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家兼批评家的伊塔洛·卡尔维诺在文本中倡导一种“轻逸”之美的美学风格,主要体现在语言与结构上。这种独特的美学观一直贯穿在他的小说创作之中。本文将从轻逸美学的提出及其理论在小说中的运用,最后对其独特的轻逸美学的意义进行总结这三部分入手,来探讨卡尔维诺小说中的轻逸风格。
关键词:卡尔维诺;轻逸;美学意义
卡尔维诺是一位具有高度理论自觉的小说家。在小说方面形成了一套独特小说美学理论,主要集中在 《新千年文学备忘录》(又译《美国讲稿》)。轻逸在卡尔维诺小说美学中向来占有重要地位,其中《我们的祖先》是卡尔维诺实践其关于小说轻逸美学主张的典范。他认为分量轻不是一种缺陷,反而是一种生存功能,是寻求轻松,是对生活负担一种反作用力。卡尔维诺这种以轻逸之美来表现沉重之思的美学追求,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借鉴的。
“轻”在卡尔维诺的创作思维和小说美学主张中占有重要地位。卡尔维诺一生致力于把语言变成一种没有重量的东西,像飘渺的云彩,像细微的尘埃。卡尔维诺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第一讲中就提出轻,他对自己的工作曾这样下过定义:我的工作常常是为了减轻分量,有时尽力减轻人物的分量,有时尽力减轻天体的分量,有时尽力减轻城市的分量,首先是尽力减轻小说结构与语言的分量。[1]因而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思想是指在文笔和语言上的一种风格。
具体来说主要包含这样几个方面:1.减轻词语的重量。从而使意义附着在没有重量的词语上时,变得像词语那样轻微。2.叙述这样一种思维或心理过程,其中包含着细微的不可感知的因素,或者其中的描写高度抽象。3.具有象征意义的轻的形象,如薄伽丘的故事中卡瓦尔坎蒂舞动那双细长的腿从坟墓上方跃过来。[2]卡尔维诺在文本中将“柔软、轻轻地悄悄地、纷飞、漂、轻盈、悬浮、静谧”等词作为轻逸的代名词。从另一个角度,另外一种路径,把语言变成一种没有重量的东西,避开人类王国生活的沉重,像柏尔修斯飞向另一个世界。
在语言的叙述上,卡尔维诺致力于减少语言的沉重感。卡尔维诺喜欢用“一半”等词来减轻词语的重量,《分成两半的子爵》,“子爵飞起来了”子爵被分成两半,邪恶的子爵所到之处,都留下邪恶“一半”的痕迹:“仆人们就是这样从田野上找到森林里,他们看见一个切成一半的蘑菇,半个石菌,随后又是半个石菌,半个有毒的红蘑。他们继续向森林中走去,不时看见一个个蘑菇从地面上冒出来,只有半边把和半个顶。仿佛有人一刀把它们劈成两半,而另一个连一点渣子也没有留下。这是一些各式各样的蘑菇,有马勃、胚珠、伞菌,有毒的和可食用的数量上差不多对半分。”[3]这些基本词“一”、“半”的使用,十分鲜明的刺激到了读者的视觉与感觉神经,不但节约了文字,使行文干净利落,而且加强了表达效果:分裂后的子爵再生物形态与精神形态上是不完整的。他以莫名其妙、大恶的不耻行为,承担了“生存”之重负,也只有经过这样一个生存的洗礼,他才能形成对生活更深刻的理解。
卡尔维诺用小说创作证明了自己对“轻”的推崇和喜爱:不仅在小说语言的叙述上来减轻词语的重量;而且创作了大量的具有具有象征意义的轻的形象——看不见的城市、两半的子爵、不存在的骑士等。
卡尔维诺的小说创作与美学理论之间有十分鲜明的相互阐释性,其中《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及《看不见的城市》极具代表性,是卡尔维诺实践其关于小说轻逸美学主张的典范。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文本中叙述了各种各样的城市,这些城市有的由两个半座城市构成:索伏洛尼亚-两个半边城一个永久固定,另一个临时的,可以随时移植到另一个半边城市的空地上;有的完全建筑在高脚桩柱上--珍诺比亚城市:有高脚桩柱和悬空梯子,有随风飘扬的旗子和彩带;阿尔米拉,一座水管之城。“她没有墙壁,没有屋顶,也没有地板,总之,没有一点看上去像个城市的地方,只有管道除外”[4];有的悬在半空,还有奥塔维亚这座蛛网之城,“在两座陡峭的高山之间有一座悬崖,城市就悬在半空里,用绳索、铁链和吊桥与两边的山体相连”[5]用一张看似很轻薄的蛛网即作为通道,又作为之撑。蛛网之城,宛若空中楼阁,轻盈的随风摇摆着,但是居民却淡然安心,因为他们清楚网的承受能力,适可而止,没有将生活中的欲望变成沉重的负担;有的城市一切东西都向上运动,伊萨乌拉千井之城,这些抽象的城市图像,都幻影般的营造出一座轻慢之城。
这五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轻”的城市形象,它们宛若空中楼阁,虚无缥缈,是名副其实的“轻盈的城市”。卡尔维诺以轻逸的笔法构筑了如梦般轻盈的城市,以飘逸轻灵之美揭示了现实生活的沉重与人类生存的重负。
小说的第二部《树上的男爵》的主人公柯希莫选择在树上生活,像猴子一样在树上跳来跳去,在橡树上洗澡、钓鱼。直到晚年坐上热气球飞走。总之柯希莫在树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过起了丰富多彩的潇洒生活。柯希莫生活在没有束缚,没有限制的童话天地中,实现了很多人儿童时没有大人限制,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却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羽毛是一种很轻的物质,轻的微不足道,在古代骑士头盔上常见的一种装饰。在《不存在的骑士》中,卡尔维诺多次描写阿季卢尔福和其他骑士头盔上的羽毛,“法兰克王国士兵们的头盔顶上的羽毛刷刷的响动起来,仿佛沉闷的空中吹过一阵清风。”[6]、“阿季卢尔福径直远去,他头盔上的彩色羽毛向前倾,好想他在弯腰行走。”[7]其中对阿季卢尔福头盔上的羽毛的描写显得十分仔细:“头盔上插着一根大概是一种东方雄鸡的羽毛,闪耀出彩虹般的五颜六色。”[8]
羽毛并不是卡尔维诺随便选择的物体,也并非仅仅起到点缀的作用。人们能从队伍中辨认出阿季卢尔福,依据的正是阿季卢尔福头盔上那根耀眼夺目彩虹般色彩的羽毛。让这个仅靠意志和信心存在的骑士,具有一种独特的没有分量的重量,成为一种不存在的存在。
卡尔维诺在阿季卢尔福形象的描写上,借助于轻的形象来从沉重的肉身中分离出轻逸的灵魂,完美的呈现出了轻逸与沉重之间的美学思辨与积极实践。
卡尔维诺认为,“轻”在文学创作中具有至关重要的文学价值。他从自己小说创作的亲身体验说起:“在理应成为我的原材料的生活事实与我希望在写作中体现的轻逸笔触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我必须付出日益巨大的努力去跨越它。”[9]他那轻逸特色的语言风格,高度抽象的描写,具有象征意义的轻的形象,使其小说创作与美学主张之间具有非常鲜明的相互阐释性。他毕生致力于成为以轻写重的作家:生存之重,我们无法规避,唯有在创作实践中,抽离语言与结构上的重量,保持叙事的轻松愉悦状态。沉重残酷的战争命题,悲惨痛苦的人物经历,都在这种轻逸的叙述氛围掩藏着。虽然消解了重量,但他却从未忘记现实之重,从未停止过对现实之重的质问。小说中人物的经历正是现实生活中人类命运的缩影。读者只是变换了另一种心情与角度去阅读并深思,轻松愉快的在阅读中完成对现实世界最真实的体验。卡尔维诺不仅阐释了作家如何从语言中抽除重量,与此同时也提醒读者铭记,让追求轻盈的历程成为对生命之沉重的对抗。这就是卡尔维诺式“轻逸”美学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2]卡尔维诺.美国讲稿[M].萧天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2,17-18.
[3]卡尔维诺,吴正仪.分成两半的子爵[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18.
[4][5]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M].张密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50,75.
[6][7][8]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M].吕同六、张洁主编,蔡国忠、吴正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303,305,306.
[9]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M].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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