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年仅十七岁的李二狗就加入了东北抗日联军游击队，到如今已经整整四年了。经历风雨的他，多年在深山老林与小日本周旋，看起来颇有几分老成，黑黝黝的，胡子拉碴，眼神犀利，拿起枪的时候谁都想不到他只有二十一岁。然而，面对马丫的时候，李二狗就像个刚脱奶味的山娃子。今天，为鼓舞士气，食堂特地做了一顿酸菜炖粉条。当他端着碗儿给马丫的时候，战友们还在起哄：“哟，娃儿又给姐姐送吃的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碗里的红高粱米还要红。他抬眼看看马丫，后者却丝毫不变色，依旧是一脸的风轻云淡，马丫低着头吃着粉条。
他把高粱米饭往桌子上用力一放，“叫，叫，叫什么叫？没见过红高粱米饭啊！”他把徐驴子往旁边一推就坐下，一只脚架在木墩上，大口地吃着米饭。这时候，他又变回了几分顽皮而又有几分老实持重的侦察员李二狗。
太阳就快沉下砬子嘴的那一边了，风也越来越大，李二狗感觉到周围的人越来越紧张。他自己的心情就像小时候跟父亲去山里打猎一样，既害怕着凶猛野兽的到来，又充满了对猎物的期待。上级接到密报，日本鬼子们这次居然要偷袭南满省委，而且有内奸。“引蛇出洞”计划就交给了辽东先遣队，也就是李二狗所在的游击队。
李二狗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分神，因为鬼子随时可能出现，但是看着耷拉脑袋缓缓下落的日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马丫和她所趴着的那一片草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那温暖而泛着金光的阳光，会不会就像马丫的怀抱一样？他看一眼马丫的方向，突然呆住了。李二狗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一片温暖。突然，“砰”一声沉闷的响声惊动了所有人。马丫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惊愕地看向摔下树的李二狗，随即引来一阵压抑的嬉笑声。
“李二狗子，你搞什么鬼，这都什么时候了，奶奶的怂，瞎闹什么呀！”隐蔽在熊瞎石后的队长低声厉呵。
“报告队长，俺，俺不是故意的，俺马上回到哨位。”说罢，他又“嗖嗖”地爬回了大树。
他极力远眺，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脸上的红晕。虽然以前自己也常常在马丫面前出丑，但那都是自己有意制造的，绝没有像这次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丑。他懊恼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操！”
上一次李二狗这样骂自己是在一年前的那次战斗中。当时李二狗和包括马丫在内的九个战友，奉命突袭火车站的鬼子仓库。那次的战斗成功极了，就这几个人，靠着从日本鬼子手中缴来的枪支，凭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东窜西躲，倒也把那二十几个小鬼子收拾了。当时，虽然队长还没有宣布可以撤退，但李二狗已经冲到马丫身边，得瑟地踢着倒在旁边的日本鬼子。猛然间马丫把自己扑倒，随即一声枪响，李二狗听到了子弹擦过马丫皮肤的声音。又是一声枪响，在他们左边不远处一个鬼子被击毙在墙旮旯里。当手摸到马丫伤口的鲜血，李二狗对自己的粗心过失狠狠地骂了一声“操！”
太阳雪线西沉，天色暗了下来。不远处传来鬼子踩到雪地里咯哧咯哧的脚步声和叽哩哇啦的嘶叫，李二狗摒住呼吸。这次，他一定要在马丫面前立下功劳，让马丫对自己刮目相看。风越来越大，树顶都被吹得左右摇晃，雪块掉到脖子里凉丝丝的。李二狗右手紧紧抓住树枝，用力稳定身体。突然，远方隐约看到一个帽子，李二狗眨眨眼，扶高一点，再看仔细一点，绝对没错。啊，果然是……，李二狗深吸一口气，一声尖锐的鸟叫声断断续续传递过来。李二狗在队长进攻口哨声中跳下树，往前跑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马丫，马丫却拿起狙击步枪朝另一个方向小跑，李二狗不解。却在心里大喊：马丫，等这场战斗结束，俺就向你求婚！
雪地里响起了第一声枪声，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的枪声在山谷里炒豆似的响起，此起彼伏，有迹可循却又措手不及。风中逐渐传来渐浓的血腥味，以及听不懂的谩骂声。那一声气急败坏的“八嘎”响起，李二狗和战友们更加激动，看来这场战斗就要胜利了。李二狗猛劲儿往前冲，突然一声枪响，队长手臂中了一枪。他丝毫不掩饰打鬼子的兴奋，躲过来袭子弹后，讯速地往子弹来的地方开了一枪。
他跑到一个山坳，感觉到自己后背有一阵鬼祟的声音，看到有个人手上有一把狙击步枪瞄向队长。他迅速拉开抢栓，猛地转身朝那个模糊的影子开了一枪。一声闷哼，倒下一人。以前，他对马丫手里的那把狙击枪一直羡慕不已，没想到这个鬼子倒是自己把它送上了门。李二狗得意地收缴来狙击步枪，转身要走，感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而且是自己脚下这个人。他一脸疑惑地蹲下靠近，那个人咬牙切齿又像是很不甘心地呻吟了句：“李二狗，你个王八犊子，是你要了俺的命！”李二狗手上的枪“啪”地掉在地上，是马丫！
李二狗想着在病床上丢了胳膊的队长，以后不能拿枪的队长，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把马丫埋了了起来，临走时，朝她的坟墓狠狠地踹了一脚，愤怒的骂了句：“操！”。
周奇辉简介：笔名潇湘子，号安东子，辽宁丹东人，朝鲜族，作家、画家、文艺理论家，主要是从事文学艺术创作与理论研究，专攻小说兼散文诗歌、擅长文学理论，文学作品多次获各种奖项，在《中国文艺家》《小说评论》《名作欣赏》《神州》《青年作家》《青年文学家》《鸭绿江》《时代文学》《小说月刊》《博览群书》《小品文选刊》和美国IERI（国际核心）等国内外几十种期刊发表，学术论文多次获全国教研成果一等奖。
（作者单位：潇湘子艺术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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