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爱,受苦,牺牲,永远是女人生命中应有的文章。
——巴尔扎克
1、婆婆来截肢
客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有人起床了。李蔷薇不想动弹,眼皮像糊着胶水,睁也睁不开。超市打烊后才回家,收银拼的是站功和腿劲,一双细腿每天站得发肿,早上多睡一下不过分。其实也睡不着了,老公赵勇安转动门锁的声音传进卧室。她听见他一边招呼小姑子香安夫妇和公公婆婆吃早点,一边问她们她起床没有,听到香安和婆婆说:“让她睡吧,那么晚才回来,只怕脚都还没睡发热。”蔷薇听着外面的对话,心一热,钻出被窝,一件一件地穿衣服。
蔷薇与赵勇安是媒妁之言,她对他并不是知根知底,做媒的也只是用两张电影票把他俩牵到了一起。她不是世故的女孩,对男方的家世、家底并没多过问。再说,自己一个超市收银的,能找个有正式单位的大学生,好像也有点高攀呢!但赵勇安的保密工作的确做得好。直到与赵勇安结婚后,蔷薇才知道婆婆年轻时得了骨髓炎,家里穷,也没彻底地治,边治边拖,边拖边治,结果是家里弄得浪打水洗过一般。因为残疾,一走一瘸,她几十年都没有下地做过农活,只在家里转来转去,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婚后,她想为婆婆医治,彻底解除婆婆的痛苦,但经济条件不允许,暗暗作罢。这两年,房债快还清了,工资虽然微薄,但渐有余存,她又萌生了这个想法。
于是,就有了赵勇安全家兴师动众地来到城里——为婆婆做截肢手术。
在导医图的指引下找到了骨科。医生询问了病情,漫不经心地拿出一本崭新的病历,翻开第一页,在上面开了一个拍片的处方。放射科楼道两旁,坐满了拄着拐杖、或者腿或者脚等部位缠着白色绷带的病人;楼道中间,家属们拿着放射片子或者交费收据来往穿梭;放射室门口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按先后顺序摆放着病历,长串的人拥挤着,张望着。
将婆婆安置在走道边上的座椅上坐好,赵勇安自去排队交费,蔷薇则走到放射科的门口东张西望。赵勇安过来了,把病历和收费单据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排队。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医生,喊起婆婆的大名,她们赶紧把婆婆搀扶过去。
婆婆刚刚进去一会,这个医生跑出来对着她们大声叫道:“你们的钱交少了!”蔷薇急忙问赵勇安交了多少钱,赵勇安说九十元。
赵勇安对着放射室内连忙喊道:“里面先拍,我现在就补!”说完挤回到收费窗口前,蔷薇跟着挤过去,径直问:“拍个片要多少钱啊?怎么别人的不要补?还要补多少钱?”
赵勇安眼光恨不得把蔷薇一口吃掉。里面的收费人员倒是好脾气,她抬头看了蔷薇一眼:“拍片部位不同,交费不一样。别人只拍髌骨,收九十元钱。你们拍两个部位,除了髌骨,还有胫骨,胫骨得五十元。”无奈,赵勇安补交五十元。
拍完片,赵勇安提着装了黑色胶片的塑料袋,带领一行人去后面住院部七楼的骨科,来到了医护人员值班室。蔷薇让香安陪着婆婆,自己和赵勇安去找医生。
一位挂着胸牌的医生正被几个叽叽喳喳的家属围着。蔷薇和赵勇安等那些人走了,拿出片子向这位吴医生请教起来。赵勇安表达了他们的意愿:马上住进去,马上动手术。
吴医生详细询问了婆婆的病情,一口回绝了:“你们要马上住进来?这个可不行,现在没床位了。你们也看得见,走道上都挤满了病人。再说你想马上动手术,这个更不行。一是因为按照一般的常识,手术之前要消几天炎;二呢,你们这个片子很复杂,不是说自己想截肢就截肢的,得考虑各方面的因素。这个片子,你们看,”他说着,在片子上指点:“小腿上部都是阴影,感染的部位太大了。如果你们想要截肢,达到完全康复的效果,就得在膝盖以上截肢。如果在膝盖以下截肢的话,我们医生可不敢保证以后病情不反复。这阴影你们也看得到,如果不完全截去,还有可能会继续往上感染,那样的话,这个手术就白做了。”
蔷薇说道:“那你们医院应该给我们一个治疗方案呀!”
吴医生用钢笔在片子上敲了敲:“你们星期六来,让专家会个诊。像这样有疑义的病例,得专家会诊了我们再实施治疗。不然会起纠纷。”
赵勇安问:“这样的截肢手术应该很普通的,也要专家会诊?”
吴医生解释道:“是呀,本来是个平常的也很简单的手术。不过,有时候这简单的事情也会搞复杂。前不久荆门也有一例这样的手术,病人非要做截肢手术,医院就给做了,而且恢复得也挺好。谁知没过几天,这人反悔了,说明明可以不截肢,医院却给截肢了,搞成了残废,最后打官司,医院赔了三十万。所以现在,我们医院做这样的手术很慎重。”
蔷薇听明白了,对赵勇安说:“那我们星期六再来。”
吴医生心真好,他建议他们:“专家门诊的人也是很多的。你们可以今天就挂个专家号,星期六来时就不用挤,只须早些来就行了。”
谢过吴医生,赵勇安到门诊大楼一楼挂了专家号,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家。公公和香安夫妇吃过中午饭回老家去了,临走时叮嘱赵勇安,正月十八,也就是星期六,一定要去找专家。
2、虹虹来读书
婆婆来了,家里多了一个人,也多了一份生气与热闹。做完作业后,阳阳就在家里看电视,剪纸,和婆婆讲故事。婆婆是个开朗健谈的人,乐意和孙子谈天说地。这不,连阳阳自己也感觉到了家中的变化,在日记中写道:“奶奶到我家三天了,她给我讲中国神话故事。我喜欢奶奶。”蔷薇感触不已。孩子虽然幼小,但也是多么渴望温情,多么渴望多几个人来娇宠他啊!正月十七,香安和丈夫杨平德来了。赵勇安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又拿出一瓶枝江大曲,给自己和杨平德一人倒了一杯,慢慢地饮。其他人各自端着碗吃着。
蔷薇无意中发现香安时不时地瞟瞟自己,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张张嘴,正想问,心里一动,嘴边的话吞进了肚子。
果然,香安绷不住了:“蔷薇,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什么事?”蔷薇在菜碗里挟了一筷子,不动声色。
“妈妈手术做后,就能在你们这儿帮着烧火做饭。我想下半年把虹虹弄到你们这儿上初中。一来城里的教育质量高,二来住在你们家里,你们可以帮着照管一下她。”
杨平德插话了:“我和香安考虑好了。虹虹下半年要升初中。我们两人都不在家,家里的老人照管不过来,虹虹又内向,成绩搞不好是一回事,现在世道人心又坏,一个女孩子,还担心有什么闪失。要是让她来城里上初中,住在你们家,勇安是大学生,可以在学习上辅导她;妈妈也可以在生活上照看她。至于生活费,该出多少我们还是照样出。舅妈你看行不行?”
蔷薇一听,果真是个麻烦事。看了赵勇安一眼,心想为什么只问“舅妈”呢,一定是他们已经和赵勇安串通好了。又不好直接拒绝当恶人,就不咸不淡地回应:“虹虹来读书是好事,不过你全部指望我和赵勇安是不对的。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如果照管不好,有什么闪失,这个责任可承担不起。”
香安又说话了:“也没有全部指望你们呀。妈妈的腿医好后就可以帮你们做些家务,虹虹吃饭洗衣的事情由妈妈负责。亲兄弟,明算账,我会每月都寄生活费你们,并不会增加你们的生活负担。只不过虹虹内向古怪,你们有时间就多教育她一下。”
赵勇安还是不做声,看来他们真的早串通好了呢。这更激发蔷薇要坚决拒绝他们。
她一篙子挡回去,笑眯眯地:“说到教育孩子,我可是个外行,脾气不好,你也看到了,我对阳阳都是又打又骂的,根本没好脾气和他细磨慢缠。虹虹要来的话,如果受了委屈,你们可不能说我虐待她了。还有,你们得想到,住在一起后很多事情是很敏感的。我和你们的关系,不像赵勇安和你们之间说什么都无所谓,在外甥女儿的心里,舅妈和舅舅总是会不一样。一个话总是有几种说法,我这个当舅妈的,有时候好心好意说不定也会得罪虹虹。得罪了你们,只怕到时候这亲戚都走得不好看。”
香安忙不迭地声明:“哎呀,你这是说哪里话了?只要你管她,我们哪里还有话说?你管就是对她好,就怕你不管。你现在只说每月得多少生活费,我们就把她交给你们了。”
不早不晚,就在这时,赵勇安开口了:“什么生活费呀,要不了多少。这点钱我们不要,不要!”
呵,一个急着入侵,一个赶紧跳出来演双簧了呢!蔷薇心里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急什么呀,读书也是九月份的事情。什么生活费不生活费的,现在说这些还早!”
赵勇安和香安两个对着望了望,估计没想到蔷薇的工作不好做。杨平德在旁察言观色,赶紧出来打圆场:“香安你急什么呀,还有一个学期呢,真是多嘴!舅妈,这件事到时候再说吧。勇安,来,喝酒喝酒!”
第二天,一行人如约去看专家门诊,专家同意做膝部以下手术,但是还要村里的相关证明。
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蔷薇一肚子的憋闷,不禁翘起嘴角嘲笑起赵勇安:“你那天还想一进医院就做手术呢!”
赵勇安被呛了一口,无法回答,脸上讪讪地:“谁知他妈的哪来这么多规矩!”
3、公公来烧锅炉
夜晚睡得朦朦胧胧之际,姐夫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厂子现在改烧锅炉了。他考虑到烧锅炉不是技术活,一般人都能够胜任,建议赵勇安让他父亲来面试面试。蔷薇扑哧一声笑:“烧锅炉也要面试?”
姐夫也笑了:“这是外地老板的企业,要求很严格。”
蔷薇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婆婆手术做好之后会留在城里,公公一个人在家里就很不方便,没人做饭,没有洗衣,没人做伴。来城里找一份活做,吃住都有现成的地方,总比一个人呆在家里强。她看了看赵勇安:“明天来试试。你说呢?”
赵勇安犹豫不决。见蔷薇发话了,赶紧回答说:“先试试吧。”
挂了电话,赵勇安倒头就要睡,蔷薇阻止了他:“你准备睡了?你现在不联系你父亲,他明天能来?”
赵勇安却很不耐烦:“这夜深人静的,家里又没电话!”
“让人传信去!”蔷薇果断决策,“现在不通知他,他明天早上出门了更加联系不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弄丢了怎么办?”
赵勇安坚决不同意打电话,蔷薇无奈打消主意。但这个突然而来的信息赶跑了她的睡意,她兴奋地和赵勇安拉话:“你说,如果你父亲明天面试成功,真能够在城里做个事情,加上你妈妈也在这儿,那你们不是全家都进城了?”
赵勇安腼腆地一笑,伸出胳膊搂住她:“还不是托您的福!”
蔷薇一掌劈开他:“而且,你姐也说要把她的女儿弄到这儿来读书,还一定要住在我们家。我看呀,早晚这窝得被赵家占领,而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少数民族了。”
赵勇安笨嘴笨舌地安慰她:“还有儿子呀,儿子可是您忠实的追随者!”
“有儿子他也没跟着我姓呀!我就是你们家里势单力弱的外姓人。”蔷薇幽幽地自嘲。
第二天一醒,蔷薇就催赵勇安打电话,要公公十万火急进城来。他们立即给姐夫打电话。电话那端姐夫很意外:“来了?这么快?真不好意思,昨天忘记了告诉你,今天是星期天,办公室的行政人员不上班。”
“哦,”蔷薇的脸红了红,“那我们明天过去。”
姐夫说:“要不,我先和办公室的人联系一下。”
蔷薇赶紧阻止他:“没关系,没关系,难得双休日,你不要打扰别人。他父亲在这玩几天也行。”
蔷薇话音刚落,赵勇安竟然朝她双眼一瞪,吼道:“老说自己办事牢靠,现在呢?”
蔷薇一听,气得眼前发黑:“怎么啦?我是没想到,你想到了吗?你昨天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了吗?想到了你怎么不提醒我?是故意想今天看我的笑话再怼我一口?再说这是为我吗?还不是为你家里的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不一会儿,姐夫却骑着摩托车来了,说和公司办公室的人联系好了,让他们现在就过去。这下子赵勇安没话说了。一行人出门,蔷薇坐姐夫的摩托车,公公坐赵勇安的摩托车,向姐夫所在的公司而去。
这是一家印染厂,宽大的院子里停着几辆特大的货车。上了前面的办公楼,穿过空荡荡的过道,他们走进了摆放着一张办公桌的屋子。一个穿着皮衣的中年男子正在收拾零乱的桌面。看到姐夫领着人进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蔷薇伸手接了过来。那人问公公多大年龄,蔷薇怕那人嫌公公太老,赶紧说52 岁。那人瞟了公公一眼,不相信,要身份证。公公说没带,说一个农村人,要身份证有什么用啊。那人说要登记,劳动部门经常来检查用工情况,如果发现有临时工就会罚款。姐夫和蔷薇都打圆场,说来一趟不容易,下次回家就拿来。
那人接过表,瞟了一眼,收好,问公公:“你有没有住的地方?”
蔷薇说有,就住在我们家里。
那人笑了笑,吩咐道:“你的具体工作情况是这样的:一个星期上白班,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八点;下一个星期上夜班,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白班和夜班交替,也就是上一个星期的白班,然后再上一个星期的夜班。公司有食堂,很便宜,白天的吃饭问题可以在公司解决,夜晚也有宵夜卖,也很便宜。如果你嫌住得远,我们公司有宿舍可以休息。你可以从家里带铺盖来在公司宿舍安顿下来,想休息的时候也方便一点。”
那人把他们带到锅炉房,只见一片开阔的空地上,金黄的粗糠堆得山一样高,三四个年约五十来岁的男子弯着腰,各拿着包装袋在那儿装着。装满后,用手捏紧袋口,扛上肩,送进锅炉房里去。姐夫说:“这活就是这么简单,只是时间有点长,人可能会累。要是受不了,再说。”公公连忙表态:“没事没事,这点活还是扛得下来的。”
接下来,赵勇安把公公连同他的铺盖,一起送到了印染厂的宿舍。
4、鸡毛蒜皮
次日早上,门铃响了,蔷薇开门,公公头发和衣服蒙着一层灰偻佝在门外,说:“还能坚持住。”蔷薇很振奋,至少说明公公对这份工作有信心。有信心就好,有信心这日子就有盼头。公公进门换了鞋,让婆婆弄点热水他洗澡。婆婆帮他弄了水,他洗完澡去睡觉,嘱咐婆婆中午吃饭时别叫醒他,等他自己醒了再吃。
婆婆服侍完公公,接着去卫生间洗衣服。洗完了出来请示蔷薇:“你教我怎样洗衣服。我不会洗,又怕弄坏了。”蔷薇说:“您放在那儿吧,一会儿我来。”婆婆很执着:“你教我方法,我以后就知道了。不能老要你洗呀!”说完讨好地一笑。
四五年前,阳阳刚出生时,婆婆来带过孩子。蔷薇让她用电子打火灶烧火,她说不会,这里也怕碰,那里也怕碰,一口咬定学不会。这次竟然安下心谦虚地学这学那,打火灶、热水器都会用了,现在非要学会用洗衣机。
赵勇安和蔷薇拿了公公从村里拿来的证明去找医生。结果,医生又要他们到司法局办公证。赵勇安一听,扭头就吩咐蔷薇带婆婆回家,自己则急匆匆地奔出了医院。蔷薇喊他等一等,不知他是否听见,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头也没回。
等蔷薇带着婆婆辗转回到家,前脚刚跨进门,赵勇安后脚跟进了屋,怏怏地脱鞋子,闷声闷气道:“没找到人”。
蔷薇心里窝了一团火,口气就不好听:“看病就看病,搞什么公证?这医院医病还医出麻猫子来了!”
赵勇安的口气更不好听:“又没有搞成,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
蔷薇火冒三丈:“你个猪脑子听清楚了没有,我这是在发你的脾气吗?我是发医院的脾气!”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默。可赵勇安溅出的火星已经点燃了她脾气的导火线,星星之火疯狂燎原起来,她哪里还忍得住:“搞不搞得成是一回事,应不应该搞又是一回事!至少你不应该到司法局去!像长了飞毛腿,喊都喊不住!这完全是医院和司法局在搞名堂!这点脑筋都没有,还乖乖地跑司法局?”
赵勇安不敢再惹蔷薇,大骂医院的:“要等专家来研究,专家来研究过了;要村里写证明盖章,村里的证明也写了,公章也盖了;手术要院领导签字,字也签了;还要搞什么公证?”
两人各自发泄了一通,等狂风暴雨止住,发现问题还得解决。
蔷薇冷冷地问:“什么时候住进去?”
赵勇安口气缓和了许多:“医院里没床位,住满了。上次你也看到了,住院部住得满满的。说几时有床位了再通知。”
蔷薇紧跟着:“你记下电话了吗?不要指望你留了你的电话医院就会主动给你打来。我问的是你记了医院的电话没有?这事得你时刻和别人联系。”
赵勇安说:“这么近,没必要吧。我没事骑车去打听,快得很。”
蔷薇平生最见不得又愚蠢又固执的人,比如刚才还斗鸡公一般红着脸辩论,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有了十足把握的赵勇安。现在他俩几乎天天吵,一不小心就吵,基本上蔷薇一开口赵勇安就要反唇相讥。蔷薇烦得不得了。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赵勇安到医院打探情况。回到家,一进门就喜笑颜开:“医院有床位了,公证也不用搞了。嘿嘿。”
蔷薇很意外,也很高兴。问起具体的细节,赵勇安说:“护士没说别的,只说有床位了。还说今晚就可以住进去,我回绝了。我说我们明天早上去。”
他的口气,越说越激动,掩饰不住的趾高气扬。
蔷薇斜睨着赵勇安,悄悄揶揄他:“你说你这模样,是小人得志呢,还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哈哈,随您怎么说。老婆大人,怎么说都是对的!”赵勇安第一次宽宏大度无比。
5、婆婆住进医院
3 月7 日一大早,一家人再次浩浩荡荡送婆婆进医院。在住院部一楼领了一个脸盆,一床被套,一只开水瓶,以及两条毛巾,乘电梯上了七楼,走道两边都放满了临时病床,却没有一个空位。蔷薇去找吴医生,吴医生说,等等吧,一会有人出院的。
香安和婆婆找了座位坐下,蔷薇和赵勇安就在医生值班室门口等候。一会儿,出来了一个女医生,她问蔷薇:“是不是你们家有一个病人要做截肢手术?”蔷薇说是,她就让蔷薇把婆婆带过去看看创口。
蔷薇把婆婆带过来,让婆婆坐下,对她说医生要看她的脚。婆婆听明白了,却坚决不肯,医生耐心地做工作,说:“不看怎么能随便做手术呢?如果截肢部位过高对你的伤害更大。”
婆婆无奈地弯下腰,慢吞吞地捋起裤管,露出穿着布鞋的右脚。手纳的蓝色布鞋,鞋边朝天翻卷过来,鞋的前半部瘪瘪的。香安帮她脱掉鞋子,她们眼前出现了半截脚掌,脚掌和脚跟用布条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跟缠过的小脚似的。一股难闻的气味飘了出来。婆婆显然也闻到这股气味,她犹豫了一下。医生鼓励道:“看看没关系的。你不让看,我们怎么知道坏了多少呢?”
婆婆把裤管提到膝盖处,那腿上依然是布条一圈圈缠上去的,像打了裹腿。香安伸手去解布条,被婆婆一把推开了。她沿着小腿上部,一圈一圈一将布条绕下来,那截坏死的小腿赫然出现在她们眼前,一眼看去,就像在水面上飘浮久了的那种烂树枝,并且长满了暗绿的青苔。蔷薇一阵恶心。婆婆的手再次停了下来。医生温柔的声音继续鼓励她:“没关系的,再看看脚。”
这些年,蔷薇给婆婆买衣服,买鞋子,尽到了一个媳妇孝敬婆婆的本份。可婆婆有个怪毛病,她穿蔷薇买的衣服,却从不穿蔷薇买的鞋子,蔷薇怎么做思想工作她都不听,也不解释,常年只穿自己手工做的布鞋,洗脚和擦药时总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想到婆婆的怪异行为,蔷薇死死地盯着婆婆的手。布条一圈一圈地解开,那股腐烂难闻的气味更加刺鼻了,五个脚趾全无,只有半截光秃秃的脚掌,脚板心溃烂出碗口大的黑疤,——哪里还是人的脚!
蔷薇担心女医生受不了恶臭气味的刺激,不时注意女医生的表情。女医生若无其事地查看着婆婆的创口,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不适。她始终平淡而亲和,小声地问着话,婆婆也不再那么自卑和紧张了,乖乖地配合着女医生的询问和检查。女医生检查完之后,嘱咐婆婆放下裤腿,就在一旁休息,等候护士通知。
终于有空位了,婆婆被安顿在一个有四张床位的病室。就像打仗前夕终于把战壕挖好了一般,全家人舒了一口气。
春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香安和杨平德一直着急着外出,见婆婆住进院了,他们准备立刻动身。临走,杨平德交给赵勇安2000 块钱,说:“手术费,我们做大的应该分担一些。是你的妈妈,也是香安的妈妈,这点钱你接着。剩下的事情就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说完又拿出200 块钱给婆婆,说:“我们不能照顾您,这是给您的营养费。”
接着香安也对蔷薇说:“虹虹读书的事,就全靠你们了。在你们家每个月的生活费,我到时候给你们汇来。不管是150 块,还是200 块,你现在说个标准。”
蔷薇心里好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虹虹读书的事了?正如你丈夫说的,婆婆是赵勇安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你出点手术费是应该的,难道你们要用手术费绑架我吗?不好直接拒绝,看着别处淡淡地说:“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半年,慌什么。”
赵勇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地站过来高调表态:“不要生活费,不要。”
香安连忙对蔷薇陪笑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见蔷薇态度模糊,杨平德赶紧阻止了对话:“算了算了,蔷薇没有说不要虹虹来,生活费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有一个学期呢。”
婆婆从不插足这些事,女儿和媳妇的较劲她跟没有看见一样。现在,她和病友谈自己的病,谈早些年治疗的经历以及遇到的一些周折,因为同病相怜,病房里气氛很是热闹。
过了两天,蔷薇拉了赵勇安去找吴医生,问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吴医生慢条斯理,说还得观察一个星期才能定下来。蔷薇装出耐心和好脾气,问道:“还要观察吗?专家不是已经拿出方案了吗?”
接着,她也慢条斯理地对吴医生倾诉起来:“我们从拍片到现在,已经等了快一个多月了。一开始您说是要专家定方案,等了一个星期;然后说是要村里出证明,又等了一个星期;然后又说要到司法局搞公证;再然后说是没有床位;现在好不容易进来了,却还说要观察一个星期……我们两人都要上班,都是请了假往医院跑;老人住进来后,家里孩子也没人照看了。医院是救死扶伤的神圣地方,这么不停地拖下去,我们实在很为难……”
也许是她言辞太恳切了,医生松了口气:“我看明天行不行。”思考了一下,又谨慎地定了个日期:“后天吧。”
蔷薇又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吴医生,这个手术做下来,得多少钱?”
“不多,四千块就够了。”
“是包括手术费、住院费以及其它一切杂费在内吗?四千块钱可以包干?”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蔷薇开心极了,这比她们预想的情况要好得多,赵勇安还说要一万块钱呢!
定好了动手术的时间,对婆婆交待好了中午和晚上送饭来后,两人回家了。
6、公公卷起铺盖
第二天早上赵勇安送儿子上学去了,蔷薇一个人在家里,听到门铃响,知道是公公回来了,就去开门。公公扛着铺盖行李,进门就往地下放。蔷薇忙问是怎么回事。公公连声说道:“不干了!不干了!”“出什么事了?”蔷薇以为他被辞退了。
公公毫不遮掩:“像贴锅盔,太热,受不了。”
蔷薇傻了眼。大张旗鼓地来上班,上了一天就不干了!她看着地上捆绑好的铺盖,不敢相信,不可思议。这理由,竟然是太热了受不了!一个农村来的人,竟然说受不了!那些一同做事的人怎么就受得了呢!人家都还有说有笑!
蔷薇回到房间,镇定了情绪,把这天大的稀奇报告给赵勇安。赵勇安第一次和她在情感和态度上同频共振,表现得非常气愤和无奈:“不管他,不管他,正好医院要人,让他到医院去陪妈妈。”蔷薇一想也是,便对公公说:“那您到医院去吧。”
公公去了医院,蔷薇越想越气闷。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人!老伴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不说帮着分担点,让他到城里做点活还娇里娇气,难道在乡下帮人家挑石头挑砖的就轻散了?
7、手术非常成功
终于到了做手术的日子。中午,蔷薇特意到学校接了阳阳去看奶奶。乘着电梯到了七楼,向病房里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手术还没结束。母子二人走上十一楼,赵勇安正守在那里。过道上还守候着几群人,几个手术室的门都关闭着。恰好一扇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跑出来喊道:“出来了!”
蔷薇赶紧问是哪个病人,医生大声说婆婆的姓名。蔷薇赶紧牵着阳阳迎了上去。手术室的门完全打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推着一辆手术车出来了,婆婆盖着白色的被子,两只无神的眼睛努力地睁着,寻找着自己的亲人。蔷薇眼眶一阵酸胀,泪花儿猛地转了几圈。
赵勇安帮医生把推车送进了电梯,蔷薇牵着阳阳跟了进去,让阳阳赶紧喊奶奶。阳阳大声地喊了声:“奶奶!”
蔷薇问婆婆要不要紧,婆婆神志清醒,大声说道:“不要紧,一点也不疼,医生打了麻药的!”边说,还边伸出手来指点打麻药的地方。医生见状,连忙嘱咐她不要乱动,手术刚结束,要保持安静,否则会渗血的。
回到病房,输液瓶吊起来之后,陆续进来一群医生和护士,问婆婆感觉怎么样,又叮嘱她不要把头抬起来,不要大声说话,嘱咐赵勇安和蔷薇这两三天只喂些稀饭。他俩一一答应。
接连几天都是不间断地输液用药,接着又打了石膏。除了早餐是公公在外面买的面条粉条外,中午和晚上都是赵勇安从家里提饭菜,吃完了再拿着空饭盒回去。
一天中午,赵勇安回家对蔷薇说,欠费了。
什么欠费?蔷薇没听明白。赵勇安说欠药费了,如果今天不交钱的话,医院就停药。不是说了四千元可以包干的吗,怎么才过了三天就说欠费了?蔷薇拉着赵勇安去医院问究竟。
到了七楼医生值班室,没找到吴医生,他们便让收费处的微机员调出了婆婆的费用一览表,住院费,手术费,药费等等,结果,一共欠费68 元。
“挂了两三天消炎药,怎么会花了几千块钱?”蔷薇的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愤慨。
微机人员解释说:“钱主要是花在药费上了。你们家里的病人年纪大了,感染面积太大,怕她手术之后伤口难以愈合,如果难以愈合的话就要进行第二次手术,这样病人的痛苦会更大,你们也会花费更多的金钱。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给她用的是最好的消炎药。”
“这样的好药还需要用几天呢?”蔷薇继续问。
微机人员很耐心:“经过这几天的用药,再加上你们家病人的身体素质还好,她的创口基本不会感染了,可以用一些普通药,每天输的瓶数也会相应的少一些,这样就便宜多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可能不再用药了吧?两人只得下楼到收费大厅续了1000 元,又上楼嘱咐医院不要停药。
以6500 块钱结清了全部医疗费用。在医院住了十三天后,婆婆拄着双拐,痊愈出院。医生反复叮嘱,要在家休养至少一个月,得等创口的新肉长老气了,才能去安装假肢。不然,坚硬的假肢会磨破刚愈合的创口。蔷薇也赞成先过一段时间再说,现在手头,安装假肢的确有些拮据。
婆婆在家里安顿下来。
经过反复联系,“十一”期间,他们带着婆婆到武汉假肢医院安装了假肢。假肢费加上全家人的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共花了4000 多。
8、舅舅很合格
香安两口子没有任何消息,虹虹却在八月中旬来了,为的是早些来复习,参加城区最好的一所初中的入学考试。蔷薇心中的不悦一大筐:她没有明确答应过这件事;婆婆身体还需要人照顾;家里更拥挤了;虹虹不爱开口说话;还有,毕竟会或多或少地耗费赵勇安和她的不少精力。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没到开学时间,就当家里来了个小亲戚吧。让她和她外婆一起相处,也不错。
初来乍到的虹虹拘谨不安,虽说带着股农村女孩的乡土气,但五官长得好看,收拾收拾应该很不错。虹虹长长的刘海都遮住鼻梁了,蔷薇领着她上美发店,剪出一个活泼清爽的发型;虹虹的衣服乡里乡气,蔷薇领着去买鞋子,衣服,漂亮的衣服让人产生自信嘛。在带着虹虹满街转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舅妈了。
赵勇安让虹虹在家复习,每天回到家,就问虹虹有哪些题目不会做,然后就给虹虹讲解。
蔷薇点拨赵勇安:“她再复习得好,你再讲解得好,关在家里能提高些什么?如何和城里的孩子竞争?满街开的都是补习班,你让她进入补习班不是更好?”
赵勇安破天荒地从谏如流,马上送虹虹进了一家补习班,专门补习六年级的课程。晚上,他带回消息说,虹虹准备考的这所初中面向全市招聘优秀老师、优秀学生,考试很严。像虹虹这样的成绩和水平,一点考上的可能都没有。
“能不能想一点别的法呢?”蔷薇问道。“上好的学校,起点都不一样。”
赵勇安说:“学校的校长是我们单位一个同事的表哥,他说今年不开后门。”
一股浊气冲上蔷薇脑门,哦呸!她不耐烦地打断他,“还有人公开说可以开后门?”
结果是虹虹进了一所普通的初中,在学校住读,每周末像个影子到家里来晃一晃。仍然是不说话,不喊任何人,除了她外婆。
有一天,婆婆给香安打电话,说:“她舅舅给她买字典,买学习资料,看她穿得冷,还买了双棉鞋送去。”
蔷薇听到后,觉得自己男人做得还不错,心里暖暖的。转念间却记起赵勇安几个月没交工资。晚上问赵勇安,赵勇安说单位出事了,资金全部冻结,至少要等到年底才可能补发。
回想这些日子,赵勇安早出晚归,天天跟着单位的人到上级部门反映问题,人也憔悴了很多。有时候在家里,说起单位的事,蔷薇听着,心里也很烦。
腊月初,香安两口回来了。蔷薇下班回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两人正在轮番骂虹虹,虹虹不说话,一个劲哭。见他们一来就鬼子进村,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蔷薇心里不悦,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笑着:“你们两人真有意思,一年到头难得看到女儿,总该对女儿亲热一些。虹虹一个女孩子,看到你们回来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开心,你们却一个比一个凶,太不像话了。”
婆婆赶紧趁机帮外孙女儿说话:“伢儿昨天夜里就问我,‘你说,我妈妈明天会不会来接我?’结果你们今天一来,这个要打,那个要骂。哪有像你们这样做父母的?”
杨平德骂道:“要接?恨不得要她去死,还要接!”蔷薇希望家里立即就清静下来,就建议他们上街为虹虹买过年的新衣服。杨平德不干,说他自己一个人先回家。香安骂杨平德:“砍脑壳的,又回家去赌!”
赵勇安回来后,香安问了虹虹的吃穿学习等费用,赵勇安拿出一个记账本,香安算了算,得三千多。香安说手上没那么多钱,又骂杨平德,说钱都让他带回去了。
赵勇安拿出记账本时,蔷薇心里微微震动了一下,她竟然不知道他还专门弄了个本本。当香安说有三千多时,她的心忍不住狂跳着不停。不是没发工资吗,不是单位的账都被冻结了吗,他哪来的钱为虹虹花?为什么没有工资交给她?是的,她太善良,太愚蠢,总是被赵勇安玩弄于股掌之中!此刻,她长长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冷得咬牙切齿了:“不急,你们春节出门时,总会来这里一趟的,到时候给我们不迟。”
香安带着虹虹走时,拿出两百元钱给蔷薇,说虹虹在这儿连累她们了,这点钱给阳阳买吃的。
等她娘俩刚下楼梯,赵勇安就在屋子里脱口而出:“她的这个女儿还真是不好侍候!现在汽油这么贵,我天天往她学校跑来跑去,油钱都不止两百块!”
难得赵勇安对赵家人不客气,蔷薇微微一笑:“您当舅舅的嘛,辛苦一点是应该的!不过,我很好奇,工资都冻住了,哪来的钱加油?”
赵勇安不客气地呛了她一口:“听你这话,人都不活了!”
9、天下的婆婆都有个性
有一天,蔷薇听到消息,说附近一家单位的门卫辞职不干,要物色一个新门卫。她一边打电话赵勇安,让他通知公公再来城关,一边找熟人去那单位打招呼。夜里睡下了,蔷薇自嘲道:“平时老说小单元里成了赵家人的天下,自己只是个少数民族,不必操那些闲心。可一到关键时候,生怕通风报信都慢了。”
赵勇安依旧选择地漏掉了前半截话,只接后半句就事论事:“这个机会好,当门卫比烧锅炉轻闲多了。至少不要熬整夜。”
蔷薇揶揄道:“人家如果还是受不了,又卷铺盖当逃兵呢?”
赵勇安说:“这次不会的。人都应该知道个好歹,自己一把年纪,还一个人呆在乡下干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中,满怀着对未来小日子的憧憬。
第二天上午,两人下班回家,赵勇安问公公来了没有。婆婆正在看电视,听到问话,支吾了片刻,转过脸来,回答道:“来了。又回去了。”
蔷薇和赵勇安闻言,面面相觑。
婆婆头扭到别处,面无表情,一副勇于承担,也或者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是我让他回去的!”
赵勇安双目圆睁,恨不得把他妈妈吃了,声音又低又短促:“为什么?”
婆婆沉默了半晌,突然火山爆发一般,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要你们管!不要你们管!他自己命不好,就让他一个在乡下磨他的日子。不要你们管!”
赵勇安也发火了:“六十几的人了,您不管他我要管呀!把他一个放在乡里怎么过?”他叉着腰,在狭小的客厅里转来转去:“到年底了,单位的事把人烦死,您就做做好事,不要在中间瞎搞好不好?”
“你单位的事是你单位的事,又不是我在烦你!”
赵勇安气愤到了极点:“您不要父亲来?他来碍着您什么事?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不好,非要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才心里舒服?如果只留一个在这里,那就让父亲来,您明天早上就搭车回去!”
婆婆显然被呛住了。
而蔷薇,也第一次被婆婆击败了!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母亲!她看着面前陌生人一般的婆婆,内心的挫败感无边无际地弥漫开来。她是嫁过来的媳妇,却操着赵家一大家子的心;她本来应该是赵家人珍视的媳妇,赵家人却把她任劳任怨的付出和建设美好家庭的热情视为无物和空气!
她努力调整自己,推心置腹地望着婆婆说:“您是怕家里人都来了过得不和气?我慢慢讲给您听,公公来了后,他不是白干活的,他是有工资的,每个月550 块钱,足够开支你们两人的生活。既免得他一个人在乡下可怜,又减轻了我和您儿子的负担。是我开口让他来的,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婆婆不再吭声,一拐一拐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赵勇安继续打电话,听到他和邻居通话:“是呀,我父亲上午是来了的,被我妈赶回去了。麻烦您一定转告我父亲一声,让他赶快再来。这位置别人占了就晚了。”
10、新门卫
新门卫走马上任。蔷薇带着赵勇安清扫了满地狼藉的门房。赵勇安驮来铺盖,蔷薇又和他去买了锅、碗、炉子、火钳等厨房用品,还给公公买了一把电动刮胡刀,75 元。自从公公来了,蔷薇时不时到那家单位转转,搞搞明查暗访。令她欣慰的是,这个新门卫穿着一件印着“大桥味精”字样的工作服,每天清早就把大院里里外外清扫个遍,连以前天长日久残留的垃圾堆也被他铲得干干净净;楼上楼下的走廊,楼梯栏杆,墙上的窗玻璃,都被他抹得光可鉴人;每天的清洁做完了,他就自觉地到花园里去除草,施肥,把花园打理得整洁又清爽。人们都说,单位的卫生环境与以前相比,有了很明显的改观。面对人们发自内心的称赞和感激,公公露出了他乡下老实人的一面,只是“嘿嘿”一笑,说:“都是些轻散事,又不要力气。”
回到娘家,和母亲扯些家长里短,赵勇安自顾自地看着电视。蔷薇把这些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讲给母亲听,母亲立场鲜明地表扬她做得对,说:“做父母的,生儿养女辛辛苦苦,到头来不就是图个和气、团圆!”
蔷薇看着赵勇安,装出一脸的幽怨和落寞:“我一个外姓人,赵家人都觉得我是应该做的,没谁领我李蔷薇的情。”
赵勇安这一次耳朵尖,赶紧从电视前扭过头来,奉承老婆,也是说给丈母娘听:“谁没领情呀!您就是我们家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收回你的慷慨吧,这顶大帽子我可受不起!”蔷薇嘻嘻笑了笑,又抬起眼,神情笃定地望向某一处,“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我只想尽力地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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