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谋而合的决定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国工农红军在贵州遵义召开了决定中国命运的会议——遵义会议。
遵义会议后,中国工农红军确定了以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三人团”为首的最高军事领导。在毛泽东的指挥下,中央红军四渡赤水、两占遵义、佯攻贵阳、进逼昆明,甩开了川滇黔湘桂的国民党三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1935年5月9日,红军在刘伯承的指挥下,出其不意打下了金沙江的皎平渡口。
六条民船在金沙江上来回运送红军。渡船争分夺秒地抢渡,可一船一次只能运送不到20人,每次运过江不到100人。
红一方面军的刘伯承总参谋长,此时站在岸边的山丘上,脚下汹涌的金沙江,波涛滚滚,船工们正拼尽全力,摇动着船桨。他抬起头看看对岸,和着江水声,有稀稀拉拉的枪声传来。他用望远镜向对岸渡口望去,工农红军的旗帜在渡口迎风招展。上了岸的红军,马上投入战斗。
此时的岸边,红军越聚越多。刘伯承明白,大部队过来了。
看着越聚越多的士兵,刘伯承清楚,部队越聚越多,靠这几条渡船,要渡过这大部队,得需要很长时间。他叫了声:“小石头!”
小石头是他的通信员,十六七岁,很机灵,应声到他的跟前,立正答了声“到”!
刘伯承说:“你去岸边看看,现在渡江已到什么程度了?”
小石头应声“是”,到岸边去了。没多大会儿,小石头来了:“报告刘总参谋长,目前一连已经渡过一排、二排;二连过去了一个排。其他的都在等着。”
刘伯承面色凝重:“你告诉肖华,抢渡要快,抢渡抢渡,就是在和敌人争抢时间。我们这样过河,还是太慢,这里积压的人太多,五军团马上就要上来了。你给肖华说,要做好船工的工作。”刘伯承接着说:“对了,把我们队伍中所有会摆渡、会撑船的战士集中起来,船工来回摆渡累了,及时地替换他们,让他们休息。这样呢,就能做到歇人不歇马,换人不换船。”
小石头敬了个礼,去了。
此时的冕宁城,果基家支的头人小叶丹带着知喀则和沙马尔各敲开了国民党冕宁县朱县长的家门。
朱县长看是小叶丹来了,忙欢迎。朱县长知道,小叶丹在彝人区很有影响和号召力。虽年龄不大,也就四十露头,但他胆大心细,豪爽干练,是目前彝人区果基家支的头人。原来的果基家族的头人,也就是小叶丹的二叔,现在国民革命军邓秀挺旅长管辖的彝卡里当“换班做质”的人质。目前,果基家支的大小事务都是小叶丹说了算。
朱县长问:“小叶丹头人,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小叶丹按彝人规矩给朱县长施了礼:“朱县长,我是个直人,说话喜欢竹筒里倒豆子,今天来找你,有事求你。”
朱县长问:“什么事啊?”
小叶丹开门见山:“朱县长你也知道,我二叔现在彝卡里做人质,最近他的肺痨病又犯了,我想看看他病得怎么样了?”
朱县长看了一下小叶丹:“这个吗?不好办啊!你也知道,邓旅长手下的兵跟银子亲,不见银子是不会让见的!”
小叶丹给沙马尔各使了个眼色,沙马尔各会意,把身上带来的一包银圆放到朱县长的桌上。小叶丹说:“朱县长,这是一点小意思。用这个打点,够吗?”
看着桌上的银圆,朱县长眼里闪出一道光亮,忙说:“要是别人来找我,我肯定不会帮忙,既然是小叶丹头人来了,这个忙我肯定会帮了!”说着用手一指茶杯:“来,喝茶!”
小叶丹心里火烧一般,二叔的病到底怎么样,他非常焦急。朱县长用眼角斜看了一眼小叶丹,知道小叶丹心急如焚,就在心里笑了。他放下茶杯说:“小叶丹头人,喝了这杯茶,咱们马上去彝卡!”他喝完了茶,抬手拿起挂在墙上的礼帽戴在头上,领着小叶丹走出了家门……
设在四川会理铁厂村的中央红军总部里,毛泽东、周恩来、朱德三人正对着墙上一张作战地图凝眉深思。毛泽东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朱德看着地图上红军所处的位置,说:“看来,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啊!”
周恩来指着地图说出自己想法:“蒋介石这一招很妙,也很毒啊!”
毛泽东点点头,指着地图说:“不光不利,而且是很危险啊!”
朱德说:“是啊,蒋介石确实在打着如意算盘,大家看,我们前面是大渡河,后面有金沙江和薛岳的十几万追兵;东边是岷江,西边是雅砻江和八百里荒无人烟荒凉地区。现在蒋介石正在紧急调遣川军的主力,赶到在大渡河北岸布防,他给红军准备了一个口袋阵,在等着我们红军往里钻啊!”
毛泽东看着地图说:“是啊,要想赢得这次战斗的胜利,就要在他封口之前跳出去!也就是说,必须要跳出去!”
周恩来点点头:“只要过了大渡河,我们红军就会与红四方面军会合,这样,我们就能造就一个新的革命根据地!”
毛泽东语音沉重地说:“要是过不了河,那后果不堪设想啊!我们红军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石达开啊!”
石达开是太平天国将领,是太平天国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十六岁“被访出山”,十九岁统率千军,二十岁封王,被洪秀全封为太平天国的翼王,后遭人谗忌,故而西征以避祸,1863年(太平天国癸开十三年 清同治二年)5月,石达开率主力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宁远(今西昌),取小道进至大渡河畔的紫打地(今安顺场西),准备渡河北上。然清军已在北岸布防,并买通了大渡河南岸的土司,截断了东西通道。时雨季已临,大渡河水陡涨,水势湍急,北岸又有清军阻击,几次组织抢渡均未成功;后以重金向土司“买路”,也被拒绝。石达开进退无路,粮弹告罄,陷入绝境。最后,他从保全部属生命的愿望出发,幻想“舍命以全三军”,企图以个人之死,换取清方对其部属的赦免。他与清军约定后,便带领几个重要将领投入清营,当即被清军执缚,2000部众也被清军杀害。石达开被解送成都,于6月26日遇害。
周恩来说:“正因为72年前有石达开,今天的蒋介石,也幻想着我们红军成为第二个石达开!不过,我可以说,这次,他的美梦一定不会得逞!”
毛泽东说出了他的思考:“石达开当年为什么兵败大渡河?我最近就在想这个问题。我考虑来考虑去,无外乎这么两个:一,当年的石达开在渡河上一再延误,误了战机;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和彝人的关系没有搞好。”
朱德和周恩来都点了点头:“你分析到根子上了!说起当年的石达开,坏就坏在彝人手中啊!”
毛泽东说出了他的打算:“我在想,这次咱们虽然过了金沙江,如果我们能顺利通过彝人区,就能提前三天赶到大渡河,那个时候,蒋介石调遣的川军主力赶不过来,我们就能赶在他封口之前强渡大渡河,就能顺利走出他老蒋新的包围圈!”
朱德点了点头:“所以说啊,这次过彝人区非常重要。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让他来做红军先遣队的司令员。”
毛泽东说:“是啊,我今天一天都在想谁来做这个先遣队的司令员呢?政委我想好了一个人选,让聂荣臻同志来担任。”
周恩来和朱德点头说好。
毛泽东说:“这个司令员,我想一天了,挑来挑去,就感觉一个人合适。”
周恩来说出他的想法:“这个人,一啊,要是本地人;二啊,要对川贵的地形熟悉;三呢,还要在川军中威望高!”
毛泽东笑着对周恩来说:“你说的,也正是我要说的!看来你知道我选的谁了?”
朱德哈哈一笑:“我也想到一个人。是不是他?”说着用右手在毛泽东的面前写了一个字“刘”。
毛泽东笑了,点了点头:“众人是圣人啊,你们都想到我的心里去了。我觉得,这个先遣队的司令员非他莫属啊!”
周恩来说:“好,那我就马上安排给刘伯承发电,让他尽快来总部!”
第二章 小叶丹的担忧
前面是彝卡了。朱县长匆匆从前面的彝卡跑了过来,他对小叶丹说:“我刚才给李德吾团总说了,我说你是咱们凉山地界果基家的后起之秀,很孝顺,说他坐质的二叔病了,专门来看望。李团总听说你是孝顺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小叶丹啊,到了彝卡,里面看守彝人头人的李排长,是李德吾团座的兄弟,那人好显能,遇到他,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听我的。”小叶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彝卡说到底是关押彝族头人坐质换班的地方。“坐质制”兴于清朝同治年间,是清政府对彝族人统治的一种手段。把彝族各家的头人当做人质,关押在彝卡内,人质可以是家族的头人,也可以父代子、以兄代弟、以叔代侄,如果哪个家支的不听号令,就对人质施以酷刑,以此统治彝区,使其为其服务。果基家坐质的是小叶丹的二叔。小叶丹的父亲当时是头人,后来父亲去世,接替头人的应该是二叔,二叔看出小叶丹心胸宽大,为人仗义豪爽,有头脑,有眼光,是个做头人的料,毅然决定不做头人,继续在彝卡坐质。
小叶丹和沙马尔各顺利走进了彝卡。彝卡大门驻扎着一个连的兵,个个荷枪实弹,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小叶丹不怕,作为他们果基家的,怕天怕地就是不怕虎狼。可现在,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进大门,一个声音在前面炸响了:“这不是果基家的小叶丹吗?你怎么敢到这里来?今天的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小叶丹抬头看时,罗洪家支头人的儿子裸各望着他。
这个裸各,小叶丹以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仗着是罗洪头人的儿子,无恶不作。他爹仗着和邓秀亭是干亲,也在彝人区耀武扬威。他们背信弃义,欺软怕硬,常常去别的家支地盘上烧杀抢掠,去别人家的林子里狩猎收获,一提起罗洪家族的人,小叶丹就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这个彝卡又不是你们罗洪家的地盘,我怎么就不能来?”说完看也不看裸各,向二叔住的地方走去。
裸各对着小叶丹的身影说:“这个彝卡说不是我家的,可也是我家的!在整个大凉山,谁不知道,我们家和邓指挥官的关系,啊!”
小叶丹明白裸各在给他显摆,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说:“是啊,在整个大凉山,谁不知道你是邓指挥官的干儿子?可干儿子有什么用?不是照样被关在彝卡内当人质吗!”
这句话戳在裸各的疼处,他带着随从追上来,拦住小叶丹的路,咬牙切齿,要和小叶丹动粗。小叶丹冷冷地看着裸各,哼了一声:“别忘了,上几次摔跤,你可都败在我的脚下,怎么,几天没见,又长本事了?”
裸各的随从忙拉住主人。小叶丹看着裸各又哼了声,向二叔住的牢房奔去。
牢房是一些石头草房。 还没到二叔的牢房,小叶丹就听到二叔激烈的咳嗽声。他推门进屋,叫了一声:“二叔。”
二叔躺在床上不停咳嗽,好像把肺都要震出来了。他看到小叶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小叶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请干亲家给朱县长和李团总送了些银子。”小叶丹从包里掏出一些草药和替换的衣物交给二叔,“这些是我从家里给你带来的。”
二叔接过放在床头上,小叶丹对知喀则和沙马尔各说: “你们出去,我有事和二叔商量。”
看他们都出去了,二叔说:“小叶丹,有什么事,你说吧!”
小叶丹说:“二叔,我想把你换出去,调养调养。”
二叔问:“怎么换啊?现在我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能让谁来做人质呢?”
小叶丹的目光很坚定:“家里实在没人,那就我来换!”
二叔听了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果基家支现在就靠你当家,我们家和罗洪家结的仇还没有了断,邓秀廷那个狗汉官,又在后面使坏,给罗洪家暗撑腰,你这个时候来换,他们正巴不得啊!
小叶丹听了气得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说:“做质做质,把我们的头人押在这里做人质,这是什么破规矩!”
二叔听了也无可奈何地“唉”了声。
小叶丹问二叔:“哪年哪月,咱们才能破了这个坏规矩啊!”
二叔又“唉”了一声。
猛然,二叔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昨天,我在院子里听他们说,朱毛红军已经渡过金沙江。小叶丹,朱毛红军是不是汉人的队伍啊?”
小叶丹点了头:“是的,二叔。”
二叔“唉”了一声:“从我记事起,凡是开到凉山的汉民,不是来消灭我们彝人,就是来抢占地盘的,没有哪支部队是来为我们彝人造福的。”
小叶丹点了点头:“有的人说朱毛是穷人的部队,是专为穷人打天下的!”
二叔摇了摇头:“不会有的,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也没有遇到过。如果真有这样的部队,那可是我们穷人的福啊!”
小叶丹说:“我在想,如果红军到我们地盘上,我怎么样给他们打交道。是交往呢,还是不交往呢?要是交往了,被他们骗了,我们果基家支就会在整个凉山成为笑料,不说别人,就是我们的老对头罗洪家,还不得笑掉大牙?要是不交往,他们真给我们动起武,我们虽仗着地势熟悉,能与他们周旋,可他们人多枪多,最终失败倒霉的,一定是我们。”
二叔考虑一会儿说:“小叶丹,你要记住我的话,管他是红还是白,都不要给他们打交道!要不然就会吃亏的!”
小叶丹点点头。
此时,彝卡中心的空场地上,知喀则正和一个小伙子在摔跤。知喀则是小叶丹的心腹,别看年龄小,机灵智慧,在摔跤上很有招数,不然,小叶丹也不会让他做自己的贴身随从。他看准对方一个破绽,虚晃一下,看对方来抓他的肩膀,身子一缩,钻到对方身下,借力打力,一下子把对方摔了个四脚朝天。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李排长看这儿热闹,带着两个卫兵走过来,他一把推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知喀则的面前,把身上的枪解下交给卫兵,对知喀则说:“小子,老子陪你玩玩,咱们摔两把!”
知喀则知道他是李排长,人很蛮横,摇摇头:“我不给你摔!”
李排长一听急了:“怎么了,小子,你害怕?”
知喀则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看不起老子?老子就和你玩!”李排长说着一把抓住知喀则,趁其不注意,一把把他摔倒在地。
知喀则愤愤地爬起,忍住心头的怒火,攥了两攥拳头。他想起来时小叶丹交代:不能惹事,就把这个气疙瘩吞下了。
李排长看着知喀则爬起,对他说:“怎么样,再来一个吧!”
知喀则坚决摇头,坚决不给李排长摔跤。可李排长玩定知喀则了,趁他不注意,一把抓过他,拦腰抱起,然后一个别腿再一推,一下子把知喀则扔出好远。
看着摔得四仰八叉的知喀则,李排长哈哈大笑。他晃起大拇指:“还有哪个不服气的,来,咱们摔两把。怎么了,你们这些黑骨头都怕了?你们彝人就这么怕死啊!”
话不在多少,欺人!知喀则爬起握着拳头就要去给李排长比试,被后面的人一把拉住了,是刚看完二叔走出来的小叶丹。小叶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交给他,对李排长说:“来,我这个黑骨头陪你玩两把。”
李排长一看眼前站着的高大汉子,再一看他穿的衣服:“我认识你,你不就是果基家的小叶丹吗?好,看我怎么把你摔趴下!”
小叶丹哼了一声:“那你就过来吧!”
李排长根本没把小叶丹放在眼里,可他不知道,小叶丹摔跤那在彝人区里也是数得着的人物。摔跤当然讲力气,但技巧也是很重要的。小叶丹虽不是虎背熊腰,但他摔跤用的不是蛮力,而是巧劲。李排长像往常一样,一手抓过小叶丹的双肩,使出绊腿,想一下摔倒小叶丹。没想到小叶丹轻躲身子,让李排长的绊腿绊空,然后借力打力,给李排长使了个绊腿,一下子把李排长摔倒在地。
李排长一上来就弄了个四脚仰天,人群爆发出哄堂大笑。李排长的脸通红,他爬起来,拍打一下双手,盯着小叶丹说:“没想到,你个黑骨头,还有两下子!咱们再摔一个!”
小叶丹什么也没说,两眼死死地盯着李排长的双手。他知道李排长现在求胜心切,此时自己一定要冷静,他们围着相互盯着对方转了两圈子,小叶丹故意露一破绽,李排长此时猛虎一样,扑向小叶丹。小叶丹一矮身子,李排长整个身子都压在小叶丹的身上,小叶丹气运丹田,一使劲,两手牢牢抓住李排长的衣服,一下子把李排长扛起来。当四肢不着地的李排长发觉上当,大叫一声“哎呀”,而小叶丹却已把他转了两圈,顺力把李排长甩了出去。李排长来了个“狗啃泥”!
人群欢呼起来,李排长恼怒成凶,爬起来,从一旁的士兵手里抢过一把枪说:“他妈的,老子毙了你!”说着把枪指向了小叶丹。知喀则挡在了小叶丹的前面,众彝人也上前护住小叶丹。李排长向天放了一枪说:“都给老子闪开,老子的子弹可不长眼!”
小叶丹把挡在他前面的众人一一推开,他走到李排长面前,双眼紧紧盯住他,“哼”了一声。李排长把枪对着小叶丹的头:“你个黑骨头,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小叶丹又“哼”了一声。
李排长说:“杀了你,就像杀一只臭虫!”
小叶丹用手指着心口窝:“好,有种你就朝这里开枪!”
“老子一枪毙了你!”李排长把枪顶在小叶丹的心口。
第三章 刘伯承的坚定
后面传来一声:“住手!”
李排长回身一看,忙敬了一个礼:“你好,邓旅长!”
来人是邓秀廷。
邓秀廷原名邓文富,彝名“木呷克底”,凉山彝族一般称其为“汉呷丁家惹”或“丁家阿呷”。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生于四川省宁远府冕宁县甘相营(今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喜德县光明镇)附近彝汉杂居区的烂坝村(现属喜德县且托乡),他虽是汉族,可生活在彝区,是标准的彝人通,通晓彝风彝俗,并且此人阴险狡诈,会看风使舵。此时他为驻军旅长,是该地区的最高指挥官。
罗洪家支的裸各看邓秀廷来了,叫了声:“干爹!”邓秀廷“嗯”了声。
在一旁看摔跤的彝人也都弯腰向邓秀廷示礼,邓秀廷要的就是这种尊重,他假惺惺地说:“自家人嘛,大家都免礼!”
邓秀廷来到小叶丹的身边,围着转了圈,看后点了点头,赞许地说:“老虎看花纹,黑彝靠威风,不愧是果基家支响当当的头人!”
之后他来到李排长跟前,望了一眼李排长:“你看你,还像个军人吗?你给我记住:摔跤是游戏,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赢要赢得光彩,输要输得体面!”
李排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指着小叶丹说:“他……”
邓秀廷望着他嗯了声。李排长只好把想说的话咽到肚里。
小叶丹想,何不趁此机会给邓秀廷说说二叔的事,就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邓指挥官,有件事想给你说一下。”
邓秀廷和蔼地问:“什么事,你说吧!”
“我二叔病了,病得很重。请你准许我把他带回去治病!”
看着眼前的小叶丹,邓秀廷知道,这是在彝人区很有影响的一个头人。“嗯,是吗,好说。”他向小叶丹四周望了望,看到小叶丹身后只有知喀则和沙马尔各,眉头皱起来,“他们是谁?是你换班的人质吗?”
小叶丹摇了摇头:“不是。”
邓秀廷叹了声,看着小叶丹说:“规矩不好立,立了就得执行。做质换班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各个家支的头人都在契约文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我要是让你破了这个例,别人会说我偏心的!”
看小叶丹低头不言语,他自嘲地哼了声,然后问跟他同来的一些随从:“朱县长、李团总,你们说,我这个义务官好当吗?”
众人在邓秀廷跟前点头哈腰,说不好当。李团总说:“邓指挥官为我们彝人呕心沥血,尽心尽力,好辛苦,这个义务官,不好当啊!”
朱县长走出来:“小叶丹,你要体谅邓指挥官的难处!”说着对小叶丹一使眼色,意思是:不要说了,赶快回吧。
邓秀廷想,这小叶丹是个角色,以后我还得用他来治理彝人呢,眼珠一转,对小叶丹说:“你二叔的病,我找大夫给他看,这下,你放心了吧?”之后安排李团总:“马上去找你部最好的大夫,去给小叶丹的二叔看病!”
李团总敬了个礼,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朱县长说:“邓指挥官真是活菩萨啊!小叶丹,你就放心吧!”
小叶丹看着走远的李团总的背影,对邓秀廷施了礼:“谢谢邓指挥官!”之后留下知喀则照顾二叔,带着沙马尔各离开了……
刘伯承骑马走在去红军总部的路上,马蹄嘚嘚,敲打着山路,前面不远处就是铁厂村了,红军总部就在那儿。突然,前方一个红军哨兵对着他大声喊:“快隐蔽,敌机来了!”
喊声未落,一架敌机嗡嗡地俯身向他们飞过来。
哨兵在一旁喊:“快卧倒!”
刘伯承看准一旁的一块巨石,在石后隐蔽起来。
飞机又拉升了,在拉升时,撒下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不是炸弹,是传单。
小石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撒下的多亏不是炸弹!”
刘伯承从地上拾起一张传单,看了看,对小石头说:“它虽不是炸弹,可比炸弹有威力啊!”
小石头很精明:“你是说,他有蛊惑人心的威力?”
刘伯承笑着点点头:“是啊,有时恰到好处的宣传,比十万大军都有用啊!”
小石头不解地问:“不就是一张纸吗?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刘伯承望着小石头,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传单,小石头念出声来:“红军官兵弟兄们,你们再往前走,就是太平天国石达开大军的覆没之地。在此汉彝杂处、江河阻隔、重兵围困的绝壁,你们必会重蹈石达开的覆辙,望你们迷途知返……”
刘伯承笑了笑,对小石头说:“不要念了!他们这是攻心战,想要瓦解我们红军官兵的意志。”
小石头点了点头说:“首长,我明白你说的威力了!”
刘伯承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遇事要多想,蒋介石的这个办法,我们下一步也得用!好了,咱们快走……”
刘伯承走进红军总部时,毛泽东和朱德、周恩来看到他,都笑起来。周恩来说:“伯承,我们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毛泽东笑着打趣:“伯承啊,历史上有一个人物,跑得最快了,你知是谁吗?”
刘伯承笑着说:“是曹操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吗!”
毛泽东摇了摇头:“不是曹操,是你刘伯承啊!”
刘伯承一愣,说:“我可不是历史上的人物啊!”
毛泽东说:“我们虽不是昨天的历史人物,我们会是明天的历史人物,因为我们是创造历史的人物。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朱德在一旁说:“你这句话好,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句话,太有豪气,太有诗意啊!”
毛泽东说:“以后我要写一首诗,一定把这句话用进去!”说完,几个人大笑起来。
刘伯承看到毛泽东手里拿着一张传单,眉头皱起来:“你们也在看这张传单啊?”
朱德说:“是啊。”
毛泽东走到刘伯承跟前说:“我们三个不止看,还正在研究这张传单呢!”
刘伯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研究?一张迷惑人心涣散军情的传单,有啥值得研究的?”
毛泽东指着传单说:“这一次,蒋介石倒讲了一些真话。我们面临的处境的确是很危险!”他把脸转向朱德说:“总司令,你把情况给伯承同志介绍一下!”
朱德说:“好,伯承,你跟我来。”然后把刘伯承领到作战室,毛泽东、周恩来也跟着进来了。
朱德站在地图前,指着地形图说:“我们前面是大渡河,后面是金沙江,还有薛岳的十几万追兵。东边是汹涌的岷江,西边是雅砻江和八百里荒凉地区。目前蒋介石在紧急调遣川军主力,在争分夺秒地赶往大渡河,要在大渡河的北岸布防,他目的是给红军准备一个大口袋,想把我们红军都装到口袋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赶在蒋介石的这只口袋封口前,跳出去,让蒋介石的计划落空。”
周恩来在一旁补充:“我们红军,只要跳出去,也就是说,只要渡过了大渡河,就能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就能再造就一个新的革命根据地。那样,我们红军就会再发展壮大。”
毛泽东面色凝重地说出了他的担忧:“如果过不了大渡河,我们有可能被蒋介石包了‘饺子,会重蹈石达开的悲剧,”说到这儿,毛泽东摇了摇头,“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伯承沉思一会儿,一语中的:“这么说来,时间就是关键,只有抢先赶到大渡河,才能赢得这场战役的主动权。也就是说,我们只有抢先渡过大渡河,才能赢得粉碎蒋介石口袋阵的胜利。”
听刘伯承这么说,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都点点头。
刘伯承说出问题的关键:“也就是说,我们目前要跟蒋介石比赛,看看谁先到达大渡河!”
毛泽东说:“目前,在这场比赛中,我们红军从各方面来说都处于劣势啊!”
刘伯承知道毛泽东为什么这么说,试探地问:“难道,你是说过彝人区?”
毛泽东惊喜地问:“你已经想到了?”
刘伯承点了点头:“我在来总部的路上就想,兵贵神速。我们要是走大路,那得多花几天时间;再说走大道,蒋介石会准备重兵阻拦,我们一路打过去,不知要消耗多少兵力;如果走彝人区,那最少要节省两三天的时间!”
看刘伯承这么说,毛泽东笑了,对朱德和周恩来说:“这么看来,这次选将,我们选对了!”
朱德也笑着说:“三个臭皮匠,赶上一个诸葛亮。众人是圣人嘛!”
周恩来说:“伯承同志,我正式通知你,在刚刚结束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最后一项决议,就是任命你为红军先遣队司令员,聂荣臻同志为政委。你要充分利用你在川军中的威望,熟悉地理人情的有利条件,为全军开路!”
刘伯承敬了个礼,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是”!之后刘伯承说:“对于彝人,很多人都说他们生性野蛮,难以相处。可我不这么看,从历史上来说,大汉政权对苗彝人,一直抱着镇压奴役的心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彝人生性桀骜不驯,我以前和彝人交往过,知道他们世代受压迫受剥削,所以形成这么个性格:他们彝人要跟你好,你要头都会给你;要是不好,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周恩来说:“是啊,不然,在三国时代,诸葛亮就不会七擒孟获了。诸葛亮七擒七纵,目的是让孟获心服口服,真心归顺。”
毛泽东接过周恩来的话说:“知道72年前石达开为什么会在这里全军覆没吗?这几天,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得出两个结论,也就是对我们来说的主要教训,你来之前我给恩来和朱老总说了。”
朱德说:“主席分析得对,这两条主要教训一是和彝人的关系没搞好,致使彝人不光不帮他,还成为了他的对立面; 第二呢,抢渡的时间一再延误,一再拖延。”
毛泽东接过话说:“所以说啊,你们先遣队的任务不光是去打仗,而是去宣传我们党的民族政策。让所有的民众知道我们是他们的队伍,是为他们打天下的!”
周恩来说:“就是说啊,用我们党和红军的感召力,去与彝人达成友好。以利我们红军能顺利地通过彝人区,赢得强渡大渡河的主动权。”
刘伯承点了点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彝人尽快了解我们,知道我们红军是他们的朋友和亲人,和他们是一家人!”
周恩来告诉刘伯承:“聂荣臻同志已带着一军团一团先行出发了。”
刘伯承听说了,忙敬一个军礼:“那我马上去追他们!”
朱德一把抓住想要离开的刘伯承:“莫要急,你先坐下,看看我刚刚写的东西。”
现在十万火急,你怎么还让我看你写的东西?刘伯承心里虽不高兴,但他脸上没露出来,在朱德面前坐下来。朱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了刘伯承,是一张起草好的布告。
朱德说:“伯承啊,你是从苏联毕业的大秀才,看看这个布告,帮着给推敲推敲,修改一下,是不是语句通顺。”
刘伯承接过布告一看,大吃一惊……
第四章 蒋中正的笑声
刘伯承吃惊的是,朱总司令竟有这么好的文采。
毛泽东看了一眼说:“我们的老总,把布告都写成诗了!”
朱德忙摆手:“见笑,主席你写的才是真正的诗呢。我的啊,只能叫顺口溜。能让战士和老百姓听得懂,传得开,就算达到咱们宣传的目的了!”
毛泽东说:“是啊,我们的宣传就要形式多样,老板着一副面孔、一个腔调,时间长了,人们心里会有排斥感的!”
刘伯承看着布告,小声念道:
“《中国工农红军布告》
中国工农红军,解放弱小民族,
一切彝汉平民,都是兄弟骨肉。
可恨四川军阀,压迫彝人太毒,
苛捐杂税重重,又复枉开杀戮。
红军万里长征,所向势如破竹,
今已来到川西,尊重彝人风俗。
军纪十分严明,不动一丝一粟,
粮食公平买卖,价格交付十足。
凡我彝人群众,切莫怀疑畏缩,
赶快团结起来,共把军阀驱逐。
设立彝人政府,彝族管理彝族,
真正平等自由,再不受人欺负。
希望努力宣传,将此广播西蜀。”
刘伯承念完,说:“总司令,你这布告形象又具体,并且好记好传。”之后又对毛泽东说:“主席,我想把总司令的这个布告,刻印了,贴遍西蜀彝人区。”
毛泽东点点头:“好。你刚才念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这样呢,我们就先用老总的布告,来打响向彝人宣传的第一枪!”
5月10日,蒋介石由贵阳飞抵昆明。
蒋介石匆匆地赶赴云南,是因为红军巧渡金沙江的行动急坏了他。他到云南的主要目的是督促“堵截围剿”红军,指挥大渡河之战。
蒋介石一下飞机,就被西南军阀头子龙云安排在了云南大学的会泽园里。会泽园二楼正中几间教室、办公室改造成蒋介石夫妇的卧室和办公地点。蒋介石随从吴稚晖、陈布雷等人则住在云大正门对面的金汉鼎公馆。
把大学教学楼当成蒋介石的行辕,龙云可谓用心良苦。说起来,刚从军阀内战走出几年的昆明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共建筑,而落成十年的会泽园是西南的建筑杰作。它借鉴哥伦比亚大学建筑风范,雄伟壮观,做工讲究。木料和水泥都是用火车从越南拉来的最优质的材料。它位于原云南贡院明远楼的旧址上,南临翠湖,景观悦目。
蒋介石看着摆在面前的沙盘,笑了笑,拿起一旁他看的《生擒石逆疏》,这是四川总督路秉章在剿灭石达开部后,向朝廷的奏章。
蒋介石合上书,问身边的龙云:“72年前,石达开全军在大渡河覆没,今日之朱毛,又在步其后辙。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龙云看了一旁的吴稚晖、陈布雷,两人给他点了点头。龙云说:“此次共匪和72年前的石达开,好似是旧戏重演。”
蒋介石点了点头,问吴稚晖:“此次会战,有几个十分巧合的地方,好像是72年前的翻版,你们想了吗?”
陈布雷啪地敬了个礼:“请委座明示!”
蒋介石看了陈布雷一眼,又看了下吴稚晖:“你们说,今日之朱毛,和当年石达开,有相似之处吗?”
吴稚晖说:“委座,有。他们都是逃离了经营数年的老巢,长途流窜,人疲马乏。走云南,渡金沙,其实他们已成强弩之末。”
蒋介石听了点了点头。
龙云说:“委座,他们的时间都是在五月份。正好都是雨季将临之时。兵力呢也大致相等。当年石达开对外号称统兵十万,实际兵力不足两万;今日朱毛红军,充其量也是这个数。”
蒋介石点点头:“嗯,你们说说,石达开兵败大渡河,关键在哪儿啊?”
陈布雷说:“孤军入险,内无粮草,外无救兵。”
吴稚晖说:“天堑阻隔,重兵围堵。”
蒋介石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们说得都不错,可作为兵家,你们看问题,还光局限于眼睛看到的地方。你们啊,还是没说出要点!”
龙云啪地敬了一个军礼:“请委座明示。”
蒋介石说:“我早就听说,川凉一代的彝人, 生性野蛮,桀骜不驯,且剽悍异常,又与汉人积恨颇深,只要让他们与共匪对抗冲突,那可就远胜我们布下的十万雄兵!”
陈布雷听了不住点头:“这样,我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
龙云哈哈大笑起来:“俗语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朱毛之共匪,你不想灭亡看来都不行了!”
蒋介石听了也哈哈大笑:“朱毛之红军,马上就要被我的口袋紧紧扎死了!”
第五章 渡河之难在彝区
从彝卡出来,小叶丹走进了干亲家陈志喜的家。
陈志喜住在冕宁县城,在官道路口开了个小酒店。早些年,陈志喜走南闯北,见多知广。陈志喜看小叶丹来了,很高兴。问做质的二叔怎么样?身体好吗?小叶丹一一说了。之后,陈志喜留小叶丹和沙马尔各吃饭。陈志喜对小叶丹说:“我在外面听人说,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军纪严明,从不欺负老百姓,也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只是这些都是听来的,我从没有见过。”
小叶丹说:“要是真如你说的,那这支队伍就是老百姓的队伍,是我们彝人可以交心的。”
陈志喜点头说:“是啊,要真是那样的队伍,是真值得交心,交朋友。可是,天下有这样的队伍吗?我有些怀疑!”
小叶丹说:“是啊,我是果基家支的头人,在这些大是大非面前,我如果了解得不透彻,随意决定了,对我们果基家支来说,可是个大灾难啊!”
陈志喜点头说:“你考虑得对。”
小叶丹最后交代干亲家:“你下一步精心点,多给我收集一下关于红军的信息。这样呢,我能对红军这支队伍多了解,下一步,就能确定这支队伍是不是可交往可信懒的朋友。”
陈志喜说:“你放心吧,只要有关于红军的信息,我一定多收集,并马上差人送过去。”
陈志喜想留小叶丹在冕宁城住两天,小叶丹说家里还有事处理,就带着沙马尔各急匆匆地回彝寨了。
之后,陈志喜断断续续给小叶丹收集了一些信息,基本上都是在路上歇息时听人说的。说红军军纪严明,从来不打骂穷人,就是在路上买他们商人的东西,也都一是一二是二,不赖不赊欠,买卖很公平。还有的说,他们村过红军的队伍,为怕脚步声响打搅农民休息,都用青草把脚包起来……当然,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他没见过。这次,红军的布告被地下党在冕宁一贴出,他忙揭下一张,差人送给了小叶丹。
小叶丹看到干亲家差人送来的布告的同时,整个西昌地区都沸腾了。无论在赶场的彝人,还是街上的商人都说:“红军真的能这样吗?要是真的能这样,那可比邓家军、刘家军强多了。”所谓的刘家军,就是西昌地区的军阀头子刘元璋。
街头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在议论:“我听他们布告上写的,不然人家红军敢这样写,敢这么说吗?”
另一个说:“是啊,看来,红军真是咱们穷人的军队!”
还有一个摇头:“我还是有些不相信,哪支队伍开进我们彝人区,不是又抢又烧又打?红汉人,难道他们能变好?”
另一个点头:“你说的不错,当时邓秀廷对我们进行管理时,不是说得很好嘛?三个月没过,不是对我们彝人又征粮食又要税吗!”
陈志喜的酒店里,有两个从远方来的彝人,看样子是走马帮的,他看到陈志喜酒馆旁张贴的布告,对陈志喜说:“红汉人要是过来就好了,咱们彝人就迎来太阳了。”
酒店里正喝茶的几个歇脚的彝人围过来,问:“红汉人真会和布告上写的一样?不会是哄骗我们彝人的吧!”
赶脚的商人说:“那红军啊,可真是天兵,他们可仁义了,对我们穷人好,是给穷人打天下的。我前段时间遇到过一次,那时我跟着马帮,遇到一伙土匪,他们抢了我们的货,把我们几个绑在树上。可巧遇到了红军,救了我们,当听说我们的货物被抢了,那个红军当官的组织队伍,带着我们朝那群土匪追去。土匪因带着我们的货物,没走远。红军给他们喊话,让他们把货物还给我们。到嘴的肥肉,那些土匪哪里愿吐出,就和红军交了火,那些土匪丢下了几具尸体,跑了。我们的货物就这样失而复得。我们马队拿出钱来要感谢他们。他们说什么也不收,并护送我们马队走上大道才离开。”
几个歇脚的彝人听后点头:“看来,这红军还真是好军队呢!”
赶脚的商人说:“红军一来,彝人区就要变天了!我们彝人就再也不受刘元璋、邓秀廷的欺负了……”
小叶丹在山上正和弟弟古基尔拉还有家支里各个支头的家长们商量着前两天发生的事:就是罗洪家支的头人带人在他们果基地盘抢商人,抢粮食的事。几个家长说:“你去县城看望你二叔那天发生的事,不光抢了我们的粮食,还打伤了我们三个弟兄。”
小叶丹听了说:“咱们果基家支虽然小,我们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我一定要让他们罗洪家支付出代价!”
几个家长说:“这些年来,他们罗洪家的欺负我们多少次了!抢我们的粮,打我们的人,抢我们的女人!”
小叶丹说:“前两年,邓秀廷举办的‘喝血酒钻牛皮,当时各家支盟誓前都说了,以后互不侵扰,就罗洪家支说话不算话。”
有个家长说:“那次‘喝血酒钻牛皮的第二天,罗洪家支的不是来我们这里想抢稻谷的,多亏我们知道了,迎头打了他们一次。喝血酒钻牛皮,对罗洪家支的来说,是个屁啊!他们仗着家支大,仗着和邓秀廷是干亲家,这边喝着血酒钻着牛皮,那边就去抢别家支的地盘,去抢别人家的东西。”
小叶丹说:“罗洪家支对我们的仇,我一定会报,不然,我就不配做你们的头人!”
这时,沙马尔各送过来了陈志喜让人捎过来的红军的布告,离老远就喊:“小叶丹头人,陈老板送来的东西。”
小叶丹打开了,问沙马尔各:“你给我们念念,这上面写的什么?
沙马尔各是小叶丹的智囊,精通汉文,他一看是中国工农红军的布告,就告诉小叶丹和各位:“这是红军的布告。”之后念了一遍。
小叶丹听了说:“太好了,我听明白了,这上面说的就是让我们彝人自己团结起来,赶跑国民党政府,我们彝人自己当家做主人。”
小四子的父亲各红干说:“要是这样,我们就不要换班做质了!”
沙马尔各说:“陈老板还说啊,他的一个赶马的弟兄见过红军,那些兵啊,买卖公平,说话和气。”
各红干说:“这么看来,红军和别的汉人真的不一样!”
小叶丹点了点头:“凭这一点就能说明,他们和邓家军、刘家军不一样,他们是好人!”之后他对各红干说:“你们啊,吃汉兵的苦头还少吗?”
不远处的寨子路口走出一匹马,马上端坐着一个青年,青年一出寨口,看到在和小叶丹他们一起的裸德衣富,就伸着脖子喊:“裸德衣富!”
裸德衣富看是小四子问:“小四子,你去干什么去?”
小四子说:“走,跟着我吃酒去!我干爹请我吃酒!”
裸德衣富问:“你干爹请你?”
小四子说:“是啊,汉人的肉很香,汉人的酒非常好喝!和我一块去吧!”
裸德衣富对小四子说:“你们去吧,我还是喝自己家的自酿酒。我的这个酒啊,喝再多也不会伤身体的!”
小四子说:“那我们弟兄几个就先走了!弟兄们,我们走,我们去喝汉人的酒去了!”说着用皮鞭打了一下马的屁股,说了声“驾”!几个青年跟在小四子的后面扬长而去。
看着小四子的招摇和远去的烟尘,小叶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问蹲在一旁光吸旱烟不说话的各红干:“我从来没听说,你是认了哪家汉人做干亲家?”
各红干尴尬地一笑,吐出一口烟:“李德吾,李团总呗!”
李团总是彝人的对头,杀彝人无数,在彝人区只要提起都是人人咒死的角色。小叶丹问:“怎么和他们家结干亲家?”
各红干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出一句让小叶丹吃惊的话:“为了,为了多换几条枪!”
是啊,枪,在彝人区,谁的枪多、人多就是王道。一说是为了枪,小叶丹不好再说什么了。说起来,他小叶丹在大凉山,谁不知道是个汉子?可就是枪少,屡遭罗洪家支的欺负。枪啊,有了枪,腰杆子才能硬。为了枪,他死了多少弟兄啊!
小叶丹看着各红干,说:“李德吾这个人,我给他打过交道,他这人翻脸无情,不讲信用,你以后啊,可要对他小心点。不要等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各红干点头说:“我晓得!”
第六章 八斗冲的枪声
德昌县的八斗冲隘口。
这是上午,也是红军进入冕宁的一个主要关口。国民党在这里驻扎了一个营的兵力。
红军的冲锋很迅猛,用的是让对手措手不及的招式。没多大会儿,战斗就结束了,守关的国民党军死的死,跑的跑,俘虏的俘虏。守卫的王营长一看大势已去,想跑,被红军逮了个正着。
电话铃响了,王营长看了看电话,脸上现出难看的表情。
聂荣臻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清楚,打电话的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问王营长:“刚才,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王营长眼睛一转:“我,我是个俘虏,我能随便接电话吗?”
聂荣臻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王营长,看了看他穿的军装,问:“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王营长回答:“我们是川康边防军十六旅的。”
聂荣臻问:“你们旅长是谁?”
王营长答:“许剑霜。”
正在一旁用望远镜观看远方战场态势的刘伯承转过头来问:“你们旅长叫什么?”
王营长看着刘伯承说:“是许剑霜。”
刘伯承像想起了什么,问王营长:“他的原名是不是叫许颖啊?”
王营长慌忙点头:“对,原名是叫许颖!”
聂荣臻问:“怎么,你认识他?”
刘伯承说:“是我在川军时的老部下。”
这时,电话又响了。刘伯承对王营长说:“你去接!”
王营长忙跑过去拿起电话。
电话里问:“喂,是把守八斗冲隘口的吗?你们打了几枪咋没动静了?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不接电话,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啊?”
王营长看着刘伯承司令,结巴着问:“你,你是谁啊?”
电话里说:“我是你们的旅长,许剑霜啊!怎么回事?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王营长不知怎么回答,这时刘伯承走了过来,接过电话。
电话里说:“你快点给我汇报一下你们那里的情况!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伯承说:“许颖,你不要叫了。八斗冲隘口,已经被我红军拿下。你的指挥部已经暴露在我们的正面!”
电话里的许剑霜迟疑了一下,说:“胡说!”
刘伯承说:“胡说不胡说,那就让你的王营长给你证实一下,是不是被我占领了。王营长,你来给你们的许旅长说说,现在,八斗冲在谁手中!”
王营长接过电话:“报、报告旅长,八斗冲已经被共匪,不,红军占领了……”
电话里的许剑霜大发雷霆:“混蛋,你给我丢失了阵地,我、我枪毙了你!”
刘伯承接过电话说:“许颖,你不要叫喊了,我告诉你,你的指挥所已经全部暴露在我的正面,想拿掉你,我不费吹灰之力。”
许剑霜听了,额头的汗马上冒了出来,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是谁?”
“我是刘伯承!”
一听是刘伯承,许剑霜的声音马上弱了下来:“怎么,怎么是你?”
刘伯承说:“许老弟,湖州一别,转眼八载,你还好吗?”
许剑霜做梦也没想到,跟他通话的竟然是刘伯承,他知道,自从八年前他和刘伯承一别,后来听说他加入了红军。没想到,自己的老上司居然今天在战场上见了。他不知怎么问候老上司,只好回答:“我,我,我还可以。”
刘伯承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利索,一语中的:“现在红军要北上抗日,蒋介石要你部堵截,你不妨扪心自问,你这样做,对国家对民族,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你如果一意孤行,你一定会成为民族耻辱柱上的角色!”
许剑霜说:“早知你来,我怎敢和你列兵对阵啊!”
刘伯承说:“现在偃旗息鼓,收兵回营,还为时不晚。”
“好,我,我,立即撤……”许剑霜说到这儿,猛然想起,他要是真的收兵回营,该如何给上峰交代啊,就有些犹豫:“可是……”
刘伯承也知道许剑霜在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怕对你的上司没办法交代,我给你个台阶下,在你两侧都是红军部队,我给你实攻,也可以给你佯攻,你明白吗?”
许剑霜说:“我明白。”
刘伯承语重心长地说:“许老弟,我相信不远的将来,一切有良知的中国军人,都会在抗击日本法西斯的战争中携手合作。望老弟好自为之。老弟记住,十分钟后,我将对你发起攻击!”
许剑霜说:“好,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元璋公馆是一处明清建筑,坐落在西昌城中心,是当时的县衙。刘元璋是国民党川康边防军司令,在客厅里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清楚,红军神出鬼没,在春天,红军在川黔滇一带四渡赤水、南渡乌江,直逼贵阳,蒋委员长急调滇军、湘军、桂军及薛岳兵团追堵。红军主力乘滇军东调入黔,以神速动作进入云南,蒋委员长急令“追剿军”在宣威、威宁地区围歼红军。可红军技高一筹,在云南昆明附近虚晃一枪后,迅速抵近金沙江,欲渡江向川西北挺进,与红四方面军会合。蒋委员长是黄埔军校校长,在军事指挥上可以说非常英明,没想到被红军搞得无所适从。如今,红军已到了德昌。再往下,刘元璋不敢想了,他点起三炷长香,嘴里念念有词:“关老爷保佑!关老爷保佑!”
香烟袅袅,神龛里一手撸须一手攥刀的关公,红着一张脸看着刘元璋。关公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里有着轻蔑和嘲讽。
刘元璋一边上香,一边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对这个人,刘元璋恨爱交加。可眼前,他要用这个人,他清楚此人的能力。在凉山,在宁德地区,只有他,才是有办法的人。可对他,刘元璋是该压时压,该用时用。不然,他翅膀一硬,就不好控制了。
刘元璋虽眼睛有些花,但耳朵特好使。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那声音铿锵有力,踩得地面一定会冒出烟雾。是他来了。刘元璋脸上闪出一丝诡笑,嘴上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那笑容,是你孙猴子跳不出我如来佛手心的得意。
第七章 刘公馆里的密谋
刘元璋整了整衣襟,门外进来勤务兵喊道:“邓旅长到!”
刘元璋在脸上堆满笑,迎出去,刚到门口,邓秀廷到了。他伸出手去:“哎呀,邓旅长,你让老兄我等得好苦啊!”
邓秀廷是个老油子,他清楚刘元璋是什么人,用着他的时候嘴巴叫得甜,不用的时候,一点粮草也不给他。好在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凉山人,在凉山这个地界,还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就给刘元璋敬了一个军礼:“司令,忙于视察军务,晚来了一步,请司令原谅!”
刘元璋握住邓秀廷的手:“自己人不说两家话,我清楚邓旅长是恪忠尽职的,来,坐。”
看邓秀廷坐下,刘元璋忙安排勤务兵:“上茶!对了,上好茶!”
勤务兵有点迟疑,站在那儿,刘元璋说:“就用委员长送我的那个大红袍!”
勤务兵点了下头下去了。
刘元璋笑着对邓秀廷说:“这是我一年前去南京时,委员长亲送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邓秀廷说:“我能有这口福,多谢司令的栽培!”
刘元璋挥了挥手:“咱们弟兄,不说这些外气话!坐下,坐下说话。”
邓秀廷坐下:“司令,我听说许剑霜兵败德昌,那可是我们西昌的重要门户,这样一来,红军就会长驱直入,即日就要兵临西昌城了!”
刘元璋长叹一声:“哎,不瞒邓老兄,我正为此而焦虑啊!所以才把你老兄请来!”
邓秀廷在心里哼了一声,别以为你心里的小九九我不知道,你请我来,又给我好茶喝,你的这个茶,是那么容易喝的吗?我要不打你七寸一下,你还以为我是傻子呢!
这时勤务兵把茶端上来。茶汤红润通亮,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邓秀廷吸了一口气:“好茶!”
刘元璋知道邓秀廷是个好表演的人,这点小聪明咋能瞒他的法眼,在心里暗笑一下:“昨天,关二爷给我托了一个梦,说有一能人能解此危局。”
邓秀廷端着茶杯,哦了一声,他知道刘元璋素来狡猾异常,常常是言不由衷,就用眼光看着刘司令问:“此公是哪位高手啊?”
刘元璋眉头一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邓秀廷一愣,笑了:“我何德何能?司令开玩笑了!”
刘元璋说:“你看我是开玩笑的人吗?你邓旅长的能力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不清楚吗?”
邓秀廷忙摆手:“司令,你夸奖了,我可不敢当啊!”
刘元璋在邓秀廷跟前坐下:“不瞒老兄说,说起你,连蒋委员长都夸你,对你是格外器重啊!”
邓秀廷把要喝的茶放下了:“蒋委员长?”
刘元璋脸一绷:“是啊,昨天,委员长乘坐飞机亲临西昌上空,给我投下一封亲笔信,上面还专门提到了你!”
邓秀廷被刘元璋的一本正经弄迷糊了,刘元璋是司令,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就问:“真的提到了我?”
刘元璋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提到了你。委员长说,只要你把彝人调动起来,堵住红军,那你可就为党国立下大功了!你就是党国的大功臣!”
邓秀廷被刘元璋的话点燃了,仿佛看到他在委员长跟前领受勋章。他望着刘元璋,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满脸凝重地说:“好,看来我只好用这一招了!”
刘元璋看邓秀廷胸有成竹的样子问:“什么招?”
邓秀廷一字一句地说:“喝血酒,钻牛皮!”
“喝血酒,钻牛皮?”刘元璋听了如丈二和尚,“这个,管用吗?”
邓秀廷看着一脸茫然的刘元璋说:“只要他们喝了血酒,钻了牛皮,整个彝兵就会为我所用,我就又多了数万雄兵!”
刘元璋哈哈大笑说:“好好,你真不愧是蛮王啊!”
看刘元璋高兴,邓秀廷提了个要求:“司令,要想把这个事办好,我得需要你的帮助!”
“好说,只要你能把红军堵住,需要什么,尽管提!”
“到时候,能不能让委员长派架飞机来助助兴,以壮我军威!”
刘元璋把胸口一拍:“不成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我马上给委员长汇报,到那天,一定会让你满意!”
邓秀廷站了起来,重重地握了下刘元璋的手:“司令,那就这样说好了,我马上回去,准备喝血酒、钻牛皮这个事!”
刘元璋忙按住邓秀廷坐下:“不慌,邓老兄喝完这杯茶再走!”
邓秀廷又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碗,深深地喝上一口:“好茶啊……”
从彝卡传出的消息,二叔的痨病又加重了。小叶丹心急如焚,带着沙马尔各去找寨子里的老医师。
小叶丹取了药,转身走出老医师的家,小四子从远处追了过来:“小叶丹头人,这是我干爹捎来的邓旅长的信,说是十万火急。”
小叶丹拿过信,交给了沙马尔各。沙马尔各给小叶丹念了:“果基约达头人,定于明天上午在西南坪召开彝人家支头人大会,望你接信后速速参加,切记切记! 邓秀廷 。”
小叶丹问沙马尔各:“这个邓秀廷,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沙马尔各摇摇头:“邓秀廷亲自写信,看来,这个会议不同寻常!”
小叶丹点了点头。
沙马尔各说:“我听说,国军德昌失守了,红军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小四子说:“我来的时候,看到城里都乱了,国军到处在抓人、抓学生呢!说是抓赤化分子!”
小叶丹想了想,说:“明天这个会,看来是与红军有关!”
沙马尔各说:“你分析得对。红军一来,看来邓秀廷他们慌手慌脚了,他说是开头人会议。在冕宁,就咱们果基、罗洪、倮伍三个家支最大!”
小叶丹问小四子:“你在城里还看到了什么?”
小四子说:“还看到一些当兵的在放火烧东西。”
小叶丹说:“看来,这次,国军真的挡不住红军了!”
沙马尔各点了点头,问小叶丹:“你考虑怎么办?”
小叶丹说:“我们现在暂时还在邓秀廷的手里管着,去,我们一定得去,我倒要看看,邓秀廷玩什么花招!”
第八章 喝血酒 钻牛皮
西南坪在冕宁县城的南面,是罗洪家支的地盘,离邓秀廷部不远,可距小叶丹的果基家支的地盘好远。第二天,小叶丹吃过早饭就带着沙马尔各还有三个随从匆匆地赶过去。
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时辰已经到了。身穿一身彝人服饰的邓秀廷问一旁的副官:“我昨天给你说的,给飞机联系的白布,准备了吗?”
副官敬了个礼,用手指着搭在一旁的一卷白布说:“报告指挥官,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邓秀廷哈哈笑了:“你去看一下,人来的怎么样了?”
副官看了看,然后去下面问了一旁的毕摩。毕摩是彝族总会活动中的祭司,是一位胡须洁白的老者。他看了看到来的各位头人,说:“就还差果基家支的细约达!”细约达就是小叶丹。
副官看了看太阳,问毕摩:“时辰到了吗?”
毕摩看看太阳,又看看插在地上的树枝:“到了,已经到了!”
坐在下面的罗洪家支的头人罗洪哲依说:“邓指挥官,没来的人咱们就不要等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咱们现在就开始!”
邓秀廷掏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看坪上的二百多口子彝人,今天来的都是各个家支的头人。他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混蛋!”不知是骂小叶丹还是别人。
号角在呜呜地吹,士兵们在不停地鸣枪,毕摩在不停地转圈子。邓秀廷把手一摆说:“不要慌,我们再等等!我不信等不来他!”
正说着,远处的路上腾起了几朵烟尘。烟尘渐渐近了,那是几匹快马。跑在前面的是一匹小黑骡,小黑骡迈开四蹄,跑得像飞一样。不一会儿,这几多烟云来到了邓秀廷跟前。小叶丹翻身下马,按彝人的规矩施了礼:“对不起,邓指挥官,路上不好走,我来晚了!”
邓秀廷面无表情地把手一挥:“不晚不晚,来了就好!”
这时,毕摩的声音起来了:“盟誓大会开始!”
倮伍家的头人问小叶丹:“细约达头人,盟什么誓啊?”
小叶丹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倮伍家的头人指了指不远处一脸得意样子的罗洪家的头人说:“看来,罗洪家的知道。”
小叶丹用眼角往罗洪家的头人那边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邓秀廷站起来,慢慢地点上一袋烟,说:“各位尊贵的头人,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来,参加神圣的喝血酒、钻牛皮盟誓大会,是因我们碰到了一个顶顶可怕的敌人,那就是朱毛红军——红汉人。红军刚一到西昌,就把城外的店铺、街道,全部烧光了,红军要是进了彝区,我敢说,你们的房子、你们的羊子、你们的娃子、你们的银子,包括你们的脑袋,统统都保不住了!我,作为彝务指挥官,不能见死不救,从今天开始,你们各家支要把各自的冤仇放一放,大家要齐心协力,共同对付红军!”
邓秀廷用眼扫了一眼小叶丹和罗洪家的头人说:“我先打个招呼,你们哪个家支的人胆敢勾结红军,我就找你们这些头人说话!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到那个时候,我要把你们全家支的人都杀光!”说到这里,又用凶狠的眼光围着全场看了一圈,问:“你们都听清楚了?”
场上没有一个人回答。
邓秀廷说:“怎么,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他拉起身边的一个小家支的头人问:“你听清楚了吗?”
小家支的头人不知怎么回答,邓秀廷掏出手枪朝他的腿就是一枪,小家支的头人一下子栽倒在地上。邓秀廷大声问:“我刚才的话,你们听清楚了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家都回答:“听清楚了!”
邓秀廷不满意:“声音太小,给我大声点!”
这次声音比刚才大了:“听清楚了!”
毕摩大声叫道:“时辰到,喝血酒、钻牛皮仪式开始!”
毕摩声音未落,八筒长号呜呜地吹起来,声音向四周飞去,又被四面的山壁撞了回来。小叶丹感觉他们被这烦闹的声音包围了。
头人们听说是举行喝血酒、钻牛皮盟誓仪式,都不免纳闷,小叶丹身边的几个小家支的头人低声问他:“喝血酒、钻牛皮是大事,你之前知道吗?”
倮伍家的头人问:“细约达,你真的不知道?”
小叶丹说:“我真不知道!”
倮伍家的头人说:“这么重大的仪式,就这样把我们唤来?牛不喝水强按头,有点太欺负人了!”
另外几个头人说:“看邓指挥官那意思,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把我们当成木偶了!”
小叶丹听了没有说啥,只是心里的火越来越大,越烧越旺了!
小叶丹心中有火,这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喝血酒、钻牛皮的盟誓。在彝人间,喝血酒、钻牛皮不是随便的,这个是各家支庄重而又慎重的大事。按彝人规矩,彝区各家族、各村寨之间发生冲突之时,有过错的一方要主动泡酒承认错误。届时双方围坛而坐,边喝酒边剖析自己的过错,最后达成共识,互相敬上一杯交杯酒,握手言欢,重归于好,永不反悔。还有当一个部落的利益遭到其他部落的侵犯时,在这种危急关头,便以喝血酒来维系共同的信念,形成共同的力量来维护共同的利益。 因此,酒是彝族调解各种社会纠纷,化解矛盾的赔偿物和赔罪物。彝家人有这样的谚语:“两座山不能靠在一起,两碗酒可以把朋友连在一起”,酒以成信,是彝族社会各种势力间以“喝血洒、钻牛皮”等形式来履行政治联盟、军事合作等协议的约束力。
喝血酒、钻牛皮是一个家支的大事,不能儿戏。彝族人重诺,喝了血酒,就是朋友,就是一家人。不说别的,就说罗洪家里的,他们欺负果基家支,抢他们的财物、女人、地盘,他们两个家支的仇比山上的海子都深,他小叶丹怎么会和罗洪哲依坐在一块喝血酒、钻牛皮呢!
第九章 小叶丹的倔强
一条黑牛牵上来,黑牛牵上来的时候有些不情愿,黑牛眼里汪着水,那是泪,肯定的了。小叶丹清楚,黑牛是神灵,它一定是知道了今天上午自己的命运。来到了场上,牛被拴在一个木桩上。毕摩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拿着树枝,围着牛一边念咒一边用树枝蘸酒馆里的酒往牛身上洒,一连转了七遍。
黑牛看着毕摩,也许知道自己的命运了,仰起脖子,“哞”地叫了一声,声音低沉凄凉。小叶丹和在座的各个头人们都绷着脸看着邓秀廷。邓秀廷把脸阴着,仿佛一拧,就能拧出两瓢水似的。
上来一个人用黑布把牛的双眼蒙上了,之后他解开了拴牛的绳子。罗洪家支的屠户罗一刀带着两个徒弟上来了,不一会儿师徒三人就把黑牛的牛皮扒了下来。罗一刀又换了一把尖刀,把刀尖插入牛颈上,一挖一剜,刀尖在颈椎骨里一转,牛头就带着牛皮完整地卸下来。师徒仨捧着牛皮,把牛皮搭在一个木头架子上。
看着搭好的牛皮,邓秀廷吸着烟围着转了一圈,说:“牛皮架好了,咱们开始钻牛皮吧!”
罗洪哲依说:“对,钻牛皮!”
可众头人没一个吭声的。
李德吾团总抓过一只鸡,一把拧断脖子,把鸡血滴到摆在用石头凳的石桌上的酒碗里:“各位头人,请吧!”
众头人看看牛皮,又看了看酒,没有一个人出来钻。罗洪哲依想当第一个,被邓秀廷用眼神制止住了。邓秀廷吸着烟,说:“现在咱们就钻牛皮、喝血酒,钻一个,喝一个!谁第一个钻啊?!”
众头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没人愿意上前去钻。
邓秀廷冷笑了两声,他慢慢地走到小叶丹身前:“小叶丹头人,你来得最晚,带个头吧!”
小叶丹说:“指挥官,我性子直,有话我要说到桌面上!请你不要见怪!”
邓秀廷看着小叶丹,阴险地笑了笑:“你说!”
小叶丹说:“今天这个喝血酒钻牛皮盟誓大会,不大符合我们彝家人的规矩!”
邓秀廷本来笑着脸的阴了起来,厉声问:“哪些地方不符合你们彝家人的规矩了,嗯?”
小叶丹没被邓秀廷吓住:“此前开这样的大会,都要经各家支头人们商量,让大家明白情由,为什么开这样的盟誓大会,为什么要结盟发誓。愿意参加的就来,不愿意参加的就不来。可今天,你把我们叫来之后,才给我们把话说开,这是不是有些突然?”
邓秀廷被小叶丹问得一愣,他哼了声:“那是因为,红军来的更突然!”
小叶丹说:“指挥官,彝家人有句老话,走进家门的人,是仇是亲,要看他干什么才知道。 我们从没见过红军,也不知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现在不是要我们闭着眼睛钻牛皮吗?”
小叶丹一番义正词严的话一下子把邓秀廷说愣了。李德吾向天放了一枪。邓秀廷用手制止住李德吾,两眼狠狠地看着小叶丹:“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
小叶丹也不退缩:“你让我相信你,可你一直不相信我们彝人!”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们了?笑话!”邓秀廷把脸转向大伙,“大家说说,我如果要不相信你们,能请你们来参加结盟吗?”
小叶丹不甘示弱:“请问指挥官,让我们彝人坐质换班,是不是相信我们?”
小叶丹的一句话,问出了全彝人的心声。这是彝族人心中的疼,是套在所有彝族人脖子上的一个套子。众头人纷纷附和:“是啊,小叶丹头人说的有道理,很对啊!”
“他就是不相信我们彝人啊!”
“小叶丹说得太对了!”……
众头人群情激昂,邓秀廷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小叶丹头人,你……”他的手伸向了腰间的手枪,可转念一想,此时一定要忍住气,要让他们钻完牛皮、喝了血酒再说。他说:“坐质换班,是大清朝定的规矩,延续至今。民国二十年,咱们喝血酒、钻牛皮的时候,这个规矩也没改变,当时还增加了几条,你还记得吗?其中第四条,如遇大难,各家支同心协力,共处之!而今,红军来了,正是大难当头,你不遵守吗?”
小叶丹没有回答。
邓秀廷看小叶丹不吱声了,大声说:“喝血酒,钻牛皮!”
罗洪哲依在一旁随和:“对,喝血酒,钻牛皮!”
跟着罗洪家支起哄的几个小家支头人也说:“喝血酒,钻牛皮!”
邓秀廷看着小叶丹,眼里冒着凶光:“小叶丹头人,我就要你一句话,这牛皮你到底钻还是不钻哪?”
小叶丹态度很坚决:“别的家支钻不钻,那是他们的事,我也不过问;我们果基家支,我说了算,对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我们是坚决不会做的!”
小叶丹的一席话顶得邓秀廷不知说什么好。他身边的李德吾团总看到了,拔出手枪,啪的朝天打了一枪:“今天谁要是不钻牛皮,谁就别活着离开这儿!”说着又朝天放了两枪。
两声枪响后,就见四周的山头上哗啦啦站起邓秀廷的部队,枪口对着下面的头人们。大家看到这个情景,明白了:邓秀廷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在这里埋伏好了大批的人马,他其实一直对咱们不放心,留着一手呢!
李德吾说:“都给我放老实点!老子想要你们这些臭蛮子的命,那是小菜一碟。都别他妈的给脸不要,真是把老子惹毛了,我灭了他全家支!”
小叶丹也毫不示弱,他面对邓秀廷,一字一句地说:“指挥官,你不是说红军开过来了吗?你这是要跟谁开战?”
邓秀廷面对着小叶丹一双充血的眼睛,一下子不知怎么说了。
小叶丹继续说:“你就是这样相信我们彝人的吗?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彝人,难道你这样拿着枪,指着我们让我们钻牛皮是为了我们彝人?”
邓秀廷被小叶丹问得哑口无言。
李德吾拿着枪指向了小叶丹:“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你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小叶丹向前走了一步,把胸部向前亮了亮:“你要有种,就照这儿打,你只要开枪了,彝人们就会真正相信,你们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我们彝人了!”
李德吾本来想用枪把小叶丹吓倒,没想到小叶丹根本不害怕。李德吾拿着枪就要上前,邓秀廷清楚,现在是特殊时期,他需要这些彝人来为他卖命,就喝住李德吾:“住手,李团总,你怎能这样对待我们尊贵的果基家的头人呢?”
小叶丹哼了一声。邓秀廷问:“小叶丹,我再最后问你一句,这个牛皮,你是钻还是不钻!”
小叶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钻!”
这时,一架飞机飞过来。邓秀廷抬头一看,是国军的飞机。他指着天上盘旋的飞机大声说:“这是蒋委员长派来让我指挥的飞机!谁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炸平他的村寨!”
一看飞机在头上盘旋,彝人们都慌了。有几个家支的随从说:“我们把他打下来,省得它飞这么低吓人!”
一个彝人朝飞机开了一枪。看有人开枪,另外几个彝人也朝飞机开起枪。
邓秀廷慌了,忙喊:“不要开枪!”
邓秀廷的声音被枪声和飞机的轰鸣声淹没了,而此时,感觉到威胁的飞机却投下了炸弹。邓秀廷一下子被炸弹的冲击波击倒,可他脑子异常清醒,看了一眼趴在身边的李团总,问:“准备联络的白布呢?”
李德吾被飞机突然掉下的炸弹炸蒙了,听旅长这么一说,才想起白布的事,就朝放白布的地方看。刚才,炸弹正好落在白布的旁边,白布被炸的不知哪里去了。
邓秀廷一听急了:“快点去给我找!”
李团总急慌慌来到高处一看,白布被炸到一个山沟里。忙对邓秀廷说:“旅座,白布被炸到前面的山沟里了!”
邓秀廷说:“混蛋,你快带人把白布给我弄回来。”
李团总答应了一声是 ,就差部下带着几个人连滚带爬下到沟底,把白布找了回来。
邓秀廷看着这被炸得又花又烂的白布,说:“快摆开,摆成一个太阳形,飞机就知道是我们了。”
李团总忙差人按邓秀廷的吩咐把烂白布摆成了一个圆。在天空盘旋的飞机看到下面的图形后,飞走了。
看着飞走的飞机,邓秀廷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都是血,才感觉到了疼。原来,他的胳膊被弹片击中了。
而现场的彝人们,此时早就散了。邓秀廷摸起地上一个没有碎的黑酒碗,狠狠地朝石头上摔去……
第十章 李团总的枪口
钻牛皮喝血酒盟誓大会失败了。邓秀廷捂着他受伤的胳膊,在指挥部里来回地走动着,眼睛里冒出凶光。
李德吾忙把水烟袋递给他:“旅座,你当年的狠劲呢?这帮蛮子,你不杀几个,他们就是不听话!按我说,当时就该把小叶丹干了!”
邓秀廷奸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你不懂,这个时候,小叶丹不能动!”
李德吾不解:“我知道,你现在是想利用小叶丹,可他不让我们利用啊!”
邓秀廷用手指了指脑袋:“考虑问题,要多用些脑子,你想想,汉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为的是什么?要攻心为上!攻心,明白吗?”
李德吾噢了一声,恍然大悟,给邓秀廷晃了晃大拇指。
邓秀廷说:“小叶丹在我手里,就像个臭虫,我轻轻一踏脚,就能把他蹍死。但目前,还不能动他。”
李德吾说:“这次盟誓大会,要不是他捣乱,咱们就成功了!”
邓秀廷哼了一声:“这个账我早晚会给他算的。我现在最大的心病不是小叶丹,是红军!对付红军,正用得上这些蛮子。”
李德吾说:“是,旅座说得对。”
邓秀廷说:“所以说,做事呢要分轻重先后,要有秩序,不过,我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这些野马也容易脱缰!”
“旅座说得对,就得给点厉害看看!你说咱们怎么动手?”
邓秀廷眼珠子转了几转,最后眼里冒出凶光:“德吾啊,告诉我,你的干儿子是谁家的?”
李德吾一愣,不明白邓秀廷为什么提起,就有点结巴地说:“是,是果基家的!”
邓秀廷点了点头,眼里冒出凶光:“去,把他杀了!”
李德吾惊得眼睛差点掉在地上:“这?旅座,这……”
邓秀廷平静地说:“前几天,你不是给我汇报,他们想用银子换咱们的枪吗?”
“旅座啊,你不让换,我就没换!我没答应他们,我说旅座不同意!”
邓秀廷嘿嘿笑了两声:“换,给他们换!让他们多带点银子来,你答应他们,多给他们几支枪!”然后,邓秀廷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德吾知道邓秀廷是让他去杀人,就敬了一个礼说:“我懂!”说完就要离开。
“慢,”邓秀廷上前两步,对李德吾说,“这次,你多杀两个,弄疼小叶丹。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李德吾答应了一声“是”。邓秀廷说:“只有这样,小叶丹才会学乖,不然他不会老实!”
李德吾会意地给邓秀廷点头,走了……
小四子和父亲各红干来找小叶丹时,小叶丹正和沙马尔各说昨天结盟的事。
沙马尔各说出了他的担心:“你昨天在结盟大会上和邓秀廷唱了对台戏,砸了他的场子,下一步,邓秀廷不知要怎么对咱们果基家下手,咱们可得要小心点!”
小叶丹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昨天回来后我就想这个事,邓秀廷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通知家支的所有人,让大家都小心。”
沙马尔各说:“这个你放心。我在来你这儿的路上,就给咱们家支的几个家长说了。对了,我听小四子说,他干爹愿意给他们家换枪了。”
正说着,小四子和他爹各红干一块来了。各红干说:“昨天晚上,我干亲家差人给我来信了,答应给我们换枪了,让我今天上午多带着银子去。”
小叶丹皱起了眉头:“昨天盟誓大会你也去了,咱们给邓秀廷闹了场子,你想了,原来说的不给换,现在又说给换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小四子说:“我干爹捎信说,换枪他是瞒着邓秀廷。他说,他怕以后邓秀廷对我们使坏,所以给我家换几支枪,让我们能保护自己。”
小叶丹皱皱眉:“李德吾真有这么好的心?我看未必!”
小四子说:“干爹对我可好了,在他家,什么好酒都让我喝!”
小叶丹问各红干:“你年龄比我大,过的桥比我走的路多,你看人要比我准,你说说,李德吾是不是小四子说的?”
各红干想了想:“我觉得李团总不像是坏人。”
小叶丹说:“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那就让小四子去吧!银子都准备好了吗?”
各红干说:“我干亲家说,让咱们多带点银子去,他想多给咱们换点。”
小叶丹问:“你计划带多少银子?”
各红干伸出了两个手指,小叶丹明白是二百两。问:“是不是多了点?”
各红干摇摇头:“不多,我还嫌少呢!”
小叶丹问:“你们去几个人?”
小四子说:“我、黑虎、老鸹!”
小叶丹听了摇了摇头:“不行,人太少,再多去两个人!”之后给各红干说:“你安排一下你们家里的,再多去几个,去几个精明点的。”
各红干点头说:“知道了,头人。”
小四子带着五个人骑着骡子走在了崎岖的山路上。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走过前面的那个山沟,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口,就是干爹说的青竹坪了!
小四子一边走,嘴里一边哼着山歌。马上就要换到他朝思暮想的枪了,能不高兴吗?
可小四子的歌声却被一声清脆的枪声打断了。走在他身后的老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上前一看,子弹打在了老鸹的后心上。他朝枪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对面山坡上站起了国军,仔细一看,干爹李德吾在上面,他忙对着李德吾喊:“干爹,是我啊,不要开枪啊!”
小四子话音未落,枪声四起,他身边的几个弟兄都先后中弹了。其中有一个倒下的兄弟问小四子:“你干爹为什么打我们啊?”
小四子也一头雾水,突然,一颗子弹打在了他腿上,他爬着藏在一块大石头后,撕下衣服包着伤。枪声消失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此人穿的是皮靴。小四子转脸看去,是干爹李德吾提着枪过来了,小四子叫了声干爹。李德吾停下了,把手中的枪抬起,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小四子问:“干爹,这是为什么啊?”
李德吾说:“小四子,你不能怪干爹。干爹也不想杀你。你要怪就怪小叶丹吧,谁让他给邓指挥官作对呢!我告诉你,谁给邓指挥官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四子哭着说:“我是你干儿啊!”
李德吾点了点头:“我知道,可干儿子该杀也得杀!小四子,不要怪干爹!”李德吾扣动了扳机。
小四子临死前,用血写了歪歪斜斜三个彝文:李德吾……
小四子走后,小叶丹越想越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他给沙马尔各说了他的担忧,沙马尔各也有这样的担心。之后他们带人去追小四子,没想到小四子换枪心切,早就走远了。当小叶丹等人找到小四子时,只找到小四子几个人的尸体,还有小四子用彝文写的“李德吾”三个字。
小叶丹想要去找李德吾拼命,被沙马尔各拉住了。沙马尔各说:“越是这个时候,你要越冷静!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狗还能吃了日头!”
小叶丹压下了喷到胸口的怒火。他知道,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把这几个为果基家支换枪而死的人埋葬了……
第十一章 刘伯承的纠结
在西昌礼州镇,一队马帮驮着茶叶来到了镇上的一个路边饭店。
饭店叫客悦饭店,老板姓张。张老板一边招呼着店小二把客人的马拉进马棚里喂草料,一边招呼着客人喝茶吃饭。
刘伯承也到了这家饭店。来之前,刘伯承首先说了纪律:“今天到下面暗查,一定要多听听一些商人和当地人的真话,多了解一下实际情况。我们是带着目的去的,最主要的要搞清楚,我们去大渡河,走哪一条路是最安全,最省心的!”
刘伯承司令坐在饭店的一个最靠边的位置上。张老板忙把刚来的马帮招呼好,看样子,张老板和马帮当家的熟悉。张老板问:“程老板,这次又驮些什么货啊?”
程当家的说:“你说我还能干什么,还是那些货呗,盐巴、茶叶什么的。”
张老板说:“你这批货啊,肯定能卖上好价钱啊!”
当家的不解:“你怎么知道的啊?”
张老板说:“以前啊,我这儿几乎天天过马帮的,可今年以来啊,我这儿过的就少了,你这次啊,我算着有十天没有过马帮了!”
当家的说:“现在兵荒马乱的,谁还敢去做啊!”
刘伯承听张老板和当家的拉得热乎,心想,这个张老板天天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肯定是个地方通,就给警卫员使了一个眼色。警卫员会意,叫道:“老板,添茶!”
张老板拿着长嘴壶过来了。趁添水的工夫,警卫员问:“老板,给你打听个事!”
张老板把胸脯一拍:“客爷,有事你尽管问,我对你们说啊。你们打听事,找到我那是你们打听对了,这周围三十里二十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大伙都叫我啊——百事通!”
警卫员笑了下,问:“张老板,我问一下,到大渡河是从西面的冕宁线好走,还是从东边的越西线好走呢?”
张老板一听,连考虑也没考虑,张嘴就说:“当然是东边越西线那条路好走啊!越西这条线啊,自古以来就是通商的大道,路途上都有客栈、马店。冕宁那条线啊,你们听我的啊,那条路千万走不得啊!”
警卫员问:“为什么走不得啊?”
张老板说:“走这条路啊,山险路陡那咱先不说,最可怕的是要过倮倮区,这个倮倮,你们知道吗?
刘伯承说:“是不是彝人区?”
张老板说:“对啊,就是彝人区。我给你说啊,这些倮倮啊,他们现在还都是过着部落生活,他们啊最会抢人。我三叔有个孩子,就是被他们抢到了山里做了娃子。娃子就是奴隶,十几年没有音信了!”
对桌的一个老板和刘伯承坐在对面,当他听张老板说倮倮时,脸上带着笑,那意思好像对张老板的话不满意。这一笑,被刘伯承捕捉到了。刘伯承站起身,来到了对面老板的面前。
老板看刘伯承过来了,往一旁坐了坐,给刘伯承让出一个地方。
刘伯承给老板拱了一下手,问:“这位老板,你在哪里发财啊!”
那个老板给刘伯承拱了下手:“这兵荒马乱的,发什么财啊!也就是做个小买卖。不瞒你说啊,我呢,在冕宁的大桥场开了个小马店,挣点小钱,养家糊口!”
刘伯承听说是冕宁大桥场的,眉头皱了起来:刚才张老板不是说冕宁那儿有彝人吗?怎么,这个老板在那里开店,难道彝人就不抢他吗?就问:“你那儿不就是倮倮区了吗?你就不怕彝人把你抢去当娃子?”
那老板摇了摇头说不怕。
刘伯承问为什么啊?
那个老板把手伸出来:“你看啊,这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你别说人了。其实啊,彝人也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你只要真心诚意对他们,他们就是你可靠的朋友!”
刘伯承听了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他接着问:“从你们那里去大渡河,要经过哪几个彝人家支的地盘?”
那个老板掐了掐手指:“主要有三个大家支,从冕宁出来到颚暖的元宝山一带,是罗洪家支和倮伍家支;过了这里一直到大渡河的汉区,就是果基家支了!”
刘伯承听了点了点头。他才要说什么,通信员急匆匆地过来了,俯在他耳边说:“首长,政委请你赶快回去!”
刘伯承出来的时候专门给聂荣臻说了,没有要事不要打搅他,他好多听听这里的人们对彝人区怎么说,先掌握一下关于彝人区的第一手资料。聂荣臻专门差通信员来喊他,肯定有事,就给这个老板点了点头,起身拱了一下手说:“谢谢你!请问老板你贵姓啊?”
“免贵,姓程!”
“非常感谢你啊,程老板!”
“长官,不要谢!应该的。”
刘伯承把茶钱给放在桌上,对一边忙活的张老板说:“张老板,这位程老板的茶钱,我替他付了!”
之后刘伯承给程老板摆手,跟着通信员走了。
看着刘伯承的背影,程老板低声问张老板:“刚才那个长官,你认识吗?”
张老板说:“我知道,你看他们的衣服。不就知道吗?他们是红军啊!”
“我知道他们是红军。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看样是红军的大官!”
“嗯,我看也是!”
“人家这么大的官,喝茶还给钱,真是个好军队啊!”
刘伯承赶到指挥部,聂荣臻把手上的两封信交给了他。一封是许剑霜的,信上说:自从德昌一战,蒙兄台抬手,致使贵我两军未受损失,免受伤亡。今日差人捎去书信,一为感谢,二是有一事告诉兄,蒋介石正调兵遣将,他判定贵军不敢走西线彝人区,在东线加强重兵防御,望兄多加注意!千万小心为盼!第二封是西昌一带地下党送来的消息:蒋介石正在东线加紧修御工事,加强兵马驻防,另调派防御成都的川军等日夜兼程赶往富林等云云。
刘伯承看完信,聂荣臻看了一下表:“咱们快去电台那儿,军委总部马上会给我们来电。”
电台室已把总部发来的电报收到了,刚破译完,看他们过来,小石头忙把破译好的电报交给刘伯承。上面写道:“刘、聂:据报,留固、越西均无敌,冕宁有少许敌人。你们率一军团第一团向越西前进。第五团由左权、刘亚楼指挥,为第二先遣团,并带电台,随第一团之后跟进。朱德。”
刘伯承把这份朱总司令签名发来的电报交给聂荣臻。聂荣臻接过认真看了,说:“朱总司令的情报来得很及时。有朱总司令发来的这个消息,加上许剑霜的密信,还有地下党转过来的情报,这几个情报一碰头,说明敌人断定我们不会走西线。他们在东线布防重兵,等着我们啊!”
刘伯承点了点头。
聂荣臻说:“冕宁以北的彝人区,在老蒋看来,当年石达开就是在这个地方全军覆没的,红军不会冒这个险。肯定会走西昌、越西到富林的大道。所以就把富林作为防堵红军的重点,在那儿集结重兵,等着我们。”
刘伯承仔细听聂荣臻的分析,一边暗暗点头。他对聂荣臻说:“出去走走。”
聂荣臻跟刘伯承走出电台室。刘伯承一边走一边说:“现在看来,蒋介石是想把我们红军一举消灭在去大渡河东线的路上啊!”
聂荣臻点点头:“按蒋介石的想法,不是把红军消灭在大渡河,就是把红军消灭在去大渡河的路上!”
刘伯承笑了:“你说的对啊,老蒋的确是这么想的!”
聂荣臻说:“是啊,老蒋可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他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用力。”
刘伯承想了一会儿,笑着问聂荣臻:“一边是总司令的命令,让我们走东线;一边是许剑霜和地下党的报告,不能走东线。走东线免不了恶战,因为蒋介石把兵力都调到了那儿等着我们,到时候,谁胜谁输,不好说啊!”
聂荣臻说:“是啊,关键一步,重在选择啊!一步赢,步步占主动;一步失手,满盘皆输!”
刘伯承问:“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个棋啊?”
聂荣臻笑一下,把球又踢给了刘伯承:“这步棋,我正想请教你呢!”
“好你个荣臻,你给我捉起迷藏来了!”两人哈哈笑了……
第十二章 改道走冕宁
综合了几方面的情报,刘伯承想起毛泽东对他说过的一段话:“我们和蒋介石打仗啊,处处在劣势。我们装备上不行,他有大炮飞机,我们都是小米加步枪。我们的很多装备,还都是从他们手里夺的,我们不能和他硬拼,硬拼我们是拼不赢的。要和他玩脑子。我们的脑子都是一样的,智力上我们之间的悬殊不是多大。再说了,三个臭皮匠,赶上个诸葛亮!我们一定要用我们的智力胜过蒋介石!一定要用出其不意的奇招,方能制胜。”
刘伯承毅然决定:先遣队先开进冕宁的泸沽镇!
当红军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曲踏进泸沽镇时,整个泸沽镇顿时沸腾了。红军纪律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这和国民党部队天壤之别啊。泸沽镇刚开始听说红军开过来,把家门都关得死死的,唯恐红军冲进家里来抢东西。看到红军态度和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大家也都从家里端出水,让红军喝。
红军喝过水,都把碗板正地放好。好多泸沽镇的百姓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人样的军队……”
临街的店铺一如既往地营业,红军战士来买日常用品都是拿着银圆、铜板什么的公平交易。刚开始时镇上的人还有一些担心,后来大家都敞开门来做生意了。红军秋毫无犯,和从前一样。泸沽镇的一些商人就纳闷:“国军说红军是共匪,咋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呢?”
冕宁县政府里,国民党的人正乱作一团。
朱县长跌跌撞撞地走进县衙,看邓秀廷在院子里,说:“旅座,红军已经开进泸沽镇了!”
李德吾也从外面进来,问:“旅座,要是红军向冕宁开来,我们是不是迎上去?”
邓秀廷摇了摇头:“不可,千万不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这个旅能有今天,可不容易,我可不想当炮灰!”
李德吾说:“那我们怎么办啊?”
邓秀廷眼睛转了一下:“红军,我想让彝人去消灭他们,这样做就是‘以彝制红,我们就可不费一枪一弹。”
李德吾说:“彝人他们不会这么听话的,你看上次盟誓大会,小叶丹不是给你唱对台戏了吗?”
邓秀廷笑了一下:“哼,我手里握着他们的牌,他们怎会不听我的话?”
李德吾不懂:“是什么牌?”
朱县长说:“是不是做质头人?”
邓秀廷说:“还是朱县长脑子好用!一下子就想到了!”
邓秀廷考虑了一会儿说:“我交给你们二人一个重要的任务,你们立刻把做质头人押到遮磨山路去找我,暂时避开红军的锋芒。”说到这里,邓秀廷嘿嘿笑了两声,“只要这些头人还在我们手中,这一带的彝人就得看我的眼色行事,他们就得唯命是从,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乖乖地干什么!”
朱县长说:“旅座说得对,打蛇打七寸,你这是抓到彝人的七寸啊!”
邓秀廷说:“你们两人给我听着,押解这些头人十分重要,如果让他们跑了,你们俩提头来见我!”说完一挥马鞭走了,剩下李德吾和朱县长两人面面相觑。走了两步,邓秀廷又回过头来说:“只要中央军一到,红军进不了冕宁城!”
朱县长和李德吾忙说:“对对对,红军他们肯定进不了冕宁城!”
邓秀廷那里手忙脚乱的时候,蒋介石在昆明的行辕里,正和他的将领们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龙云指着作战地图在给蒋介石介绍目前中央军和红军的态势:“我们现在有南北两条线。先说南线,胡祺伟,周合元两个纵队已经渡过了金沙江,紧紧尾追,沿途修筑碉堡,右与赵洁郭奇雄部,左与沿边、延元之边军之间连成碉堡封锁线,使共军无回旋的余地;北线大渡河上,除原先调去的川军三个军以外,现又将担任成都城防的王国骏旅调去专守富林!”
蒋介石一边听着,一边紧锁着眉头,然后拿着放大镜把龙云所说的那几个地点又看了一下,之后,他把拿在手中的放大镜往桌子上一掼说:“太慢,还是太慢!记住,我们一定不能给朱毛共匪留下喘气的机会!命令各部加速进剿,一定要在最近的时间内,消灭共党残部!”
……
泸沽夏日的天,像小孩的脸,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下雨了,大雨淋漓。在红军先遣队的司令部里,夜已深了,马灯还在亮着。
刘伯承和聂荣臻还在商谈着先遣队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而此时,刘伯承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聂荣臻说:“我给你捏一捏。你忘了,我在法国上学的时候,学过按摩。你这个病啊,就是长期野外行军落下的。”
“是啊,我的身体啊,预报天气最准了。一感觉到身上不舒服,那肯定天要下雨;疼得厉害,就是大雨。”
聂荣臻一边捏着,一边问:“是这儿吗?”
刘伯承说:“对,是这儿。”之后说:“记得我在苏联学习回国,中央派你和你爱人瑞华同志在上海码头接我,那是民国十九年的冬天,你看,转眼就八年多了。”
“是啊,时间如流水。孔子就说,逝者如斯夫!”
“那天也是下着雨,我身上的这点小毛病啊,被你一眼看出来了。”
“不是我看出来的,那是瑞华同志悄悄告诉我的。”
“女同志心细啊!对了,最近你有没有瑞华母女的消息啊?”
聂荣臻叹了一口气:“从第五次反围剿之后,就断了联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了一层又一层,取出一张照片,交给刘伯承说:“你看,这是最后一次收到的!”
刘伯承接过照片,照片上是聂荣臻的妻子张瑞华和女儿在一起的合影。张瑞华紧紧搂着女儿,娘儿俩脸上满含幸福,甜甜地看着他笑。
看着照片,刘伯承满脸凝重地说:“她们娘儿俩肯定是为红军的前途在担忧啊!”说着把照片交还聂荣臻。
聂荣臻把照片又一层一层地包好,放到了贴身的口袋:“是啊,全军将士,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都盼望着我们早日摆脱困境啊!”
刘伯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可目前,我们又面临新的困难。它不是一般的困难,它决定了我们红军的未来啊!”
聂荣臻笑了下说:“我就知道,你这次的头疼,不光是天气的变化,一定还有其他的因素,敌情的变化和我们如何执行总部的命令。”
刘伯承一听,拍了拍聂荣臻的肩膀,笑着说:“知我者,荣臻也。”他指着作战地图对聂荣臻说:“你看,这是总部决定的,从泸沽到越西到富林的路线,如果咱们坚持走这条线,定会跟敌人的主力硬碰硬,无论从装备还是地理上来说,我们都处于不利的位置,很不容易成功;这是从泸沽经冕宁到安顺场的小路,走这条小路,就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总部之所以不选这条小路,担心的是,彝人这么彪悍好斗,红军能不能顺利通过彝人区。”说到这儿,刘伯承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要是让蒋介石抢得时间上的主动,中央的整个战略计划就有可能全盘落空,棋失一着,全盘皆输啊!”
聂荣臻点了点头:“我看,给彝人打交道,总比去闯蒋介石天门阵要容易些。当然,我们提出的改变总部安排的既定路线,万一出了最坏的情况……”聂荣臻不愿往下说了。
刘伯承知道聂荣臻下面要说什么,他指着地图说:“如果万一红军真的被堵在大渡河之南,我刘伯承可就是中国革命的千古罪人啊!死何足惜,可中国革命就断送在你我之手啊!我无法去给所有为了中国革命牺牲的战友们交代啊!”
刘伯承说完又紧锁双眉看着地图,他眼里喷发出决断后的肯定:“荣臻,马上给总部发报,我们请求改道!”
聂荣臻听后脸上露出笑容:“好,这个方案,我第一个支持!”
一道电波,在1935年5月下旬的一个雨夜,由泸沽镇红军先遣队的电台,和着雨声,发送了出去……
十三章 冕宁的早晨
李德吾和朱县长去彝卡押解做质的头人们,头人们不愿离开,李德吾说:“你们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把你们放在这里,红军来了你们这些头人都得死!你们想想,红军能容得了你们这些又抢又杀的蛮子吗?你们说说,你们哪个家支手上没有人命?你们谁没有抢过人?”
一席话把乱嚷嚷的质人们说得哑口无言。小叶丹的二叔对伺候他的娃子知喀则说:“等出了彝卡,到了路上,你瞅个空跑出去。我听李团总说要把我们押往富林,你到寨上给小叶丹说一声,让他去把我们抢回去。”
李德吾和朱县长带着一个连的兵押着人质们上了道。因邓秀廷给李德吾安排了,要跑了一个人质,让他提头见。为对人质做到万无一失,他把人质们都用绳绑上连着,一个排的兵在前打头阵,后有一个排的兵押后阵,头人们和朱县长在中间,他在后面断后。队伍浩浩荡荡上了路。
因为李德吾的重心和注意力都在人质身上,对伺候头人的知喀则就不多上心。瞅准一个机会, 知喀则逃了出来……
在泸沽红军先遣队的指挥部里,刘伯承眉头越拧越紧。发出的电报有一段时间了,可还没接到总部的回复。
说起来,毛泽东、朱德和周恩来,他们三个人都是军事奇才,他们做出红军走富林的东线,是经过无数次的推演,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但我就这样轻易改道,难道是不同意?
刘伯承又一想,这一决定,是决定红军前途的决定,无论总部同意不同意改道方案,都会给他发回复信息的,可到现在,先遣队没有接到总部的回电,他不能不担忧总部的安危……
聂荣臻走进来,刘伯承问:“回电报了吗?”
聂荣臻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离出发只有一个小时了。”
刘伯承点了点头。
先遣队尖刀团的团长进来,敬了一个礼:“我们现在是出发还是等啊?”
聂荣臻说:“再稍等一下,我们等刘司令再考虑一下。”说完,他领着大伙走出指挥部。
外面的雨在哗哗地下着,雨点打着门前的台阶啪啪地响。刘伯承在作战地图前又细心看了看,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我们现在就是在和蒋介石抢时间,早抢来一分钟,这对红军来说都是宝贵的!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去总部时,毛主席给他分析当年石达开兵败的原因。毛泽东说72年前石达开在这里全军覆没,有两条主要的教训:一是他和彝人的关系搞糟了;二是,抢渡的时间一再延误。
一再延误,我们现在全军都在等总部的消息,不是在贻误战机吗?等,先遣队等不起,红军等不起啊!他拍桌而起,快步走到电台室。
看他进来,聂荣臻知道,他已有决定了。
这时,勤务员进来报告:“聂政委、刘司令员,部队医院已集结完毕等在外面,杨得志团长请求是不是马上出发?”
刘伯承问聂荣臻:“还没回电吧?”聂荣臻点了点头。
刘伯承看了看电台,看了看外面哗哗的大雨,他平静地说出了两个字:“按改道的路线,出发!”
从泸沽到冕宁,近90公里的路程。刚上路时,天上的雨很大,当大家走到其中的一个小镇上时,雨停了,月亮很快升上天。从小镇中心街走过时,红军将士们尽量都把脚步放轻,唯恐打搅了人们的睡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红军就已到了冕宁城。整个冕宁城还在睡梦中。国民党中央军和县政府里的人,听说红军来了,早就跑了。
冕宁的地下党听说红军来了,早早来到城门口迎接。他们给刘伯承汇报了现在冕宁的情况,刘伯承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就是在本地最好能找到更多的“通司”。
“通司”就是翻译。在彝人区,他们把既会彝语和汉语的人叫通司。
这一天是1935年5月21日的清晨。冕宁县城里比以往还要宁静。当冕宁城的百姓打开屋门时,都吃了一惊:街上路两旁休息的是红军,他们手里抱着枪,睡得很香甜。
中央红军总部正踏着先遣队开辟的道路前行着。
休息时,总部接到刘伯承发来的电报。一看是要求改道的事,周恩来的眉头皱起来。他知道,刘伯承办事向来谨慎细密,他要求不走越西一线,肯定有他的原因。就拿着电报来找毛泽东和朱德。
毛泽东和朱德正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商量着事。周恩来说:“刚才部队休息的时候,接到先遣队刘伯承、聂荣臻传来的电报,要求改变原来的行军路线,不走越西官道,改走冕宁通彝区,从小路去大渡河。现在他们已经到达冕宁了!”
朱德一听,很愕然,看了毛泽东一眼。毛泽东镇定自若,只是拧紧了眉头,吸了一口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对警卫员说:“地图!”
警卫员马上在一旁的石头上铺上了地图。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三人围着地图仔细地看。边看,毛泽东边点头,然后指着地图说:“既然判明蒋介石已经把大渡河防御的重点放在富林一带,刘、聂二人的改道计划,我看是很有道理的。我们红军就应该找其薄弱环节突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朱德在为刘伯承捏一把汗:“从冕宁到安顺场过大渡河这条线,要经过彝人区。根据我过去了解的情况,过彝人区,可不比过蒋介石的封锁线容易多少啊!”
周恩来相信刘伯承:“刘伯承胆大心细,从不逞强露险,对于过彝人区可能出现的困难和风险,他们一定会有所考虑的!”
毛泽东接过话说:“作为先遣队,刘伯承是知道他们的每一步决定着中央红军的什么。既然他选择改道走冕宁这一条,不走我们中央军委给他指定的越西线,现在并且把队伍带到了冕宁,这就等于啊,给我们立下了军令状!我想他一定会有锦囊妙计!他一定会给我们惊喜的!”
朱德看看毛泽东,又看看周恩来,笑着说:“看来,刘伯承改道,你们二位是同意了?”说着朱德举起了手:“我也投一票,赞成!这么说,改道走冕宁,军委通过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集合号响了起来,大家知道,经过短暂的休息,部队又要开拔,往前赶路了……
知喀则赶到寨子时,天已经大亮。姐姐丁石莫正要背着背篓去林里,他叫了一声姐,丁石莫看到他很惊喜:“知喀则,你不是在彝卡照顾二阿普吗?怎么来了?你看你一身水,这是从哪里来的?”
知喀则说:“姐,邓秀廷把做质的头人都押出了冕宁城,我是冒着危险偷跑出来的,咱们快去见小叶丹头人,快!”
小叶丹看到知喀则时大吃一惊。知喀则一身都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知喀则说:“小叶丹头人,快点去救二阿普!”
小叶丹问清了二叔的状况,以及李德吾他们押着这些头人们走的什么路线。知喀则把他知道的都一一说了:“邓秀廷要把他们押到富林去,二阿普说了,我只要把这个话给你说了,你就一定会想办法去救他们的!”
小叶丹的弟弟古基尔拉问:“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支枪?”
知喀则想了想说:“有一二百人,都带着枪呢!”
所有的人脸色一寒,这么多人,这么多条枪,他们果基家支满打满算不到一百支枪呢!
大家都不说话了。小叶丹想起什么似的问:“红汉人来了没有?”
知喀则说:“我听当兵的说,红汉人快来了。邓秀廷就是怕红汉人来,才连夜押走做质的人!”
小叶丹把这些情况都弄清,然后把知喀则送出门外,交代他姐姐丁石莫:“你带知喀则回去换换衣服,再给他做点好吃的!稍微休息一下。我们接着还有事要做呢!”
小叶丹回到房里,马上把果基家支的几个重要家长召集到他这里,商量营救二叔的事。
大家都说这是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因为,邓秀廷那里有我们的做质头人,就好像在我们头上拴了一根绳子,他要求我们拿钱纳粮,我们都得乖乖照办,我们干什么都得听他的。如不拿掉这根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绳子,我们早晚要被他吸干!
小叶丹点了点头:“咱们凉山地区这几大家支,之所以被邓秀廷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就是我们的人质在他们手上吗?是该把这根绳子拿掉了!”
各红干脸上还留着失去儿子的悲痛:“这个事是大事,我们不能自己做。”
小叶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坐班人质我们各个家支都有,不光我们果基家的,还有罗洪家的、倮伍家的。这一次,我们联合起来做。”
沙马尔各点了点头:“这样,有罪大家一起扛。”
小叶丹最后决定:“我看这么办,咱们叫上罗洪家、倮伍家 ,一起动手。一来,人多势众;二来嘛,以后邓秀廷追查下来,三家人一起顶着,他也没办法!”
大家都说这是个好办法。有人说出了担忧:“联合倮伍家不难,就怕罗洪家他不干!因为咱们和他有世仇!”
小叶丹摇了摇头说:“仇是仇,事归事。在这个事上,因罗洪家也有做质的人。再说,李团总手下有几百条枪,罗洪家的会眼睁睁看着落到我们家的手里?”
大家说对,现在罗洪家的见了枪就像蚊子见了血,再说,罗洪哲依是个老滑头,是见便宜就捡的人,绝对不会丢下这大好机会的!
小叶丹说:“我们现在马上给这两个家支送信,让他们来我这里商量这事。”
大家说好。随后,小叶丹安排人给罗洪家和倮伍家去送信。接着,集结了家支里的青壮年,有枪的拿枪,没枪的带刀、弓箭等武器,随时准备出发。
没用一个时辰,罗洪哲依和倮伍家支的头人都带着人来到了小叶丹的议事厅。当小叶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李德吾手下有二百多条枪,参加这个行动,各个家支抢的枪,谁抢的是谁的。罗洪哲依带头赞同。倮伍家听说有枪抢,并且前面有这罗洪哲依和果基家支的小叶丹顶着,他不参加这个行动才是傻瓜呢,就积极同意。
小叶丹说:“人质里有老有小,行动缓慢,我想他们下午的时候才会到达竹叶坪。那儿是李德吾去富林的必走之路。我们三家一个半时辰后在那儿集合,就在那儿设埋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大家说好。之后罗洪哲依和倮伍家支的头人们急匆匆回去召集人马了。
看着离开的两位头人,小叶丹脸上露出笑容,他想:邓秀廷的钻牛皮、喝血酒让他们结盟对抗红军,没想到真是讽刺,我们三家第一个联合要对付的,就是他邓秀廷啊!邓秀廷要是知道,鼻子不得气歪啊!
古基尔拉过来告诉他:“人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各红干来了,说要跟着大家一起去。小叶丹看着他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要去了!”
各红干说:“我一定去,一定要亲手宰了李德吾这个狗杂种!”
看着各红干眼里喷出的怒火,小叶丹只好点了点头。
小叶丹赶到竹叶坪没多久,罗洪哲依和罗洪家支的头人都带着人来了。大家看了一下地形,要占据制高点,分别在两面的山坡上埋伏了。因为竹叶坪是个山沟,像个口袋阵。罗洪家支负责的是在前面迎面堵打,倮伍家支负责在后面堵截扎口,小叶丹从中间冲打,只要李德吾他们和人质进了这个口袋阵,这边的牛角号一吹响,三家就一起向下冲。大家都同意小叶丹的这个部署,各自带着自己家支的人去找地方埋伏好。
第十四章 红军进了彝人区
从出冕宁城,李德吾的队伍没遇到一个人的骚扰。由于坐班人质有老有小,队伍走得很缓慢。李德吾团总坐在滑竿上眯着眼唱着小调。他前面不远,是坐着滑竿的朱县长,还有邓秀廷的小老婆。前面就是竹叶坪了,就是像竹叶一样长的一个山沟,是一个位于罗洪家支、果基家支和倮伍家支三家交界的地方。开始要进的时候,李德吾让大家多注意一下。由于大家走了很长时间,都累得不像个样了,想在没进竹叶沟之前休息一下。李德吾不同意,他想尽快赶到会合地点:“这个山沟沟深林密,充满凶险,大家出了这个山沟再休息,现在就进沟!”
队伍进沟后,李德吾看看深深的山沟及羊肠小路,挥着马鞭,催促大家快走。
看李德吾等人进入口袋里,小叶丹命人吹起了牛角号。接着,梭镖和土枪就如飞蝗一样向李德吾队伍飞来。
听到号响,李德吾蒙了,抬滑竿的兵把他一丢,逃命去了。李德吾爬起来仔细一看,发现打他们的不是红军,而是彝人,就朝天放了两枪:“弟兄们,不用怕,不是红军,是彝人。”
小叶丹的二叔听到号声,对另几个头人喊道:“是我们的家人来救我们了,大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四面传来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号角齐名,杀声震天。听喊声,人数很多,李德吾的队伍有些乱。他们在山沟里是一个挨打的位置,他们拼命地想去争夺一个山坡,没想到,刚到山坡时,各红干带着一队彝人冲了下来。
李德吾知道,现在他已四面被围,听彝人们的动静,是来夺他们枪,救回他们做质头人的。枪可以给,但做质的人说什么不能让他们救走。要是被救走的话,他只有提着脑袋去见邓秀廷了,于是就拼命抵抗。一边抵抗,一边赶紧打开一个小口子,让人快去富林给邓秀廷送信,快来救援。遗憾的是,彝人太多,刚送出两个去报信的兵,他就又被彝人围住了。
此时的李德吾唯一的选择,那就是打了。
这场战斗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李德吾从身边越来越稀少的枪声中知道,他的队伍已经完了。这一连多人现在还剩不了几个人了。朱县长在战斗一开始就被打死了。众彝人围赶过来,把李德吾和他几名士兵围在中心。李德吾看到小叶丹,跑过去抱住小叶丹的大腿说:“小叶丹头人,我对你可不错啊,你可救我啊!你放了我吧,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和你拜干亲家!以后咱们就是亲弟兄!”
小叶丹冷笑了两声:“我倒是想放你李团总,可是,你问问他,放你吗?”
各红干端着冒着火的枪走上来。李德吾看到小四子的父亲各红干,说:“干亲家,你别冲动,那都是邓秀廷让我干的,咱们有话好商量……你要多少银子,我都会给你的!”
各红干呸了一声:“银子,你就把银子从冕宁铺到我家门口,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我今天什么都不要,我要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他看着李德吾,眼里喷着燃烧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李德吾,你这条毒蛇,你还我小四子的命来,你还我家七口人命来!”说着照着李德吾的胸前就是一枪,李德吾一下子倒在了血泊里。接着,他又打了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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