or Chinese poems. Email:wo777277@sohu.com
一、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其人其诗
英国19世纪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Christina Georgina Rossetti,1830—1894)曾被同时代的英国文学批评家罗莱(Walter Raleigh,1861-1922)认为是“目前在世的最佳诗人”(伍尔夫 327)。被英国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认为“是一个天生的诗人”(伍尔夫 329)。“在英国女诗人中克里丝蒂娜名列第一位,她的歌唱得好像知更鸟,有时又像夜莺。”(飞白 1985:204)她一生写了大量诗歌,其抒情诗纤巧细腻,哀婉动人,尤为读者喜爱。国学大师、诗人吴宓(1894—1978)就特别推崇她,把她列为自己追慕的西方三位诗人之一,他在1935年5月出版的《吴宓诗集》卷首中说:“吾于西方诗人,所追慕者亦三家。皆英人。一曰摆伦或译拜轮Lord Byron。二曰安诺德Matthew Arnold。三曰罗色蒂女士Christina Rossetti。”他认为罗赛蒂女土“纯洁敏慧,多情善感”,“笃信宗教,企向至美至真至善”(吴宓 1935),还在1924年和1925年将罗塞蒂的“A Birthday”和“Remember”两诗译为中文。(吕效祖 1986:96)他在发表于《学衡》1926年1月第49期的《论罗色蒂女士之诗》一文中,盛赞罗塞蒂的诗优于英国女诗人伊丽莎白?巴莱特?勃朗宁(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1806—1861),“论其人之情性品格及其诗之真正价值,则罗色蒂女士实在勃朗宁夫人之上”(吴宓 2009:10—18),他还和陈铨、张荫麟、贺麟、杨昌龄一起,在该期杂志发表罗塞蒂诗歌“Remember”的译文《愿君常忆我》。后来吴宓认为自己“所译罗塞蒂女士《愿君长忆我》及《古决绝辞》二篇”是自己最好的作品之一,具有存在价值。(吴宓 1935:6)二、《歌》的汉译及其影响
在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诗歌中,除了她那最有名的诗集《小妖精集市及其他诗》(Goblin Market and Other Poems,1862)中的长诗《小妖精集市》(“Goblin Market”)之外,她最为人称道的是她写的那些平易纤巧、哀婉动人、富于音乐节奏感的抒情诗,如《生日》( “A Birthday”)、《记着我》(“Remember”)、《回声》(“Echo”)、《歌》( “Song:When I am Dead,My Dearest”)等,而“《歌》和十四行诗《记着我》是克里丝蒂娜抒情诗中的两首代表作”(飞白 1989:661)。其中《歌》和《记着我》一样,很早就有了汉译文。如在1930年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诞辰100周年之际,《真美善》杂志就在当年10月出版的第6卷第6号上登载王家棫译的《当我死了》(罗萨蒂 1930:1417—1418)。《现代文学》1930年12月16日的第1卷第6期上也刊登了赵景深译的《死后》(罗赛谛 1930:88)。同样在当年年底,1930年12月22日的《大公报?文学副刊》第154期刊登了罗家伦用白话诗体翻译的译文《当我死了》。此后,李唯建在1934年编译出版《英国近代诗歌选译》,其中也有译文《当我死了》(李唯建 94—95)。据学者许渊冲(1921— )著《联大人九歌》,他在1940年1月3日也翻译了《歌》的第一节(许渊冲176)。而著名诗人徐志摩(1897—1931)也翻译了这首诗,他1920年至1921年辗转在伦敦大学、剑桥大学求学,遍读英国诗人作品,并选了一些特别喜爱的译成中文,其中就有这首罗塞蒂的《歌》。他在1928年6月初译,登载于1928年6月10日《新月》月刊第4号(徐志摩 1928:133),署名志摩,后来收入1931年8月上海新月书店版的个人诗集《猛虎集》中(徐志摩1931:83—84)。到1974年,徐志摩的译文被台湾歌手罗大佑(1954— )谱曲,作为电影《闪亮的日子》里的插曲,在电影结尾部分为刘文正(1952— )所唱。该歌随后曾被歌手张艾嘉(1953— )、孙越(1930— )、林慧萍(1963— )先后演唱过。1980年张艾嘉推出《也许》专辑,收录了这首歌。1989年,罗大佑亲自演绎这首歌,收入自己的情歌选集《闪亮的日子》中。1995年罗大佑又演绎了这首歌的unplugged版。徐志摩的译文通过罗大佑的歌而广为人知,也令听者感动,据豆瓣网站的调查,曾让网友们落泪的罗大佑歌曲有《你的样子》 、《野百合也有春天》、 《闪亮的日子》、 《光阴的故事》、 《红尘滚滚》等十多首,其中也有《歌》(罗大佑小组2010),可见《歌》的影响力,有听众说:“听到了《歌》,感觉虽悲情,但实在是凄美” (xiaoxuan_ 021,2012), “觉得异常凄凉”(Enjoy 192)。有歌迷对这首歌的感受是:“黑暗中我想起这首歌,星星张开了眼睛。”(乔海326) 还有歌迷用吉他弹唱《歌》,录成视频,放在网上与人分享(攀爬→蜗牛, 2012)。《歌》最近一次的出彩是在热播电视剧中。2009年中央电视台热播的台湾电视连续剧《再续意难忘》 第二部149集中,婷婷临死前给建志手机留言中唱的那首歌就是罗大佑的《歌》。该集场面感人,打动了万千观众的心,随后网上有不少观众追问那首歌的来历,也有观众热情解答。目前,《再续意难忘》仍在央视播放。《歌》在中国流传的情况,可以用一位学者的话来概括:“上世纪70年代以后的国人大都是熟悉这首歌的——罗大佑的《歌》,歌词是得自徐志摩,而徐志摩则是译自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一首抒情小诗。”(李立玮 167)《歌》的译文自21世纪始还进入了大、中、小学课本或课外推荐读物中,如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第三版小学语文六年级下册(王荣生 109—110)、《中学生课外阅读精品库? 外国诗歌经典》(邱仪 59) 和《英语诵读菁华:大学卷》(杨自伍 153),以及《博识初中英语背诵文选100篇:初中卷》(夏谷鸣 179)和《大学英语背诵文选》(李寄 27),《歌》的英文和译文还被写成字帖(李永忠 79),供书法爱好者临摹。截至目前,市面上较为常见的译文除了徐志摩译文外,还有飞白(1929— )、方平(1921— )、李霁野(1904-1997)、顾子欣(1939— )、施颖洲(1919— )、吕千飞(1924— )、虞苏美(1940— )、刘意青(1941— )、周宜乃(1915—1996)等译家的译文,这些译文均不同频次地被选入外国文学或诗歌选本中,有些选本还是比较重要的诗歌参考书,比如《诗海》(1989)、《中外爱情诗鉴赏辞典》(1989)、《西方爱情诗鉴赏集》(1990)、《世界名诗鉴赏金库》(1991)、《世界情诗金库》(1992)、《世界诗库》(1994)等,《歌》因此也在文学爱好者心中产生了很大影响。据笔者统计,被收录到各种文学选本中次数最多的是徐志摩译文,其次是飞白译文和方平译文。另外,笔者在一些编著、报刊、杂志上看到的一些编者、译者的译文有二十多种,在网络上见到的译文也有约二十种,有不少网友在网络上分享自己的译文,讨论诗艺。可以说,《歌》是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诗歌里最为中国读者熟悉的作品,不仅因为它很早就被汉译,并收入多种文学选本和中小学课本中,广被阅读,还因为它曾被谱曲成歌,成为电影插曲,出现在歌曲专辑里,进入热播电视剧中,因而广为流行,被人熟知。有鉴于此,笔者认为,从目前《歌》的多种译文中选取几种较为有名的译文进行评析,是有意义的。笔者将选取徐志摩、飞白、方平、顾子欣以及夏谷鸣这五位译者的译文,从意象和节奏两个角度进行评析,以彰显其各自特征,希望有助于读者更好地欣赏译文和原文。
三、《歌》的五种汉译文评析
诗歌的要素包括韵律、节奏和意象。韵有头韵、行内韵和尾韵;律指格律,即英诗中的轻重音分布及其长短规律,如抑扬格、扬抑格等,在汉语诗中则指平仄的排列规律。韵律可以产生语言的抑扬顿挫,使语言具有乐感,不过韵律本身只是诗歌常见的要素,尤其在传统诗歌中,但韵律于诗歌并非不可或缺,比如有些现代诗歌就不讲究韵律,而依然可以是好诗,而有些只有韵律的文字可以称为韵文,却并不能称为诗歌,如汉语中讲究对仗的对联。节奏指诗行中意群的长短分布规律,由于现代诗的节奏是根据意群来确定的,因此,节奏实际上体现了诗歌的一种表意方式,考察节奏可以考察出诗歌的表意风格。节奏可以包括格律,但并非必然,一定的格律会形成一定的节奏,但节奏不一定只能源于固定的格律,节奏可以由诗歌作者按自己诗意发挥的需要来编排字词组合的长短,形成或者有明显规律或者没有明显规律,甚至貌似散乱的节奏组合,这种违背传统规范节奏要求的情况在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先锋诗歌中时常存在,这类诗歌有些依然被人认为是好诗。因此,在现代诗歌中,韵律的重要性远不如节奏。而意象则是古今中外诗歌最基本的要素,因为意象可以营构意境,有意境方可称为诗,若无意境,则缺乏意涵,纵有韵律和节奏,则不过是音韵铿锵的空心文字而已,诗意无存。因此,可以说,节奏和意象是诗歌最基本的要素,无论对于传统和现代诗歌,均是如此。以下就从节奏和意象角度,评析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歌》的五种汉译文。先看原诗:笔者以垂直竖杠标示诗行意群,以阿拉伯数字标示意群中的音节数,以此可以看出每个诗行的节奏特征。从以上示例可以看到,原诗每行均是两个节奏组,一般都是前长后短,两行构成一个对句,第一句是4-3顿,第二句是4-3顿或4-2顿。只有两个意群节奏的诗行显得短促,而前顿长后顿短的节奏组合使诗行在结尾倏然停止,显得短促有力,彰显了诗行和整首诗歌的情感抒发特征,即深刻而克制。结合诗歌语言意义来看,诗歌抒发的是将逝者在内心中对今生爱人的无限深情和眷恋,在表面上却叙述得很克制,但这种克制无疑会让生者和读者更感悲伤,因为在生死关头欲留还去的悲情往往会令人肝肠寸断。在意象方面,诗歌使用了sad songs、plant…no roses、shady cypress tree、green grass、showers and dewdrops wet、shadows、rain、nightingale、Sing on…in pain、dreaming、twilight共11个抒情性意象,配以相关的动词,比较简洁又恰当地营造了别离时的凄凄意境,令人动容。从本诗前长后短、短促有力的节奏与简洁生动的意象相配合的效果来看,本诗表述的特点是简洁、生动、克制、有力,本诗的意境结构特征是意象简练、清晰,抒情性浓郁。
徐志摩的译文大部分诗行也是两个节奏组,这是与原诗相似之处,但这种组合类型有些是前短后长,有些是前长后短,与原诗的节奏模式不太一样,这就意味着徐译文在表述上大部分是简短的,前长后短的节奏使表述克制有力,前短后长的节奏则使表达显得简洁中在末尾带有渲情。另外,有5行使用三个节奏组,其中4行是诗末的四行,每个节奏都不长,一般是2、3或4个音,与邻近的节奏一般只相差一个音,这样每个节奏的长短区别不大,这种长节奏的表述模式就使表述平、缓、长,在抒情上使情感抒发平易、悠长,令人回味,所以徐译文的三种节奏模式形成译文三种情感表述方式:前长后短的节奏使抒情克制有力;前短后长的节奏则让表达在简洁中末尾带有渲情;三个节奏的节奏模式有助于使情感表达显得徐缓、深情又悠长,缭绕不绝。在意象方面,徐译文除了完全译出原文的11个意象(见下表1),还增加原文暗含但未直说的“坟”、“黑夜”两个意象。徐译文还有几个地方丰富了原文意象,如以动感意象“淋着雨,也沾著露珠”来丰富原文静态意象“With showers and dewdrops wet”;以定点的立体意象“地面的青荫”来丰富原文飘忽混沌的意象“shadows”;以主观味觉多彩意象“雨露的甜蜜”来浓化原文客观单一意象“rain”;以“倾吐悲啼”的浓郁复合来表现原文“Sing on…in pain”的简洁清透。徐译文这种浓化和丰富原文意象的做法,大大增加了译文意境的情感稠度,使译文显得更加凄美和哀婉,如此,加上译文节奏的三种模式促成情感表述上的三种变化,表达更多样和丰富,译文也就比原文更使人感动和揪心,无怪乎徐译文成为最受读者喜爱的《歌》译文了。
表1 徐译文意象重现与原文意象对比
飞白译文的节奏多为4-3或3-4模式,与原文的4-3和4-2节奏模式较为接近,因此读起来在节奏上与原文较为贴近,抒情风格就比较相仿了。译文中还分别有一个诗行是2-4-3和3-3-2节奏模式,与徐志摩译文中类似的节奏类型一样,这种长节奏的表述模式有助于抒情的平缓悠长,令人回味,这是与原文不同的地方。另外,译文第一节结尾两句使用和原文同样的前长后短的节奏模式(4-3),在抒情上可起到短促有力的强调作用;在第二节的最后两句则采用前短后长的节奏模式(2-5),且第二个节奏中的音节数(5个)与第一个节奏中的音节数(2个)相差较大,结尾节奏也就显得特别悠长,这种结尾特别长而且重复的节奏模式明显促进了抒情的渲染作用,增强了译文结尾对读者的感染力,令读者沉吟低徊不已。在意象使用方面(见下表2),飞白译文也特别紧随原文,不仅数量一样多,而且也一样简洁凝练,绝大部分的意象与原文意象在意涵上几乎一模一样,如以“哀歌”对“sad songs”,以“青草”对“green grass”,以“荫影”对“shadows”等等,与原文意象内涵相比,无增无减,比较忠实地重现了原文意象。由此可见,飞白译文由于在节奏模式上与原文比较接近,在抒情风格和深度或浓度上与原文也就比较接近了,同时由于译文意象运用几乎完全准确地重现了原文的意象运用,因此,译文营构了和原文很接近的抒情意境,译文的意涵与原文意涵也就较为贴近。飞白译文这种特别忠实于原文的特征,或许是它被文学选本和中小学课本的编者们偏爱的原因。
表2 飞白译文意象重现与原文意象对比
方平的译文与原文一样,基本都是每行两顿,且是前顿长后顿短,这样,在大的抒情模式上与原文是基本相同的,总体上保证了译文表现方式和原文没有太大的差异。不过每顿的音节数与原文略有不同,原文基本是4-3顿和4-2顿,但译文则多是5-4和5-3,还有少数几行是5-2顿和4-3顿,但因为节奏模式基本相同,所以译文基本的表述风格和原文一样都是简短有力、深刻而克制。不过也有三行是三顿的节奏模式,使抒情有逶迤悠远的意味,还有结尾两行是2-5顿,第二顿的多音节与第一顿的两个音节形成鲜明对比,使诗歌在结尾处产生明显的渲情氛围,有悠然萦怀的味道。
在意象方面,译文基本重现了原文的意象(见下表3),不过其中有些并不完全和原文的一样简洁凝练,而是对原文意象进行了加工,如把“showers and dewdrops wet”具体化为“秋露和春雨”,把“twilight”分别衍化为“幽冥”和“薄光”。另外,译文还增加了原文暗含但未表露的“墓前”意象,同时,把原文的动词“doth not rise nor set” 意象化为“不明也不灭”。由此可见,方平译文在意象重现方面与在节奏重现方面的情况类似,都是基本按原文重现的情况下在一些细节或具体的地方有所发挥,在意象方面主要是发挥了译者自己的理解,对某些意象做了具体化、浓化或衍化处理。这样,把节奏和意象重现结合来看,方平译文总体上注意了对原文节奏和意象的真实重现,但还是有明显的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发挥。
表3 方平译文意象重现与原文意象对比
顾子欣译文每行都是两顿,这一点与原文的完全相同,但只有8行(即全诗一半)的节奏模式与原文基本一样,都是前长后短(6-4顿或5-4顿),所以很难说顾译文的节奏模式与原文的接近,因为还有8行(即另外一半)的节奏模式并非前长后短,而是有4行是4-5顿,4行是5-5顿。另外,顾译文最突出的节奏特征是其每行的节奏中每顿的音节数特别多,最少的也有4个音节,最多的达到6个音节,这样就造成了与原文表述风格迥异的情况。虽然节奏模式基本是每行两顿,但因为其中有前顿长后顿短以及前顿短后顿长和前后顿长短相同的节奏模式相混在一起,就难以使其中某种节奏模式突出,也就模糊了表述模式的单一性或鲜明性。另一方面,因为每顿音节数都很多,所以两顿之间的长短对比就不鲜明,也就不能像原文节奏那样产生短促有力、深刻而克制的效果,相反,每顿中多音节造成的拖长现象会产生抒情上延续悠远的作用,与其他译文(如徐志摩译文)中一行三顿产生的抒情效果类似。因此,由于译文全文没有突出的节奏模式,既非前长后短,也非前短后长,更非前后顿长短相同,同时由于每顿音节数都很多,而且相差不大,所以在抒情风格上显得平铺直叙,没有明显的突然停顿以示强调、重心或重点,也没有意外的拖长以示渲情,显然和原文的抒情方式差别很大。如果联系到用词,译文节奏中每顿都至少有4个音节,这样就很有可能导致汉语中4字短语(包括4字成语)的过多使用,形成行文拖沓,表达方式呆板。考查译文,也确实有不少4字短语,读起来稍感表达方式变化不多,有重复之感:“栽种玫瑰”、“青草如茵”、“沾着雨水”、“莹莹露滴”、“绿树浓荫”、“愁肠百结”、“如诉如泣”、“永无尽期”、“郁郁怀念”、“全然忘记”。当然用词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不拟展开论述。
在意象方面,顾译文基本重现了原文意象,但在重现的11个意象中对5个做了浓化加工工作,比如以“青草如茵”对“green grass”,以“莹莹露滴”对“dewdrops wet”,以“绿树浓荫”对“shadows”,以“淅沥的雨滴”对“rain”以“愁肠百结如诉如泣”对“Sing on…in pain”,译文还出现了原文暗含但未直接表露的“坟头”意象,并将原文对“twilight”的状态描绘“That doth not rise nor set”意象化为“那凝滞的黄昏永无尽期”,由此可见,顾译文在重现原文意象的同时对原文意象是做了不少浓化加工的,这样译文就比原文更加意象化,意境更加浓郁,比原文更具抒情性。
表4 顾子欣译文意象重现与原文意象对比
最后一个译文《临去嘱所爱》出现在一本文选中,编者为夏谷鸣,但未标明译者,姑且称为夏译文。译文采用五言古体诗形式,而五言古体诗有自己固定节奏模式,如此,译文节奏模式不仅整齐和鲜明,而且与原文的节奏模式大异其趣了。考察译文,每行两顿,与原文的相同,因此与原文的表述一样紧凑,但译文每行都是2-3顿,与原文的4-3顿或4-2顿相比,不仅音节数更少,而且节奏更整齐统一,因此,表述就比原文的更简练浓缩。另外,原文是前顿长后顿短的节奏模式,而此译文的节奏模式是整齐的前短后长,因此,原文的抒情风格是深刻而克制型,而译文则是凝练而渲情型。
在意象方面,由于古体诗文用词与现代英语和汉语诗歌相比要凝练浓缩得多,因此也就造成译文在意象重现上时常出现化用的情况,而非完全真实或尽力一一对应的再现。译文基本对原文的11个意象进行了重现(见下表5),但时有浓化或深化的情况,如“歌哭哀”比 “sing…sad songs”,“白露”比“showers and dewdrops wet”,“夕岚”比“shadows”,“惆怅雨云”比“rain”,“凄凄声悲徊”比“Sing on…in pain”,“魂梦优游”比“dreaming”,“朦朦华胥境”比“twilight”等等,都要强化得多。有的是浓化了原文意象,有的是深化了,有的是具体化了、突出强调了,有的则是更丰富化了。同时,译文还根据原文意喻,引申性地增加了如“庐前”、“玉骨”、“冢台”等原文没有的意象,这样,就意象方面而言,译文的意象比原文更凝练浓缩,意涵也更丰富浓厚,因此,译文的意境也营造出了比原文更为悲情的氛围,读来更令人感到肝肠欲断。
表5 夏谷鸣译文意象重现与原文意象对比
四、结 论
从节奏可以比对出译文与原文抒情方式的异同,从意象可以对照出译文意涵与原文意涵的差别。以意群来划分节奏,节奏就与意义相关,节奏模式就与意义表达方式一致,因此节奏模式喻示了意义表达的风格,比对译文与原文的节奏模式就是比较译文与原文的意义表达风格,可以见出译文与原文形式上的变化;意象构成意境,意境映示一首诗歌的意涵,因此以意象的再现情况来对照译文与原文,就是审视译文对原文意涵的迻译情况,对原文意象的真实再现、简化、淡化再现或深化、浓化再现,也就相应的是对原文意涵的真实传达、简化再造或浓化加工。每行两顿的前顿长后顿短的节奏模式,可以促进意义表达的简练而克制的风格;每行两顿的前顿短后顿长的节奏模式,体现了意义叙述的简练但渲染的特征;每行两顿但每顿都是多音节,在表述时就显得平铺直叙,有悠长之感;若每行多顿,但每顿只有2至3个音节,则意义叙述显得逶迤悠长,情意深远,令人低徊萦怀。从前面分析可以见出,原诗采取每行两顿的前顿长后短短的节奏模式,抒情方式上就显得简练和克制,意象使用上则是简洁而清晰,所以整首诗歌虽是抒情性明显,却也显得克制,并不滥情。徐志摩译文使用了三种节奏模式,因此抒情方式多样,也更丰富,而意象使用上虽然再现了原文意象,但进行了一些丰富和加工,使译文意境更浓厚,这样多样的节奏模式加上更浓厚的意境氛围,译文就显得比原文更凄美和悱恻,深得广大读者喜爱。与其他四种译文相比,飞白译文无论在节奏模式和意象再现方面都是与原文最接近的,因此也博得译家、编者赏识,被选入中小学教材和多本重要的诗歌选本中。方平译文基本采取与原文相似的每行两顿的前顿长后顿短的节奏模式,所以大体上其抒情方式与原文相当,但由于有三行是三顿的节奏模式以及诗末两行是两顿的前短后长的模式,所有译文有渲染式的悠长的抒情特征,译文意象也在再现原文意象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具体化、浓化或衍化处理,因此译文意境与原文有所差异。不过总体来说,在节奏和意象方面,方平译文基本与原文保持一致,没有很大的偏离,也许也正因如此,方平译文也受到不少编者喜爱,被选入了一些诗歌选本中。与其他三种现代诗形式的译文相比,顾子欣译文在节奏模式和意象再现上与原文都有较大差距。在节奏模式上,虽然与原文一样都是每行两顿,但每顿的音节数比原文每顿的音节数都要多,因此叙述更显悠长,总体显得平铺直叙,没有突出显现出强调中心或重心的情况,与原文短促、强调、深刻而克制的风格迥异。意象方面,顾译文在基本重现原文意象的基础上还对某些意象做了浓化加工,译文意境比原文浓郁。总体来说,顾译文抒情风格与原文差别较大,节奏更平缓,感情更浓厚,更具抒情性。最后一个译文(夏译文)采用与原文4-3顿、4-2顿的节奏模式不同的2-3顿的节奏模式,一改原文简练和克制的抒情风格而变为简练而渲情的表达方式;在意象再现上,除了再现原文意象外,还对原文意象做了浓化、厚化等方式的加工,增加了一些引申性的意象。由于译文采用五言古体诗形式,在用词上更凝练浓缩,因此译文浓缩的意象比原文的意象的意涵要丰富、浓情得多,在五个译文中,可以说夏译文在节奏模式上与原文差别最大,意境也最浓郁悲情,感人至深。这首译文也受到不少读者追捧,在网络上获得不少年青读者的赞美。
从节奏模式和意象移植的角度来评析译文,仅仅是考察译文的抒情方式及意境与原文的异同,从中窥见译文特点之一斑,并不能说明译文质量的高低。评定译文质量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还包括难以估定的读者个人的喜好,因此,以上对五种译文的分析,仅是指出它们在节奏和意象方面的特点,希望利于读者更好地欣赏原文和译文,并不暗示某种译文的质量因此有高下之别,笔者旨在进行细节分析,无意对译文整体质量做出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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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ry rhythm Christina Rossetti "song" translation
周建新,博士后,华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副院长,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是汉英诗歌对比与翻译。
作品【Works Cited】
Title:Imagery and Rhythm: Comment on Five Translations of "Song" by Christina Rosset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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