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日早上,我还在昆明的宾馆房间里,外面响起了一片鸣笛声,中国在用这种方式哀悼在鲁甸地震中遇难的同胞。
站在窗前,我低著头,泪水滴了下来。
这是我在逝者坟前采访,在惊险翻越乱石区,在每晚对着电脑写稿子的时候未曾流出的泪水,此刻肆无忌惮地落下,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天来,一个个感动的、伤心的、恐惧的瞬间在脑海中闪回,数日来的采访如同一场梦。
还记得那位故作镇定的老人,当讲到自己的老伴放羊时从山上滚下时湿润的眼眶,“她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白洪金说。
还记得那位满头大汗的母亲无声的抽泣,她的儿子在家里看电视时被砸在墙下,“我儿子死了,我要去给他送衣服。”龙申芬说。
我能做的,只是在白洪金老伴的坟前静立片刻,同她的家人一起哀悼,或是递给龙申芬一瓶矿泉水。
而那些已经在灾难中几乎一无所有的村民们,用他们纯朴的方式回报我们对他们的关注。
王庆云的母亲在地震中怀抱幼小的曾孙女一起遇难。采访的时候,悲伤的亲人们还不忘在旁边的树上摘下石榴,来招待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
一位名叫王全富的单亲父亲失去了两个儿子,他的全部家当都被埋在废墟中,然而他仍拿出一些梨子一定要我们收下解渴。
还有刚刚提到的白家的人,我们前一天对他们的“复山”习俗表示了一下好奇,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沿着陡峭的山路下来到我们的帐篷前,亲自来接我们上去观看他们的仪式。
这是一些多么朴实、多么好的人啊,然而命运对他们是如此不公。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山里,种植苞谷和花椒,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
很多地方不通公路,山路只有一个脚掌宽,有很多碎石,滑得很。他们要在那样的路上攀登两三个小时,把需要的东西从外面运进来。
光是辛苦也就罢了,那里还非常危险。我们曾经手脚并用地爬过一个一百米长的巨石带,就在几分钟前我们亲眼看到塌方,山上的乱石夹着泥土翻滚而下。
和我们一起的,有一家四口人,其中两个是孩子。小小的孩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路,灵活地向前攀登着。我很担心,对其中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男孩说“小心点儿”,他冲我腼腆地笑笑。
这里的百姓们,他们是否常需要通过这样的路段?他们是否也曾害怕过?然后认命地接受了这一切?
采访中听到很多的话就是“这就是命,改变不了的”、“人要死在哪里都是注定的”。
故土难离,他们不愿也无法搬到别的地方去,再说外面除了山还是山,他们能够到哪里去?
要加固房屋谈何容易?要在这样的山上修路才能运送物资,可是转眼冬天就到了,还有三个月天就冷了,那时他们将在哪里栖身?又将何以为生?
所以,真正让我感到哀伤的,不仅仅是这次灾难中人们的损失,而是他们的命运,世世代代的命运,何时能够改变?
在宾馆的窗前,望着外面人世间的繁华,灾区采访的记忆已经成了一个刚刚惊醒的凄凉的梦。
有几句歌似乎在耳边响起:
我只想要一个真实的明天,
有个蔚蓝天空收容一切的希望;
结束流浪,结束迷失的脸庞,
盖一座小小的天堂远离忧伤。
明天,我将回到北京,回归都市中朝九晚五的生活,而那些远在灾区的同胞们,是否可以找到让他们结束苦难的“小小的天堂”,从此不再有忧伤?
【原载2014年8月15日《新华每日电讯·闻所
未文》】
插图/活的希望/单 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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