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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片刻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作家 热度: 14214
高一

  会不会有那么片刻,心绪忽然静定下来,如同新沏的香茗,雾气从盏沿幽散来,轻的柔的,悄无声息,甚至不敢低声语,怕惊了那袅袅的雾,吓了那沁沁的香。那是一种由身至心的静谧的片刻。人的一生会有多少难得的静谧可言呢,且是静到心底去的,那片刻里,心一下子接近了这世界美的真相,那片刻里,静谧成了一把钥匙,打开封闭已久的腐朽的铜门,瞬息而入至真的空灵世界。

  静谧的片刻,总是可遇而不可得的。

  我曾经迷失在一片松林里。我与那片松林比邻而居多年,却仍不知道它有多广,有多久,我的第一代族人乔迁而来时,这松林已经存在。那一年我还小,秋风瑟瑟不绝地吹拂着松林而过。我们日日夜夜能听见松林与风摩擦出的响声,那响声是有韵律的,随着风的节奏一波又一波。多年以后,我见过了大海才正真懂得,为什么有人把那松林的声响叫作松涛,两者确实有共通之处,都有着排山倒海的苍凉之音。

  秋风吹荒了整个世界,冬日要来了,在第一场雪之前,松林丰厚的馈赠借秋风之手洒落大地,那一层埋着一层的松果会让我们度过一整个温暖的冬天。拾松果的日子又到了,家家户户赶着驴车马车深入到松林里去。就在那一次,我因贪图更多的松果而偏离了人群。一路走下去,松林越来越茂盛,路已经完全被荒草掩盖,我开始分不清方向。苍绿的松枝把天空割成奇怪的形状;傍晚的阳光从松针的缝隙间照射进来,金灿灿的草地漂亮极了;树根上的油蘑鲜嫩的似乎要滴出水来;树木清冽的油脂香让我觉得鼻子辛辣;偶尔不知名的大鸟“呼啦”一下从头顶飞走。我因为差点踩到一只野兔而吓的惊声尖叫,它却比我震惊的多,用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我对它丢起树枝它才落荒而逃。这松林似一只巨兽,我从它的口中走入腹中,它正在一点点吞没我。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我似乎一直是那松林的一部分,在那极空极静的世界中,我有一种想把自己埋进厚厚的松针下面的渴望,我会化作一枚种子,日升日落,我会成为什么样子呢?是一棵树,一根草,一朵花,在这幽暗的森林里默默生长。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时为何会有埋藏自己的冲动,大概是那松林里怀有静谧这种情绪,将幼小的我推进自然的真相里,我如同寻到母爱的源头一样,要狠狠扑向它的怀抱里。

  很多时候,我十分憎恨自己人的身份。身为人,披着较好的皮囊,有着另其他生灵羡慕的智慧。然而身为人,我却要去用那皮囊做出无辜之态迷惑同类,再用那隐藏的智慧化作利器,强取豪夺满足皮囊与智慧之下更深处的贪婪!从脱胎为人那一刻,我就被拴缚上人的绳索,我没有自由可言,我要时刻遵守人类的规则。庸庸碌碌中做出种种愚蠢之态,推推攘攘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虚伪之词。我总觉得自己是造物主或是某种神力之下的疏忽,阴差阳错将我这不属于人类的灵魂注射进人的皮囊里。与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受不到,可是当我远离人群,当我的世界奔往静谧,我就会意识到这样的错处。

  松林的那次走失也许是后来的开端。即使在后来,静谧也不时时降临。

  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从钻研玄学的大姥爷那里翻出一本订装版《周易》,书页已经泛黄,我觉得自己得了宝贝,捧回家中左读右读,一片迷茫,倒像那盲人摸象一般。那几日,家族里面的弟弟妹妹总来家中玩耍,吵吵闹闹,看书的心情更是烦乱。大妹妹同我一样喜欢读书,可是看见我捧着一本那样快要腐朽了的老书时,咯咯嘲笑我与那书一样老旧!我索性就把那本《周易》丢在一旁了。

  几日后深夜,我被冷风吹醒,发现外面下了大雨。雨势迅疾,刷刷地击砸着窗外的一棵苹果树。我披着睡衣起身去关窗,就在我站在窗前远眺下雨的夜空時,一阵清冷而湿润的风扑面而来。这风这一击得中,我那烦躁而炎热的情绪烟消云散。我深深呼吸着雨水的气息,透彻心扉。这一下子睡意了无,我从桌上随后拿起一本书坐在窗边看,恰好是那本《周易》,可是多么奇怪,在窗外喧闹的雨水声中,不知道谁又悄悄塞给我一把钥匙,打开了《周易》的大门,我如痴如醉。停顿的间歇里,我听见了一枚枚青涩的苹果从树上跌落到地上的声音,那声音比雨声要短促,要沉重。

  时至今天,以那个雨夜为伊始,《周易》成了我读书生活的一部分,只是我读的极慢,一年里可能只读一两卦,因为那静谧的片刻总不时时降临,还好我耐心足够,想一生里,总还会用更多的静谧之时在等待于我。

  我说过对于人而言我是一处阴差阳错,所以我时时想逃跑,远离人群而去。那一次我跑啊跑,一下子跑到了雅鲁藏布江的深处。冬末的藏区天空异常明净空远,我故意避开了旅游旺季。在狭窄的环山路上,微醺的门巴族少年用摩托将一袋白面与我载送到南迦巴瓦雪山脚下。山路那么崎岖,身下就是湛绿的雅鲁藏布江,我们的摩托风驰电掣,我的宽大的头巾被风吹起像一扇翅膀。沿途能看见失事车辆的废墟,偶有朝觐的佛教徒转着嘛呢轮在废墟旁念经超度。我看不到前面的路,前路太远了,在海拔六千多米的环山路上,我们只不过微弱如它的一粒沙尘。每一次颠簸,都可能是生命最后的转折。我的心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它那么恐惧,它让我觉得窒息,它让我的血液不能循环。可是,再不能后退了,已经在路上了,再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下一秒是死亡,也要硬着头皮闯下去!在急速的风吹中,在雅鲁藏布江滔滔的江水声里,在远处雪山圣洁的白色山尖下,我因恐惧到至极而安静下来。生命不过一段旅程,谁也不知道哪一站会被赶下观光车,随它去好了!我放下了对生命包袱,反而觉得飞驰的那一刻是人生难得的际遇。我没有被困在360度的观光车里,我裸露着自己的肉身来接受神圣之域的美景。

  在太阳落山前的一刻,门巴族的少年终于把我带到了雅鲁藏布江峡谷最深处的村庄。在那里,最幸运的是只有我一个游人。因为仅有我一个,那里的门巴人反而不把我当作游人。他们在这与世隔绝的村庄里世代生活,真诚又善良。我想一定是那南迦巴瓦峰与雅鲁藏布江守护了心灵的纯净,由此我才相信,这世间的人并不总是如我这样阴暗之流,在看不见的深处,在未经污染的地域里,心原本是那么纯朴和剔透。我需要一座雪山一条江水荡涤我肮脏的心。

  有时候我也想,静谧到底是什么呢?也许,静谧只是一种契机,窥得生命深处的另一种存在。在那短暂的间隙里,寻得了灵魂的安静与智慧的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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