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大老郑的女人》2003年刊于《人民文学》第四期,2004年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此后,对其的评论便从诸多角度展开,但始终没有注意到作为一个短篇小说,“笑”在其中竟达55次之多这一特殊现象。因此本文就着力以“笑”为起点,借助罗兰·巴特在《S/Z》中提出的五种符码理论,经由把“笑”作为一种符码,探讨其在小说中的叙述功能和内涵意指等,挖掘笑的“力量”。
关键词:笑;符码
笑经久不衰。人类的第一抹笑发生在何时似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自造物者把笑的能力公平的分给整个人类以后,笑便成为一种个体机能:个人可以在某地某刻自由的收缩面部肌肉,上扬嘴角,显现微笑。当然,笑在生活中似乎总是显得随意而漫不经心;但当笑被编织进叙述话语,并承担起某种具体功用时,我们就不得不用一种严肃的态度来对待。
在《大老郑的女人》中,笑作为一种有效的面部表情,共出现了55次,贯穿全文始终。笔者认为,这些笑虽然细小零碎,但它们也构成解读文本的一扇门:经由把笑作为一种符码,具体探讨其在小说中的叙述功能和内涵意指,挖掘笑这一微表情背后的复杂性。
一、文化符码①:日常交际中的多元展示
对话是社会中最普遍的交往方式,它既关涉说什么,也注重如何说。在《大老郑的女人》诸多对话场景中,行为者最为惯常的方式即是“某某笑道”,诸如“大老郑笑道”(8、9、10、50)②及另一形式(大老郑)“一边说,一边笑”、“我母亲笑道”(21、24)、“我父亲笑道”(25、56)、“我奶奶对大老郑笑道”(35)、冯奶奶“就笑道”(54)、(女人)“看见我们,照例会笑笑”(29)(文化符码:交际学:交往礼仪,礼貌友好),为何笑会成为他们频频援引的方式?这样一重关系不容忽视:大老郑是租客,父母亲等是房主;冯奶奶是长辈,“我”是晚辈,这是他们交往的基础。笑着说是日常交往中的一种礼仪性规范,意味着预先表明双方的友好态度,其内质与当下的微笑服务类同,主要受群体习惯和社会规约影响,进而逐渐内化形成个体的日常行为举止。大老郑、父亲、母亲等显然已经习得了这样一种文化实践。至于小镇上的居民,听得某些新闻轶事,“该叹的叹两声,该笑的笑一通”(1)(文化符码:交际学:遮蔽掩饰),“该笑的”便一定好笑吗?不尽然,不过是个体借笑来表达的一种方式,态度含混不明,姑且搪塞已达到维持对话持续的目的而已。
如果说成年人的笑更多泄露的是人被规制的话,那儿童的笑,便是一种个体的自由舒展。“二老郑便吐了一下舌头,笑着跑了”(14),(文化符码:年龄心理学:害羞);“我们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边说着玩着在笑着”(17),(文化符码:年龄心理学:好奇),所谓大老郑和他女人的“新婚之夜”,儿童总是怀着探秘猎奇的心理想要一窥究竟;(郑家几个兄弟)……“‘哎了以后再笑笑”(28),(文化符码:年龄心理学:对自身不宜行为的羞涩、歉意);“一旁的老二老三对了对眼色,竟笑了”(31)(文化符码:年龄心理学;心领神会)。因而,儿童的笑并不意味着主体定是愉悦的,但指向的即是当下的心理,是自身情感的直接展示,不伪装不遮掩,此时,儿童的纯真无邪便跃然纸上。
二、意素③:多重复合指向他、她和我们
然而,指出笑中的建构性因素,并不意味着笑完全不关涉行为者自身。当言语交际的熟悉程度发生改变时,笑就会秉承行为者的真实心理予以呈现。例如在上文中提到的大老郑的多次笑,随着与房主的逐渐熟悉,对话中的客套性成分总会有所减少,一次又一次的笑无疑也表明的是这样一重意指:心情放松和愉悦心情;双方相处和睦。视线转向小说的第二部分,大老郑的女人出现后,叙述者对二人的笑作了多次关注。二人第一次独处时:大老郑“搓着手,一直微笑着”(15),这是男性首次与女性独处时的喜悦和克制;拜谒母亲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灯下的蛾虫,就笑了”(22),男性意素,耽于沉思(“新婚之夜”)的喜悦;熟悉后,“逢着这个时候,大老郑会是笑的”(37),“他回过头来笑道”(38),“大老郑笑道”(39),男性意素:对女性的满意、爱慕、宠溺。显然,当对象转变为生活中的亲密之人,而且是女性时, 大老郑的笑就成为男性心理的直观呈现。
至于大老郑的女人,则有“她抬头看他一眼,就笑了”(16),女性意素:独处时的羞涩及对大老郑(男性)的附和,“禁不住女人也笑了起来”(23),女性意素:对男性的附和;“女人坐在一旁静静的笑”(26)女性意素,母亲意素:娴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女人对大老郑的安静聆听是作为女性意素体现的,而对于其他孩子,则是暂时充当“母亲”的角色;“她就笑了”(31),母亲意素:宽容,对于老四不甚满意的回答,她没有不悦,笑是对老四作为一个孩子不解问题真正含义的体谅,她真正想问的是我和你嫂子谁漂亮,女性意素:关注自身形象和评价;“她笑道”(30),母亲意素:温柔、贤惠、平易近人、卫生,,作为比老二老三老四年长之人,暂时在家庭中扮演“母亲”角色,安排家庭起居,和家庭成员相处和睦亲切;“说着就笑了起来”(34),女性意素,母亲意素:善良、温暖,虽然和大老郑的关系是依靠金钱建立的,但她也把女性作为母亲特有的关心怜爱放到了其他人身上,照顾他们,关爱他们;“女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微笑着坐在灯影里”(36),女性意素:宽容,对于奶奶的口误,她并不在意,显现为女性的宽容;“她……且回头‘喵喵地叫唤着,笑着”(38),女性意素:活泼、可爱、调皮,女性和小动物共处时的特质。
某些意素在推进,某些则不断再现,指出笑之后的含蓄意指并进行综合考察,达到的是对人物性格的深层认知。这一点也体现在女人的男人身上:“他生涩的笑着”(44)、“他笑笑”(45)、“突然羞涩的笑了”(47):意素:腼腆谦卑、不加掩饰,一方面,这基于他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第一次进城,因而较为拘谨,另一方面,他来自农村,即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常年居于农村(一个较为封闭的环境),不明世事,显然还不擅长交际之道,这笑,既是指向当下心理的外露,也是对其深层性格、人性的捕捉。
两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共处闲谈的机会很多,那么这样场合之中的笑:“我们都忍不住要笑起来”(7)、“我们就笑了”(18)……无疑张显的是这样一重涵义:我们相处和睦,这是对故事发生的整体环境的烘托。
三、情结符码:零星散布的微波
当笑不再拘于修饰性的伴随状态而作一种独立性的表达时,它便构成情节场景中的有机部分,促进某一阶段故事的进展或显现为某种结果。诸如“大老郑总是要笑的”(5)——“说好的时候照样还是笑着的”(6)(情节符码:提出建议:1态度不明——2答应);“大老郑便笑了”(20)(情节符码:介绍女朋友:2态度不明);“我们都忍不住要笑起来”(7)(情节符码:表演:2结束);“他抬头看了一眼灯下的蛾虫,就笑了”——“禁不住女人也笑了起来”,“女人坐在一旁静静地笑”——“女人抿嘴一乐”(27)(情节符码:闲聊:2打破沉默——3再次打破沉默);“我奶奶对大老郑笑道”——女人“微笑着坐在灯影里”(情节符码:口误:1引起波澜——2平息)。
笑在文中共出现50余次,散逸于文中各处,并且每次较为具体的对话场景中,它几乎都会出现,但为何职当情节符码的确为数不多。首先,笑只作为一种个体单一的表达方式,显然不能承担起整个故事的情节框架;其次,叙述者是从回忆视角、儿童视角讲述的,这样就携带了一种温情脉脉的眼光,而儿童,也必然无法牵涉到更为复杂的事件过程、曲折和大的波澜起伏,这样就导致整个小说的叙述基调是平和的,笑显然也要服从总体的叙述安排。
四、阐释符码:笑背后的圈套与答案
指出情节的弱化并不意味着承认小说是一潭死水。题目是大老郑的女人,但是在小说的第一部分,她始终没有亲自现身;而一直是在两家人之间的对话中被提及,但显然,此大老郑的女人非彼大老郑的女人,他是大老郑真正的妻子。直至小说的第二部分,大老郑的女人真正的所指之人出现,读者才恍然大悟。同一称谓下二人的巧妙置换,这样的转折之所以出人意料,既是惯性认识的推波助澜,显然也是小说第一部分铺设的种种假象所致。而笑,便是假象的建立一种手段。第一部分中,四次对话场景谈到了大老郑的女人:第一次,我们常常问起大老郑的女人和儿女,“大凡这个时候,大老郑总是要笑的”(5),这笑激发的是这样一种想象: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妻子勤劳善良;第二次,我们建议大老郑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住,“大老郑便说好,说好的时候照样还是笑着的”(6),大老郑答应了而且看似没有应付勉强之意,因此,所有人都信了他,“以为他会在不经意的某天,突然带一个女人和两个少年到院子里来”;第三次,当被问到是不是不回家了时,大老郑仍是笑着否认的;第四次,再被问及是否想老婆孩子时,他依旧是一贯的笑着谈论。这一次又一次的笑总是使我们的朝着与事件真实走向相反的方向展开想象:是这个女人要来,不是别人。我们就这样走入笑所制造的圈套之中,渐渐与真相掠过、偏离。
第二部分伊始,大老郑便果真带回了一个女人,但她并非那个我们之前屡屡提及的女人。那么,此时,另外一个迷便出现:这个女人是谁?这样一个问题的解答有待于真正的知情人大老郑和她的女人,但是,初次大老郑把他领回家时,“只朝我们笑笑”(11),并没有做任何介绍,后来,“仍旧朝我们笑笑”(12),这种不自然的笑表明的只是这个女人不是大老郑的妻子,那她又是谁呢?笑在此处只是对迷做了部分解答。而之后的“他搓着手,一直微笑着”(15)、“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就笑了”(16),他们单独相处时二人这样局促不安拘谨生疏之笑则是对之前结果的进一步确认。虽然最后谜底的揭开不是依靠笑,但是笑在叙事中或将真相引入另一方,形成圈套,或是只做部分解答,以此激发对于真相的进一步期待,即使事件被推进,又延宕之,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叙事功能。
所有这些都是在场的笑,我们可以将小说中诸位行为者笑的次数做出排序:大老郑>大老郑的女人>母亲>我们>女人的男人>父亲>老二、老三、老四>奶奶、冯奶奶>我。“我”作为叙述者,回忆视角下是童年时笑的众声喧哗,当时,“我”的笑声常常是淹没在人群之中;回忆之时的现在却只有却只有父母亲的谈论及父亲的“笑道”,“我”既不发言也不笑,“我”沉默着。而事实上,我又如何能笑得出?若说有,那也是面对这样的事实,发出的果戈里式的“含泪的微笑”,这样的结尾引人深思。
参考文献:
[1][法]罗兰·巴特:《S/Z》.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12.
[2][英]阿雷恩·鲍尔德温 布莱恩·朗赫斯特等著:《文化研究导论》(修订版),陶东风等译.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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