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浪

　　从河底抓一把泥，拿出水面看

　　是黑色的

　　从河底拾起一块砖头

　　也是黑色的

　　从河底拾起一根树枝

　　也是黑色的

　　从河底摸起一口破瓷碗

　　它还是白色的，虽然它已经破了

　　破碗在黑暗里比任何物质要坚硬

　　要不容易腐蚀

　　不能把整个田野给它

　　牛和蝴蝶一样

　　都拥有整个田野的归属权

　　可我不能把田野全部给它

　　我只能在一根绳子上

　　尽量把牛的权限和自由放大一些

　　我也是村庄的一条牛

　　我做的事不可能超越我的权限

　　其实，我自己有个家

　　刘家上塆三十七人家

　　先后把塆子周围的羊肠小道，池塘、小河

　　以及周围的山，山上的野蘑菇

　　还有野鸡野兔，都交给了玉兰姐

　　塆子里春夏秋冬的朝朝暮暮

　　都由她一个支配

　　她有很多时髦，漂亮的衣服，她不穿

　　她说，穿在身上那些雀子也不会欣赏

　　儿媳妇给她的鞋，也不穿，她怕弄脏了

　　高龄父亲刘光宝从塆里搬到地下后

　　玉兰姐便成了我的家

　　即便她儿媳不同意

　　远方那些房子离她的男人太远了

　　她不去住

　　就像我自己本身有个家

　　总把她当我的家

　　拐弯的路

　　羊可以不拐弯

　　牛可以不拐弯

　　一只飞鸟可以不拐弯

　　它们都可以超直，走近路

　　其实，没一条路愿意拐弯

　　没有一个人愿意走弯路

　　我不羡慕走路不拐弯的人

　　我不羡慕总是走直路、走近路的人

　　因为我想起了牛羊踏坏庄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