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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路漫漫

时间:2023/11/9 作者: 人民文学 热度: 9873
柳萌

  谁知前路是何方

  粗略地算起来,至少有十来年未坐过慢速火车了。出远门的时候,不是乘飞机,就是坐快速火车,再远的路程,有十来个小时也到了。除了途中节省时间,还少受许多颠簸罪,使人对旅途没有畏惧感。

  可是在二十几年前,每年总要坐慢速火车,在几千里的途中,咣当咣当地晃悠。生命、时间和金钱,全都被车轮碾碎,然后随岁月之风,在不知不觉之中扬弃。那时候常常想,我这个人的命运,大概早就注定,在火车上了此一生。所以在后来有段时间,只要一说坐火车,特别是说坐慢车,我就头大,发愣,好像有什么大难临头。

  其实,刚开始坐火车时,对于这钢铁长龙,并非这样反感。记得第一次到城市,是跟随父亲从家乡芦台,到他做事的天津,我们就是坐的火车。出于好奇和新鲜,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瞅瞅那儿,还不时地在车厢里跑,这火车在我的眼里,就像一件开心的玩具。见到窗外美丽风景掠过,就会嫌火车跑得快,真希望它能马上停住,让我好好看看那景致。可能是头次坐火车的缘故,加之芦台距天津路途不远,好像没有走多长时间,火车就到了天津东站。火车在车站停下不走了,我还依依不舍地在车上磨蹭,想在这跑动的小屋里,再美美地多呆上一会儿。

  长大以后到北京工作,光棍儿一人假日孤寂,总想往父母那里跑,北京至天津的铁路,就成了一条情感的带子,把我和双亲拴在一起。假如没有这条铁路给我提供来往方便,尽管这两地距离很近,恐怕那思念也显遥远。所以总是怀着感激心情,乘坐京山线上的火车。那时候的火车速度没有现在这么快,从北京到天津坐快车,少说也得两个来小时。在这两个小时的行程中里,边观赏沿途风光,边跟旅伴们聊,不知不觉之中就到了,没有显出劳累且不说,反而觉得很有些意思。火车上什么人都有,耐不住寂寞的就聊天儿,各式各样的同路陌生人,说各式各样的闲杂话,热热闹闹的像是朋友相会。京津一带的许多传奇故事,有的就是从火车上听来的,使我增长了不少人情见识。那时对火车没有丝毫反感。

  我第一次真正厌恶火车,并有种不祥的恐惧感,是在1958年的春天。这是经过1957年风雨交加的夏天,好容易盼来一个平和的春天,我们这些国家机关被划"右"的人,就要开始流放人的劳役生活。告别了首都,告别了亲人,告别了单位,告别了美好的时光,到谁也不熟悉的北大荒去。隆隆的火车载着我们,走过华北平原,越过松辽大地,到达冰城哈尔滨,然后再换乘火车到密山。那时我年轻体力好,这段不算短的路程,在我根本算不得什么,火车上颠簸的劳累,至多睡上个把小时的觉,就会完全恢复过来了。最让我感到难以承受的是,那种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气氛,以致使我觉得这火车的轮子,突然由圆形变成了方形,每走一程都很艰难沉重。

  从北京到哈尔滨,从哈尔滨再到密山,有着几天几夜的行程,成百上千的会出气的大活人,除了无法避开的交流话语,竟然一点闲话玩笑话都不说,好像谁一说就会遭受轰顶之灾。这时的火车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坚固的铁盒子,禁锢着有灵性的血肉之躯,在无可奈何之中失去活力。这种沉寂的空气,这种冷漠的时光,就像刀斧镂刻的印迹,留在我年轻的心上。幼年觉得非常好玩的火车,这时成了令人诅咒的东西,怎么也唤不起对它的好感。我当时就曾暗自发誓,此生就是要坐火车,再也不想坐长途车了,更不想再坐这慢速车。有点迷信的我,甚至于预感到,未来前程的艰难。

  岂知当命运无法自己掌握时,什么事情都得听从拨弄,就连坐不坐火车,坐什么样的火车,都得别人说了算,自己哪能当得了家。从北大荒军垦农场流放回来,又被发配到内蒙古继续劳动,而且是在一个野外工程队,几乎终年在四处奔波,再加上我每年回家休假,一年几乎有多半时间在旅途中。这火车就更成了个甩不掉的冤家。

  内蒙古地域辽阔,东到满州里,西到乌拉特,东西部的气候,有着明显的差别。野外工程队的工人,就像一群候鸟,春天飞出去,冬天飞回来,追逐两地的温暖,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那慢速火车。按照规定可睡硬座卧铺,只是十次得有九次买不到,有时为拿补助费买到也不坐,就几个人凑在一起坐硬板。别人在火车上玩扑克牌,我不会玩也不愿意看,就觉得时间更长路途更远,怎么呆着都不舒适,忽而坐忽而立,忽而在车厢走动,忽而靠着椅子小憩,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几天几夜的行程才会熬过,可是人也就像散了架子。下了火车连饭都不吃,先得找地方睡上一觉。

  最不好过的时间是在午夜,生物钟到时在人体敲响,上下眼皮马上就会掐起架来,为了清醒照看行李物品,还得提醒自己不要睡觉。有次困得实在受不住了,就请同伴关照东西,在地上铺了两张报纸,枕着手提包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钱包不见了,就告诉给一位老师傅,他让我千万不要嚷嚷,我就像没事似的坐着。不一会儿一位乘警走过来,只见这位老师傅突然站起,大声喊道:"谁也不要动,都坐在原地儿,有人丢钱包了。"这时乘警就走过来,让我们邻座位的人,一个一个地站起来,自己抖搂自己的衣服,同时掏出自己的钱包,完全没有疑点才让坐下。轮到检查一个中年人,乘警让他站起来,只见他面带难色,抖搂上下衣服时,显得很不情愿,让他再用点劲儿抖搂,只见那个棕色皮钱包顺着他的裤管掉下来,他正想用脚跟儿踢开,让我的师傅看见了。这个人立刻被乘警带走。

  "右派"帽子摘掉以后,又过了几年,我已经临近而立,母亲就催我早日成婚。可是我一个野外作业工人,终年在少人烟的地方走动,连个雌性蚊子飞过都稀奇,上哪里去找做对象的女人呢?后来还是经北大荒的难友介绍,认识一位在唐山任教的老师,经过一段时间的信上交往,我们才结婚---这就是我现在的妻子。

  结了婚却调不到一起,按习惯说法算成了家,却没有实际上的家。这样一来,我又增多了在途中的次数,为了休每年一次12天的探亲假,常常临近大年时赶回内地,有时预约车票不好买,就干脆在大年三十晚上走。这时火车上的旅客比较少,许多座位都空闲着,躺在椅子上睡觉都没人管,倒也异常的舒适愉快。尤其让我不能忘记的是除夕之夜列车上的饺子。列车员和旅客不分彼此,组成个临时家庭,聚在餐车车厢里,边听电台广播,边包年夜饺子,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和亲切。后来,"文革"运动来了,全国都乱了套,人间少了真情,火车还是照样坐,只是旅客形同陌路,谁看谁都像"阶级敌人",像我这样的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记得"文革"运动初期,我乘逍遥时回家探亲,列车行驶到宣化车站,突然停下不走了。大家以为是列车上水或候车,一小时、两小时地过去,仍然不见走的意思,这时才感到不是正常停车。看见一位列车员走过来一问,是铁路上的两派造反组织,正在车站吵嚷着夺权保权。开始时旅客之间只是议论,我就在旁边静静地听,根本不敢多嘴添舌,后来一看还没有走的架势,旅客中就有人谩骂起来,我见情况不妙赶紧走开。在那个按政治划分人的年代,别人怎么痛快地臭骂都成,人家都是"红五类"里的人,真出了事情挨个儿查身份,栽到我头上可就不得了啦。我便独自走到列车连接处,一呆就是六七个小时,直到列车开动才回来。坐到位子上邻座人问我,是不是下车看热闹去了,我赶紧解释说:"头疼,在车厢外坐了会儿。"他们要跟我议论这件事时,我只是支支吾吾地搪塞,生怕在旅途上给自己惹祸。

  时光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本以为今生今世,都要在路上奔波,不可能有安稳日子,可是在这近二十几年里,还真的过上了安定生活,这使我感到无比的欣慰。有时,特别是逢年到节的时候,看电视新闻里民工返乡,那些男男女女的年轻人,在途中辛苦奔波的样子,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当年。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当年比他们更要艰辛,因为那会儿物质供应匮乏,每个人的收入都不高,得来回捣腾日用物品。背着扛着大包小包,上车下车都会有许多麻烦,哪有现在他们这样轻松。更甭说像他们现在这样,乘坐快速豪华列车走动,在途中会减少多少劳累。唉,同样是在人生的路上,由于时代的不同,人跟人的命运竟不一样。

  路至远方有佳境

  1988年的春天,我和老作家康濯等人出访了一次奥地利。在这个被誉为音乐之邦的国家,施特劳斯、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舒曼等,这些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们,都在这里留下了艺术的足迹。我们在这里十多天的访问,不仅感受了一次美的历程,而且也领略了北欧的风光,使我这个有机会跨出国门的人,知道了外边世界的真实情况。只是由于我们与世隔绝太久,对于许多事情的陌生,难免因无知而出"洋相",完全暴露出封闭中的人跟高度现代化世界的差距。

  那是在游历过奥地利几个州之后,我们回到首都维也纳,大家在交谈感想时,我忽发奇问:"奥地利怎么没有火车?一路上净让我们坐汽车。"陪同的"中国通"、汉学家施华滋教授听后颇为风趣地说:"老弟,你太土包子啦,高速公路这么发达,谁还坐火车?"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高速公路",再回想一下几天来的出行,可不是,从维也纳的宾馆门前上车,在到达地宾馆门前下车,没有一点换乘的劳累,的确要比火车方便舒适。公路两旁的田园风光,苍翠欲滴的积雪山峦,在澄碧穹窿覆盖下,使天地交融之处越显清远。乘车人宛如在画中行驶,整个身心都感觉清爽。这其后有许多天,在我的脑海里,都是关于道路的画面。

  最先想到的是故乡的道路。我很小就跟104散文与散文家

  随父母离开故乡,几十年后的今天想起来,许多景象都还依稀记得,但是最清晰最亲切的,要属故乡通往外界的道路。那是怎样的一条道路呢?晴天是疙疙瘩瘩的硬土块儿,走路稍不注意就会崴了脚,雨天是黏黏糊糊的烂泥巴,刚拔出后腿前腿又陷进去。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雨过天晴时,在太阳的暴晒下,牲口粪烂草沤在一起,那股难闻的气味,简直要把人呛晕。就是在这样的道路上,我们这些乡村孩子,一天天地走过晨昏,从孩童走成了大人。

  尽管那时并不知道,故乡以外的道路是不是也是这样,但是只要说起道路,总还是免不了抱怨。孩子们在一起胡扯乱侃,有时说到将来的打算,总会有人说:"哼,要是我将来成了大官儿,先修一条平坦的路,让乡亲们舒服地走。"可惜我那时的伙伴,没有一个人当官儿,这留在记忆中的路,依然是那么坎坷难行。所以在许多年以后,有人说起乡村的道路来,我总是连连摇头不止,无论别人怎样啧啧夸奖,我都不会十分相信。

  当有朝一日离开故乡,乘坐着一辆铁轮马车,吱吱扭扭地走在土路上,亲切和苦涩两种滋味,同时涌上心头,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脚下的道路,是系着我情感的带子,无论走到何时何处,它都会拉扯着我,让我跟故乡永不分离,应该说些感激它的话。可是想到行走时的艰辛,又觉得还是离开它的好,就不能不悄悄地高兴,这时藏在心中不便说出来的,竟是庆幸自己离开的话语。怀着这两种复杂的心情,就这么依依离开了故乡,带走的只是对道路的记忆。

  走出了家乡的村镇,本以为外边的世界,道路比故乡的平整,灯火比故乡的明亮,岂知那只是我的想象。从家乡出来几年后,开始生活在大都市里,道路自然是平坦的,也就淡忘了往日的艰难,后来被发配到北大荒,碰到的头一件难事,就是在荒原上走路。在我们到来之前,这亘古荒原很难说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这重叠的足印,渐渐地拓宽光滑,人们才管这叫道路。在这样的道路上走,晴天也还算惬意,路的两边有花草,路的远方有蓝天,偶尔还会有云雀,唱着好听的歌飞过。只是一到了化雪季节,或者雨过放晴的时候,这道路上就会是泥泞满地,走路带来的麻烦,要比别处多得多。

  头次领教这里道路的泥泞,是在北大荒过第一个劳动节。运送节日吃食的汽车陷在了半路的烂泥塘里,农场派我们几个人去推车。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小伙子满以为可以把车推出来,谁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车轮光飞转就是不走。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司机师傅的指导和呵斥下,把车上的物品一一卸下来,再推空车还是纹丝不动,物品只好由人扛着背着运回来。负重在泥泞中走路,在我们还是头一次,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不是摔倒了,就是挪步走,十几里的路程走了半天。到了农场卸下物品,我们几个人像散了架子,一个个狼狈地坐在地上,好久都不想爬起来,累得连句完整话都不想说。事后谈起这件事来,一位同济大学的毕业生说:"将来有机会改行,我一定做公路工程师,把咱中国的路修得棒棒的,就是再有人下放劳动,起码在走路上不受罪。"这位同伴的这席话,是理想也好,是感慨也好,总之,说出了我们的心情。当我在奥地利访问时,乘车行驶在高速公路,沉浸在道路的遐思中,不禁想起了北大荒的道路,更想起了这位同伴来。当然也想到我们的国家,长期的这样闭关自守,使我们失去了多少机会。假如不是改革开放,我们仍然像老牛破车似的,慢悠悠地走在土路上,我们跟世界的距离就会更大。那位感慨道路的北大荒同伴,他的那点微薄愿望,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实现。所以当我从遐思中走出来,大胆地跟康濯老说:"康老,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高速公路,让出行的人享受方便。"康老微笑着点头。

  出国访问回来不久,就从报纸上看到,许多地方在喊:"要想富,先修路。"这说明人们开始意识到,没有道路的艰难,拥有道路的方便,尤其可贵的是,把道路跟富裕连在一起,这不能不说是个进步。也就在这个时候,应山东一位朋友邀请,我做了一次公路旅行。从在济南下榻的宾馆上车,而后我们到了几个城市,以及沿海的小村镇,一路之上都是在汽车上,真实地感受到了公路给我们生活带来的方便。在建有高级公路的地方,我还看到了不少的乡村,盖起漂亮的二层楼民居,这跟我在奥国见到的没有两样。经这朋友介绍知道,山东是个公路大省,经济比较发达,公路建设比较快,反过来公路的迅速发展,又促进经济的繁荣。

  我还想到内蒙古的道路。我在内蒙古流放过18年,对于那里的道路情况,应该说还算有些了解。在阔别十多年后,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我发现最大的变化,同样是在道路上。我在内蒙古的那些年里,从集宁去呼和浩特,一般都是乘坐火车,火车既方便又快捷,就连有小轿车的官员,无急事都很少走公路。实在受不了那份颠簸,更不要说时间的浪费。我这次回到集宁来,想去趟呼和浩特,跟朋友们说坐火车,他们不禁惊讶地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坐火车,走公路两个小时,轻轻松松就到了。"结果真的像朋友们说的,从集宁宾馆门前上车,在《内蒙古日报》门前下车,如同从这个家门进那个家门。小车在平坦的公路上奔驰,说说聊聊地很快就到了,大地的距离仿佛在缩短。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年乘坐一辆吉普车,从集宁到呼和浩特,一路风尘,一路颠簸,路上走了四五个小时,到了呼和浩特想办事,机关都已经下班,只好再住一宿。

  现在有了畅达的公路,别说是在集宁、呼和浩特之间来往了,就是从北京到内蒙古,许多有车的人都是开车去旅游。内蒙古的朋友们要来北京,常常是早晨打来电话,如果不堵车中午就会到达,再不会像乘火车那么受限制。看到朋友们进北京这么方便,就会于羡慕中想起早年的自己,我那时在内蒙古工作,每年春节要回家休假,为了买一张火车的坐票,得提前一个月托人走后门儿,有时还往往落空。有好几年就是坐在手提包上,迷迷糊糊地日夜兼程,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才到家。这种狼狈的旅程,如今当做笑话说,恐怕还有人不相信。但是对于我却是一段辛酸的往事。倘若是在今天,有了公路就多一种选择,我可以抬腿就走,真正成了生活的主人。

  这些年外出的机会比较多,即使乘坐飞机来回,到了访问的目的地,也要坐汽车下去。这些天南地北的城乡,给我感触最深的变化,就是一条条新建道路。繁华地区有高速公路,偏远地区有普通公路,像交错纵横的蜘蛛网,编织在祖国的山水间。有的道路平坦宽阔且不说,道路两旁的绿化带更是悦目赏心,乘车走在绿阴覆盖的公路上,人的心境宛如长了翅膀,不由你不在想象中飞翔。我再次到北大荒和内蒙古---我生活中的这两个重要地方,它们道路的变化实在让我感动。这种变化正在预示着,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生活,总有一天也会像这道路一样,渐渐地平坦开阔起来,开始充满勃勃的生气。

  不过从我个人来说,还有个小小的愿望和向往,希望有一天能回到故乡,重温那没有消失的道路的记忆,更想体会新建道路上的风光。尽管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回去过,家乡的一切似乎都已经陌生,但是我知道那条京津塘公路,正好从我的故乡擦身而过,它肯定会有一番繁荣的景象。从家乡艰难坎坷道路上出来,如今再从平整的高速公路回去,连我自己都一时想象不出,在我的心中会涌动起什么情感。那就让我到这新建的道路去感受吧。

  〔责任编辑李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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