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同学罗薇是布依族,她会说汉语,会说布依族语,还会说英语(我们同在黔南师院英语系读书)。在学校时,我们说她是三语精通的女先生。我向她学了不少布依族语单词,还学会了简单的布依族语对话。布依族的“谢谢”和汉语相似,发音doxie,“吃饭”为gnav,“非常喜欢”为gumaimeng,“女孩”为lebu,“月亮”为gonglian,“唱山歌”为naowen,罗薇就是一个爱唱山歌的女子,她唱的《董当布依歌》曾参加过黔南州举办的山歌大赛,获得过名次。
大学毕业后,罗薇回到罗甸,在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我则在都匀二中教书。我和罗薇,不仅是同学,还是同志,我们在爱护地球生存环境的志趣相同,成为了环保志愿者。每年秋末,鸟类南迁之时,我和罗薇会伴同其他志愿者,在黔南范围内的湖泊、河流游荡,及时发现那些因饿因伤因弱而掉队的飞鸟,小心地把它们网住,送到当地村民家疗养。待它们伤愈,身体强壮起来后,再放飞于大自然。看着它们奋翅高飞的样子,真的从心里感到安逸。
罗薇的父母住在罗甸的大小井村,这个村寨是从山里的天坑迁出来的。大小井村被黔南罗甸县的董当乡管辖。我喜欢罗薇的家乡,每次进入她的家乡,就好像进了世外桃源。罗甸县位于贵州的最南部,南与广西省濒临,气候接近了广西,与二百里外的都匀温差10度,盛产亚热带水果,每年的阳春三月,我必去那里住三天,今年依然。我经过七道拐和三坡九道弯,进罗甸县城,转乘罗薇的轿车,一路狂奔进入董当的大小井村。罗薇的父母就住在独秀峰下,门前是董当河,后门外是菜园和厨室,菜园挨着独秀峰。独秀峰是经过几亿年的地质运动,平地而鋒出悬崖峭壁,悬崖是石头的,很少有黄土,石壁的缝隙里依然挺出来一丛丛的灌木,斜斜地插上了天空,树叶和树枝在崖头亲热地说话,参与树们说话的还有崖下的直溜溜的樟树,还有爬在樟树树干上的藤类,它们不管樟树愿意不愿意,顺着它们的身体往上爬,参与树们的对话。
打黛河出自独秀山,山是科斯特地形,多溶洞,共有99个溶洞群,素有“东方洞穴博物馆”,洞中有水声。水出月亮山为大井和小井,大小井汇成了打黛河。大小井是打黛河的源头,打黛河清冽的水,是大小井村的魂灵,也是董当乡的魂。河边有青草,梯田从河岸向着独秀山脉延伸,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河岸边生长凤尾竹和榕树,椿树、枫香、芭蕉。布依族人热爱树木,布依族村寨的山神树和大罗汉树,禁止任何人触摸和砍伐。竹子的品种很多,有楠竹、金竹、刺竹等,这里的气候终年常春,风光秀美。打黛河边的翠竹是野生的,显示出丛生的本性,竹群下半部是光溜溜的竹竿,上半部是随风摇摆的青青竹叶。竹叶有什么用途我不太清楚,竹竿是可以砍下做竹筏的。竹筏是从粗竹子扎成的,并排九根用麻绳捆扎,结实得很。九根粗竹捆扎在一起,粗竹大约九米长,船头三米,船尾三米,船中有斗篷,结实归结实,竹子之间毕竟有缝隙,跳出了水花。河边的竹子是一丛丛的,竹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你依着我,我抓着你,团结得很。风大时,会一起摇晃,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董当的布依族人是不打猎的。1980年前,这里的野生动物比较多,有黄麂、岩羊、野猫、野兔等,打黛河鱼儿多,招引来了很多白鹭,这些白色的精灵来到了董当,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偶尔也会掉队的天鹅在打黛河栖息,村民们小心地为白鹅医疗,再把它放飞。
在有月和没有月亮的傍晚,董当乡一带的布依族女子,在稻田里劳作了一天,纷纷打着招呼,三三两两来到河边的大榕树下。大榕树下的河滩上有白净的鹅卵石。把衣服放上去,找一块石子压住,不会被风吹到河水里。布依族的女子穿的是大襟衣、长脚裤,衣服边缘镶栏杆、花边,还系花围腰,显得身腰细长苗条。河滩上的小石子会把脚底板咯出小痛,但很快就不痛了,因为这些健康而丰满的布依族女子一个个像鱼一般蹚进河水里。打黛河水用微微的波澜欢迎她们,水花抚摸着她们的皮肤。河水淹没了她们的腰,也淹没了她们的羞处,她们就把黑发瀑布一般散在水面,有的女子用皂角树的皂角制成的洗涤剂洗头发,于是,她们的头发乌黑。她们并不多说话,用手掌鞠起水的时候,水会发出响亮的声响。她们在河边洗澡时,中年女子只是在河湾的浅处洗浴,只有年轻的姑娘们才会裸泳到河心,哗啦哗啦的用手臂拨水。姑娘们并不在河心逗留,不用人催促,就游到河岸边的浅水处。她们洗好了,擦干身体上的水珠,上岸,穿衣,坐在大榕树下稍大一些的石头上说话,中年女子说说农事和家事,姑娘们也会打打闹闹,揶揄绣了香囊的女孩子。
多年以来,大小井村形成习惯,河边的大榕树下,是布依族女人们洗浴的地方。以大榕树为中心,周围500米内,自然成了男人们的禁区。男人们也会去河里洗浴,不过他们在下游的大雁石旁边,上游的大榕树下的女人们,是他们心中的神圣。到大雁石附近洗澡的布依族的男人们,好像受到天然的约束,平时高声大嗓,此时低八度说话,连同咳嗽声也低了一些。他们匆匆地洗浴,匆匆地穿衣,回家。尊重妇女,是布依族的习惯,尤其对老年妇女,更是尊重。妇女们在打黛河裸浴,其实也是有衣服的,河水就是她们的衣服——碧绿的河水就是她们宽大的裙子。河水是溶洞里的山泉水,没有一丝污染。在这样清净的泉水洗浴,穿着衣服洗,哪怕是穿着裤头洗,倒是显得见怪了。女人们痛痛快快地投身于河水,她们在河水里彻底解放了身子,她们用清冽的河水洗去藏匿于脖子上、腋窝下,身体一切隐蔽部位的汗渍,在河水里融化自己,再回归自己,登岸穿衣之后,她们一个个宛若新生的婴儿,回到自己家木楼木床上歇息,在梦境里都是天河里的游鱼。女人们坐在河边说话,说的是家常话,稻田事。年轻的姑娘们也会在河水中趁着朦胧的月光彼此称赞身材好,乳房坚挺,将来奶出一群好娃娃…..在河水里伴着她们洗浴的还有鱼儿,白甲鱼会从河心游到河岸的浅水处,用尾巴拍打着女人们的身体,女人们并不去捉它们,看着它们刺溜刺溜地在身边游,这些鱼们也许觉得在河水中白花花的人,也是一种鱼吧。
罗薇会唱布依族的古歌、情歌、酒歌、排歌、盘歌等,也会唱当地歌手自编的歌曲,其中之一就有《打黛河歌》。农历十五月亮当空的时候,穿好衣服的布依族的女子们并不急于回家,就站在大榕树下,呼吸着皎洁的月光唱歌,她们唱道:
地上的打黛河哟,水清幽哟啊
天空的云彩河哟,绕月亮哟啊
地上的河流浇稻田哟,禾苗壮
天上的云彩包月亮哟,月芽芽亮
河中的女人啊哟,像鲶鱼啊哟
天河里的月亮哟,亮呀哟堂堂
月光月色,这些美好的东西,布依族的女子们是喜欢到心底的。在她们看来,美丽的打黛河是发源于天上的,是上天恩赐她们的。因此,她们自发地热爱太阳,热爱月亮和清澈天空的天河。天空的天河不是总是可以看到的,只有银河只在晴天夜晚没有云时才能看得见,似一条淡淡的纱巾跨越整个天空,好像天空中的一条大河,夏季成南北方向,冬季接近于东西方向。不管天河是什么方向,罗甸的布依族女人们都认为它是接着地上打黛河的。因此,在月夜的傍晚,大小井和董当乡布依族女人们更喜欢去打黛河里洗澡。此时的打黛河,不仅是属于女人们的,更是属于月亮的,女人们在河里洗浴,就像是天鹅在天河里洗浴。在有月的夜晚,月亮从月亮山那边爬过来,高高地挂在天际,再扑通一声跳进打黛河的时候,布依族的女子们也扑通扑通地跳进河水。月亮的光影很大,很宽,把整条打黛河涂抹了一层浅白。此时山已融化为月亮山,河是月亮河。月亮是神奇的,她是有分身术的,月亮跳进河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月亮,进了河水,就是许许多多小月亮了,几乎每个洗浴的布依族女子都能依着一颗月亮。小月亮是大月亮的女儿。她们知道布依族女人在田里家里的劳作辛苦,殷勤地为村寨的女子们泼水洗头搓背……这时的布依族女人们是幸福的,被月光搓洗后,整体身体都是透明的,她们不再是农女,而是仙女,是天鹅。
女人们在打黛河洗浴,是布依族社会的一種文明。1980年以前,打黛河边的布依族女子们都是自自然然地裸身跳进河里洗浴的,但改革开放这二三十年,打黛河源头的大小井成了贵州省溶洞旅游区,外地人来旅游得多了,村村寨寨农户安装了水龙头,女人们就不再去河里洗浴了。即使男人们跳进河里洗浴,也大都穿上了裤头,这也许是文明的另一种进步?我对罗薇说,我想在今天晚上跳进打黛河裸泳一次。罗薇张大了嘴巴,晓妮姐,你哪里是汉族,是我们布依族的好姐妹,好吧,我陪你一起跳河洗澡。当天晚上,我和罗薇在她妈妈的保护下,来到了大榕树下,正是农历十四,在天空明月的鼓励下,用裙子遮掩自己的身体,踩着河岸的小石头一溜小跑跳进河水,身后是罗薇银铃一般的笑声。水很凉,我奋力向河中心游去,游了一会才觉得身上暖和些。慢慢地游到河边,罗薇脱衣服脱得很慢,她完全是裸泳。在月亮光下,我看到了罗薇苗条的胴体,挺拔的乳房,微翘的臀部,纤细的腰肢,她的身材匀称,浑身洋溢着成熟女性美。人类由猿而进化为人,学会了直立行走,褪掉了毛皮,形成了进化。男体强健,女体温柔,人体本身就是进化的符号,就是美。月光中的罗薇的身体美如天仙,作为女性,我找不到更唯美的语言去称赞她。她轻轻地踩着小石子蹚进打黛河,先用手往身体上撩了一些水花,像是往身体上抹了油,身体在月光下更加明亮,然后,慢慢地走进河中,清澈的河水淹没了她的膝盖、腰部、胸部,她才慢悠悠地划水,像一只典雅的白鹭。受她的感染,我不再急匆匆地扑打水了,跟在她后面轻轻地划水。我想,她的妈妈在岸上看我俩游泳的姿势,应该像两只典雅的白天鹅吧。
我们在河水里轻轻地吐气吸气,一会儿蛙泳,一会仰泳,仰泳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丛丛的竹子在天空晃动着竹叶,看到在大榕树树枝间流动的月亮,看到满天星星一眨一眨地眨眼睛,听到竹子们的根部吱吱呀呀地说着悄悄话,说什么呢?我和罗薇已经不是少女,也许只有少女才能听得懂竹子的语言吧。我知道罗薇是享受河水,享受月亮河的母爱。在河中游累了,游到了靠近岸边,脚底板踩结实了河浅处的石头子,冷不防被罗薇用手掌激水“攻击”,我坚决激水进行反击,水花激在我们的头上,乳房上,腿上,我们居然像少女时代那么疯。疯够了,在河岸妈妈的招呼声中,上岸,为了保护河水的干净,我们没有用洗发水在河里洗头。妈妈给我递来干毛巾,擦拭水珠,穿上衣裙,身体竟然像风一样轻盈,像云一样飘然。
我上大学时是学过《美学》,教科书里充满了抽象的美学概念,什么雄浑壮丽啦,什么审美移情等。抽象的美永远无法代替具体的美。刚从打黛河洗浴出来的我,抖一下裙子,抖了一地月光,吸一口空气,满肺都是青草的清香,这时才体会到了天地人之间的和谐。天生成了地,地生成了水,水生成了河流,河流熏染了我们的心境,这是怎样和谐啊。我想到了印度的恒河,那是印度宗教的神河,而眼前的打黛河也是布依族的神河。在打黛河洗浴,接受大自然的洗礼,感悟大自然的恩泽,恢复感恩之心,感恩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
罗甸县到目前还没有通高速公路,空气和河流还没有受到污染。董当乡由于水的质量高,无污染,这里的布依族兄弟姐妹长寿,寿命平均超过八十岁,九十岁以上老人很多。董当乡美丽的打黛河是一条月亮河,也是一条女人河。自然的,才是美丽的,不知道美丽的打黛河能不能长久地美丽下去。
个人简介
李晓妮,笔名幽谷幽兰,出生1963年2月24日。贵州省作协会员,诗梦文学网站长。有诗歌多首发表在《天下诗人》《西部作家》《贵州诗人》《北京诗人》等刊物。现代诗《盖一座小房子》(外三首)入选《爱情宣言情诗经典1314卷》。主编《诗噙着梦在飞》一书。有散文诗《古瓷片》作品入选《中国当代散文诗回顾与年度大展》。有散文发表在《散文百家》《岁月》(夜郎文学)《辽海散文》《小品文选刊》等刊物。《春天,剑江亮了》2013年入选《散文中国》。2014年,在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组织的“第二届贵州专业文艺奖·‘中国梦主题文艺创作评奖”中获优秀奖。
揭开塔尔寺的神秘面纱
清萏
象征着佛祖八大功德的宝塔,匍匐膜拜的朝圣者,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喇嘛,手持法轮的乞丐,蓝天下飘扬的经幡,让塔尔寺的空气里弥漫着藏传佛教的味道,让湟中县的这座小山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站在塔尔寺的门前,我的头脑里一下子就蹦出了“风水宝地”这个词语:莲花山层峦叠嶂,其状如一片片绽开的花瓣,红墙碧瓦,庄严肃穆的塔尔寺就如它的花蕊一般处在山洼里,川流不息的湟河水穿山而过。难怪有一种强大的磁场紧紧吸引着以身体丈地而行、矢志不渝长头叩首的朝圣者。
他们用信仰支撑着膜拜的骨架,用虔诚冲淡了路途的艰辛,三叩九拜而来。那么,我呢?我仅仅是为了给神秘无尽的未知一个答案,给诱惑无限的好奇一份满足吗?起先是,但在塔尔寺走了一圈后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塔尔寺是一座能让你触摸到灵魂的殿堂,是一座能让你四大皆空的佛教圣地。一切的欲望在这里戛然而止。人一旦欲望不在了,就会远离红尘,远离尘烟,就会接近天堂。
七月,时值旅游的旺季,来来往往的人流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寺院,但却没有潮水的喧嚣,在闭目打坐的塔尔寺面前,没有谁敢冲撞神佛,也没有谁敢用声音搅乱禅境。袅袅禅音,茫茫佛海,一种虛幻的、空灵的气息,让我有一种飘渺悠远的感觉。
我如一条从凡尘来的游鱼,被人流带至主殿大金瓦殿前,殿前是几根粗壮的廊柱,五彩羊毛编织的藏毯包裹着它们。镀金云头,滴水莲瓣,飞脊上的宝塔和“火焰掌”,四角的金刚套兽和铜铃以及硫璃砖墙壁,麻墙藏窗在强烈的紫外线下熠熠生辉,与店内正中悬挂的乾隆皇帝御赐的金匾“梵教法幢”相得益彰,尽显肃穆里的奢华,奢华里的庄重。
大殿内庄严肃穆,幽深寂静。大殿正中是大银塔,四面缠着数不清的白色哈达。塔上有一龛,内塑有宗喀巴像,塔前千百盏酥油灯发出红色的火焰,在幽暗的光线里投下斑驳的疏影,跳跃闪烁,扑朔迷离,似真若幻,映红了宗喀巴大师慈祥的微笑,映红了一旁站立的喇嘛明晃晃的虔诚和双手合十的姿势,也把银鼓号角、玉炉金幢照得明晃晃、金灿灿的。飘扬的帷幡、做工精细的绣佛以及布陈的天花藻井,还有一层一层缠绕的哈达,把整个大金瓦殿装扮得富丽堂皇、庄严肃穆、雄伟壮观。用精湛的艺术铺呈的宗教色彩,经过神秘的发酵更显神圣。凡尘俗子面对着这一切,只有敛声屏气、谨小慎微,这跟有无神论者无关,只跟下意识的行为有关。此时,你也许无需虔诚,但你肯定有一份敬仰存在。
昏暗的光线里,一股酥油味、羊膻味、经书味、腐旧味混合着喇嘛身上的体液味从大殿的每个角落里一股股地散发着、氤氲着,仿佛是佛埋在时光深处的一个长久的梦,而佛就穿行在这种迷离、虚幻、神秘的味道里。酥油茶的清香,青稞酒的香醇,仿佛也一并掺杂进来,我甚至感受到了双手合十的打坐诵经的佛的呼吸,我在这种气息编织的禅境佛音里,一切的恩怨情仇、纷繁嘈杂都将被稀释得无影无踪,内心平静如砥。佛教的核心是:生死轮回,灵魂不灭。我虽然不相信什么生死轮回,但此刻,我感觉距离自己的灵魂好近。
大金佛殿的门口,有五六个藏人正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双膝跪地,上身向前匍匐,在旁若无人地叩拜着。他们目不斜视,高原红上亮着两盏明晃晃的虔诚,每一个叩拜都做得一丝不苟,无人督促,无人监视,他们用十万个叩拜来了却一份心愿,或者偿还一个许诺,虔诚执着得近乎愚昧,愚昧得让我这个凡尘之人无法理解。也许,凡尘之人对金钱和官位的信仰,于他们也是难以理解的谜,就如我们不能理解他们的长叩久拜一样。跟他们的信仰相比,我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一个人,若有了爱,便不苍白;一个生命,若有了信仰,便不再盲目。
我的脚刚迈进大经堂的门槛,眼睛就掉进了一片色彩斑斓里。我主观地认为它是塔尔寺里最柔软、最缤纷的地方。先不说它的规模在塔尔寺中为最,单是它的陈设就足以令人惊叹。黄的、红的、绿的、蓝的、白的经幡,满堂林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如蚂蚁般的黑色经文梵语,与院内高悬成蒙古包状的经幡遥相呼应,那些被风吹过无数次的经文梵语,又再一次地出现在大经堂内。凡是文字都是长了翅膀的,只不过汉字更多的是在纸上,而经文梵语是藏地的花朵。帷幔镶嵌其间,还有顶部的各式藻井,共同为大经堂铺设了一种富丽堂皇。
具有藏族特色的民间堆绣,悬挂于大经堂的半空中,形成一个长方形结构,举目望过去,一排排一行行颇有气势。而每一幅都做工考究,制作精美,人物花草栩栩如生。由于在绸缎布幔里填充了羊毛棉花等,高低起伏,看上去比一般刺绣更有立体感和厚重感。我想,这里面一定绣进了千万信徒的心愿和虔诚,也一定绣进了藏族妇女的智慧和灵气。如果把心绣进针脚里,绣者就是一位无敌的艺术家。
大经堂墙壁上画满了壁画,同样有着浩荡的气势,人物风景是定格的,而故事是流动的,我的想像不由得伸进了画面之外。艺术就是想像的触点和载体,它能让想像飞起来。每一幅用笔精细,着色艳丽,活色生香,浓厚的藏族文化和印度艺术风格从墙壁上一股股地冒出来,这些俗称“唐卡“的壁画,让大经堂充满了浪漫而又神秘的色彩,仿佛为佛教开通了一条通往天堂圣地的道路,为虔诚的信徒和喇嘛们虚构了一个佛的天堂。
作为供千余喇嘛打坐诵经之地,虽未亲睹其浩荡的场面,但绛红色的佛团垫成排而铺形成一片红海的气势,已经为想像制造了一种现场。
站在寺院里那棵从宗喀巴肚脐滴血上生长出来的菩提树下,粗壮沧桑的树干,繁茂密集的叶片,盘综错杂的枝条,让我想到了四百年前的有关宗咯巴的传奇故事。来来往往行穿走在寺院里的喇嘛,步态悠然,神色淡然,眼睛清澈得如一汪清水,除了佛光,再无其它。一袭绛红色的僧服,让他们与外界阻断,与一切的欲望阻断。不知道他们面对外界的繁华和诱惑,是否在内心深处有过些微的尘念?但我知道每一个袈裟下都掩藏着一个故事,悲欢离合后的释然,看破红尘后的皈依,而眼下和以后,佛经就是他们每日的功课,佛就是他们向往的归宿和目的,唯一能拴住他们心的就是佛。
而情僧活佛的仓央嘉措留给世人的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面和神秘无尽的猜测,世人只能在他华彩灿烂的情诗里去想像一个平静的神色下曾有过一颗怎样骚动不安的心。
人流把我从一个殿堂推到了另一个殿堂,从一个院子推到了另一个院子,最后又把我推到了街巷。强烈的紫外线任性地照在我的身上,也照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上。一片高原红在金色耀眼的光线下,在古铜色和黑色里亮着。
一个破旧的漆皮斑驳的瓷缸,像一个张开的大口横在我的眼前,我知道我又遇到乞讨者,只是这次的遇见有别于内地。行乞者是祖孙两人,老者左手举着法龙,端着瓷缸的右手里还握着一串红色的念珠,上着一件破旧的绿衣,下面是一件黑色至脚腕的长裙,高起的颧骨上飘着两坨高原红,褶子里藏垢纳污,两根白色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小女孩则带着一顶破帽和一个口罩,只留下一双恐惧和扑闪闪的大眼睛。
面对这样一双恐惧的眼睛,我无暇顾及行乞里是否掺杂了其它的成分,没打一个咯噔就把十元纸币投到瓷缸里,老者惊喜过后的谦卑的感激,让我的心里很是难受。劳累让我打消了继续前行的计划,坐在路旁的石阶上等待着随行的朋友。
一张纸币让老者对我意外地親切,她和小女孩坐在我的旁边,老人一脸慈祥地看着我,并递上了微笑,小女孩则眼盯着我手里的手机。我随即让游客帮我们合了一个影。小女孩的眼里溢满了欢喜,先前的恐惧荡然无存。我发现,老人的手时刻没闲着,一直在拨动着手里的念珠。
释迦牟尼说过,人的命在呼吸间。人生不过就是瞬间,活着只是形式的区别。无论是怎样的处境,心里的信念都不曾倒下。在这一点上,我不及面前的行乞老人。
在我走出塔尔寺时,心里倍觉敞亮了许多。
其实,塔尔寺的神秘并不高深莫测。“空”便是这座寺庙的精髓。一个人当一切都空了,眼里、心里都没有了名利、欲望,一切就都会释然了。心里没有东西堵着,就会敞亮。一切的荣华富贵,到头来只不过是指缝里的沙子。
带着走过塔尔寺的顿悟,我将走进我的尘俗烟火生活里。
个人简介
清菡,中国散文家爱学会会员、市作协会员,作品见《都市》《开拓文学》《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乡土文学》《中国乡土文学》《西楚文艺》《晋中日报》《眉县文艺》等。有两篇小说被《真小说》收录。散文《文学爱好者》获“李逸野”征文优秀奖,散文《揭开塔尔寺的神秘面纱》《旱烟袋醉了庄稼汉子》在2015年贵州作家网入围。
纸刊合作:《当代人》《长城》《诗选刊》《河北作家》《散文百家》《小品文选刊》《当代小小说》《小小说百家》《唐山文学》《兴安文学》《包头晚报》《邢台日报》(合作期刊陆续添加中)
《西部作家》微信平台,坚持最新原创作品推介,欢迎各大文学期刊合作选稿!
投稿邮箱:xibuzuojia@126.com
创刊宗旨与理念
《西部作家》是西部联盟会主办的综合性文学双月刊,创办于2012年1月,是非营利的公益性文学期刊。
宗 旨:以交流文学为主要目的,探索前沿文学,追求文学新理念,审视当下文化。不搞征订、不以任何手段收取作者费用,为文学爱好者和作家搭建交流平台。
理 念:提倡文学多元化,鼓励超前性写作,积极探索新的创作模式,以人文关怀为基础,关注当下现实。发掘具有现代性内核、地域性特色的优秀作品。
顾 问:熊育群、秦岭、洪烛、陈启文、邓九刚、余继聪、阮直、王克楠、帕蒂古丽、李荣
社 长:张柏青
主 编:邓迪思
副 主 编:梅 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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