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聪雅

　　夜深，却不静。知了在浓密的树阴里叫嚷不停，尖细的声音针鼓耳膜，分外聒噪；大大小小的土蛙，分散在池塘水井，憋足了劲，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有时不时急促的几声犬吠；断断续续、此唱彼和、上下相应，把本应宁静的夜变成了堪比闹市的存在，无端的让人压抑、心烦，继而失眠，索性搬了椅子，坐在庭院中。

　　树林隐匿了轮廓，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诡异，像一块有形的黑幕，将小院包裹其中，只剩下头顶方圆的苍穹。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多少次，当我终于克服对夜的恐惧，寻找浩瀚星空时，仰望之间，只感觉到了这种泛着青灰色的、无法抗拒的冰冷气息。抬望夜空，皎洁的月光哪里去了，只有散落在天空中的几颗星星，不时眨着晶亮的眼，在等待月亮出现。也许月亮今晚约不回来了，也许会姗姗来迟，也许是阴云遮住了她的羞涩。星星轻唤，月亮是否听见，时不时偷偷躲在云雾背后发呆，还是谁伤了她的心，躲在一边默默流泪。注定今晚夜空是星星独自得舞台，少了柔月这个主角，显得异常暗淡。思绪不安，正如我乱麻的心，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想起在苏州，同样是一个没有月亮只有点点星光的夜，好朋友她们三个下早班。大约十点半的光景，我一个人走回去，没有人在身边，反倒悠闲了许多，摘了耳机、慢了步子。苏州的夏夜，少有蝉鸣和蛙叫，像极了千年前的苏州女子，手持锦扇，掩面含笑，恬静温婉。道路旁，浓密的树荫如绣铺下，蜿蜒而来，定定的看下去，就如同和苏女对坐相视，那眼眸是幽深的泉，是柔弱不少刚强，是温顺不乏决绝，是原谅一切的包容、又是不容瑕疵的抗拒。然后，我迷路了，蹲在路旁，看头顶这片青灰色的天空，我忘了我的路该怎么走。事后，好友拿这当笑料，一同下班时，她一遍一遍的重重着：要过红绿灯，拐弯后要一直向前走，对了，路口有一个大柱子。一遍一遍的。

　　突然想起一些人们，想起在那生活的月余光阴。好多事就像雨天打着的伞，你冲进房间就狼狈仓促地把它收起来扔在了一角，那褶皱里仍夹着这夜的雨水。过来了很久再撑开，一股发潮的气息扑鼻而来，即使是个晴天，也会令你想起那场遥远的雨。

　　想起总是对我们几个说话很温和的部长大人，想起他每周二开会时的“好”“很好”“非常好”，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在公交车上，他主动打招呼，愧疚的说没能让我们待的时间更长一些；想起一个有着正直孩子气的他，想起他跟女朋友打电话撒娇时的可爱语气，想起他每次总是在大黑出毛病，我堆了很多货急的毛躁时，一句大方的：“起来，让哥来！”，想起我最终都没说出口的“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想起心直口快的她，想起她第一次教我插键，想起她每次都帮我带键，让慢吞吞的我不至于堆板，想起她时不时让我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的偷袭；想起沉默寡言的小孩子，他身上，有着同类的气息；想起一对活宝小夫妻；想起最后几天才算认识的某人和他那怪异的裤子；想起看上去很色却表里不一，骄傲善良的他；还有脾气古怪，说话难听，让我没少生闷气却依旧心疼的她。然后，会想起你，一个原本很萍水相逢的人。念一些人，写一方字，温一壶山水，我期盼着有一日，也能够拥抱暖阳，轻轻地聆听一草一木低语，只愿安静些，再安静一些。有些记忆在心底轻轻打捞，仿佛于眼前，就可以细细斟酌一句一字，如此随性随心，如此简简单单。归于本真，素心素颜，素笺素笔，安之若素。走进淡泊，走进心灵宁静，如此静静煮一壶静好，与心底潺潺对酌，与岁月对语，如此想来甚好！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你笑起来的样子，浅浅淡淡，温润如水，是三月清晨莺啼的一声婉转、可那眼眸，却是如秋日薄暮时分，狂风卷落叶般的苍凉无奈。你以纸板为扇，笑着说：闲归闲，却不开心呐！那笑容，那语气，像极了一位故人，我突然很心疼，可那份情绪，却是透过你身后淡淡的薄影，属于一段很久远的记忆，很久远了。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你的笑容记住你谈论你大学比赛时的义气风发，可也记住了，你笑容像那人说话像那人气质像那人却到底，不是那个人。很多时候，人生的喜怒哀乐，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岁月的雨雪风霜不是不深情，而是不在意。只是，渐行渐远的生命中，也需要融入百般滋味才能够成其丰富与厚重，隽永与深邃，生命的旅途，或许才会清风盈然，花香鸟语满心。我怀念的放弃的，终究还是那段早该湮灭的记忆。

　　其实相处不过月余，说到底，舍不得的也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生只如初见，也只是初见初识，可也因此，留给了我，你们最好的一面。

　　时间真是个最厉害的魔法师，在它的手里，每个人都在不声不响的改变中悄悄地成长并老去。不知不觉中，那些曾经的激情和执着，那些曾经的天真和梦幻，早已在岁月里慢慢远去。渐行渐远的回望里，那些痛过的、哭过的，都演绎成了坚强；那些不忍放手的、念念不忘的，都定格成了风景。安静中，心也渐渐沉寂下来。或许是棱角平了，或许是成熟稳重了，日子越来越平淡了，脚步越来越踏实了。

　　日出云中鸡犬喧，天快亮了呢。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