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二分科的那一天，在新教室门口。没早一步，没晚一步，他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她。
　　
　　他一直记得那时六月初夏。阳光一条条从窗的玻璃投进教室，金灿灿的。当然还有不经意的蝉卖力叫唱，企图多次打破空寂。他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身，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的面容。
　　
　　他是个十分内向的人，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两人四目短暂相视便迅速流离。
　　
　　那是17岁的夏天，倒映流沙，盛夏光年。
　　
　　开学第一个星期，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周围的男生讨论班里哪些女孩漂亮，沉默无语。
　　
　　高二前期的成绩排位，她排到班级中间，而他刺目地排到尾端，倒数第十名的位置。
　　
　　他下决心要把成绩赶上来。
　　
　　2
　　
　　她除了宿舍那几个，几乎不与其他同性以及异性说话，她总是给人冷若冰霜的感觉。
　　
　　他不好意思跟她说话。
　　
　　他平时也很少说话，但当看到同学需要帮助或者提出帮助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总是很乐意。人们慢慢觉得他人不错，他是一个好人。
　　
　　他就一直这样好人着。
　　
　　她和宿舍的几个以姐妹相称，经常在一起有三个：大姐，二姐还有她，她最小。
　　
　　大姐性格开朗，喜欢笑，是经常可以不顾形象地和所有人玩的很疯的人。
　　
　　二姐基本文静，但有时会没原因地跟同学争执，所写文章却是异常安静感性，有人说二姐很虚伪。
　　
　　唯独她，依旧的冷若冰霜。
　　
　　3
　　
　　游戏和女孩，一直是周遭男生的话题。
　　
　　有时候听周围的人说多了。他也会好奇多看看他们心中“班花”是怎么样的。
　　
　　她和班花比起来，当然相形见绌。
　　
　　他却觉得她性格有着与自己相似之处，他们也许是一类人。
　　
　　下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附近的县城发生了泥石流。
　　
　　泥石流无情地摧毁了县城65%的房屋，夺取了很多村民的性命。泥石流还在继续……
　　
　　班会上，大家都在讨论如何能够最大实现对村民的有效帮助。
　　
　　她第一个站起来，说着这几天的见闻，对着全班的面，哭了。
　　
　　当天晚上，因没满18岁被拒绝向灾区献血的他一面无奈地回到家，打开电脑，看到了她更新的日志。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在日志里写道自己把生日的钱都捐给了灾区，放弃了原本打算在生日那天舞蹈专场表演的初衷，她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不要再发生灾难。
　　
　　回想起教室的那一刻，他被震撼了。
　　
　　他觉得她很善良，他突然很固执地认为：她是他要等待的人。
　　
　　他觉得自己是喜欢她了。
　　
　　彼时，他做着与很多心动了的人类似青涩的事。
　　
　　在她值日那天，他为她早早地擦好黑板。
　　
　　他把她落在地上的书静静地捡起来放回桌面。
　　
　　他看她桌面贴的字条时明显感觉心跳。
　　
　　她在网上发表心情不好时，他见到马上安慰，即使得到的只是近乎于无的回复。
　　
　　他勇敢地跟她打招呼，即使她只是转过头，默不支声。
　　
　　大姐最早看得出，他喜欢她。
　　
　　但她们在这件事上对他很冷淡。她们姐妹对未来男友的标准和苛刻：170以上，阳光和帅，成绩好，运动好，懂音乐以及有文笔，家里还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他只是人海中极其普通的一员，不给他希望，他就没有失望。
　　
　　大姐在宿舍夜谈说起他暗恋她的事时，带着笑意。
　　
　　她默不出声，没有多大感觉。因为在她心中，他只是算一个同学，跟心中的理想差太远了。
　　
　　努力奋斗了一年，她的成绩到了班的前列，他提到班的中间，他却感到能力到尽头了。他文科很差，语文英语一直是他的痛。
　　
　　离毕业还有一年呢，他想考进和她一样的学校。
　　
　　他依旧，关心她。
　　
　　4
　　
　　一切的改变，都在高三那一年。
　　
　　高一的时候，他骑车到学校附近亲戚的饭店吃饭。后来学习忙，他干脆在学校吃。。同班的洁知道了，问他可否跟亲戚说自己想要到他亲戚店里打工，他很乐意地答应了。后来洁去了他亲戚店里打工，他有时也会跟洁一起走去亲戚的店帮忙，他并不想一直白吃。高三的时候，洁为了表示感谢，洁约了他吃饭。
　　
　　他不好拒绝，他也不懂得拒绝。
　　
　　中午，他和洁出去吃饭了，途中洁说看到大姐了。他转头，什么也看不到。
　　
　　回到教室，大姐带着笑脸拍着他说：“原来你和洁……”
　　
　　“不是”他红着脸解释。
　　
　　“都让我看到了，不用装”大姐依旧笑着脸，笑声像乌鸦般带着讽刺。
　　
　　“我跟你们说件事”大姐开始和几个人议论起这件事，眼光时不时瞄向他那边。
　　
　　本来很小的事到了大姐口中说起，传播，总显得特别夸张。当然宿舍的夜谈少不了大姐说的这件事。“原来他是那样随便的人啊！”宿舍的人表现得惊讶。
　　
　　她也听到了。
　　
　　他不懂得如何从容地解释，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白，他就和洁保持距离，也不与洁谈话。但每当洁经过时，大姐总会嬉笑着叫着他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他亦开始发觉，班里有些人看他的目光不同以往了。
　　
　　他忍了很久。
　　
　　终于，他向大姐以及取笑他和洁的人发怒：“你们白痴啊，都说不是啦！你们不要太过分！”
　　
　　刹那全场清静，很多人都望着他。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粉饰了金黄。二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他变了。”阳光从在他光滑的桌子上映射到他的脸上，把他的半边脸以单调的灿烂金黄遮挡上。
　　
　　此后，他很后悔。但他发觉大姐已经开始不想和他打招呼了。
　　
　　大姐说：想不到他是一个这么随便的人。
　　
　　二姐说：他变了。
　　
　　那几个是她的同宿好友，是她的姐妹。他仅仅是她的同学，她会相信谁？
　　
　　她选择了相信她的姐妹。
　　
　　他的形象对她而言有点打折扣了。
　　
　　5
　　
　　新的座位安排她坐在他的前面。
　　
　　但又如何呢？他想在流言蜚语中逃离，他想离开，但又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其实一直介怀那件事。他只是累了的时候看看她的背影，仅此而已。
　　
　　班里再没有人说起他和洁的事时，他被告知了两个事实。
　　
　　她喜欢上了他的同桌，她同桌喜欢上了他。
　　
　　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体委突然在放学后跑到他桌边说明天是她的生日，记得带上你们的礼物和祝福。体委最后的目光是停留在他同桌那里的。最后体委带着笑拿着书包跑走。同桌看着他：“她生日关我什么事。”
　　
　　他也想起她同桌跟他说过的话：“我觉得在班里你算很不错的，我相信你，我不相信大姐的话。”她同桌是宿舍的三妹。
　　
　　但他只是喜欢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同桌亦没有她所要的标准，却轻易使她着迷了。
　　
　　她开始转过头和他同桌说话，大姐也经常给她制造机会与他同桌说话。他从她冷如冰霜的脸上难得看到了久违的微笑，他看着她青涩的举动。
　　
　　他有点心碎了。
　　
　　他在宿舍问起同桌觉得班里哪个女生比较好。他多么希望同桌说出她的名字，之后，他就可以无遗憾地祝福他们。
　　
　　同桌轻蔑地望着前面说：“我一个也不喜欢，假如有一天我看到你跟她们任何一个在一起，我会很看不起你的。”
　　
　　他仿佛看到了她失落的表情，
　　
　　犹如在黑夜中一个渴望救赎的眼神，
　　
　　目光如井，刺痛头部。
　　
　　他一直单恋，
　　
　　她也一直单恋。
　　
　　转眼就毕业了，她无惊险地考进了重点大学。
　　
　　他只上了两本。
　　
　　影毕业照那天，很多其它班的人找他合照。他一直在她附近站着，想和她合照。这是他离校前最后一个愿望。
　　
　　他忧郁地直直望着她的背影，她察觉后转过身，犹如最初那次见面那样。
　　
　　也是6月初夏，阳光依旧灿烂。她看到他那被阳光遮挡半边的脸，他微笑。
　　
　　她目光迅速移开。他始终没开口。他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再见”
　　
　　唯一的合照，是全班的大合照。
　　
　　他曾有点固执地认为，他的等待，他的坚持，他做好人。会得到期待的答复。
　　
　　他错了，
　　
　　但，他依旧。
　　
　　6
　　
　　他坚决报考了外省的医科大学。
　　
　　大一那一年，他考了年级第十名。他也进修他很弱的语文和外语。但没有给他太大光环，他安静地活在一所普通大学里。
　　
　　他亦有通过网络关注她的近况。她对所在的大学很多不满。
　　
　　有时候他还会发白日梦地想，有一天她也会出现在他未来的蓝图里。
　　
　　但，他在她心中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直到大二遇见君。
　　
　　君是他同系的一个优等生，长的很有气质。
　　
　　君的追求者很多。君没恋爱过，但很成熟，在朋友的经历里学到了很多。在那么多男生当中，君选中了他。没有表白，也不是谁追求谁，两人很自然就在一起了。他不同于其他男生，君相信和他一起会细水长流。他没保留地跟君说起那些往事，君会很怜惜地看着他说：“没事的，有我。”
　　
　　他慢慢地改变自己，欣赏自己。
　　
　　君的出现，带来了他的新生。
　　
　　大三结束，他和君被派到很多所高校参加优秀学生交流。
　　
　　途中的一站，是她的大学。他曾经多个晚上挑灯夜战拼力争取却擦肩而过的终点。
　　
　　台上的他受到了台下很多人的瞩目。
　　
　　她没有察觉台上的他，她又一次像千千万万个过路人从他生命里穿过。
　　
　　她亦绝不会想到台上那些优秀的人里，有他。
　　
　　即使有。也许，无关痛痒。
　　
　　大学毕业后，他和君回到了家乡。
　　
　　下机的那一刻，就收到了高中班长的邀请短信。
　　
　　“高中同学聚会”他笑着转过头对君说。
　　
　　他如期出席了聚会，他拉着君的手踏进高中校园。君像小孩子那样跟在后面。
　　
　　那个教室，那些同学，那个身影，那一个夏天的风，那些金黄灿烂的阳光。
　　
　　树叶像过往般翠绿。
　　
　　记忆开始铺天盖地的涌来。
　　
　　高中班主任激动得掉了眼泪。
　　
　　同学变了很多，很多都携眷出席。他想知道她现在变得怎么样啦。她身边的人又是谁。
　　
　　在门口的转角位，急速转出一个身影。他把脚步放停，目光对准那个身影。是她！她看到他同时亦看到他身旁的君。他有点不自然地叫出了她的全名，她只是点了一下头。
　　
　　君问：“是你说的她吗？”
　　
　　他眨了一下眼，眼神专注地看着君，又再次陷入回忆。“恩！她那时还看不上我呢！”
　　
　　随即他抓紧了君的手，不愿放开。
　　
　　大家都在跳舞的时候，他注意到在角落一个人静坐的她。
　　
　　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君的头：“君，我能和她跳一支舞么？”
　　
　　君绽开了微笑，如人间的四月天，温暖如春。“可以啊，去吧！”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手：“我能有荣幸跟你跳支舞吗？”她慢慢地伸出手，在两人的手就快碰触的时候，她突然很僵硬地回缩：“我。。他。。他快来啦！”
　　
　　他很静地回到君的旁边，他没有再看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怕哪怕别人一个眼神也会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她说：“他快来啦！”
　　
　　应该是她的男友吧！他是这样想的。
　　
　　7
　　
　　他32岁那年，和君结婚了。结束了12年的爱情长跑。
　　
　　他在广州一家医院工作了20年。
　　
　　由于医技精湛，并成功参与了很多重大的临床手术。他成了医院名望的举足轻重的人才。
　　
　　这天，他做完了三天里最后一个手术。眼皮沉重，他正准备打电话给君，他想回家吃顿饭。
　　
　　门口出现了嘈杂声。他渐渐走在门边，声音逐渐明晰。
　　
　　“我一定要那个医生为我丈夫做啦！”一个几乎带着哭的女声。
　　
　　“不行，他连续工作了三天，太累了！”助手说。
　　
　　“已经有医生在手术室了。你放心，我们的医生都很专业。”
　　
　　她发疯似地推开了手术室的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瞬间在走廊传播。手术室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大声喊：“快出去！”
　　
　　他把手机放在口袋，快步走进手术室。
　　
　　他立马认出了是她。他眼中的她永远依旧是她17岁那模样。
　　
　　他在多年的熬夜工作中使面容显得有点沧桑，白发也布了头了。她靠他那双眼神认出他，仍如当年那样专注看她的眼神，这一点，她很肯定。
　　
　　助手又劝说：“你回去吧！张医生可以了。”
　　
　　他却坚定地说“我来做！”助手看着她，脸黑了起来。
　　
　　他握了她的手，也握了她丈夫的手。“我答应你，我会尽我全力！”
　　
　　手术室的门重新关上，她因为惊慌，哭了。
　　
　　他做手术无比谨慎。他怕伤害了手术台上那男子哪怕一公分的身体，都会换来她的悲痛。他心里默念：“这是我仅能为她做的事了，我一定要成功，我不会让她失去所爱的人。”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再打开。
　　
　　“手术很成功！”其中一个护士说。她喜极而泣，摸着丈夫沉睡的脸庞，随着推车走远。
　　
　　助手扶着他，做完手术的那一刻，他累得快晕倒了。“不要告诉她。”他咬着牙有气无力地说。助手看到他的眼球布满血丝，有点肿胀。
　　
　　8
　　
　　丈夫康复后，她主动来医院找他。
　　
　　双方说了很多，这是他们认识那么久最长的一次谈话。
　　
　　她给他留了电话。
　　
　　她重新开始关注他，了解他过去现在有关的一切。
　　
　　他以前写的文章依旧还在。
　　
　　她发觉遇到君以前，他写的文章并没有当年的洁或是其它女孩，由始到终都是她。
　　
　　君是他的爱人，
　　
　　她曾是他魂牵梦萦的女孩。
　　
　　她想跟他道歉，
　　
　　当年因为姐妹一些话而冷漠过，看不起他。
　　
　　她亦觉得没这种必要，因为他都懂，他会明白她。
　　
　　因为，
　　
　　他依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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