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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税务工作者的抗疫日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丛刊 热度: 14770

前言

2020年4月8日,武汉解封。火神山医院旁的振业酒店门前春花灿烂,我和一起战斗在火神山医院的工友们在喷泉边留下了胜利的笑容。

  这是一段值得铭记的经历。生之渴求,死之寂寥,痛之悲苦,爱之勇毅,在这里汇聚……火神山,她被国外媒体称之为史诗级工程,是我们抗击疫情的生命方舟!为了救同胞于水火,许许多多平凡的身影奔向她,一双双在危难困顿之际仍熠熠闪光的眼睛看着她,一双双擎天的巨擘撑起她……

  我,一个普通的女税务工作者,机缘巧合,幸运地成为武汉火神山医院建设大军的一员,在这里留下了2020年春天不可磨灭的记忆!

2020年1月22日

近些年,每年春节,孩子都会去爷爷家过大家庭的年,而我在我的小家里,悠游自在的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今天,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午追剧的我,被电话铃声惊起,哦,是武汉宝汇建筑公司的朋友王成。年前,为了初中同学能进他公司做点事,我还请他吃过饭,明日就是除夕,他找我有什么事?

  王成说:“我刚接到武汉建工项目经理的电话,要我迅速带几十个木工赶往武汉市第九医院做隔离病房,收治发热病人,天亮之前必须完成。”而此时王成已经回荆州洈水老家,四百公里路,赶来武汉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希望我动员我的同学带人去帮他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这个非常时期,即便一天500元的工钱,要在短时间内召集几十个工人,也是难上难啊!心里这么想着,但我还是即刻给同学打电话,说,不管怎样,能组织多少人就组织多少人,哪怕只有我们俩,我们也要去!这是对朋友王成的交代,也是王成公司对武汉建工的交代。

  晚上八点,同学终于召集了二十几个工人。于是,我们一行五台车浩浩荡荡赶往武汉市第九医院。一到医院,我们就被那场面吓到了,救护车不停地进出,满院是人,咳嗽的,发热的,有气无力耷拉着头的,伤心哭泣的,焦灼骂人的,大家都在等着一张挂号单。

  武汉建工集团的桂高斌先生将我们带到施工现场,没有更多迟疑,工人们就开始干起来。我没地方站,就被院方安排在收费室待着。这一晚,我不停地听着病人的哀求和哭泣,以及收费医生的无奈和无力的解释。

  直到凌晨三点,武汉市领导来检查我们的工作,并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武汉于1月23日十点封城。封城!我赶紧通知工人加快速度,尽量在封城之前离开武汉,毕竟我是咸宁税务局的公务员,带了咸宁这多乡亲来疫区,虽说是为抗疫做贡献,但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早晨六点,奋战一夜的工人终于将住院部隔离病房建好,我们清扫了建筑垃圾,将剩余材料全部整齐摆放在医院一角,然后告别武汉建工的桂高斌先生,桂高斌先生请求我们这支队伍留下,我没有答应,因为我无法承担这大的风险,他很失望,但还是留下了我的电话,加了我的微信。

  我们一行人,踩着冬日晨光离开了医院,因为多了一人,我趴在车后排工人们的脚下,躲过了层层交警的检查回到咸宁。在咸宁收费站口,我回头看着武汉方向,仿佛昨夜经历了一场梦,而我刚刚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这个梦境。

2020年1月31日

由于除夕前一夜参加武汉市九医院隔离病房的援建,我开始特别关注武汉火神山医院的建设,从除夕到正月初七,我几乎天天在网上“监工”,看关于医院建设的报道,也十分惦记只有一面之缘的武汉建工集团的桂高斌,他们在做什么呢?我清晰地记得那天我带工人离开时他失望的神情。恰在这时,信息来了,正是桂高斌先生的信息:“新年好,我们在火神山医院建病房,现在病房装修,需要大量的工人干两天,你能带着你的工人来吗?”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立刻回答:“可以,发定位给我,我保证晚上到。”

  挂了电话,我立刻跟同学打电话,让他叫上工人,然后又向王成发去信息,我要去火神山医院援建了。

  王成立刻打来电话:“你疯了,新冠肺炎这么严重,会死人的,人家都躲避不及,你竟然还去?”

  我说,正因为人人都怕,我才要去,大家都不去建医院,没有医院收治病人,他们就会报复社会,到处传人,我只将工人送到,交给桂高斌,然后就立刻回咸宁。

  王成迟疑片刻说,你在咸宁等着,我现在出发,来咸宁接你和工人,我们一起去武汉火神山医院。

  瞬间感动得泪目。朋友,同学,我这一生还有几个可以与我共赴灾难的人,真是人生之大幸!

2020年2月1日

到武汉,天还没亮,我们在离火神山医院前四五里的地方被交警拦下了。这一路过来,我们几乎是过五关斩六将,十分不容易,但每当我们将援建火神山医院的工作联系函拿出来时,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很快为我们办好手续,然后会叮嘱我们注意防护,再然后敬礼,目送我们离开。这一路,我们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

  在交通管制区停好车,我们一大帮人拿着工具往工地走,走了许久还不见工地,我不禁问前方过来的人,他们说从这里进去,还得走几里。这时,我看到有货车过来,便往路中间一拦,招手叫停了司机,央求他将我们带去工地,他一点头,我手一招,工人们个个像猴子哧溜哧溜爬上车,我也在他们的帮助下,爬上了车,我在车头处,风呼啦啦的,冷却兴奋,我们就差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终于进到了工作区,情况远远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几万工人堆积在现场,很多人没戴口罩,即便是戴口罩的也是黄黄的,黑黑的,压根就起不到防护作用,反而还会造成呼吸不通畅。

  王成开车一夜没睡,本想到工地后找个地方打盹,可一到工地就被叫去熟悉图纸,部署工作。工地真乱啊,各种材料堆积如山,走路都必须踩在材料上面,不要说做事,挪个地方放工具都困难,几百号工人扎堆在一个有房屋构架尚无房顶无墙体的“大房间”等候调派,不知所措。武汉建工集团的几个现场负责人,他们的声音全是沙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比画着指挥。见这情形,我对桂高斌说,把这个“房间”所有的人交我指挥吧。桂高斌没有迟疑,点头同意。

  我立刻通知各班组组长开个临时会议,因为人多,都戴着口罩,一转眼就分不清谁是谁。我便将所有班组重新进行划分,分为木工、电工、安装工、通风设备调试工、杂工等大班组,再细分小班组,五人一小组,统一由王成等管理人员划分工作任务,统一留电话,限时控量,全部听命于我。

  杂工班组十人负责一条走廊和一排房间的材料清理归堆,组织所有木工将病房外隔墙迅速封起来,只留一进一出两个大门,这两个大门分别在我设置的临时办公点的左边和右边。人员进出材料进出我们可以一览无遗。我和所有指挥者就在临时办公点指挥部署任务,做好后勤保障。

  下午五点,病房所有外隔墙封好,病房内终于有了三条干净通道,电工,通风管道工人开始有条不紊作业,木工、电焊工,打胶的工人也开始逐个房间做隔墙板,我们看着一间间房间装修好,不禁欣慰地笑了。

2020年2月2日

这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寒冷,饥饿,疲累,袭击着我和工人们。出门的时候,我只穿了件毛衣和短裙,原计划是把工人送到工地我就返咸的,可看了工地现状,我实在不放心留下他们。

  王成脱下他的羽绒服给我穿,一个不知名的工人将他的毛衣脱下来给我盖住膝关节。临时办公点在两扇大门中间,风呼呼地吹着,我几乎不能坐下,一坐就觉得要冻僵,即便坐,也是硬邦邦的油漆桶,这是工地唯一的两个可以坐的油漆桶,大家都默默地谦让着,小坐一会就让给别人。

  我起身像王成和廖胜辉一样去巡视工人的进度,反而没那么冷,也没那样疲劳了。我穿梭在偌大的病房内,灯火耀眼,大多数工人熬着红红的眼睛干活,少数累极了的工人就在木板上,卫生间的角落里蜷缩着,打着响亮的鼾声……我拍了许多照片,一边拍,一边流下了泪。

  巡视回来,凌晨四点,我见王成坐在墙角睡着了,脱下羽绒帮他盖上捂紧。过了二十分钟,我又从他身上取下衣服,因为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刺骨的冷,而这一切,王成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太累了,两天没合眼的他累得不知道冷了,我为自己这二十分钟的善心苦笑。

2020年2月3日

网上说今天火神山医院进病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工地上的工人明显的少了许多,我们七号病房的工人更少了。清晨廖胜辉点名,只有170多号人了,怎么办?照这样下去,整个装修都要滞后。我看见武汉建工集团的几个负责人几乎守在工地,打着电话调度工人,桂高斌的脸几乎是全黑的,满眼都是凝重的表情。

  我跟王成说,咱们把各自的钱垫出来吧,工人干完八小时就可以领到现金,这种时候,只有这种方法才能招揽更多的工人。王成没有丝毫犹豫同意了我的想法,他一边跟自己的工人联系来火神山,一边跟现场的工人做工作,请求大家留下。

  廖胜辉也积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将盒饭一箱箱地搬到我们施工现场,尽量保证我们这个施工区域的工人不和外人接触,保证一人一天能有两个口罩。为了多争一个口罩,一向温和的他竟然和发放口罩的人红起了脸,大家都不易,防疫物资那么紧张,我们管理人员几乎两天用一个口罩。

  下午,周阳,朱庆平带工人来报到了。他们二话没说,一来就干活,我和王成眼睛热热的,这时候简直是雪中送炭。

  傍晚时分,又有许多不认识的工人来我这里报到了,大家都在传,有一个女老板,现金跟大家结账,中建三局给多少工资,她就给多少工资,所以很多手艺人慕名而来。对于这些工人,我留下了自己急需的工种工人。看这四百多号工人各自按部就班的干起来,我如释重负。

  桂高斌绷着的脸也终于舒展了,来我们病房巡逻检查的几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和桂高斌开玩笑说,你找的这个“女兔子”还不错!我听了没吭声,等所有事情安排好,我在他们身边坐下,拿出我的工作证给他们看,他们一看咸宁市税务局公务员,当时就呆怔了。我笑着说:“没事,武汉有难,每个人都义不容辞!”

  太累了!我让王成、廖胜辉和我一起去找个酒店,已经三天没洗漱睡觉了,我感觉再不睡觉人要崩溃了。出工地的时候,正是九点,公路武警戒严,我们不得通行,一会儿许多警车、救护车呼啸而至,病人真的来了,我刚放松的心一下又重起来。

  找了许久,终于有个私人的小招待所,同意把他住的小房间腾出来给我洗洗澡,当我们洗完,他动了恻隐之心,让我就住他的小房间。我们三个欢喜得不行,开了空调,盖上被子和衣睡起来。王成、廖胜辉蜷缩在床的一边,让给我床的一大半,他们的鼾声迅速震天。我看了一下新闻重播:武汉长江大桥,灯光映照在江面上,送病人去火神山医院的警车救护车排成行,蜿蜒穿过大桥!

2020年2月5日

疫情似乎离我很遥远,因为我根本没有一点点时间去关注新闻和手机信息。可我又不断地在援建工人日夜不停歇的劳作中感到疫情的严峻,在不停息的自行来火神山医院找医生求救的病人那里,感受到病毒常常与我们擦肩。自从收治病人后,工人越来越少,工地外的武汉戒严越来越紧,工人进不来,也出不去。

  可是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干了两天的工人继续再干一点效率也没有,而且经常出问题,伤手,伤眼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个时候只有不停补充工人。武汉市建设局的领导来视察,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我需要特别通行证和被子。他们答应克服一切困难也要做到。

  晚上,珍贵的通行证和一百床薄薄的军用被送到了我的身边,我让人保管好被子,保证累了的工人休息时有被子盖。凭着那一纸特别通行证,我和王成也开始奔波在接送工人的路上,从汉阳到武昌,从武昌到咸宁到阳新,我们根据定位行驶在疫区,行驶在乡间小道和山林之间,一天上百个电话及微信信息,接得我耳朵疼。

  王成开车,开着开着,几次睡去,差点酿成车祸。不管是哪路工人,也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唯一防护就是口罩,王成不止一次地告诫我:“这样不行的,会感染上病毒的,你身体那么差,就别和工人接触了,接送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我没有同意,因为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允许我们退缩,也没有任何事情让我撇下我同甘共苦的兄弟们!如果,真的感染病毒,那么,为国家,也光荣。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热血,许许多多的平凡人也是和我一样,一点点沸腾,可惜,我太忙了,没有一刻是身闲又或是心闲的,我很想记录,我想去拍摄,可没有机会!等一切好转起来,平息下来,我会静下,用文字和图片勾画出普通逆行者的美,还有你不知道的辛酸和委屈!

2020年2月11日

这是我过的最难忘,最美丽的春节。

  忙碌着,委屈者,快乐着,同时又是那么感动着。

  从1月22日晚,武汉市的第一个发热门诊的隔离带项目开始,到火神山医院七号病房的援建,再到武汉商学院的学生公寓改造,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步步得到升华,如果说一开始还带着一丝丝侥幸,但到了最后,深深感受到疫情的疯狂与可怕,而这时,我们已经觉得每一项任务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除了完成便是快速完成。

  我曾经对七号病房指挥长桂某的强硬态度表示反感,可是,当他吃饭时取下口罩的那一刻,我看到他十多天未刮的黑长胡子,愣了。当他开口让我带双袜子他换时,我只能将我自己穿的袜子送给他。

  我曾因误解而感到委屈,十分尖锐地与建工集团的江某怒吼,可当看到他凌乱的头发,满是泥巴的靴子,凌晨四点用热水壶一壶一壶的烧开水,给通宵工作的工人泡面时,我瞬间敬重起这个年轻的管理者!当我拿起手机为忙碌的工人拍照时,他们发觉了,便会冲我快乐地一笑,齐声喊起:武汉加油!

  每个逆行者背后都有牵挂的亲人,他们都是社会的普通人,可他们却是家庭的靠山。然而,绝大多数人没有退却,即便是染病,为国家染病也光荣。

  特别感谢武汉市住建委周局长,五建石峰,华升朱总,他们给予的特别通行证,让我们的车在往返接送工人的路上畅通无阻,只能靠电话联系的石峰,无论多晚,都能办好工作联系函,工人返乡证明,让我赢得了许许多多不知名工人的信赖。

  感恩我的“死党”王成、周杨、廖胜辉、朱庆平、但功敏、杨奖权、夏权、高大枝,夏芳进等等,我在,你们都在。是你们,让我的人生熠熠生辉!

2020年3月24日

太阳照得很好,十分温暖的样子。阳光下的人们,有的推着板车在拉货物,有的匆匆走着,还有的骑着车子,总之,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忙着的,生活在继续。

  不同的是,再没有人懒洋洋地聚在一起晒太阳,也没有左邻右舍集结在一起拉家常,大家不约而同地是耳边挂着蓝的白的灰的口罩,尽管它已然是一种摆设,可估摸一时半会没人会取。

  这是2020年的春天,疫情和鲜花并蒂盛开的春天,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一方庭院,竟比亲人朋友来得实在。那些在这场疫情中悲伤到无力的人们,不知有没缓过神来,那些不幸染病还在挣扎的人们,不知道看到阳光有没有前世今生的感觉。

  我一直想写我在武汉的这段日子,写法应该是倒章,从今天到昨天,一直写到武汉封城的前夜。之前没有时间写,之后不知如何写,不是词拙,而是我无法为自己定位,过去历历在目,我经历了武汉人拥在医院,为一纸挂号单彻夜排队的场面,欲哭无泪,欲求助无门;我又经历了质朴正义的工人同学朋友星夜赶往武汉,在那个大家避之不及,给多少钱也不愿去的医院为大家抢建病房;我的同学廖胜辉来了,在满院的咳嗽发热病人间抬着木板,钉着门窗,他是随我走进武汉的人,又是最后陪我出武汉的人,湖北日报的记者采访我,我说,发一张我和廖胜辉的合影吧!

  报纸我没给廖胜辉看,他不知从手机哪处看到了,我说,别看了,你最辛苦,你却是绿叶。他笑了,说,我愿意当这绿叶。只是,我好想入党啊,当年,我因为超生,被开除了党籍,离开组织,是我终身的遗憾啊!

  我无语,我约他共赴战场,他来了,日日夜夜蹲在工地,一身衣服穿了十几天,为了跟工人多争取一个口罩,一向与人为善的他不惜动怒。每天几十百把份盒饭,他抱着几乎飞奔,生怕工人的饭冷了。惺惺相惜,我在那一刻明白这个词的意义。

  太多的感动,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委屈,满了我的心。

  医院建起来了,我在隔离的日子里,看到阳台上张望的老人,平台上奔跑的孩子,还有许许多多的志愿者,下沉到社区的工作人员,以及今天顶着疫情余威复工复产为经济建设作贡献的人们。

  生活,生活,经历了这许多,我突然极其厌恶拿腔拿调的人,忽然只想余生不趋炎附势,不唯命是从,说简单的话,做朴素的事。我觉得我还欠这些和我一起“逞能”,和我一起受累,和我一起淡看生死的同学、朋友、工友一个仪式。一个什么仪式呢?一个道别的仪式!

  张伟站在工人间,给工人交代任务的背影,王成晚上九点开车到凌晨奔赴火神山的疲累,还有2月3日大雨,他从半坡上摔到泥坑里,半天仰躺在冰冷的雨地里等人来救援的情景,今年五十的他,是家里十个兄弟姐妹的大树,听说我在火神山,便飞奔来一起战斗。

  还有朱庆平、但功敏,他们干完五医院的活,又带着兄弟赶来火神山。默默无闻的周阳,在哪里都谦卑有礼,火神山病房他却干在最危险的屋顶。

  木工老王锯铁条,没有护目工具,铁屑飞到他眼睛里,他找到我,让我帮他挑出来,我是工地少有的女人,他把珍贵的眼睛交付给我,我和王成跑了很远很远,终于在一个小药店里买到眼药水,为他轻轻点上,那一刻,我看到一张苍老疲劳的脸,胡子拉碴,发炎的眼睛红肿浑浊。

  我今生没有这样近距离为一个脏兮兮的老工人弄过眼睛,可那一瞬,我有种拥抱他一下的冲动。

  我的心被塞得满满的,感动,无厘头的要哭。

  援建结束,我的特别通行证已经靠我求情才能偶尔通行,滞留在汉的工人没有住,没有吃,所有酒店关门。再说,住宿费一晚近四百,工人们也舍不得花那血汗钱啊!他们便流落在街头停车场,吃着冷水泡的方便面,睡在车里。

  新年的第一场雪飘来,那么爱雪的我感到担忧,天又冷了,工人们的心更凉了。那一刻,王成与我四处找超市门店,希望能买到肉,为寒风中的他们炖一锅汤,然而买不到。最后,才买到银耳冰糖。于是,我们炖了满满一大电饭煲银耳汤,开车上百公里,在满天飞舞的雪花间,我们将温暖送给了工人。那一刻,我是国家公务员,我代表政府;王成是企业老总,就是他们的家长。我们做了这一生最有意义的担当,我们和工人满足得如孩子手舞足蹈。

  洋洋洒洒,难得静下来,我想,我该用这支笔为他们勾画一个英雄凯旋的画面,更该为他们争取一纸纪念证书;王成、廖胜辉、涂亚军他们的愿望是加入中国共产党,亲爱的党组织啊,给他们机会吧!

  我位卑言轻,我能做的是记载昨天的苦难,记载疼痛,保持对世界最真实的感知,记载从凛冬飞雪到春尽樱落我们的援建心路,记载工友们朴素的愿望,那些愿望让我汗颜,让我心生敬意,让我的笔能生出关于春天的花!

2020年4月8日

今天,武汉终于解封!

  轻轻地,我们走了,没有人欢送,没有人致敬,我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们看到武汉这座城又开始车流不息,看到街角草坪上,环卫工人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捡着垃圾,分类放进垃圾箱……

  我竟生出几分不舍,三个多月,我的心已经在这座城生了根,已经留在这个拼过命的地方,我仿佛看到王成、廖胜辉、周阳他们的背影,落寞,却越来越高大,伟岸,与天地相连……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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