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过年时,家里杀年猪,杀鸡鸭、鱼等不能叫“杀”,只能叫“换”。一直以来大家都这么说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懂这规矩。把“杀”字改成换字,一来,是为了图吉利。“换”不像“杀”那样血腥;二来,在农耕社会,猪、鸡、鸭、鱼都是自家辛辛苦苦喂养起来的,這是农人用一年的辛苦换取的美食,用一个“换”字换得理所当然。所以这个“换”字不仅仅是不让人说到血淋淋的杀戮,更多的是让人懂得只有付出劳动,才能换来一种幸福、快乐、安祥的生活。
闽北人过年时家家要做米蜂糕(有的地方叫冻米糕)和糕片子。村妇们炒米蜂、糕片时,不叫炒而叫“活”。为什么这么叫呢?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不得不对这个字竖起大拇指来。你看大铁锅中,热热的沙子里,刚倒下的那些冻米,糕片(糕片是一种用早米磨成浆,再用糕盆子放入锅中汤成薄片,晒干,剪成边长约为三到四寸的片,要吃时拿来用沙炒成后叫“糕片子”),一炒,它们就像是枯死的植物遇到春天的雨露般神奇地活了过来,在一下又一下唰唰的翻炒声中,那些米蜂或糕片,在热热沙子一面迅速彭胀,翻卷,伸长,变胖,变白,并发出愉快的咝咝欢叫声。一个个冻米在热沙上跳着跳着,就变成白白胖胖的蜂蛹了,故而用沙炒起来的冻米叫米蜂;一张张生龙活虎的糕片子,变得厚厚,白白的,且凹凸有致,像是艺术大师独具匠心创造出来的艺术品。这样的场景,只有一个“活”字才能活灵活现地形容它们的丰姿。
酿字,一般来说,只有造酱油和酒时才用到的。可是,村妇们在做一道豆腐时,就用了一个很形像的“酿”字。这道菜的做法是选择鲜新的豆腐,切成宽约两寸,长约三寸的豆腐块。在豆腐块的一面切开一个口子,在切口里装上用粉丝,香菇,肉丝炒好的菜,然后将这豆腐块放入锅中。浇上油,用大火稍微的烤一会儿。当闻到豆腐的香味飘起时,浇上红酒,酱油,盐等调料。不用锅盖,而是用一个大海碗将锅里的豆腐盖住,再用文火慢慢地像酿酒一样的酿着。酿好后的这道菜就叫酿豆腐。酿豆腐也是当地一道名菜!
弹酒,人们都只道只有琴才能弹,酒怎么也能弹呢?农村土法酿酒时,用的是糯米饭和红曲拌匀后和着一定的水一起装到酒坛子里去。过了几天,这些糯米饭和红曲就会发酵,发酵后的米饭和着曲就变轻起来,浮到水面上来。酿酒是在水里酿的,你跑到水面来做什么呢?这时就要用酒弹子(酒弹子是一种用三到四公分厚,宽约五寸左右的杉木板,在木板的正中间竖一根长长的木柄。酒弹子,方形或圆形都可以,将这些糯米饭和红曲压到坛底去)。过一两天这些被弹下去的糯米饭和红曲又浮上来,这时必须再次用酒弹子将其弹压下去。在弹酒时会发出叮咚叮咚悦耳的声音来。所以叫做弹酒。如此反复弹四次,那些糯米饭和红曲就驻扎在坛底。专心致志地酿它的酒了……
孵尾肠,就是用糯米,香菇和肉做成的馅灌好的尾肠,曲成一圈与冷水一同下锅,文火慢慢地煮。本地人不叫煮而叫“孵”。一个孵字马上就让人想到要吃这种美食,一定要有母鸡孵小鸡那样的耐心来等待才能吃得到……
千万别以为农民没有文化,更别说那些家庭主妇目不识丁,说他们没文化那真是太肤浅了,他们是作家,更是诗人,他们随便用到的动词,如:“换、活、酿、弹、孵”就非常富有诗情和画意,比起文豪们“春风又绿江南岸,”里的“绿”字,“僧敲月下门,”里的“敲”字来,哪里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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