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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虚静论视界下的宝黛爱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丛刊 热度: 15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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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和林黛玉是红楼梦人物研究的核心,他们的爱情故事是红楼梦发展的主线,因此,对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的研究也就成了红楼梦研究的重中之重,到目前为止,学术前辈及同仁已经奉献了大量可贵的研究资料。这些研究丰富了对宝黛爱情的认识,也加深了对红楼梦核心内涵的理解。研究在关注宝黛爱情悲剧性的同时力求深入探讨造成宝黛爱情悲剧的原因,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以及研究视角、研究方法的不断突破,对造成宝黛爱情悲剧的原因,专家学者提供了诸多思考和答案。

  宝黛的爱情悲剧,不仅在于它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且具体深刻地演绎了爱情的最高境界。正是因为宝黛爱情诠释了爱的最高境界,所以红楼梦的价值随着宝黛爱情的最终被毁而升华到最高点。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宝黛爱情的最终幻灭?本文从审美与世俗的矛盾纠葛中探视悲剧背后的原因,并借此彰显宝黛爱情的独特性。

一、审美视域下的宝黛爱情——爱情的最高境界

红楼梦中人物众多,人和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林黛玉进贾府之后,便与贾府上上下下的人等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此后,不仅林黛玉个人命运的沉浮离不开这复杂的场域,并且她与宝玉的爱情更受其影响。贾府人物关系越复杂,对宝黛爱情的影响越复杂。一方面,宝玉与黛玉的爱情是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另一方面,两人的情感故事的演绎始终离不开他人及他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彼此的相互交织、碰撞促成了宝黛爱情的独特性。

  宝玉和黛玉的两情相悦,贾府上下人等是看在眼里的不难看出,《红楼梦》中,影响宝黛爱情的主要人物贾母、王熙凤、薛姨妈等人于内心深处都曾考虑过宝玉和黛玉的情缘。无论是随口说说的玩笑之语还是细心思量后的想法,都说明,起初大家是认可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情感的,林黛玉在贾府诸人心中是贾宝玉妻选的重要人物,大家亲眼目睹宝玉与黛玉之的情感恩怨的一桩桩、一幕幕,难免会思量也许“他们是前世的冤家,在演绎今生的一段特殊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一对。但是故事发展到最后,被大家送入宝玉洞房的却是宝钗。宝黛之间的木石前盟终究没有在俗世修成姻缘,贾府诸人到最后没有促成宝黛的木石情缘,而是理性地选择了金玉良缘,薛宝钗取代了林黛玉,林黛玉最终旁落在贾府众人的视线之外,从一开始大家眼中的焦点人物,“她是林姑妈的女儿,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她身量矮小、秀美、聪明、知书达理,与宝玉是天生的一对”,发展到最后凄然而逝。宝黛之间的爱情被贾府诸人所结成的复杂的关系网左右了,以至于发展到最后被架空了。只有爱的双方,黛玉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宝玉,虽明知黛玉已是香消玉殒,却对着黛玉的一抔坟冢,做精神的操守,自说自话地吟诵着《红楼梦》第91回曾经许下的那句经典承诺:“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他人眼中的黛玉是贾府世俗利益关系中的一员,她的命运要随着贾府的利益而发生变化,她作为个体,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要沉浮于贾府命运走向的大局,为现实利益所牵绊,对贾府和贾府众人来讲,黛玉的存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和贾府诸姐妹都只是贾府的一员女子而已,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她不属于单独的那一个,她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而对于宝玉而言,黛玉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那一个,宝玉对黛玉的感情是超出其他众姐妹的,是特殊的,是两情相悦、情有独钟、一见钟情的爱。黛玉是宝玉生命中的知己,是自己心灵的守护神,宝玉对黛玉的爱是生死不渝的,对黛玉的感情诠释的是爱的真谛,爱的最高境界,是一份植根于心灵的最纯真的爱,最深刻的爱,这份爱需要的是心的呵护与滋养,唯有用心方能读懂,容不得半点世俗功利的浸染。正是因为在宝玉心中黛玉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所以最后二人情感的结局才产生了令人震撼的审美效果。

  人与人的关系建立在相互之间直接或间接的交往中,交往的内容包括与物质生活密切相关的,也包括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精神交往或脱离物质而存在的精神交往。对整个人类社会来讲,人与人之间的物质交往是社会存在的前提,但是人类的交往的独特性却恰恰不是物质交往,而是更高层次的精神层面的交往,这是人类区别于他者最核心的判断标准。而在人际交往的精神层面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往则最特殊,因为人的情感“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不可力强而致”,所以,人生得一知己最难。俞伯牙摔琴,固非理性,却成为千古佳话,原因即在此。情感交流的双方如果不能在情感上产生共鸣则很难成为知己。《红楼梦》中,宝玉和黛玉的交往虽然包含很多方面,但是两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则是交往的主线,是压倒一切的,宝玉爱黛玉,虽然也爱其美貌,也爱其冰雪聪明,爱其文采飞扬,但宝玉对黛玉最为核心的爱,是建立在这一切的基础上又超越这一切的,宝玉爱黛玉的主线是两个人在情感上的深度共鸣。宝玉挨打,只有黛玉的一句“你可都改了罢”才不被视为混账话,才能真正抚平宝玉内心的伤痛。

  《红楼梦》中其他人物与黛玉的交往则不然,虽然也不全然是物质功利层面的,也有真情挚性之处,但因功利世俗的牵绊或人生际遇没有交集,最终无法进入最高境界。贾母对黛玉的怜惜是发自内心的,黛玉是自己的外孙女,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留下的唯一的女儿,贾母自然对其另眼相看,贾母疼惜黛玉,但是却缺少对黛玉内心情感世界的关注与理解,在贾母眼中,黛玉的情感世界与其他姐妹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而且也不应该不同,黛玉应该和众姐妹一样要谨记并恪守闺房之礼。贾母不希望黛玉情感上有任何叛逆与逾矩,只希望她如众姐妹一样知书达礼,温婉贤淑。湘云和黛玉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一幕可谓至情至性,按理说,黛玉和湘云之间应该有更多共同语言的,两人同样都寄人篱下,同样都身世孤苦,但这一幕只是二人之间偶然的一次而且是瞬间的情感共鸣,那并不意味着湘云喜欢黛玉,相反,当两人与众人在一起时,湘云更喜欢和温顺随和的宝姐姐在一起,湘云和黛玉还曾为玉麒麟之事闹得不愉快。薛姨妈和薛宝钗虽然也同情黛玉,薛家母女也时常到潇湘馆去探望病榻在卧的黛玉,说些暖心的话,安慰黛玉,也经常差人送东西给黛玉,甚至曾经有意撮合宝玉和黛玉,说过四角俱全的话,但是在宝钗落选后,明知黛玉对宝玉情有独钟,她们母女还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了前面。王熙凤在黛玉初进贾府时,精心安排黛玉的饮食起居,是因为老太太的存在。李纨是黛玉临终前守在她身边的人,李纨对黛玉的关心虽然超越了物质,没有夹杂其他的因素,但是李纨的情感世界是和黛玉完全不同,二人没有更多的交集。贾府上下,虽然都和黛玉有过这样那样的交往,但唯独宝玉视黛玉不同,宝玉对黛玉的爱固然也有世俗的、物质的成分,但是宝玉和黛玉能在情感深处产生共鸣,这才是二人关系的主线。宝玉是黛玉情感上的守护神,黛玉的一颦一笑,眼角眉梢,悉数挂在宝玉的心上,宝玉心中的知己只有黛玉一人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讲,宝玉对黛玉的爱,是超越了现实,超越了生死,超越了物质的,是建立在审美基础上的,在宝玉的内心深处,宝玉爱黛玉的那一处,是最纯净的,宝玉是以虚静的、审美的心态来呵护两人的感情世界的。

  老庄学说的“致虚静,守静笃”“心斋”以哲人的智慧、圣人的高度诠释了宇宙、人生的真谛,强调要达到人生或艺术的最高境界,首先需要内心的静和空,静则空,空则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道家思想看似玄虚缥缈,距离世俗人生很远,但实际上它就在现世,就在人心,在人心的一刹那,人生的最高境界只在人心恍然一瞬间,心要斋,心斋方能心静,心静才能万物与我同一,物我两忘,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物我的完全交融中,物我之间方能最为自我又最为超我。

  宝玉视黛玉,就在于其超越世俗的审美的态度,宝玉看黛玉的眼神,是凝神思虑,是心无杂念,是真爱的流露,宝玉对黛玉的爱抛却了世俗,抛却了一切非爱的因素。所以,《红楼梦》所演绎的宝黛爱情,无论是爱的细腻铺展还是爱的凄然落幕都令人觉得心醉神痴,回味不绝。

二、审美视域下宝黛爱情悲剧的根源——审美与世俗的矛盾

宝黛的爱情悲剧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思考,审美与世俗的矛盾纠葛是解读宝黛的爱情悲剧的又一个侧面。

  以世俗的标准来看,林黛玉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子,很难养,也很难相处。养活娇弱多病而又多愁善感的她既需要耗巨资买药医病又需要进行不断的感情投资,而且要具备超常的观察力、理解力和忍耐力,即使是这样也不见得能养活、养好。相比之下,薛宝钗则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对人讲话轻声细语,遇事不愠不火,自然会博得众人的喜欢。又因其生得富贵的好模样,时常对宝玉谆谆教导,自然被认为比黛玉更适合做宝玉的贤内助。在现实世界中,黛玉是作为他者而存在的,而且是作为与多数人相异的他者而存在的,她的超凡脱俗会被当作不入主流、不合群,她的锐气、才气会被看成是锋芒毕露、盛气凌人,当然她的娇弱也不会被看作是阴柔的病态美,而是一个花钱的无底洞。

  可是,在贾宝玉超越现实、超越凡俗的视界中,黛玉的缺点近乎就是她的个性魅力。在宝玉眼中,黛玉较之于薛宝钗更有味道,她不像薛宝钗那样如平水一湖,静而无韵,她是仙子,是集日月山川灵秀于一身的仙子,所以心气自然要高,性情自然如云雨般变化莫测,而这也正是黛玉最为吸引宝玉的地方。

  对于贾宝玉来讲,林黛玉不是他者,而是自我或自我某方面的化身,林黛玉身上具备宝玉现实生活中无法具备却又极其渴望拥有的一面,林黛玉的一颦一笑就是在演绎宝玉的某种人生境界,演绎宝玉的某种人性,借黛玉宝玉看到了自己,了解了自己,更提升了自己。黛玉的泣血洒泪让宝玉感同身受,唤起宝玉灵魂深处早该发泄的痛。黛玉的个性让宝玉感到生命的尊严与存活的锐气,黛玉的才气让宝玉感到生命因智慧而产生的骄傲,林黛玉的为爱而生为情而死让宝玉感到情感追求的无价。宝玉眼中的黛玉是审美视界中的完美再现。

  但是,贾宝玉和林黛玉毕竟不能只生活在个人的世界中,他们生活在贾府这个大家庭中,大家庭赋予了他们什么,就会相应地要求他们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宝玉是贾母眼中的宝贝,心中的希望,贾母心中贾府的未来应该是宝玉的未来,宝玉需要功名科考,需要加官晋爵,也需要为贾家传宗接代。宝玉能否做这一切以及能否做好这一切直接关系到贾府及贾府上上下下的生存及命运,所以,但凡是与贾府有关,靠贾府来维系生存的人,都不希望宝玉只搁浅在黛玉的港湾里。在现实生活中,宝玉不属于黛玉一个人,而在精神世界中,宝玉又只属于黛玉一个人,可人又不能以撕裂自己的方式来维系现实与情感的两端,所以不是黛玉一端断裂,就是现实一边崩溃。通常的故事,都是以牺牲一边儿成全另一边,古代才子佳人的故事多数是忠孝不能两全的,如果是忠孝两全,也是依凭文学浪漫主义的想象、理想主义的手法,在现实世界中是很难存在的。《红楼梦》的悲剧的高度就在于一方面黛玉一边断裂了,而贾府这边也断裂了。宝玉放逐了自己的肉体,精神却随爱情而去。爱情在最彻底的意义上得到了解放,爱超越了现实,不需要借助理想主义的神话。这也就是《红楼梦》所诠释的宝黛爱情的最深刻的意义。

三、宝黛爱情的启示意义

宝黛的爱情为何超越了中国古代才子佳人或神仙眷侣的模式?是因为宝黛以他们独特的爱情人生提示着一种另类人生的存在,即艺术的人生,也就是王国维先生在《红楼梦评论》中断言了人生的本质是与欲望、痛苦三位一体的“人生之所欲既无以逾于生活,而生活之性质又不外乎苦痛,故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之后,旋即主张从艺术中寻找人生解脱的出路。“兹有一物焉,使吾人超然于利害之外而忘物与我之关系,此时也,吾人之心无希望,无恐惧,非复欲之我,而但知之我也。……然物之能使吾人超然于利害之外者,必其物之于吾人无利害之关系然后可。易言以明之,必其物非实物然后可。然而非美术何足以当之乎?”(王国维《红楼梦评论》中的“美术”当指现代语境中的艺术)无论是《红楼梦》的精神主旨,还是宝黛的爱情提示,都指出人生需要短暂的放逐,需要诗意的探寻之旅。艺术人生中的人不同于现实世界中的人,现实世界中,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的三重人格本我、自我、超我很难处于和谐的状态,三者矛盾冲突斗争的最终结果通常是本我在现实中的被束缚、被压抑。自我对本我的束缚是必要的,但过度的束缚甚至是压抑则容易导致人性异化,尤其是自然本性被遮蔽。自然本性被遮蔽,人就很难再用“童心”去思考,去生活,人于异化的、孤独的生存状态中孤独在熙熙攘攘、喧喧闹闹的人群中,努力地适应着种种辛苦与无奈。探索并寻求人最美好、最理想的生存状态是艺术的终极价值目标,也是艺术的宿命追求,所以,艺术会努力探索人生困境的各种出路。置身在艺术的精神家园中,人可以诗意化地去看现实,精神与想象可以自由地驰骋,一切尽在潇洒、放达中,现实也会因暂时的陌生化、距离化而美丽。宝黛的爱情时刻在询唤着爱的美好与无价。

  当下的世界是历史延续到今天的一个进步,世界以它外在形态的不断翻新及演绎形态的眼花缭乱上演着过往历史望尘莫及的一步。科技为人类创造的文明,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正面的价值,还会携带负面的影响,生态寻根,诗意化的栖居在地球上的畅想,都从纵深层次启示科技文明携带的负面的伤痕,人类探月的成功为我们揭示了月球的真相与宇宙的奥秘,但是也许在人类的想象中,再也不会有嫦娥与月宫的美丽传说了,人类再也没有举杯邀明月的豪情雅致了。精神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上,但是物质一旦疯狂地压倒了精神,精神萎缩,人类也就背离了生存最原始的初衷,人生的意义需要人性自由的续展,需要诗意的情怀。爱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是文学的母题,无论是庄姜蝴蝶一样迷茫的飘飞还是杨玉环的悲歌再到王琦瑶的长恨,虽然有物质和历史的牵绊,但男女之间还始终在爱的长河里奔波,努力寻找,所以虽然遗恨,但千古传唱,永远摇曳在历史最美的画卷中。爱,无论是去爱还是被爱,都需要勇气,需要情怀。爱情,需要滋养,社会的滋养,历史的滋养,文化的滋养,而这一切的核心则是内心的空且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

  注释:

  ①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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