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女性小说家在英国崭露头角始于18世纪中后期。简·奥斯汀、勃朗特姐妹等作家以女性眼光审视世界、解读社会,不但为文学史添上精彩的一笔,也为用不同的性别视角看待一个既定时代留下了不灭的印记。简·奥斯汀的作品往往以保守闭塞的英国乡镇生活为基调,故事情节虽不复杂,人物却足够丰满立体,这使得作品背景的单一和人物性格的复杂形成鲜明的对比。奥斯汀在其代表作之一《傲慢与偏见》中以朴素的小镇为大背景,偶尔穿插地点变化,通过大量人物对白、心理独白和既定场景的设定,让主角们的性格跃然纸上。这种环境的“小”反而成就了人物的“大”。细致入微的人物刻画使读者对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社会的婚姻观有种管中窥豹、见一木而知森林之感。看伊丽莎白、达西、彬格莱、吉英、韦翰等人物一一粉墨登场,仿佛穿越回到那个时代的英国社会,年轻人的婚姻与爱情、社会人物的千姿百态,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一部作品,历经时代变迁,仍然保有魅力,必然值得我们不断探索其中的奥妙。本文从《傲慢与偏见》中环境的“小”入手,探讨作品环境的“小”反衬人物的“大”,以及人物的“大”都体现在哪些方面。
一、“小”环境
这里的小之所以用引号,是因为它并非常识意义上的空间界定,而特指作家设定作品的背景单一、变化较少。《傲慢与偏见》中有关地点的变化有如下方面。环境的变化主要服务于人物刻画。开篇从人物对话开始,设定背景在班纳特家中,这也是本部作品的特色之一,很多的事件发生都是在“家”中,不同人物的家中,如刚刚提过的班纳特家中、彬格莱家中、达西家中、吉英伦敦的舅舅家中、咖苔琳夫人家中等等。这非常类似影视作品中的“室内剧”,不以背景之大渲染氛围,而刻意突出表现人物性格的冲突与变化。当“环境小”的时候,读者更多关注的就是“人”,因此人物必然变“大”。当情节、背景设定弱化,读者对于人物的感觉却相应地呼之欲出。
小说开篇没有任何环境描写,直接从女主人公伊丽莎白父母的谈话开篇,让读者对人物的性格在对白中得到一种直观的印象。此后的场景也常常镶嵌在行文之中,如上文提到的对话中引出小说的重要地点之一Netherfield Park。行文进行到第三章才有确切场景出现,即班纳特先生的书房library,在一句毫无任何环境修饰的句子中用一个词来提及地点.原文如下“In a few daysMr.Bingley returned Mr.Bennets visit,and sat about ten minutes with him in hislibrary.”在本章另外提到一个在本部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地点room,即“房间”。读者根据上下文的含义,可以了解提及的房间可能是指不同角色的“家”或“家中某个房间、客厅之类”。例如,第九章中her sisters room,第18章中the drawing-roomo
奥斯汀对于环境“简单”的描写,有时候还借助角色之口,如第九章中,达西所言“The countrycan in general supp]y but few subjects forsuch a study.In a country neighborhood youmove
in
a
very
confined
and
unvaryingsociety.”此处用confined unvarying两词,凸显了环境是“受限的”“缺乏变化的”。也印证了本文所讨论的环境之“小”。
然而,这正是奥斯汀作品的巧妙之处。环境既然无法给人更多的遐想空间,那么“人”就“生动而有趣了”。承上文达西的言论,伊丽莎白反驳道:“But people themselves alter so much thatthere i s something new to be observed inthem for ever.”这样的写作方法对于热衷“人本身的变化”的读者来讲,不啻是一种福音,这或许是为什么本书在不同时代都拥有自己读者群的原因之一。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对“人”的关注始终不会被抛弃。事实上,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探讨“人”的问题,但单纯以“人”为主题、以“人物”为巨大篇幅的作品却也不常见。从这个意义上讲,《傲慢与偏见》是独特的。大段的对白,纵贯整个作品,偶尔穿插地点的变化。不过,在很多批评家眼中,这也是奥斯汀作品的一个缺陷:内容单一。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有读者十分欣赏这种刻画人物的方法,套用电影评论的说法:剧透型。即看书名就可猜想结局,可是却也丝毫不影响看下去的心情,因为,人物究竟如何到达结局仍然对读者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这也彰显了作者文字描写的功力。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向同一目的地。如果只是强调目的地,就不能领略小路的风景。
不能忽视的是,在爱情与婚姻之外,也展现了特定时代背景下的亲情观。只是,奥斯汀把这一切不着痕迹地嵌入小小的乡下小镇和偶尔需要拜访的城市亲戚家。根据《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说法,简·奥斯汀是“第一个现实地描绘日常平凡生活中平凡人物的小说家。她的作品反映了当时英国中产阶级生活的喜剧,显示了‘家庭文学的可能性”。毋庸置疑,与社会环境相比,家庭环境必然“简单”。《傲慢与偏见》也不例外。
二、“大”人物
此“大”人物非“重要人物”的大人物,而是指在“小”环境衬托下刻画出的“众多性格鲜明、玲珑剔透、惟妙惟肖的充满立体和生命感的人物形象”。这个“大”,突出的是“刻画精准、生动形象”之“大”。从前文的描述可知,奥斯汀对于人物的刻画主要通过对白、心理描写来进行。乡下小镇,环境闭塞,可却丝毫不影响人物的鲜活。事实上,能够深刻表现人物的张力,使其具备的时代性、社会背景和个人背景融合一体,人物多而不杂、繁而不乱,或许这是奥斯汀作品经久不衰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以下从三个方面来解析作品的人物刻画。
首先,人物性格鲜明。
班纳特先生虽然有五个女儿,但却性格迥异、各个不同。奥斯汀在日常生活的对话、琐事中,轻松自然地勾勒出几个故事的主角,如灵魂人物伊丽莎白、淑女的典范吉英和任性愚昧的莉迪亚,但却并非均匀着墨,而是有主有次。
伊丽莎白是本书的中心人物,但奥斯汀没有简单地给人物下定义,而是通过情节的展开、对话、心理描写,甚至是他人的评述让这一形象逐渐丰满起来,直到最后才完全呈现给我们一个完整明朗的形象。而刻画伊丽莎白重在她的“聪明、机智”。例如第一章中,班纳特先生在伊丽莎白还没有露面时就有一段对她的评语:“They are all silly and ignorant 1ike other girls,but Lizzy has something more Of quickness thanher sisters.”这就表明,伊丽莎白和别人不同,别人都糊涂,只有她聪明。这样,在读者的心目中,人物形象开始浮出水面。再如,通过她和姐姐吉英的聊天充分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有主见而又敏锐的聪明女子的形象。“Compliments always take you by surprise and me never.”这是伊丽莎白在告诫吉英不要那么轻易对赞美觉得受宠若惊,何况那是吉英该得的。
相应地,对于吉英,奥斯汀突出描写的是她的美貌和性情好。如在彬格莱邀请班纳特先生一家来参加的舞会上,他第一次见到吉英就被她的美貌所震惊。连一贯挑剔的达西都对吉英的美貌有所赞扬:“You are dancing with the only handsome girl in the room.”这个姑娘指的就是吉英。但如果单单是美貌出众就足以压倒一切,那就大错特错了,美貌虽然让吉英很容易讨人喜欢,但却不是使她成为淑女典范的全部。因为,我们在小说的开篇就知道班纳特太太在年轻的时候貌美异常,班纳特先生就是迷恋她的美貌娶了她,而后来才发现原来太太是个智缺乏、喜怒无常的人,所以美貌根本不能够掩饰一个人其他方面的缺点,所以班纳特太太仍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物。但是吉英却不同,她的性格稳重、温和,从不会在礼仪场合出错是她的最大优势。她不似伊丽莎白那样敏感,但却多情。她了解自己的美貌,却并不张扬。这些都在奥斯汀的笔下活灵活现地得以展示。
其他的人物也个个出彩。达西的骄傲、彬格莱的优柔寡断、柯林斯的古板平庸、班纳特太太的无知、咖苔琳夫人的傲慢,无一不在奥斯汀的娓娓道来中让读者感受到这些鲜活的人物,这些“大”人物。
其次,人物关系明晰。
虽然在《傲慢与偏见》中出场的人物数不胜数,但主线只有两条,几条副线也一目了然。
由于爱情和婚姻是此部作品的主题,因此,人物脉络都和爱情婚姻有关。两条主线是两对曲折但美满的姻缘:达西和伊丽莎白、吉英和彬格莱。副线则包括这几个家族中衍生出来的若干人物关系:伊丽莎白的妹妹莉迪亚和韦翰、伊丽莎白的闺蜜夏洛特和班纳特府邸继承人柯林斯、达西的妹妹乔安娜和韦翰、达西和彬格莱的妹妹卡罗琳。在这些关系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因素,如咖苔琳夫人和伊丽莎白的会面、伊丽莎白和韦翰的交往。正是在主线和副线的自然交融中,人物一个个出场,高潮跌宕起伏。奥斯汀用她独特的写作技巧,给世界留下一缕清香。
再次,人物出场巧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奥斯汀给读者想象空间、强化主要人物的重要手段之一。如前文提到的班纳特先生对伊丽莎白的评价,让我们对这个二女儿产生一种强烈一见的渴望。而对于男主人公之一彬格莱的出场更是极尽铺垫:班纳特太太的兴奋介绍、班纳特先生与之的提前会面、邻里对他的种种猜想和评价。
“别人的眼光”是奥斯汀介绍人物出场的又一别致方式,达西的出场即属此类。达西一出场就引人注目,别人眼中,初见的达西高大、英俊、贵族形象、富有。这些标签让人直观地了解到人物的身份、地位,也为后文他的傲慢打下伏笔。只有一个拥有如此多惹人羡慕条件的人,他的傲慢才可能是与之随行的,而他修正自己的傲慢才更让人觉得惊喜。
因此,每个人物的“首秀”都不落俗套,而这正是奥斯汀刻画人物的技巧所在。难怪弗兰克·奥康纳说:“我认为简·奥斯汀是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技巧巨匠之一,她在文学方面炉火纯青,就像莫扎特在音乐方面的完美无缺一样。”《傲慢与偏见》中的人物之“大”,堪称完美。
《傲慢与偏见》借助家庭生活场景重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乡村的阶级关系、风俗习惯和当时的社会心理。通过窄小的背景、巧妙的结构设计,把当时受时代特色影响的各种复杂人际关系娓娓道来。或许,最伟大的作品本就不在于“巧”而在于“本”。舍本逐末的作品就很难能如同《傲慢与偏见》这样的经典名著一般,经得住时间和历史的考验。重温经典,从经典中见历史,从经典中体验文学的技巧与永恒魅力,是每一个文学爱好者永不休止的追求。
(责任编辑:吴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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