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
摘要:世界上各个民族都存在始祖崇拜的现象,满族作为一个古老的民族,其始祖崇拜现象历史悠久。一直被满族奉为始祖女神的“佛托妈妈”是一位渊源深厚,地位显赫的女神。它根源于原始思维的图腾崇拜,发展于母系氏族社会。随着社会的分工发展,其意义变得多元。“佛托妈妈”所呈现的图腾崇拜、始祖崇拜、生殖崇拜等观念,不仅在纵向上有一个内在的发展过程,而且在横向上和谐统一。以“柳”为核心贯穿始终的原始信仰,在不同的语境下呈现多元的象征意义。
关键词:满族;柳图腾;女神崇拜;生殖崇拜
一、柳图腾——始祖崇拜的思维之源
图腾崇拜是一个氏族相信他们和一个神幻动物或植物有血缘关系,并以此为自己的来源,它是远古氏族的宗教。在采集渔猎实践阶段,满族先民的思维受 “互渗律”支配,表现出基础的、神秘的、原逻辑特征。人神不分、物我同一,满族原始先民相信自己与柳同源,并通过柳崇拜支配、控制柳神。因此产生了主要解释自然及人类起源的柳图腾神话。
柳图腾的神话反映了满族早期的图腾崇拜观念。根据珲春满族喜塔拉氏的萨满神谱记载,在阿布卡赫赫与恶神耶鲁里的鏖战中,死了很多的善神,阿布卡赫赫只好往天上飞去,耶鲁里紧追不舍,一把抓住了阿布卡赫赫的胯,将他围在胯上的柳枝抓下,柳叶飘落人间,这才生育出人类及万物。珲春满族那木都鲁氏神谕记载:世界上刚刚有天地的时候,阿布卡恩都里把围腰的柳叶摘下了几片,柳叶上便长出了爬虫、飞虫和人,大地上便从此有了人烟。这两个有关柳的古老神话是没有任何逻辑性的,正是原始先民“万物有灵”观念的体现。在他们看来人与自然界中的动物、植物和无生物之间并无明显界限,人与柳在先天本性上存在相似性。正是这种原始的思维使得满族先民把柳树当做自己的“氏族树”,并把柳树作为了“我从哪里来?”这一哲学问题最直接的答案。
在以采集、渔猎为主的远古时代,满族先民生活的河谷山林之中,柳树到处生长,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更是用途颇多,狩猎、捕鱼、编织用具等都离不开柳树。柳树可以说是满族先民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加之满族先民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有柳存在的地方意味着水源充盈,柳是生命源泉的象征,是氏族部落生存和发展的庇护神。柳树既是先民生存的重要保证,同时也融入他们的精神世界,寄托着氏族先民对生存的渴望和企盼。因此一直将柳树视为宝树,并且对柳树充满敬畏,使其成为生命之树的象征。
二、“佛托妈妈”——始祖崇拜的典型代表
“佛托妈妈”是满族人民崇拜的始祖女神,“佛托妈妈”中的“佛托”,汉语为“柳枝”,“佛托妈妈”之“妈妈”一词是祖母、老妇人的意思,加起来的意思就是柳树祖母。由于满族先民对“柳”强烈的图腾崇拜意识,逐渐产生了深邃的原始宗教思想和柳生万物的神话观念,以至于产生了人格化的始母神“佛托妈妈”信仰。
柳神话的最初形式是图腾神话,后来基于满族先民的现实需要,神话内容不断变更,实现了柳由图腾神向始祖神的转化。始祖神话的产生正是以女性为主导的集体生活方式的反映。作为始母神的“佛托妈妈”体现了“女性本位”的原始法则。
满族镶黄旗富察氏,流传着这样的神话,“古老年月,虎尔哈河突然变成虎尔罕海,淹没万物,阿布卡恩都力用身上搓落的泥做成的人只剩下一个,在水中随波飘流,忽然飘夹一根柳枝载他进人石洞,柳枝变成女人,两人留下后代。” 在满族萨满歌中,满族始祖与柳枝变的一个美女结为夫妻,生下后代,繁衍发展。《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中柳树修炼成人形,从头到脚像柳叶,并被阿布凯恩都哩的大徒弟昂邦贝子命名为佛赫妈妈,孕育了人类。从这些神话中我们可以看出柳树已经人格化了,变成了一个孕育生命的始母。
原始社会早期,满族先民生产力落后,在婚姻结构中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将生育之事完全归功于女性,母权制占统治地位,氏族首领也多由年老妇女或萨满担任。海通曾说:“在较晚的发展阶段,始祖象……是具有化身为图腾动植物等能力的人,或是人与图腾动物婚配而生。……当时人们已经能够逐步确认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人能理解妊娠与生育的关系,因此,半人半兽的祖先观念和与某种动物、植物存在亲属关系的观念等也就开始逐渐消失。①在此神话中,人与自然开始分化,神人有了距离,神高高在上,人变得卑微,柳图腾神遂向柳始母神过渡,一方面说明柳由图腾神过渡到始祖神,还具备图腾神的形象特点;另一方面,“佛托妈妈”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孕育人类的始母祖先。
三、生殖崇拜——始祖崇拜的具象表达
生殖崇拜是人类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一个必然阶段,是人类原始思维的一种表现。它是原始状态下,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一种认识。生殖崇拜是女神始祖崇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式,是女神崇拜的基础。
“佛托”一词,与“佛佛”音近,按满语“佛佛”为女性生殖器。据一位大萨满说,供这个神,表示人是从哪里来的,它是后世子孙的老根。②
柳叶在外形上与女性生殖器相像,女阴是生育万物的母体。柳叶生人就是最典型的生殖崇拜观念的体现。柳树插枝即活、无性繁殖、成活率高等顽强的生命特性备受满族先民推崇,根据 “相似律”,即 “相似的东西产生相似的东西”的原则,满族先民因此产生生殖崇拜,幻想通过对柳树的崇拜使人类获得同柳一样顽强的生殖力。
祭“佛托玛玛”突出地表现了满族先人的“生殖祟拜”观念。“佛托妈妈”平时的象征物是一个口袋,这个口袋的意义在满族萨满歌里得到了说明:“繁衍之神张开口袋,口袋大且深,从天直通到地。祈求阖家平安子孙满堂不绝嗣。”洞穴也是在女性生殖器信仰基础上通过联想被逐渐被定型化的象征。
另外传说佛托妈妈是一位裸体女神,满族先民对裸体女神的崇拜,实际上就是对性器的崇拜,而对性器的注重,正是为着子孙繁衍、氏族兴旺的目的。
在母系社会,对女性生殖力量的崇拜做为女性统治的观念基础,是社会用来建立女性独尊的重要思想。对女性生殖器和生殖力的崇拜是母权制最重要的思想器之一。③人们把对自然界的崇拜变成了对生生不息的自然女神的崇拜,把对自然力的敬畏变成了对女神生殖力的信仰。女人的生育经验做为生命的创造原理,同万物产生的生命原则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满族对始祖神的崇拜是不断演化的,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特质。对柳的崇拜产生于原始的采集阶段,人与自然浑然一体,完全依赖于大自然,并对大自然心存畏惧之情,因此出现了柳图腾的神话。随着社会的不断分工,柳由图腾神化生成了始祖女神,体现出了原始先民自我意识的觉醒,认识到自身的价值。而对于生殖的崇拜表达了人们渴望种族繁衍、维护自身生命延续的强烈感情和现实愿望。柳神神话的嬗变如实记录了满族原始先民的自我意识发展过程。满族的始祖神崇拜,是从图腾崇拜到女神崇拜,再具象到生殖崇拜的发展演变,他们不仅具有纵向的演变继承关系,而且横向上也以深层的核心信念“柳”完美地统一在一起。
注释:
① [法]海通著,何星亮译:《图腾崇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27页。
② 程迅:《满族女神——“佛托妈妈”考辨》,《社会科学占线》,1986年第4期330页。
③ 孟慧英:《清代宫廷祭祀的佛立佛多鄂谟锡妈妈》,《满语研究》,2007年第3期87页。
参考文献:
[1]富育光.于又燕.满族萨满教女神神话初析[J].社会科学战线,1985(4).
[2]宋和平.满族女神佛哩佛多卧莫西妈妈论析[J].满族研究,1998(1).
[3]赛音塔娜.試论满族始祖女神[J].内蒙古大学学报,1998(1).
[4]李 莉.神话视域下满族先民 “柳” 神崇拜的嬗变研究[J].史学集刊,2013(6).
[5]李素平.中国原始母系社会的女神崇拜[J].北京印刷学院学报,2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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