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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平先生的对联艺术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丛刊 热度: 21396


  丁小平先生是杰出的数学家、哲学家、物理学家、心理学家和红学家,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对联艺术也十分精通,甚至堪称对联艺术大师。对此,笔者向中国楹联学会求证过,楹联学会的同志说:“没听说过楹联学界有丁小平这么一位先生。”其实,文艺理论界也没听说过有丁小平这么一位文艺理论大家,可他确实是文艺理论家。下面,我们不妨探讨一下丁小平先生的对联艺术。

一、对联艺术及其起源

对联,也称为楹联。对怎样界定对联,学界仍存争议。然而学界公认,对联是以象形文字而不是拼音文字为载体的艺术,对仗是它的根本特征。上下相接、字数相等、平仄相谐、词性相当、结构匀称、节奏相应、内容相关、意境相容是对联的基本要求。对联往往是写好以后贴于大门两侧,一些高雅、严肃的场所则往往以刻扁的形式挂于大门两侧,横批可有可无。正因如此,对联艺术又可以分为文学创作艺术和书写(镌刻)艺术。我国对联艺术大家谷向阳先生就是作写双馨的优秀代表。

  对联是骈文与格律诗两种艺术形式的浓缩,是汉字文学艺术中最凝练、最难的形式。尽管对联只是上、下对仗的两句话,然而,它可以像小说、散文、杂文等其他艺术形式一样,包容一切才智和文学手法。如果把文学艺术比作皇冠,那么,对联艺术就是皇冠上的那颗明珠。人们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对联代表作,看到他的观念水平、思想水平、道德水准、学识渊博程度以及文学创作能力。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对联创作是文学艺术表现能力的最高体现。

  对联从追求对仗和格律的骈文及格律诗中发展而来,但其起源的年代尚存争议,目前有四种见解最为常见:第一种见解认为对联起源于五代后蜀主孟昶,依据是孟昶写于桃符板上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宋史·西蜀孟氏世家》)。梁章钜《楹联丛话》云:“楹联之兴,肇于五代之桃符。”人们把对联叫作桃符的原因也正在于此。第二种见解认为对联起源于南朝梁代,依据是梁代刘孝绰与其三妹刘令娴题于门上的对诗。孝绰罢官不出,自题门上一联:“闭门罢庆吊,高卧谢公卿。”令娴对曰:“落花扫人和,丛兰摘复生。”谭嗣同认为此乃对联之肇始:“此虽是诗,而语皆骈丽,又题于门,自为联语之权與矣。”第三种见解认为对联起源于晋代,此种说法源于《晋书·列传第二十四·陆云》中所记载的陆云与荀隐结识的故事。陆云说:“云间陆士龙。”荀隐对答:“旧下荀鸣鹤。”第四种见解认为对联起源于唐代,依据是敦煌莫高窟中出土的敦煌遗书,遗书中的斯坦因0610号有这样的对联式文句:“岁曰:三阳始布,四序初开。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笔者认为,对联艺术的发展要区分口对与春联两个时期,口对的产生早于春联,春联是与书画艺术并行的,这与苏东坡有着根本性联系。但这不是说春联一诞生,口对就结束了,而是“口对”与“春联”并行存在和发展。梁章钜的“五代说”属于“春联”起源,而谭嗣同的“梁代说”和后人的“晋代说”属于“口对”起源。笔者认为,“口对”或者“笔答”才是对联真正的起源,这是因为对联这种艺术形式既要表达当事人的意和情,又要展示当事人的才华。有时,联对还是才艺比拼,例如《红楼梦》中的“凹晶馆联诗”。

  武术界有“打擂”一说。“打擂”又分作“武打”和“文打”。所谓“武打”,就是招数尽施,直至分出高低胜负。所谓“文打”,就是守擂者与攻擂者友好地握握手,在握手的瞬间暗表功力,在心灵深处见出高低。当然,有的“文打”只是在双方见面后一方做一个动作,例如“一指禅”,另一方看后自叹弗如,从而见出分晓。联对就是文学擂台中的“文打”,打擂双方不必在理论上长篇大论,也不必在创作上大写特写,只要各自出一联并对一联,水平高低自然见分晓。对联艺术在中国兴旺发达、历久不衰的真正原因就在这里。至于后来的贴挂形式的对联,百姓自然用它寄托吉祥愿望,可是,官员和文人雅士照样借此宣示着他们的才华和地位,大到宫廷与皇家园林,小到楼阁与寺院,随处可见的对联无不体现了这一点。笔者也不排斥对联艺术的其他意义,只是强调对联的“文打”作用是对联艺术发展的核心动力,并且,不从这个角度研究对联艺术及其起源,就一定会失之偏颇。

二、对联艺术技巧与代表作赏析

对联艺术博大精深,技巧奇绝,妙趣横生,很难通过一个成体系的分类将其表述清楚。在此,笔者只好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对联姑妄叙之。在我国,名山大川的寺庙与京城圣地的宫馆往往是名联雅集的地方。西安法门寺大雄宝殿有联如下: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这是一个很需功力的对联。首先是“法”“了”反复出现,而且前面的这个字被后面的这个字否定;之后,最后面这个字还要迭出,而且要互反表达。这副对联对仗工整,思想深刻,启发无限。

  山海关姜女庙有联如下: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上联应读作: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下联应读作: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这里的根本妙处在于多音字与谐音字的妙用。

  双关是对联中常用的修辞手法,包括谐音双关和词义双关。谐音妙用往往能产生精巧的对联,例如:

  贾岛醉来非假倒,

  刘伶饮尽不留零。

  这里,不仅有“贾岛”与“假倒”和“刘伶”与“留零”的谐音妙用,而且对仗工整,语义精准自然。又如:

  两舟竞渡,橹速不如帆快;

  百管争鸣,笛清难比萧和。

  对联中的“橹速、帆快、笛清、萧和”分别与历史人物“鲁肃、樊哙、狄青、萧何”谐音,并借此对他们做出评价。

  其次是词义双关,兹以两个著名的北宋典故为例。相传在秦少游与苏小妹的新婚之夜,苏小妹用对联与夫婿雅谑,并声言对不出对联不可入洞房。苏小妹出上联,联曰:

  双手推开窗前月。

  秦观一时懵住,并且苦思冥想不得。苏东坡躲在一旁以石块扔进水缸提示,于是,秦观对出:

  一石惊破水中天。

  这里,“月”是双关语,不仅指庭院的月洞门,而且指天上的月亮。秦观下联中的“天”也是双关义,不仅指水面倒映的天,而且指头顶上的天,此联之妙在于与实景一致。

  一日,苏轼与好友佛印和尚泛舟江上,看到岸边一只狗正啃一块大骨头,便指着此景让佛印看,脸有得意之色。佛印会意,恰好手上的扇子题有苏轼诗句,便把扇子抛入水中。苏轼随即领会,二人拊掌大笑。原来二人的动作正好对出一副哑联:

  狗啃河上骨,水漂东坡诗。

  显然,这里苏轼的“河上骨”谐音关及“和尚骨”,而佛印的“东坡诗”则谐音关及“东坡尸”。这副对联的上联与下联与林黛玉的“冷月葬诗魂”一样,都应实景,非常自然巧妙。

  对联中还常使用同偏旁、回文和顶针续麻等技巧。如同旁二联:

  泪滴湘江流满海,

  嗟叹嚎啕哽咽喉。

  逢迎远近逍遥过,

  进退连还运道通。

  回文联是指利用语序的回环往复来表达事物之间的联系,包括本句回文、上下联回文等,如著名的民间对联:

  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山东落花生花落东山。

  这里,不仅行文自然精准、对仗工整,而且顺读与逆读的语音和内涵完全一致。当然,也有如下对法,同样奇绝。请见:山西悬空寺空悬西山。再看一副上下联回文对联:

  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对句恰好与原句字序相反,且正读反读皆然。

  顶针续麻是指上下联的多个分句首尾相连,环环相扣,如: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

  对联艺术还体现于歇后语、谜语、谶语等形式中。例如典型的歇后语对联: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又如:

  乌鸦飞入鹭鸶群,雪里送炭;

  凤凰立在鸳鸯畔,锦上添花。

  再看谜语对联:

  一口能吞二泉三江四海五湖水,

  孤胆敢入十方百姓千家万户门。

  其谜底是暖瓶。再如: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

  此联上联谜底是油灯,下联谜底是秤。

  在对联史上,也不乏好的长联。例如,

  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柴米尽焦枯,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

  侥幸今年,科举头、二、三场内,文章皆合适,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

  据说这个对联出自明清时期的某科举考生,反映了中第前后的境遇,是副好长联。再如: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里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更精彩的是:

  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十年寒窗,进了八九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今天一定要中。

  格律诗和词本身也是好的长联,例如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再如毛泽东的《采桑子》: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是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这两首词的上阕和上阕可以分别看作上联和下联。当然,存在词的总体对仗好而个别字词对仗不工整的情况。

三、丁小平对联艺术点滴

十几年前,丁小平先生的一位博士研究生(现在也是笔者的教师)在网上看到一个“联对招亲”的热帖。一石激起千层浪,对联招亲成为全国性的新闻事件。那么,到底要对上怎样高难的上联才能赢得美女而归呢?原来上联是这样的:

  秋去冬来,秋水伊人望断秋水。

  原来只要对上这么一个上联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呀。再看帖内,高手云集,对出下联过百,辞藻华美,异彩纷呈,但帖主就是不予理睬。

  丁小平先生看后,自言自语地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同时对身边的博士说道:“我对他人弄不了的东西总会有点兴趣,不妨一对,至于美女博士嘛,还是另寻他人吧!”

  丁小平先生思考片刻后对道:

  东兴南衰,东方丽人红遍东方。

  很快,帖主做出反应,希望知道回对者状况,而丁小平先生则回了个“再见”了之。

  事后,我的老师问“为什么只有丁小平先生的下联对”。先生说,原因很简单,这些联对者连理解上联的功夫都没有,何谈对好下联?首先,“去”与“来”互为反义动词不说,难点在于春夏秋冬是循环性的,除了东南西北外,难以找到相应词汇;其次,保证“秋……秋水……秋水”结构;最后,“秋水”和“伊人”典出《诗经》,而且,“秋水”和“伊人”合出歌曲名《秋水伊人》。真正难点在这里。这个对联看似简单,其实可以视作绝对。

  丁小平先生是这样解读下联的:第一,“兴衰”对“去来”,“东南西北”对“秋冬春夏”,“东……东方……东方”结构对“秋……秋水……秋水”结构;“东方”和“丽人”典出《楚辞》,《东方丽人》也是歌名,对《秋水伊人》。第二,“东”指毛泽东,“南”指胡宗南,东方丽人代指江青(西方人称江青为“红都女郎”)。全句的意思是:随着毛泽东打败胡宗南,江青越来越红,红遍了东方。

  实在令人惊叹!丁小平先生的下联自然流畅,可谓巧夺天工,不知这是不是楹联界内的“一指禅”?在惊叹之余,我不免要想,这是不是丁先生的妙手偶得呢?我的老师说:“不然。”他说,有一次在先生家看《铁齿铜牙纪晓岚》,皇帝出上联:金木水火土。纪晓岚对:板城烧锅酒。就在大家深感妙趣横生之时,一位博士说道,若把两句连起来作为上联,那可是难上加难。先生听后沉吟片刻对道:

  南北东西中,陈邶栖楠种。

  但先生接着说此联对得还有点牵强,因为,五行既有相生相克关系,又有相乘相侮关系,没有相对的对象。这是一副绝对。

  一次,一位物理学博士同丁小平先生在西安调研,学生忽然灵感一来,口出上联想难倒老师。上联曰:

  在长安,盼长安,保长安避短危,居安思危。

  丁小平听后,想了一会儿回道:

  于大同,想大同,求大同存小异,求同存异。

  此外,丁小平先生还指出,孟姜女庙对联的下联对得不严谨,其中上联的“潮”是名词,“朝”是名词性的形容词,而下联中的“涨”是动词,“长”是形容词。如果下联对作“一指单单单单单单单练”(读作:一指禅,单单禅,单禅单练)更好,因为这样就不再有瑕疵了。笔者认为,这也同样是丁小平先生对联艺术炉火纯青的体现。郭沫若可以读出上、下联,但却发现不了其中的瑕疵,这应该是个遗憾。

  笔者在《我所知道的丁小平》中看到,丁小平先生十几岁时,大学同学让他对“画上荷花和尚画”,他略加思索对出:“书中皇章黄忠书”。其中“皇”的用法与屈原在“朕皇考曰伯庸”中的用法相同,意为“美”也,而黄忠乃三国人士。显然,这比历史上的名对“书临汉贴翰林书”对得好,因为“中”是方位名词,而“临”是动词。

  总之,通过我们所知道的有限信息可以证明,“东兴南衰,东方丽人红遍东方”这样的绝对绝不是妙手偶得,应该是学问至深的自然体现。

四、结语

虽然我们掌握的有关丁小平先生对联艺术的资料有限,但可以认为“招亲帖”所对的对联绝不是妙手偶得,因为,这之外的几个绝对或险对可以作为证明。又何况他本来就是红学家。因此,“招亲帖”所对的对联是他功力的真实体现。先生的对联,信手拈来,即事而作,艰险奇绝,妙趣横生。同时,先生也不拘泥于历史上的经典名对,而是对出更贴切的下联,展现出了精湛的对联鉴赏水平与创作水平。回顾对联艺术的璀璨历史,丁小平先生在任何高难的对联面前都应对自如,而且可以画龙点睛,锦上添花,我们说他是真正的对联艺术大师应该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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