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一个傍晚,我们一路奔波,终于赶到了张木营子。这个地方是一处著名抗日民主联军的遗址。在我的心目中敬慕已久,这是一片民族英烈激情燃烧的圣土。
张木营子在铁力市朗乡镇巴兰河的上游,现在朗乡林业局新东林场东侧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张木营子的标志地貌,就是那座鹤立鸡群的山崖。一壁苍岩面向夕阳耸立在河边,陡峭的岩石上高高地挺立着伟岸的青松。青松林里别的树很少,松下有着星星点点的绿草,显得格外幽静。正是杜鹃花怒放的时节,在岩石的腰间可以望见一团一团,如火似焰。苍岩的下面一条幽幽的小河,河水清清亮亮,静静地流淌着,在岩石对面的河岸和河水中,有几棵苍老的杨树和榆树。河的两岸边上长着细密的报春黄莲花,像是为小河镶上了两条金黄色的带子。河面上不时地有野鸭、大山雀和喜鹊掠过,不知道是在觅食还是在嬉戏。夕阳的余晖落在青松上,落在岩石上,落在小河边。这里的松、岩、水都是金色的,显得格外宁静,仿佛在静静地追思当年抗联战士的丰功伟绩。
张木营子是抗日联军第三军的被服厂。从张木营子的山崖往东北走近10公里处,有一个当地人都叫“被服厂沟”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当年抗日联军第三军的被服厂。所谓被服厂,也是相当简陋的。仅仅是一些战士们自己动手建造的木克愣的房子,屋子中间放着厚木板做成的长条桌子,桌子两旁是长条木凳。这张又长又大的桌子就是被服厂的工作台。被服厂的厂长是陈静芝,大家都叫她女陈,是个三十来岁的朝鲜族同志,一米六十的个子。她精明能干,使用缝纫机十分熟练。又能裁剪又能缝,不仅是领导,也是老师。大家都非常敬佩她。被服厂最初只有陈静芝、于桂珍、于秀珍、于岩秀、王正平、姜新玉和金伯文7名女战士。一个月后,也就是1936年的9月,从通河又来了14名女战士。就这样,二十几名抗联女战士就在这深山老林里,飞针走线,为前方抗联将士们缝制军衣。没有染料,她们就自力更生,用黄菠萝树皮和橡树皮配制成的水,将布煮染成黄绿色,再用清水漂洗干净,在树木和草地上晾干。冬天来了,大雪封山,这些坚强的女战士,用她们那柔弱的身躯和抗日到底的决心,把将士们在战斗中缴获来的布匹、棉花和粮食,从30公里外背到被服厂。在木克愣房子里烧起火炉子,坚持生产。火堆旁、油灯下,一双双巧手,夜以继日地忙碌。抗联将士们穿上这些军装,勇敢地与日本侵略者进行战斗,捍卫中华民族的主权和尊严。
张木营子还是抗日联军第三军的电讯学校。1936年初,抗日联军在伊春北部的老钱柜木营的战斗中,缴获了一部电台,于是,抗日联军第三军军长赵尚志决定在巴兰河畔的张木营子成立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司令部的电讯学校,任命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于保合为党支部书记兼校长。于保合由炊事员老王当向导,前往三军后方密营被服厂,电讯学校就准备设在那里。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刚刚参军的17岁女战士,名叫于岩秀,她是准备去被服厂工作的。他们从依兰县城往北走,走到通河县的帽儿山,来到了张木营子。这个地方在松花江北岸,隔江是依兰县境,往东是汤原县境,北面是小兴安岭的崇山峻岭,正是个地势险要的三不管之地,敌人很难到达这个地区。电信学校的第一课是修建校舍。东山坡是一片原始森林,师生共同在有经验的王把头带领下,就地取材,全用松木盖成木克愣房子。一条条粗长的树干横卧为墙,交接处刻出沟槽,互相咬合得十分结实。房顶用木条和树皮覆盖。房门向南开,东、西有火炕。火炕是用石片垒成的。炕上铺着苇席,这也是同志们自己割苇子编织的。大家紧张劳动,一共用红松树盖起了100多平方米的木克愣房子,还打了两口井。给养也是战士们自己背,从五十里外的地方往学校背,两天背一次,一个往返一百里。就这样,连盖房子、背粮食和机器等工具,直到八月下旬才开始正式上课。学员是从三、六军各师、团选调年轻的干部、战士,共20多人,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只有十六七岁,最大的不超过20岁。除上军事课和政治课,主要是技术课。这些学员只相当于初小文化程度,要讲无线电技术,还要补文化基础课。技术课又分两部分,三分之一讲电学、电工原理和使用无线电机的常识;三分之二进行收发报练习、国际电语练习。政治课是每天一小时,学员们都很努力,提高得也快。开学三个月后,赵尚志指示,电讯学校要与伊春抗联总部政军学校合并, 这不仅可以更安全,而且兼顾学习政治军事。1936年12月,战士们背上器材和行军给养,走了八九天,来到伊春政军学校。电信学校与政军学校一起活动。每天有半天仍上报务课,另半天与政军学校一道,上政治课和军事课。数十年之后,时任校长的于保合还记得那些学员。他们是:三军司令部少年连的五名,全是党员。马玺贵,十九岁,少年连长;史治国,十八岁;宋秉华,十七岁;李云龙,十七八岁,朝鲜族;小曲,十七八岁。六军来一名,党员,孙国权,十七八岁。独立师三名,全是群众:吕文海,十八岁;小张,十九岁;小李,十七八岁。炊事员是三十多岁的个子不高的王把头,群众。
张木营子更是原北满省委机关所在地。1936年9月18日,中共满州省委在珠汤中心县,召开了珠汤县委、三军和六军党委的联席会议,决定成立北满的临时省委。赵尚志为执行主席,冯仲云为临时省委书记。会后,北满省的机关转移到了张木营子。那时,北满省委的秘密机关在一座山上,下临悬崖,地势险要。1937年6月28日至7月中旬,中共北满执委扩大会议在这里召开。吉东地区主要抗日将领周保中也被邀请参会。在这次会议上,赵尚志以北满临时省委执委主席身份代表临时省委,就东北抗日运动形势和一年来执行珠汤联席会议各项决议及北满抗日运动发展状况,向大会作了《工作报告》。在这份报告中,他根据抗联各部队在松花江下游地区聚集过多的情况,以一年多抗联第三、六军的成功实践强调提出:各军必须互相援助,团结一致,配合行动,用竞赛突击的方式,开辟新游击区,突破敌人进攻与“讨伐”。抗联各军不能“猬集”三江一地,应当互相支援,开辟新游击区。这次会议指出:各军必须主动地分头向黑龙江省的嫩江平原、吉林省的榆树、舒兰地区突击,以便相互声援,分散敌人的兵力,不能长期地把大量兵力集中在三江地区,给敌人造成“聚歼”的机会。
会议期间,还产生了一束优美的花絮。会议间歇的时候,赵尚志和冯仲云总是不断地开李兆麟和金伯文的玩笑,认为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点意思。于是,李兆麟主动向金伯文发出信号,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结婚。在会议结束前,经当时省委研究,同意他们结婚。一天中午,在大家提议下,决定在当天下午举行婚礼。同志们都高高兴兴地分头到周围采来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野花,把房子前面的一片空地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正巧当时省委还有一台留声机,也放起了歌曲。婚礼由冯仲云同志主持。冯仲云和赵尚志平时就爱开个玩笑,这下可得到了机会,加上一帮警卫战士们,大家一起喧嚣,婚礼办得好不热闹。就这样,李兆麟和金伯文在这艰苦的岁月里结为连理。遗憾的是,燕尔新婚最重要的事情被大家忽略了。竟然让新郎和新娘依旧各自分别和大家住在集体宿舍。后来,终于有一天,大家好像恍然大悟,想起来他们不仅是战士,同时也是新郎和新娘。理所当然,应该有座新房。于是,同志们在小屋附近给他们俩支起了一架小帐篷。还特殊优待,让给他们一条军毯。这天晚上,新郎和新娘才真正地入了洞房。可是,山区的天气风云多变,到了半夜,竟然起了狂风暴雨,棒打鸳鸯,刮跑了帐篷,把一对新人淋得像个落汤鸡。当他们跑回小屋叫门的时候,冯仲云和赵尚志同志恶作剧,继续落井下石,拿他们开心,说什么也不肯开门,结果,新郎和新娘在外面整整地浇了一夜。
现在,张木营子的历史遗迹相当丰富。那些木刻愣房子的影子,石板搭的火炕、锅台、炉子数十处。还有马灯、铲子、子弹壳…… 数百件。抗联老战士陈雷和李敏,及李兆麟将军夫人金伯文和子女曾经多次回到张木营子,故地回眸。曾经在这里留下战斗的足迹,之后成为先烈,万代留英名的,就有赵尚志、李兆麟、张兰生、许亨植、夏云杰、魏长魁、崔清洙……那个时候,他们又是那样的年轻,赵尚志,省委执行主席,第三军军长,二十九岁;李兆麟,总政治部主任,二十六岁;张兰生,省委书记,二十七岁;许亨植,朝鲜族,省委执行委员,二十六岁;夏云杰,第六军军长,三十五岁;魏长魁,省委组织部长,二十九岁;崔清洙,朝鲜族,省委秘书长,二十六岁……
夕阳还是那样的好,幽幽的小河,满山的青松……我突然发现在南面山脊上有一带红艳艳的杜鹃花,像从天上落下的一片晚霞。我在想,这花同别的地方比,显得特别突出,她是那样的鲜红和艳丽,这难道不正是抗联战士的鲜血染就的!
责任编辑 ? 刘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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