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的题画诗滥觞于六朝,发展于唐宋,到了元代,出现了极盛局面。俞和是元代后期诗人。俞和的题画诗至今研究尚少,本篇就图景的再现、归隐之情的表达的这两个角度来分析俞和题画诗的特色。
关键词:元代诗歌;俞和;题画诗
中国的题画诗滥觞于六朝,发展于唐宋,到了元代,出现了极盛局面。[1]在海峡两岸第一本元诗研究专著中,台湾学者包根弟先生即已把“多精工俊逸之题画诗”作为元诗的一大特色。[2]陈邦彦《历代题画诗类》收录清以前题画诗不到9000首,其中元代题画诗近4000首,足见元人题画诗数量之大。在众多的元代题画诗人中,俞和并不为人熟知,其诗少有人问津。俞和(1307-1382),字子中,号紫芝(芝生),晚号紫芝老人。桐江(今浙江桐庐)人,寓居钱塘(今杭州)。不乐仕进,至正初诏江浙行省缮写辽金宋三朝史,以备刊刻,有司聘俞和为校正官。事后,欲授以官,辞而不授。元明之际安恬避世,书学赵孟頫,往往人莫能辨。其诗多以手迹流传。杨镰主编《全元诗》收录俞诗65首,其中题画诗46首,占据了其诗创作的绝大部分。[3]
题画诗,是诗人因画而题的诗,一方面,通过诗人向读者传达了画中之景、之人、之事,另一方面,诗人也在诗中倾注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因此本篇从图景的再现和归隐之情的表达这两个角度来分析俞和题画诗的特色。
一、图画的再现
题画诗既然题在画上,自然对画中景象作一番描述,如俞和《阎立本西岭春云图》:“春林日出苍雾开,崇峦万叠青蠡堆。花源九曲不可到,松溪百折无纤埃。悬崖喷薄银河落,漫山桃李春风回。”又如《阎立本秋岭归云图》:“千山寂寂护云衣,茅屋倏然抱翠微。枫落秋江鸿影瘦,荻衣寒渚露光稀。”寂静的连绵的千山环绕着飘动的云,仿佛一瞬间将茅屋环抱,“护”和“抱”两个词使画面有了动态感。枫叶簌簌落下,落在秋天的江里,留下秋鸿消瘦的影子,江边的茅草沾上点点寒霜,将秋天即将来临时的萧条景象恰到好处的呈现了出来。
又《赵松雪山林避暑图》:“泉上幽亭近翠微,树凉如水湿人衣。回塘直接阑干下,远见轻鸥点点飞。”俞诗形象、全面、生动的再现了赵孟頫造山林避暑时的图景,避暑的亭子,不巧被幽深的树木包围着,树梢打湿上衣,凉凉的。迂回的河塘连接着栏杆,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正在飞的鸥鹭。此外,俞和还在诗中,赋予了自己的感觉“树凉如水”、“远见”,把自己置身于画中,运用感官和视觉,触目远眺,使画面更加形象生动。
俞和在描写一些富于农家田园情趣的图画诗中显示出其诗歌语言的准确和形象和其内心的冲淡高远之情,农家之景经过诗句的描画,更加意趣盎然,为图画增添艺术元素。俞和诗中的闲适之情和他安恬避世的生活经历是分不开的。如《赵松雪山居图三首》(其二):“寂寂柴门客过稀,树鸡新长石羊肥。扶藜踏尽溪南路,掩映斜阳作伴归。”俞和向往的是“可过稀”没有人来打扰,有鸡、肥羊相伴,傍晚回家时,沿着小溪行走,有斜阳作伴,杖藜相扶的生活。俞和在他的其它诗里也表现了这样的向往,如《梅道人画》:“野老相期访隐君,杖藜款曲过通津。只疑僻径无寻处,谁道书声隔岸闻。”又如《赵子昂画夏景仿王摩诘次韵为袁清容》:“高人结隐傍烟霞,林壑深幽径路斜。六月空山不知暑,松风竹吹胜春花。”
《赵令穰秋村暮霭图》:“端秋色好,秋声在树间。远村茅屋小,曲径竹篱删。水浅渔船涩,山深人事闲。”此诗真实的再现了秋天的图景,大地染上了秋的色彩,树里传来鸟叫的声音,一条幽深的小路通向远处低矮的茅屋,小路周围的竹篱斑斑驳驳的,渔船搁浅在湖上,深山里的人家过着清闲的日子。
二、归隐之情的表达
元代是由蒙古族肇建而统一中原的王朝,传统“四民之首”的汉族士大夫失去了宋代的优渥地位,而且科举制度中的种种不平等,诗人们无从实现济世安邦的大志,种种遭遇促使他们到山林园林中享受心理的自由与轻松,归隐之心在元代士人中急剧膨胀。中国画以山水花鸟等自然景物为描写的对象,画家们在对自然的观照中表现了人与自然的亲和力,同时,也意味着对现实的逃匿。元代题画诗兴盛的原因之一就是诗人隐逸心理的渗透。我们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来概括俞和题画诗中的隐逸情怀。
(一)仙人形象的塑造
晋唐游仙诗中,仙人往往象征着长生不死、自由遨游、身怀异术,或者寄寓着诗人对长生的渴望和摆脱俗世羁绊、自由遨游的遐思。在俞和的题画诗中仙人的形象更多是寄寓着诗人对无拘无束生活的向往。如《题赵千里画长幅》:“珠楼重叠静焚香,中有仙人住曲房。春色渐归花自落,白云深处鹤声长。春风遥引紫芝香,一片笙箫出洞房。仙管未应尘俗到,峦光回处五云长。”俞和认为在重重叠叠的珠楼里居住着一位仙人,春天渐渐的远去自然花也就飘零了,鹤声从白云深处传来,仙乐在空中流转,描写的山林景色是俞和认为仙人应该居住的场所。在别的题画诗中也表达了同样的情感。
俞氏《黄荃蜀江秋净图》:“何物雄图好,倏然惬卧游。锦江万顷碧,巫嶂四山秋。丹叶缀高树,西风落钓鋸。仙翁应有约,相对语江楼。”和《黄子久为危太樸画春山仙隐图》:“一峰道人天下士,太痴老子云中仙。手把溪纑写胸次,石林茅屋流寒泉。青云白石何可见,使我飞翰凌遥天。寄语黄鹄早归来,结庐同隐南山边。”一望无际的锦江、幽静的山林、石林、茅屋、寒泉、青云、白石等意象,是俞和题画诗中和仙人不可分离的自然之景,寄托着俞和归隐自然之趣。
(二)渔翁形象的塑造
自屈原《楚辞》以降,渔翁常常是退隐高洁之士的象征,我们很熟悉的唐代柳宗元《江雪》中的渔人就是作为隐士的形象出现。俞和的题画诗中也不例外,但却赋予了另一层含义。如《王晋卿钓鱼图》:“松花吹雪飐平沙,钓客扁舟即是家。秋色一竿天在水,生涯应不为鱼蝦。”无论松花怎样飘落,在俞和看来钓鱼人和一叶扁舟就可以相依为乐,苍茫的秋色里,只要有一钓鱼竿,不为了能钓到多少鱼虾,却也是知足了,俞和题画诗中的钓鱼人没有过多的“独钓寒江雪”的孤独与寂寞,而是一种少有的快乐。又如《黄荃花溪仙舫图》:“仙家原自有花溪,未许尘踪过竹堤。两两渔舟无约束,风烟都在碧林西。”仙人家原来有属于自己的,周围种满花的溪流,不允许世俗里的船经过,溪上只有两条渔舟随意摆渡,远离了俗世里的风烟。俞和只让两条渔舟入诗,在钓鱼人身上未着笔墨,却透露了渔舟上的人享乐、不愿被打扰的心境。著名学者左东岭先生指出:“元明之际文人的旁观者心态是一种普遍心态,它是由于民族隔阂所带来的政治边缘化的历史状况而导致的。”[4]而俞和的诗歌中渔翁的形象,很明显,就是这种旁观者的心态使然。通过对于俞诗的分析,也可以加深我们对于元明文人心态的理解。
(三)栖心林泉的渴望
中国的儒释道三家中,都有隐逸的思想,道家文化更是主张栖心林泉、寡欲不争。在儒家士子难以施展抱负的元代,儒道文化大盛,全真教在元代士人中间很有市场。俞和自号“紫芝”老人,可以想见其人深受道家道教文化濡染。在这类题画诗中,俞氏经常钟情于描绘山林中的景色、或描写农家的生活,往往表现出一种归隐的欲望。如《阎立本西岭春云图》:“田衣野叟重感怀,展舒更觉心徘徊。高台挥尘相对语,恍疑身置于蓬莱。”俞和致力于表达山村野叟身心得到舒展,灵魂得到放飞的感觉,是画中的感觉也是诗人自己内心深处的望引,仿佛突然置身于像蓬莱这样的仙境。
又如《王维辋川图》:“平生雅志厌朝市,醒醉悠哉卷泉石。是间山水无限趣,况乃佳宾得裴迪。”俞和在诗的第一句就直接道出了厌弃喧闹嘈杂的朝市,向来志向高雅,适合在悠悠泉水间半醉半醒,体会人生无限的乐趣,何况心中还有裴迪作伴。在《赵松雪山居图三首》(其三):“几树疏花村落里,一声啼鸟碧崖间。个中受用能消得,碌碌红尘是等闲。”中,这首诗中俞和也直接点出了对红尘的回避,与其在红尘俗世中庸庸碌碌,不如在啼鸟鸣叫的碧崖里,在长着稀稀疏疏的树和花的村落里逍遥自在。
俞和寄情山水,疏雨、芳林、松柏、小溪等都是他笔下常出现的山林景色,如《吴道玄五云楼阁图》:“疏雨润芳林,春云锁翠岑。观楼空外起,松柏望中深。地静气嚣远,溪回萧散临。开缄殊未已,一洗俗尘心。”寂静的芳林里远离尘嚣,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洗净身上的红尘气息。
在俞和的题画诗里对山水林泉的望引更是表达的生动、形象。如《赵千里画八福》:“蓬莱上有仙都峰,飞泉喷薄挂玉龙。研制散落绛桃雨,翠碧历乱徂徕松。层崖十丈耸霄汉,复隔一望围芙蓉。溪深不闻玉步至,日暮只有仙人逢。”俞和根据画中之景,想象蓬莱山里的的一切。他认为蓬莱山上有一座名叫仙都的峰,泉水从上面飞泻下来,仿佛是研制好的雨降落一地。而且山里苍翠、碧绿的树木都阻挡了看徂徕松的视线。远远望去层层叠叠的山崖有十丈高,几乎与天空一样高。树的另一边种着美丽的芙蓉花,溪水很深也很静,听不到脚步声,在傍晚时只会碰到住在山里的仙人。俞和对画中之景做了细致的描述,不仅动用了视觉,而且运用了自己的听觉,将自己置身其中,表达了对与仙人相遇的渴望和想象。
俞和的题画诗在图画式的描写中,以传达山林之趣见长,描写农家生活、想象仙人隐逸的生活,寄托诗人的归隐之心,与诗人辞官不仕的人生经历相吻合,遥寄超凡脱俗的人生境界,不与世俗相牵连,追求自由自在的人生乐趣,具有一定的有审美价值。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俞和是知名的书法家,明人桑悦即云:“紫芝所书,深得松雪笔意,而圭角稍露,比之松雪,正如献之于羲之也。”[5]将其与中国书法史上的大书法家赵孟頫相比附,评价不可谓不高。书法家的题画诗较之其他诗人题画诗有何优长之处,这是个饶有趣味的话题,不是笔者能力所能及,抛砖引玉,以待来者。
(拙作承刘嘉伟副教授指导,特致谢忱!)
参考文献:
[1]王韶华.元代题画诗研究[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
[2]包根弟.元诗研究[M].台北:台湾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78.51.
[3]杨镰.全元诗:第34册 [M].北京:中华书局,2007.本文所引俞和诗歌均据于此.
[4]左东岭.元明之际的种族观念与文人心态及相关的文学问题[J].文学评论,2008(5).
[5]汪砢玉.珊瑚网[M].卷十,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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