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的老栓蘸着唾沫,耐心清点着工头递过来的一沓工资,一万七千元,和自己工本上算的刚刚好,一点也不少。老栓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将剩下的一万六千九百元用报纸包起来,里三层外三层,伸进行李袋捣鼓半天,才小心翼翼塞进了衣服的最里侧。
老栓所在的工地在市南区,家在北边邻县山区田家沟镇,按常理讲老栓得先坐公交去客运北站,接着才能赶上下午五点的中巴,车程两个小时,到家估摸着也刚刚天黑。老栓闷头抽着烟,好几次想把手中的100元钱塞回行李当中。
可是如果坐车回去,中巴车晃晃悠悠两小时不说,光在北站就得等一个下午,包里那么多钱,万一被人连包顺走,到时想哭都没个地儿。老栓自己算了一笔账,打车90元能到家,最快的一条路是走省道,不过途中要经过一个收费站,10块钱的过路费说不定要算在自己头上,倒不如省掉这10块钱,让司机走比这条路还近的县道。早些年老栓跟车往市区运过几次化肥,这条路怎么走他心里非常清楚。只是有一小段路不太好走,其他的都还好。想到这,老栓抓起行李包,背在身上,从工地大门走了出来。
绕过一个巷口,才能到市区的主干道,那里车来车往,可以截到很多出租车。路上老栓接了女儿的一个电话,女儿知道老栓没打过车,在电话里啰里啰嗦说了一气:
现在是春运,不好打车,一定不要上黑车;不能由着司机要价,最好让司机打表计费;包袱放后备一定看好,把车盖盖好;拼车的话便宜,要记得跟司机讲价……
老栓听着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一口一个是是是,心想着这都是小事儿,最重要的是包袱里万把块钱在那,其他的没有什么岔子。
主干道上,老栓开始向来往的出租车招手。
这些年,出租车司机眼里都有油水,一个比一个精明,春运当口,每天多跑几个远途,这样算来春节期间能赚不少钱。不一会儿一个出租车停在了老栓的面前。
司机点下窗户,普通话问老栓去哪,老栓用方言回答司机:
田家沟。
哪?哪个田家沟?你说的是××县的那个田家沟吗?
对,就是那个田家沟,同志,到田家沟多少钱?
给200块吧。
老栓听到这,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司机一遍。
对,没错,200块。
能不能少点?
不能少。
怎么能要200块呢,往常要不了100块就能到田家沟。
没问你多要,你得看到哪。田家沟那边是山区,我经常跑,你问问能有几个出租车愿意往田家沟跑的?跑孬路费油不说,跑你这一趟的时间我可以跑其他人两趟。这还是春运,路上堵得很,问你要200还是本分的。
老栓听到这,司机的话好像句句在理,老栓在那里有点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司机在那里督促好几句,问老栓走不走,老栓半天才想起女儿跟自己说的话,赶紧就对司机说:
我说同志,你说的都有理,咱能不能打表去田家沟,表上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
打表只能多不能少,我开出租车那么多年还能不知道?
正在这时,另一个出租车司机也凑了上来。
200块不多,老头儿,你跟我走也得拿你200块,到田家的路最孬,少于200块钱你根本别想打到车。
我不是没打过啊,以前我女儿带我从田家沟打车来市区,满打满算才花了85块钱,你咋能要我200块?
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哦,那不就是了。两年前那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两年前坐公交还一块钱嘞,现在你一块钱去坐公交试试?要两块了,哎,这不物价上涨了嘛……那我说你这老头就不讲理了,你想想现在汽油钱都比两年前翻一翻呢。
我……我……
老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时又围上来几个出租车司机,一同到这边来凑热闹。其他几個司机又吹又嘘,最后异口同声地跟老栓说:不贵不贵,老头,这个价在理嘞!
老栓被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腿开始哆嗦,不停地把往下坠的行李包掂起来。这时,其中一个司机走到老栓面前,拍着老栓的肩膀,说:“这样吧老同志,你也别那么犟,我看你是来这边打工的,都不容易,身上有几个钱,我们心里也明白。”
说完老栓,又转脸朝着司机:“这司机兄弟,你要的价不高,这样吧,你让一步,让这老同志进一步,和气一点,你让20块给这老同志,行不行……”
“嗯……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我这一趟也赚不到……”
“行了,你也别说赚不赚到的了,就说让二十,一百八,把老同志带到田家沟,你干不干?”
“行吧,哎!算这趟白干了……”
“那就好,和和气气地,多好。老同志,人家司机愿意给你便宜二十了,一百八带你走,你看怎么样?”
这个司机的态度好像很和气,在老栓和司机中间来回说好话,司机点开了后备箱的按钮,这个司机从老栓手里抓起行李,就要往后备箱里去放,老栓本能地抓住了自己的行李包:“你要干啥!我又没说180块钱要上。”老栓缓了一下,心平气和地说:“你说的也都在理,要不我给他长点,100块钱,能拉我就跟他车走,或者就打表走!”
说这话时,老栓心里有着一百个不情愿,说完就后悔了,老栓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在80元的车费上突然作出将近20块钱的让步。20块钱能干啥,老栓比谁都清楚。20块钱可以中巴车坐回家,可以买一斤多猪肉,可以买六斤多鸡蛋,可以买八斤多煎饼,够自己吃十来天……老栓突然觉得,平日里觉得在工地里蛮能精打细算,怎么到了这就脑子短路了嘞!
一听这话,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司机瞬间变了脸,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叽哩古怪:“你这老头就是不讲理,我费口费舌给你们谈价钱,这样你都不领情?算了吧,你哪也别去了,打个球车!”
你说这是啥话!老栓感觉到自己的面子被这个刚刚说和的人碾在了脚下。老栓想把行李包放下,上前去与他好好理论,但想了一想,还是算了,老栓委屈地在那里蹦了几下,对着围过来的几个司机吼了几句,转脸就愤愤地往前走。
老栓感觉被“打个球车”这四个字伤到了自尊,使劲儿往路边吐了一口痰,痰液啪一声砸在了沥青路面上,响亮而果断,像是一个人扇在另一个脸上的耳光。老栓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转头就骂了一句:“去你娘的!”
后面的几个出租车司机笑了一会儿,各自散去了,会说普通话的司机把车往老栓这边靠过来。车开到老栓左侧时,速度稍微放缓,司机点开车窗,转过头来冷不丁地朝老栓笑了一声,随即扬长而去。老栓看着车屁股,大声骂了一句:“也去你娘的!”
2
犟驴一样的老栓只顾着往前走,前边是往南,和北方家乡田家沟方向相反的方向,老栓是要去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已经到了上班高峰期,老栓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似乎感觉每一辆车里坐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走了好几里,老栓才想起来,接下来要干嘛。
娘的!不打车了,坐中巴车回去!老栓抓紧了背后的行李包,顿了一下屁股,回头折返走过来,老栓准备一直往北走,走着去客运北站。还没走几步,细密的汗珠从老栓的额头上冒出来,老栓心想,走到客运北站不得累个半死,要不就坐公交车去北站。两块钱就两块钱!公交车司机不会多要一分钱,说好的两块钱就是两块钱,明明朗朗,多好!
老栓从口袋的烟盒里掏出了两块硬币,在手里掂了一掂,正好来了公交车,老栓上了车,往客运北站去了。
到了北站,老栓正准备去售票口买票,在柱子旁边观望许久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很热心地问老栓:
“大哥你这往哪去?”
“田家沟。”
“哪?哪个田家沟?你说的是××县的那个田家沟吗?”
老栓听到这,顿时感觉心里又开始堵了起来,中年妇女怎么和刚刚的司机一个语气?嘛?田家沟不是人待的地方?或者是田家沟臭名远扬?老栓瞥眼看了那个中年妇女,并没有说话。
呵呵呵,中年妇女主动笑了起来,捏了一下老栓的棉袄,说:“大哥过来说话。小妹没有旁的意思,敢问你到田家沟的车票多少钱?”
老栓觉得对人家态度不应该那么差,于是松了一口气,说:“15块钱。”
“大哥,俺家也有一辆车,跑长途的,正好经过田家沟,跟我家大巴走,给你便宜一块钱,14块钱,怎么样?”
老栓审视了一下这个中年妇女,穿得很干净,戴着一只银手镯,手里拿着钱包,还攥着一把碎钞票,像是大巴车的票员,老栓于是就问:“大姐,你家车啥时候走?”
“很快,马上就来到,先跟我走,到地方那边有很多人,一起走。”
老栓心想,便不便宜那一块钱倒是不要紧,这要马上能走,省去苦苦等待下午五点钟汽车站的中巴,最合适不过了。现在十点钟,约摸着到家还能赶上午饭,这账怎么算怎么值。老栓心情好了很多,早上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二话不说就跟着中年妇女走出了客运北站。
“还有多远能到?”中年妇女小脚碎步地往前走,老栓背着行李包跟在后面,约摸着走了三里路,还不见到,就停了下来,问道。
“快啦快啦,大哥,马上就到。”
说这话时,中年妇女开始放慢步子,一边跟老栓聊家常,一边帮助老栓提着行李包的一角,老栓反而更加感觉到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在哪了,大姐?这都走五里路了,马上到我刚刚来的公交站了,咋还不见到?”
“你看看,你急啥,你看那边,就在那边。”
老栓顺着中年妇女手指的地方看去,不远处有一辆灰色大巴停在巷口的拐角,司机坐在车上,趴在方向盘上,抽着烟。老栓走上车来刚要坐下,这才发现车里边空无一人。老栓问中年妇女:“大姐,你不是说都在这等着的吗,怎么就我自己?”
“哎呀大哥,你不是第一个上车的嘛,其他人都在车站这边附近,等会就过来,差不多上满,咱就走。”
“你說什么,弄半天你哄我的!我说你怎么带我走那么远,不行,我不坐你车了。”正要下来,男司机转过头来,冷眼看了老栓一眼:“你看看你,那么大年纪,嚷啥的,能吃了你啊?你好好坐着,等会就带你走。”
老栓想起女儿电话里说的一句话,哎哟!毁了,八成是上了黑车了,这可咋办,老栓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行李包。
“呵呵呵,大哥,别生气,我也是做生意的,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呵呵呵,不过你放心,要不了一个小时这人就能坐满,一会儿就走。”
话没说完,老栓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听这话音自己是走不掉了,老栓看了看大巴司机的眼神,没有再敢说话,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中年妇女跟司机使了一下颜色,拎着包就下车走了,往客运北站的方向。中年妇女走之后,司机把大巴车的门给关了起来,又点了一根烟,坐在驾驶位上开了一把手机斗地主。
一个小时过去了,妇女中间来了两趟,第一趟带来了一个腿部残疾的人,第二趟带来了手里提着X光片的两口子。上上下下只有四个人,也没看到像中年妇女说的那个样子。眼见马上快到中午,老栓暗自开始着急起来,就再次问司机:
“啥时候走?”
“快了快了。”
司机开始走过来,让车上四个人依次买票。最后一个才走到老栓面前。
“来,先把票买了。”
“你啥时候走,你走我就买票。”
“收完钱就走,你到哪。”
“田家沟。”
“来,车票40元。”
“40元?不是说好的14块钱吗?”
“谁跟你说的14元?”
“刚才那大姐说的。”
“到田家沟40元,一分都不能少。”
“那大姐分明清清楚楚说到田家沟14元,还比车站里的便宜一块钱,不信你当面问问那大姐。”
面对司机,老栓据理力争,脖子粗了一截,抱着行李包起身就要走,顺势就被司机给摁了下来,没起成,司机说:
“把票买了,咱们这就走……”
“车走我就买票……”
老栓与司机来来回回争执了许久。车里的另外几个人并不知情,大眼瞅小眼,看着老栓像头倔驴,夫妻俩也开始帮着司机说话:“老师傅,车票早买晚买一样,你就买了吧,到哪去也都是先买票再坐车的理。”
司机一看这样,自然对着那夫妻俩和颜悦色,说道:
“对嘛,你看看人俩口子,你这老头就是倔得很,搞得我跟土匪似的,呵呵呵。这样吧,咱先走,等会票员来收你车票。”
老栓说行。司机转身往驾驶位走,坐下来把安全带系上,正要关上车门,老栓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飞身就往车门外挤。司机哎哎哎叫几声,老栓那个快啊,滋溜一下身子就已经从正要关的门挤了出来,连同着包裹,老栓整个动作绝不含糊。
司机见状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去追,车内人一齐说算了算了,司机才作罢。
老栓一边带着小跑往前走一边回头与司机对视,老栓蹦起来骂了几句,转头进了巷口。
老栓直奔客运北站去了,一路上老栓心里想,到售票口再遇到那个中年妇女,一定不饶了她。
3
客运北站照例有很多人在那里买票、检票、候车。春运这个当口,连售票员都噪得很。买票是个耐心活,很多人先是走到窗口,把行李放下,从口袋中掏出钱给售票员,告诉要去哪个地方,有时方言说的地名售票员还要反复用普通话核对。特别是老年人,找零后还要拿着钞票一张一张看真假,清点数目,耐心包好,再塞进口袋里,这一幕每天都繁琐地上演着。去年至今,市区所有的客运站与保险公司合作,购票时顺带着一张价值一元的乘车意外险,只要你不说话,保险单就会先于车票打出来。因此常常乘客不愿意買,售票员在那里与乘客争执,吵架的也不在少数。老栓在队伍里看着前面常常一溜的人,许久也不见前面人少,在那里干着急。
大概排了半小时的队,老栓走到售票窗口前面,老栓很机智,前面一个人还没买完票,老栓就在后面嚷嚷:
“大姐,我不要保险,我不要保险。”
见售票员没有理会她,老栓声音放开,又重复了好几遍。女售票员瞅了老栓一眼,很不耐烦地说,“你嚷嚷啥,我知道了。你这样喊我都听不到你前面人说的话了。”老栓抱紧行李包,对售票员嘿嘿笑着。
“你到哪的?前面的乘客离开后,售票员问老栓。”
“我到田家沟。”
“不好意思,今天下午田家沟的车有故障,停运了。”
老栓听见后不敢相信,连忙问售票员,“你说啥,怎么会停运,我一直都坐的这趟车,大姐你再仔细看看?”
售票员一看老栓那模样,更不耐烦了,撇了一下嘴,说,“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还能骗你吗?”
老栓又与售票员争执了一会,见买不到票,连连在那里叹气,售票员看了一下电脑,转脸又对老栓说:“下午五点半有一趟到隔壁镇许堡镇的,你可以坐到那,那离田家湾最近。”
老栓说,“许堡离田家湾路不好走。”
“那你坐不坐这趟车?18元。后面等着买票呢。”
老栓一听这话,像吃了一把黄连,满脸苦相,老栓想了想行李包里还有一沓钱,对售票员说,“不买了,不买了。”
老栓离开队伍前,售票员感觉到了老栓的无奈,急忙跟老栓说,“您可以关注我们客运站的微信公众号或者客户端,上面可以及时关注车辆运行情况。”
什么公众号客户端的,滚个球的!老栓不懂什么叫公众号客户端,心里暗骂起来,骂完之后,老栓问自己,这是骂谁呢?骂早上出门的那帮出租车司机?还是骂那个带上黑车的中年妇女?还是骂这个客运站售票员?老栓认真想了想,好像都不是。那到底是骂谁呢?老栓突然觉得运气怎么变得那么差,老栓鼻子猛一酸,嗯对,骂这个狗日的运气!
走出客运北站时,本来还着急回家的老栓突然变得冷静起来,老栓把行李包放下来,蹲在了墙的一角。老栓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支烟,抽着烟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不少骑着三轮车卖盒饭的人从老栓面前走过去。老栓觉得奔波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问,都卖的啥?小贩说有盒饭有馒头有稀饭。老栓说来份盒饭来份稀饭,问小贩多少钱,小贩说6元钱。老栓摆出六枚钢镚,二话没说就把兜里的零钱慷慨地给了小贩。
正在吃饭,老栓再次接到女儿的电话:“爸,你到家了吗?”
“还没有呢,别提了……我一上午……”老栓刚想跟女儿诉苦,想起了女儿早上对自己的告诫,怕没有面子,又赶忙把话收了回来。
“一上午怎么了爸?不是说打车的吗?怎么现在还在那?”
“没事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我上午刚要打车的时候老板又打电话给我,说工地还有点事没弄完,这不刚刚才结束。”
“噢噢,好的,爸,那你吃完饭赶快打车回去了,别去挤那中巴车了,受罪。”
老栓连忙答应女儿,然后先于女儿挂了电话,连忙吃下最后一口饭,起身背起行李包就往汽车站站前公交站走过来。
老栓心想,到底看看80元能不能打到车,或者愿意打表走,有就打车回去,不然就安安稳稳坐下午去许堡镇的中巴。
连续过来了几辆出租车,要的价格高低不一,最高的仍是要到200元,最低的150元,有个想拼车的司机给老栓出到了120元的价,还是被老栓给拒绝了,老栓心想,拼车该比80元还得便宜,这些司机怎么都这么狮子大开口?老栓比上午机敏了许多,不跟司机瞎扯,价格合适就走,不合适对司机一摆手。
又过一会,一辆“大友”公司的出租车停在老栓面前。司机摇下窗户,对老栓说:“师傅去哪?”
“我去田家沟,多少钱?”
“哪?哪个田家沟?你说的是××县的那个田家沟吗?”
老栓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怎么司机都这熊样?老栓说,“对!多少钱!”
“给120元吧,师傅,一看你就像经常打车的,我这价合适嘞!”
老栓一听一百二,心中想终于遇到个价格低一点的,暗自窃喜,感觉还有还价的余地,又听司机夸自己经常打车,有经验,老栓顿时感觉有面子。
老栓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假装心事重重地对司机道:“哎,一百二有点高嘛,我经常来回打车,要不了这个价嘞!”
司机问老栓,“那你看什么价合适?”
“九十吧,现在是春运,给你涨10块,以往我都是80元打车回田家沟的。”
“九十太低了,最低一百一。”
老栓说,“打表走也要不了那么多。”说到这,老栓顺便又多问一句,“打表走能行吗?愿意打表走咱不讲价。”出租车司机想了一会儿,说,“那行吧,愿意打表走也行。”老栓很高兴,抱着行李包就往副驾驶座坐下来。可是行李包太大,抱在老栓怀里,挤得老栓喘不过气来。
司机问老栓,“你这行李放后备箱吧,这么抱也不是事儿。”
老栓说没事儿,这样抱着就行。
“呵呵,我看看你这包里装的啥金贵东西,还舍不得放在后备箱。”司机捏了一下包里的东西,软的。
老栓连忙捂住行李包的拉链,笑着对司机说,“没啥没啥,都是些烂衣服。”一看司机这样说,老栓问司机,“后面放得下吗?”
司机说,“就说你这行李包两个都能放得下,给我,我给你放后备箱去。”
老栓非要亲自下车把行李包放在后备箱里,司机把门给打开,无奈地笑了笑,老栓亲眼看到后盖盖上,这才放心上车。司机把计程器打开,随着打印口滋滋的声音,红色数字从零开始慢慢走起来,老栓感觉到那哪是数字啊,每走一点,老栓都心疼得要命。
车一路朝X县方向驶去。司机好像心情很好,不停地跟老栓聊天,語气很礼貌,这让老栓对他产生了好一点的印象。老栓把早上的遭遇加工了一下,对司机说:
“你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也打了一辆车,那司机要我200,听口音是外地人,我才不上他车。”
司机说,“这价的确要得有点狠了。司机接着问老栓,是哪家公司的出租车?”
老栓想了想,车身上好像印的也是“大成”,就对司机说,我想起来了,好像跟你的车是一家公司的。
司机笑了笑,“是吗?我们公司的?那个外地人长什么样子?我看看能想起来是谁不。”
老栓跟司机详细描述了一下,司机用肯定地说,“哦,俊海啊,我知道是谁了,他跟我很熟悉,没错,是外地人,比我晚一年进出租公司。”
老栓一听是这,又向司机痛批了早上的那一帮子司机,司机只顾笑了笑,对老栓说“:你知道为啥不,跑市里的活,我们都乐意打表,有的人明明一公里可以步行走的路也打车,特别是大学生。这样我们合适啊,车一动就起步价8元钱,谁能不愿意打表,不过跑长途的话打表就不合适了。打表的钱出租公司拿提成,所以我们都跟乘客商量好不打表,这样我们就可以多赚钱,省去了出租公司的一层剥削,可以理解的。”
老栓说,“是是是,按规定说是该打表的对吧。”司机说对,司机打了个方向盘,转过一个弯,即将出市区驶上省道。老栓本能地往后扫过来一眼,才放心地转回头去。
4
走到郊区的某职业技术学院门口时,离老远有个小伙子向司机招手。老栓心里嘀咕着,看不到车里有人吗,招个球手?不过老栓转念一想,如果顺路,算上拼车,这自己的打车费岂不是会便宜了一些。
司机缓缓减速,对老栓说,“我看看这学生往哪去的,顺路我给捎着,在这不捎着他他打不到空车。”
司机停了下来,问小青年去哪,小青年说去孙集。正好在往田家沟去的路上,到孙集的距离是到田家沟的一少半。司机很高兴,给小青年使个眼神,说,上。小青年问司机多少钱?司机说80元,小青年没还价,说放一下行李。司机赶忙下车再次把后备箱打开,把小青年的行李放了进去。老栓盯着盯着后面,生怕司机往自己行李包的位置动手动脚。
小青年上了车,老栓与小青年对视了一眼,小青年很懂礼貌地朝着老栓笑了笑,老栓回致笑意,出租车在宽敞的省道上开始跑起来了。
老栓逐渐和司机熟悉起来,一直聊天,小青年时不时插上一句。老栓跟司机讲着各种工地上施工的事情,告诉司机买房要注意什么,什么空鼓啦……什么飘窗漏水啦……俨然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司机听得眼神发直,小青年时不时插上一句。聊到深入处,司机问老栓:
“你这在那打工多长时间了?”
老栓说,半年了。
“我听说现在工地也讲究数字化管理,进出都要刷指纹,你们工地有这个不?”
老栓很知道这事儿,说那当然,对司机和小青年讲着那机器多么多么神奇。
司机问老栓,“那你们工资都怎么发的?打到银行卡里还是?”
老栓正开心了,对司机说,“哪有哪有,打到卡里多不放心了,发工资都是当面点票子。”
司机问,“那你们这年前的工资也结了?”
老栓连忙笑着对司机说,“嗯,对着呢,对着呢。”
小青年给老栓上了一根烟,又给司机上了一根,三个人聊得很开心。老栓很在意自己说的话,怕说出的话水平低,又怕碍着面子,老栓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没毛病。
车走到孙集的时候,小青年告诉司机停的位置,司机停了下来。小青年给了司机100块钱,司机毫不含糊地找给小青年20元,小青年说,“师傅等一下,我自己去后备箱取我的行李箱。”司机说行,于是静静等着小青年取东西。
小青年取了一会儿,还不见走,司机就问,“好了吗?”小青年回应着,“等一下师傅,我从学校吃剩的罐头撒了,我给清理一下。”
老栓往后瞄了一眼,只听小青年正在用纸擦着东西,听到小青年嘴里不住地抱怨,心里有点同情他。
小青年把车后盖重新盖好后,这才正式开始往田家沟方向去。路上,老栓很在意司机中途又拉了个客人的行为,这就是女儿说的拼车,按理说,司机应该给自己再便宜些。老栓觉得司机不该要小青年80块钱的车费,这才只是到田家沟路程的一少半,这样要价是不是太狠。
老栓开玩笑般地对司机说,“我说伙计,刚刚这拼个车你又赚了一笔八十的,好运气啊!”老栓说完这话时,他觉得司机应该能听出话的意思,他希望司机能主动给他算拼车价。
司机笑了笑,说,“就那样吧,这个学校旁边一般打不到空车,把学生带着也是方便他们出行。”
老栓并没有等到司机该说的那句话,于是老栓又补了一句:“是啊,拼车挺好,拼车价格是最实惠的,你看我这打车钱是不是就该低一点了?”
听完这话,司机很为难地笑了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老栓抽了口烟,觉得司机懂了他的意思,便没再说话。
不过很奇怪,老栓说完这话时,刚刚还挺乐意跟他聊天的司机有点沉默寡言了,除非老栓主动找他聊个话题,司机才愿意搭上一两句,除此之外司机闷不吭声,这样老栓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异样。
车走了很久了,很快就要到达省道的收费站处,老栓突然来一句:
“伙计,咱不走省道,前边有条近路,往左转。”
常年开出租车的人有个习惯,最烦乘客瞎指点,比如告诉自己该怎么走,什么路线最近,什么路最好走,司机才最有理由说话。司机听老栓这样说后,问老栓为什么。
老栓说,“没必要走收费站,多花过路费没意思,往左转有条小路可以绕过去,能省下十块钱过路费嘞!”
司机一听这话,歪头冷笑了一下,他感觉遇到老栓算是碰到个刺头了,叹了一声气,说行,咱左转。
车头转得很自在,在老栓的指引下出租车绕过了收费站。老栓这时往计程器上瞄了一眼,43.7元,基本上符合老栓的预期,老栓洋洋得意,又开始找司机聊天。
“哎,伙计,你开出租开了多少年?”
“嗯?开了多少年了?”
老栓问了司机三遍,司机才说话:
“4年了。”
“挺好,挺好。”老栓面对着比自己至少小20岁的司机,满口长者的语气。
走到下一个路口时,老栓又开始给司机提建议,赶忙对司机说:
“前面路右转吧,右转也有条小路,是往田家沟的近道。”
司机有些不耐烦了。司机问老栓:
“是你知道路还是我知道路啊?哪条路好走我比你清楚吧。”
“哎!你不知道,我以前跑这条路好多年了,这条路近,好走,省磨弯子……”
还没等老栓说完,司机猛打方向盘,按照老栓的意思,拐进了老栓让走的道。
老栓虽然系了安全带,还是被闪了一下,额头碰到了车框,哎呦叫了一声。司机也没有给老栓道歉,也不吱一声,老栓也有点生气。
“你干嘛这么急转弯?碰得我生疼。”
“哦,不好意思,刚刚转弯有点急。”司机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说话。老栓也背对着司机,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想着赶紧到家吧,这样坐在车里太难受了。老栓突然想起刚刚到急转弯会不会把后备箱的行李包甩掉,于是赶紧转头看看,一看没啥事,老栓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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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田家沟还有十公里路的时候,老栓突然又跟司机说,“走这边路,这路近,哎呀!你刚刚绕远了!”
司机二话没说,又一个急转弯,转到了老栓要走的路线上。老栓的头又被撞一次。司机的表情有些冷峻了,老栓想再抱怨一句,一看司机表情怪,也没敢说话。
眼前的这段路就是最难走的路,不过确实是往田家沟去的最近的路。老栓心想着赶快到家吧,这罪受得有些大了。
司机明明看到路不好走,反而加快了速度,只听前轮与后轮不断地挤压,颠簸的幅度差点把老栓中午吃的饭都给挤出来。老栓还没敢说话,生怕司机接下来再来个急转弯。
老栓想起女儿曾经跟自己说的话,打车遇到危险要及时记住出租车内司机的信息。老栓赶忙四周扫了一眼,唯独有的一张上岗监督牌竟然是空白。老栓不禁心里一惊,不会又上了黑车?可是看起来不像是黑车,是黑车司机怎么会也穿制服?会认识早上的那个司机?老栓打消了这是黑车的念头,没有说话,就往车后扫了一眼,后备箱好好的,就行。
在离田家沟不到五公里路的时候,老栓往计程器上看一眼,75.3元,还行,老栓感觉到了自己指挥路线的英明。这时能看到对面骑车过来的田家沟的人,老栓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直不吱声的司机这时突然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听语气电话那头像是广告推销人员。司机说不需要。那人又反复问司机需不需要,司机火了,难听的话一齐骂在了广告推销员的头上。但老栓听了听,这火气大概不像是骂在那人头上的,像是在骂自己。老栓干咽了几口唾沫,不吭声。
没多久,出租车停在了村口。老栓心想终于到家了,心里有了底气。对司机说:“多少钱!”
司机侧脸瞅了老栓一眼,说,“你眼瞎啊,表上看不见吗?”
老栓与司机对视了一眼,计程器上显示79.5元,老栓给了司机100元,找完20元后,老栓想再向司机多要一些钱,毕竟拼车。但是老栓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就没有再争拼车的钱。老栓下车,要司机给自己拿一下行李包。
司机很果断:“自己拿,后盖打开自己拿。”
老栓走到后备箱,左看右看,不知道后备箱该怎么打开。瞎摸了一通,才把后备箱打开,这时司机一直吼:
“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这时司机猛踩油门,老栓刚按下后盖按钮,车已经走开了。老栓一下子慌了,跟在后边大喊停住停住,却任由老栓追赶叫喊,司機仍是加足马力往前冲,这时引来了不少村里的人。
老栓眼泪都跑出来了,对出租车喊,“你停住!你停住!”
田家沟的人对老栓说,快记住车牌号。
老栓揉了揉眼,分明看到刚刚打开的后盖顺着弹力自动往上掀,只能看到翘起的盖,还有自己露出的包,哪里能看见车牌号!
老栓追了一里路,车一转头消失在了路尽头,老栓坐地大哭。
田家沟的人也赶了过来,问老栓咋回事,老栓说行李包里装了自己打工的工资,一万七千元。
“那还愣啥!快报警啊!田家沟的人给老栓出点子。”
“对对对,对着呢!”老栓不哭了,拿起手机,拨打了110。
“喂,同志,我的行李包被司机给拉走了,我怎么喊他都不停,现在已经跑掉了,包里装着我打工赚的一万七千元。”
公安局问你叫啥,我叫田老栓,公安局问包丢在哪,老栓如实把事件头尾讲了一遍。公安局又问,出租车车牌号多少?老栓说不出来。公安局对老栓说,这样就不太好办,让老栓赶快去趟田家沟派出所,所里已经接警了。
没去家,老栓直奔田家沟派出所。
到了所里,老栓把事件经过一起跟民警叙述了一遍。老栓在派出所里最多的话就是行李包里有我打工赚的一万七千元。民警安顿好老栓后,问老栓,你能想起来车牌号吗?老栓说想不起来,民警想调取收费站的实时监控,因为没有车牌号排查起来非常困难。民警让老栓仔细想了想还能想到哪些关键信息,老栓脑海里一片空白。
许久,老栓突然对民警说:
“我想起来了!他的车是“大成”出租公司的!民警顺便又问,可还记得出租车前面的上岗监督牌上司机的名字?”
老栓说监督牌上没发现。民警感觉到了排查的难度,问老栓司机长啥样,还有什么可以回想起来的?
老栓如实描述了一下司机的外貌。老栓突然想起来司机曾说认识早上的那个外地司机,说是一个出租车公司的,而且还说跟他是朋友,叫什么俊海。老栓迅速把这个关键点告诉了民警。
民警分析了一下思路,对老栓说,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去调查,老栓留下手机号,民警让他先回。
6
晚上,在家茶饭不思的老栓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联系到司机本人了,派出所把司机的联系方式给了老栓,让老栓打电话联系司机,双方沟通一下,约个地点取回行李。
老栓打通司机的电话后,质问司机:
“你为什么不听我喊你,硬是把我的行李包给拉走了?你给送回来!”
司机开始冷笑起来,说,“哦,现在知道求我了?你不是很聪明吗?要么你自己来市区取,要么给我200元油钱,我给你送过去。”
老栓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吼又是骂,司机说“放心好了,包没给你动,自己来取吧,司机先把电话挂了。”
老栓听这话还算舒服点,但是天色已晚,已经没有再去市区的车,老栓生怕第二天去取,这一夜里面会出什么岔子,这时,女儿的电话又打来了。
“爸,到家了吗?”
老栓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突然又哭了起来。女儿问老栓咋回事,老栓一看纸包不住火了,把境遇跟女儿说了一遍。女儿在市里财政局工作,是个急性子,老栓还没说完,女儿就联系到了X县公安局的一个朋友。
X县公安局又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X县公安局。”
司机一听,感觉情况不好,答应了一声。
“你现在就把行李给送回田家沟。”
“警官……不是,你也知道这事情不怨我,我问他行李取好了吗,他说取好了,我就走了。一直回到市区才发现他包忘拿了。”
“我不听你说这些,你现在就给送过去,知道吗?”
“我……我在市区了,今晚不方便,明天吧,明天给送去。”司机好像有点为难。
“明天送的话,这事性质就不一样了,你想清楚。”
司机一听民警这语气,连忙答应,说,“好的!我这就送过去!”
中途女儿又打了几通电话给老栓,老栓家的把晚饭给老栓盛好放在了桌上,可是老栓怎么也吃不下。一听说司机马上就会把行李包给送来,老栓这才愿意喝几口热稀饭。
晚上七点钟不到,相约在村口,老栓和老栓家的一起等着司机的到来,没多久,司机也来到了村口。
老栓见到车来到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后备箱把行李取了出来。老栓半个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老栓问司机有没有拆开行李包?司机义正言辞说没有。
老栓家的跟老栓说,有没有打开验验不就知道了嘛,老栓照做了。
打开行李包的拉链时,老栓熟悉地将手插进熟悉的位置,一股暖意从老栓心里弥漫开来。这可是自己辛苦大半年的工资,多么沉甸甸的票子。老栓慢慢将手伸到衣服的最里侧,突然觉得不对劲,报纸包起来的一沓钞票好像不在老位置了。老栓脸色一变,有些着急了。老栓让老栓家的把手电筒打开,他开始在行李包里一点点摸,司机见状也弯下腰,假装很热心地帮老栓支起口。第一遍盘摸,老栓没有摸到钱,又摸一遍,还是没有摸到,会不会颠簸一路挪到了其他位置?老栓索性把行李包里的衣服都给倒在地上,疯狂地翻弄。
司机假装很关心老栓,问道:“你找啥,这衣服不都好好的吗?”
老栓没理司机,继续翻弄,还是没找到,老栓突然站起来,飞奔向出租车的后备箱,用电灯对着瞅了瞅,还是没发现,老栓快步走向司机面前,一把就封住了司机的领子:
“你把我钱拿哪去了?把钱还给我!”
“我拿你什么钱了?你这人脑子有病吧?”
“我包里的钱!包里装了一万七千元,你给我放哪了!”
“哦,弄半天你是想讹我是吧?你的包原封未动,我怎么会拿你的钱?再说谁一万多块钱不往身上搁往破包里搁?”
田家沟有很多人都聚了过来,一听司机这话有道理,就没太好意思幫老栓说话。
老栓脾气大发,紧紧抓住司机领子。“你还我钱!不还钱别想走出田家沟!”
司机一直否认自己拿了老栓包里的钱。二人僵持了许久,司机主动报了警。
田家沟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出警赶来。
民警问老栓咋回事,老栓说是司机偷了自己的一万七千元,老栓有老栓的理,司机有司机的理,民警让老栓跟司机一齐去趟所里。
民警问老栓,“你确定一万七千元在包里?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弄丢的?”
老栓开始对天发誓,说自己从娘胎出来到现在一分钱没丢过,老栓说自己很细心,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人丢了钱也不能丢。
警察问司机,“你拿什么来證明你没拿老栓的钱?”
司机说,我没有动过他行李包的拉链,不信你们把拉链上的指纹提取一下分析去,绝对没有我的手指印。
二人又争执了一会儿,警察又问司机,回去的途中有没有其他人上车?
司机果断回答说没有,民警纳闷时,司机随口谈到了一个细节,司机说,不过我倒觉得刚开始的时候有个人很可疑……
老栓一听到这,再一次激动,对司机说道:“你还想赖人家小青年?我看这钱就你偷的,你途中还问我工资是不是打银行卡,没贼心谁打听这个!警察啊!为我做主啊!”
民警没有理老栓,继续问司机为什么可疑。司机说,“大概16点40分的时候,我拉了个小青年,是个学生,不过他17点15分下车时在后备箱捣鼓了很久,说是罐头撒了,在那里擦来擦去,我回到家看到一滴糖水都没有,怎么会擦得那么干净!最重要的是,他听到了我和老头的对话。”
老栓不闹了,回忆了一下司机提到的这个场景,觉得有道理,慢慢听着司机继续回忆。
民警问司机,他在哪儿下的车?司机说在孙集路口。民警二话不说,立刻上报县局,申请调去孙集路口17点15分左右的监控录像。老栓和司机背对背坐在派出所的走廊里,谁都不搭理谁,老栓觉得这事准是司机在里面投机倒把。
当晚九点钟,县局方面来电,说已经调去到了孙集路口在17点13分的一段监控录像。监控显示该青年男子在下车后不仅拿走了自己的行李箱,并且从老栓行李包里取走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整个过程没用一分钟。民警把老栓和司机叫到屋里,一起查看了监控录像。
老栓看毕,哑口无言,嘴乱哆嗦,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司机看到老栓那样,捣了老栓一下,说,“老头,你哆嗦啥,没错儿,是我偷的,你应该再咬我说是我偷的。”老栓没好意思说话。
县局立刻联合该职业技术学院,展开了全面的排查,经查迅速锁定了顺走老栓一万七千元的青年男子。当天晚上十点钟,在各方压力下,小青年主动到县局自首,主动上交了老栓的一万六千九百元工资。县局通知老栓次日去取,老栓才安心离开。
走出派出所,已经到晚上十一点钟了。在村口,司机上了车,准备回市区。老栓家的感觉对不住司机,硬要留司机在家住一晚,被司机拒绝了。老栓家的跟老栓说,司机是好心,咱对人家有愧,不能让人家白回去,老栓家的要回家拿100块钱,给司机作来回油钱,被老栓给阻止了。临走前,老栓在窗户边对司机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司机一看老栓是这,吐了一口痰,一加油门,走了,那口痰液一声砸在了田家沟的水泥路面上,响亮而果断,像是一个人扇在另一个脸上的耳光。
老栓回到自己家中,对老栓家的说:
“他娘,我饿了。”
老栓家的又去把饭热了一遍。老栓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说把钱找回了,让女儿不要挂心。
睡着前,老栓一直在想今天的遭遇,他觉得自己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要怪就怪自己的运气差,还应该怪一怪这个狗日的世道。
(作者单位:江苏师范大学科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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