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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救赎与女性言说——评郭海燕小说集《单双》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丛刊 热度: 14417
■刘文飞

  爱情是人类诸多情感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种,关于爱情的故事,永远被古今中外的人们重述着,被无数伟大的作家书写、歌颂。青年女作家郭海燕的小说集《单双》(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年6月),以其独特的情感体验和女性言说表达形形色色的情感之一种,如评论家樊星所说,“她写出了时代洪流中,新时期女性对爱情与婚姻的迷茫、努力、追求”。

  这是一部充满女性主义的小说集。这并不是因为作者的身份是女性,然而不可避免的是,女性身份往往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力量,使其不由自主地关注女性的情感命运。作品不论是从叙述策略、言说方式还是情感处理、价值追求,都体现这女性主义的特质。尽管“女性主义”已经成了一个“过时”的话题,似乎也掀不起什么“浪潮”了,但是女性情感、女性命运和女性主张已经深入到社会生活当中;在传播视阈下,无论是《我家那闺女》《妻子的浪漫旅行》还是正在热播的《乘风破浪的姐姐们》等电视节目,都是以女性为中心,传达女性意识,张扬女性的表达与主张。毫无疑问,小说集《单双》细致地展现女性的心理状态,关注女性生存状态,从女性视角审视当下的男女社会关系,表达女性生命体验,为人们提供不同的角度和思考。

  布里斯·汉德森在《搜索者:一个美国的困境》里说,“一个女人除非在很短暂的时间内,不能成为一个寻找者、搜索者,不能置身于执行行动的位置上,不能像男人那样通过行动来证明自己。她始终被别人、而不是她自己规定、估价,即她只能作为客体”。显然,眼前的这本《单双》小说集里,女性是作为行为主体/主动追求者,而不只是作为男性行为、欲望的对象,一个为男人所定义、所分析、所拯救的女性。比如,不论是以第一人称“我”书写的《单双》《寻找激情》,还是以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书写的《秋分》《如梦令》《亲爱的妹妹》《无事》,主人公无一不是女性,而且这些女性已然不是传统男性作家笔下那些或在感情上柔肠百回的多情女子,或在社会上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女子,她们个个形象鲜明,是故事中真正的行为主体,决定着故事的走向。她们不再是附属的客体,非但不依赖于男性,在很多时候,她们还是自身命运的掌控者,甚至是男性命运的拯救者。《秋分》中,柳卡拯救了在婚内出轨、突患脑卒中的丈夫方杰,而突发中风的公公能够存活下来,也多亏她及时发现并拨打120。《如梦令》里,面对曾经苦恋自己、再次出现在身边的女人颖,好男人刘思陷于情义的两难之中而无力解决,最终还是女友的闺蜜喻言以特有的方式感动了这个“在情感上被击败得溃不成军”的娴雅女人,化解了他的一场情感危机。

  一篇男女上场的作品,要陈述与呈现某个女人的命运,“女人—男人”的经典关系便已建立,女人往往被所拒绝、所委身、所爱恋、所追随的男性左右。在小说集《单双》中,作者并没有寻求政治、地位、经济上的对等来彰显女性意识的主体性,表达女性的独立,这与一般意义上的女性主义多少有点差别。作者在塑造这些女性形象时,显然已经做好了设定,她们在经济上独立,有自己的工作,不仰仗男人生活。柳卡是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在城里有自己的工作;喻言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广告公司,工资不高不低,只要按时发薪就过得去;“我”的工资月收入不算高,但发放及时,从不拖欠,过得倒也盈余有度。她们追求的是女性在情感上的尊严和独立,乃至在两性关系中的平等。《亲爱的妹妹》中的平多追求情感的平等,不容有任何杂质,她只关心王国强对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证实王国强有很多亲密的女人之后,她毅然决然地与之分手,“整理出两大包物品”,寄还给王国强。在王国强对其身材提出看法时,尽管在公众场合,平多依然说“身体是我的,我的地盘我做主!”爱情之于女性解放与拯救的虚妄,性的解放,不可避免地成为作品中被言说、探讨的对象。小说集《单双》中的女主人公们尽管社会阶层、教育经历、出身和职业各有不同,却在对情感和欲望的追求上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望。从平常意义上来说,一个女孩被侵犯,无疑是一次挫败、一次创伤,而对于《如梦令》中年轻的喻言来说,却是一次“绽放”,这无疑是女性自我意识的张扬。

  当代拉丁美洲女性主义最具代表性的作家马塞拉·塞拉诺在《十个女人》中写道:“女性主义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就是争取更人性化的生活,让每一个女人和男人享有同样的空间和权利。”在小说集《单双》中,即便是题目都隐隐透露着女性追求独立的意识,比如《秋分》,小说中写道:“今日秋分,昼夜平分。”从中国传统文化来看,男性属阳,意味着白天,女性属阴,对应为晚上,“昼夜平分”则隐喻着男女平等,这里的平等不是在政治上、经济上,而是主要体现在对爱的尊重,对婚姻的忠诚度上。面对丈夫方杰的出轨,妻子柳卡最终反抗:“为什么我就不能在外面呢?”当一个女人陷入危机、面对困境时,她们获得的帮助和力量往往不是来自男性,而是来自女性。女性不依附于男性,女性之间可相互取暖——只有女人才能真正走进另一个女人的灵魂,理解她,帮助她。这在小说集中表现得很明显。《秋分》里,面对第三者傅小丽,同为女性的柳卡陪她“做人流”,“所有的费用都是柳卡一声不吭出的”,“守护着死去活来的女孩,输液、服药、擦汗、喂汤,最后,送她回住处”。《如梦令》里,喻言与齐飞飞有着一份深如姐妹的感情,“喻言有事需要帮忙,齐飞飞从不推托”。《单双》中,“我”与琴简直如同镜中的自己。

  小说集《单双》不仅关注女性命运、突出女性的独立,同时也对人生充满了反思。这里收录的六篇小说虽然没有凸显单纯而古老的二项对立式:关于善与恶、好女人与坏女人、女人的邪恶与男性社会的惩罚等,但是作品对欲望进行了怀疑,对忠诚与背叛进行了反思,这些在作品中真实闪现,钻石样发亮。

  作者尽管着墨于女性的欲望,但却不忘对欲望的反思与批判,笔下的女性心中始终没有忘记那些遗失的美好,仍然向往着纯真。柳卡怀念大学时那个春日的黄昏,与脸上挂满汗珠与微笑的踢球男孩——后来的丈夫方杰相遇在樱花树下,年轻、坦荡的脸,憨厚亲切的笑,相处的自然与融洽。那些单纯的小美好也成往事,难以复原。受尽感情创伤的喻言,尽管内心已被伤得千疮百孔,却仍旧渴望一份真感情,“过上不受伤害的恬静的生活”,所以她回到家乡,找内心情感的归宿——虽然许多东西在掉光所有的色彩之后真实地剥离出它们的悲剧底蕴,比如曾经腼腆、憨直、单纯的少年李进早已“一茬胡子”,人也“粗黑了许多”,在老家整日为生计和孩子的奶粉奔波劳碌,但是少年时期单纯的美好成为喻言永远怀念的东西。

  作品更是通过书写一次情感游戏和一夜风流,引出一场家庭的劫难,来反思爱情、欲望与家庭人生的关系,控诉对爱的背叛,呼唤对爱的忠贞。《秋分》中,背叛感情与婚姻的丈夫方杰,不仅导致夫妻关系破裂,而且导致了女儿卉卉的意外落水死亡。丈夫的出轨和女儿的意外,导致妻子柳卡与章成辉发生关系,出轨变得毫无愧疚,而公公对儿媳的信任与呵护却让柳卡内心充满了不安。作者更是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对两性关系直接表达观点:“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往往把感情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砝码,一旦失去就会终生失重;而男人不会,男人有许多其他的东西来支撑,比如权力、金钱,比如事业。而性在女人的感情中处于心脏地位。男人追逐性,女人珍惜性。小说集《单双》中,那些跨过纯洁美好的恋爱而直接进入炙热、粗狂的性爱阶段的女性,经历过青春的绽放、疯狂、荒唐和盲目后,无不走过生活之碟的A面,与不完美的自我告别,走向人生新的一页。

  作为70后作家中的一员,郭海燕的女性叙事或许还将继续,我相信她的创作领域会越来越广,视野也越来越阔达,因为她对创作充满了敬畏。

  刘文飞,1982年生,河南杞县人,文学硕士,现为北岳文艺出版社刘文飞工作室主任,个人荣获编辑之友杯山西省新闻出版单位青年编校大赛一等奖,策划责编图书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入选中宣部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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