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死,焉知生。”这句古训耳熟能详之至。对待死的态度,大约每个人都有可以发表的意见,但要是一个经手死亡的人写出来,会是怎样一种别样的风景呢?生于1970年代的天津作家自然(自然是笔名啦)之《白事会》就是一种。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成都钟书阁书店第一次见到这本书,第一感觉是浅显,说得明白;第二感是熟悉又陌生,毕竟这个行当笼罩着一种神秘感;第三感觉是忍不住就放进了购书车。于是乎人还在成都,当晚就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读,有点不肯舍手。
命运让我现在分管殡葬这个行业,也算在这三年里接触了这个行业的各色人等,对从业者渐生出几分亲近感来。但要说真正与他们的内心层面沟通,怕也只能自嘲一笑。这本书可能提供了一个孔道,让人用殡葬从业者的视角来看待世事万象。
国人畏死,怕是将死亡与神鬼相联无割,也更与儒家只讲生前作派、避讲死后如何,从而更为死创造种种神秘这一传统有关。《仪礼》、《礼记》中是讲了关于很多殡葬方面的规仪,视此为大,然对于如何从死,老夫子们也没交代给后人多少道理,似乎道成肉身是不容置辨的真理。而道教虽讲在世修仙,但在死的问题上历经演绎,拾儒家之遗缺,大而广之,泛演了一个行不端者死后煎熬、厉鬼肆虐的世界。因果报应思想,在儒释道三家中都是用来说明身后事的理论根基。这些思想与更亘古的先人即神的理念想融合,便让死成了需要悲伤泪流成河的至痛。
《白事会》有个副标题,叫做“死是个游戏”,这是视死莫大的我们这个民族的逆说。但作者既然敢这么说,还就这么写,是从生的角度看死的可取态度,读完,我的理解是:死是个游戏,只是因此别把生当场游戏就结!
本書就是应这个理儿来开讲的。统观全书,作者以大了(da,四声,liao,第三声。曾是天津人对婚丧嫁娶组织者的称谓,这里专指从事白事的组织者)的身份,把亲身经历的一件件白事中所呈现的世象百态渐次陈列,端的是面对死,死者临终前的模样生灵活现,亲属侍死时的形态如在眼前。同情时催人泪下,辛辣处入木三分。关键是语言朴实无华,一个个故事独立又彼此勾连,把“死”这个“游戏”写得不高不低、不紧不慢,令熟悉者和不熟悉者均可掩卷叹息。
《给我每人两头牛》讲述了一位老人在世时不孝、死了把丧事办成记者招待会 的“大爷”。《结婚第三天》写的是悲喜两重天(不,只隔三天!)的人生无常事,真情和温情却在那种极端事件面前平静流露。《哭了看不清》说的是貌似最不坚强者的那个最坚强者。《大师也怕呛》揭示的是“慰藉,是生者抓不住的心愿而已”这样一个道理。《一个老党员的情操》一篇,撇开党员这一头衔,说了“人活得真明白了,死也会明明白白”这样一个简单又不平淡的道理。《猴子派来的狐狸精》记述了一件闹丧事件,记得我在书上写了这样两句眉批:“可以想象一下,后事之后必定还有后事。”“武松手刃西门庆?狐狸精三打孙行者?”
大概我好久没有认真去读一本畅销小说了(如果这本书算是畅销书的话),在读到《白色生死恋》一文时,我泪流满面:爱情也是大道。真正的爱情当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如割之后的真割,那就足够让人领悟了。视死同归,那绝对应该是真实的爱情了。
正如书中的一句话所说:“我们谁不是生活中的演员”,可能,每天的死亡事件,都是在上演一出出由演员们演出的戏剧,但我想说,也如本书在字里行间隐约的“珍惜生命”这个简朴却无比厚重的道理,在白事这个舞台上,每个“演员”都应该本色出演,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更是对活着的扪心自问。——不必害怕死去的人,我们从死亡中学习如何生活;同样,当我们不再畏惧死亡,而是敬畏死者时,我们才能从人生的夹缝里,看到人类存在的意义。
“道成了肉身”是美国的林奇写的《殡葬人手记》中的一个标题,在这里借用一下,却成了本文的标题,只是改成了“存于”,我的意思是,道是毕生该去寻求的那个东西,而到了死时,它应该存在于那个临将丢弃的身体的,而一旦死去,道是让读得懂的人继续去读的,无缘者,怕只是与此无识。也许,这就是本书嬉笑怒骂之间都不敢稍忘的原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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