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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家园的集体“陷落”与独立升华

时间:2023/11/9 作者: 厦门文学 热度: 11008
黄哲真

  再见丽江

  忘不了第一次到丽江的感觉。那是一种混杂着亲切、轻松、自在和莫名的激动的心态,当时想到的是这样的说法,叫“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不同民族、不同习俗、不同文化,甚至不同国度、不同种族不同肤色,都不约而同地涌进了四方街。人们不问来处、不问身份、不分贫富贵贱,凑在一起,或奔放雀跃、或默默旁观或一拍即合即成好友……”一次驴友式的约定、一次结伴同行;红灯笼下、曼妙舞曲或忧伤民歌声中的一次微醺;“万岁桥”桥头、石板路上、大水车旁、万古楼上的一次搭讪,甚至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次徘徊,都有可能成为建立关系的机会。什么关系?短暂的、临时的、实用的、即兴的,甚至于寻欢的、猎奇的、谋利的、不怀好意的,都是一种新的刺激和体验。这就是所谓“相聚丽江”,绝无事先的谋划,不需准备、不用进行身心调整和预演,连之前所有的想象和预测都可以抛之九霄云外,理由仅仅是:这是丽江。

  已经有许多许多的文章,讲到了这一点,应该可以称之为“丽江效应”。

  问题在于是什么原因使得这座雪山下的高原小城,成了现代意义上的桃花源?是其独有的纳西族文化、其令人陶醉的巍巍雪峰、滔滔江流、茫茫林海,还是悠悠古城内的小桥流水和户户垂柳?的确,无论从地理、形胜还是历史、文化的角度上来看,丽江都是独具特色的。她地处滇西北高原,气候宜人;在“三重世界遗产”的大桂冠下,拥有中国惟一无墙古城、中国最科学古建筑群、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等多个头衔;山水相依、高山深谷激流平湖与四季花木兼备,反差强烈;茶马古道重镇、民风民俗淳朴而纯粹,且具有鲜明的历史文化特征。但,这些要素,能够构成完满的答案吗?

  新名词叫“气场”。上述理由都成立,综合起来,就叫气场,丽江,就是这样一个全中国独一无二的气场。人们可以在这里略作小憩,释放日常的“尘嚣”的压力;可以使自己疲惫的身心,在映满玉水河而弥漫街巷的梦幻般的灯笼光影里得到抚慰;游客们的兴奋、欣喜的表情,可以驱散你心头的乌云;各色酒吧里轻松而浪漫的气氛,对面某个女郎偶然的莞尔一笑,可以把你带入梦幻般的境界。在小街巷深处,找个客栈住下来吧,花丛掩映的小院、朱红色的走廊、踩上去吱嘎作响的古老木梯,时间的概念在这方小天地里淡漠了,你不看电视、不上网,或者与左邻右舍聊聊天、或者上街看人流、看灯、看五光十色的店堂和院落,白天天气晴朗时,则找一个角度看雪山。忽有出城“遛遛”的萌动,于是,你会连记忆都模糊了,你会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以前在哪里、做什么的,你会有一种生活从这里开始的冲动,会充满新奇和平和感,直到充满希望!

  太好了!丽江,就这样以她独特的气场,吸引、包容直至融化八方来客、四海宾朋,就这样成了人们的精神家园。

  问题是,那是昨天的丽江,而不是今天的情形。今天的丽江古城,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喧嚣的大舞厅、大夜总会、大餐厅、大超市!尤其是玉水河主河道两旁的酒吧一条街新华街,当年那份并不孤僻的从容和自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大概除了艳舞之外无所不有的歌舞和喧闹,与之相配套的是酒客与歌者、舞者的互动、声光电对感官的刺激,所有这些组合成夜的喧嚣和躁动,撕裂了原有的静谧和朦胧,使得“丽江时光”变得不再柔软,使得远方游子对沙漠甘泉的渴望化作失望。当然,还有那许多坚守浪漫、温馨情调的酒吧和艺术店堂,可惜它们似乎相形见绌,显然已经无法给慕名而来的人们投射出“一米阳光”。到处听说人们离去的消息,各色各样的客栈留言板和门框上,也难见诸如“明天出发,绕过拉市海步行穿越虎跳峡,两男一女,来自天津,有愿同行者请电139———”、“雄驴,体壮,明天或后天上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寻伴,装备自备。暂栖‘丽江人家客栈,有意者给服务员留条”之类陌生而亲切的信息。而巷子深处那位每晚在院子里点起篝火、弹起吉他,用浑厚而低沉的嗓门唱起忧伤的歌的流浪歌手,也难觅踪影。梦中的丽江、理想的家园,已然消逝在时隔数年而并未有所减少的人群之中!

  大自然的天造地设、纳西祖先的机缘巧合、茶马古道的风云际会、东巴文化的韵远悠长,造就了这一方山水、这一方人,造就了北半球纬度最低的雪山和华夏大地上惟一开门见雪山的古城,造就了这充满人文色彩的圣地和绝胜佳景。丽江,我梦绕魂牵的精神伊甸园,她,并没有“陷落”!

  当清逸俊秀、婀娜多姿的玉龙十三峰与近在咫尺的一派马帮首领模样的哈巴雪山,似乎同时做深呼吸而驱散笼罩在它们头上的彤云浓雾时;当满山遍野的云南松和已是秋熟的玉米、苞谷等田园连成了一片金黄时;当金沙江河谷那飘渺的面纱被轻轻撩开、当高原湖泊拉市海如同一面淡蓝色的绸缎在原野上铺开时;当原本平缓的江水忽然跌落,以汹涌澎湃的巨流,冲扑向那块曾经为猛虎垫脚的巨石时,你走出大研镇,骑上一匹马,循马帮的蹄痕踏上茶马古道,翻山坡、越丛林、过村落,从身着扎染蓝布衫、背着背篓的纳西妇女或歪戴着狐皮帽、磕巴着烟斗、眯起眼瞅着你的并不胖的“胖金哥”身旁得得而过,似乎时光倒流而风景依旧,于是你会感到心中豁然开朗。尤其是,当“印象丽江”的马队从你的头顶飞过,当数百名剽悍的纳西汉子齐声吼起“朋友,喝酒!”声震雪山草原;当玉龙雪峰慷慨地崭露她冰清玉洁的娇颜和挺拔玲珑的身姿,她圣女般的美丽和高贵令你屏住了呼吸……

  这时你才重新感到,丽江敞开慈母般的怀抱,拥抱远道而来的你,她仍然以其独有的出众的风貌和人文风情,屹立在历史与现实、农耕并游牧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交叉点上,坚守着一个亘古不变的传奇,依旧是你心目中永久的纯净、高洁的伊甸园。

  一个谜,

  藏在湖光山色之中

  泸沽湖本身并不是谜。一个高原湖泊,在地质结构分类上属于“陷落湖”、四顾莽莽苍苍、孤悬于滇、川两省的崇山峻岭之中,因地理、气候条件不太适宜农作物的生长且交通闭塞而长期遭到世人冷落、几至遗忘,若不是因为世代傍湖而居的摩梭人、若没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洛克博士,这颗高原明珠,势必一直遗落在深山里,默默地独品春花秋月、听空山鸟鸣和摩梭情歌,从而一直保持着她纯净高远的品格。泸沽湖最美、最富个性的时光,在她的早晨。喏,灰蓝色的晨光映照在似乎还未苏醒的淡蓝色湖面上,朦胧地显出湖中岛屿和半岛的轮廓,连凝固般停留在对岸格姆女神山半山腰的一条“玉带云”,也呈现淡淡的蓝。清澈见底的湖水波澜不兴,湖面上幽幽的波光轻漾,似有喋岸的微浪,如细语,如襁褓中婴儿在睡梦中咂嘴,静谧、甜蜜、如诗、如幻。耳际忽闻女声,像“妈咪妈咪訇”,倾耳细听,又不太像,循声望去,只见湖畔野花丛中、一座细高的冒着淡淡白烟的土炉子旁,站着一位“老祖母”(其实并不老),手持一支树枝,像道士常持的那种“拂”,面朝湖对岸神山方向,边挥动边口中念念有词,应是在用摩梭语作晨祷呢。她偶一转头,那张刻写着沧桑纹路的表情坚毅的脸从我的视线中晃过,结合她头顶带着的自家编织的红色头箍、身着的淡蓝镶蓝边和红边衣裙、黑色背心,以及背景中近湖、岸柳、远山和飘渺的云雾,在我的镜头中留下了一个肩负大家庭重任;坚忍、包容、勤劳、善良;维护传统、追求和谐、期盼美好未来的中年女家长的倩影,日后回忆起来,也许竟会当成女神的化身?

  这就是摩梭“女儿国”之谜。对每天十几部、几十部慕名前来探访的旅游车上的游客,导游喜欢用“女人的天下、男人的天堂”这么一句既夸张又不算失真的口号式的导游词,来吊人们的胃口,细细琢磨之下,这句话挺能概括这多少年来吸引着全世界无数学者的走婚习俗、“母系社会形态”的基本内容的,而且十分形象。有趣的是,尽管是母氏社会、“老祖母”为大,但在外抛头露面的依旧是男人,就像村长、部落族长还是由男人担当一样。能不能这样说,即男子汉虽然在家中“做小”,但由于没有家庭负担和拖累,况且“男耕女织”的生产方式并未改变,因此在外仍然可以顶天立地,不失男儿本色。喏,摩梭男基本上个个伟岸挺拔,架势很足,而且,由于高原日照足而脸色黝黑,不仅没有影响他们的形象,反而因此而多了几分阳刚之气和“酷”劲儿。接触之下,感到他们性格直率,显得单纯而乐观,既对自己无法在家中做大毫无怨叹,又对能够因此获得终生自由倍感惬意。而且,正是由于负担特别是心理负担少,生活方式十分单纯,他们体魄健壮、身手矫捷、反应灵敏,颇讨人喜欢,从某种程度上说,有着“大孩子”的味道。许多人担心,随着旅游大潮的兴起、经济开发无孔不入,泸沽湖这个桃花源洁质不保,这些摩梭男还能够独守这一方山水、仍然匍匐于老祖母的膝下、仍然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式的日子、仍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仍然白日放歌、夜间爬窗、遨游于女儿国中而逍遥自在吗?

  回答是:能。事实上在笔者看来,尽管现代经济发展带来的拜金和物欲横流铺天盖地,摩梭人早已无法与世隔绝、超然物外,但总的来看,金钱、利益,以至外面世界的五光十色、纸醉金迷,对他们的诱惑力并不大。对此,人们往往冠以心灵淳朴、信仰坚定等堂皇的理由,来予以赞誉,究其真实原因,恐怕还是要归结于那一个既不掌握财富又不承担责任的走婚制度,以及由此产生和传承的文化体系和生活方式。而现代工业文明的名车豪宅、拥红倚翠和竞富斗阔等“人间风流”,似乎与他们的人生信条和追求格格不入,许多人走出大山、走向东南西北、走过大都市,见过了“大场面”,自然也免不了接触各种美女、阅过姹紫嫣红,却还是觉得家乡好,“花房”里的、夜里在窗前迎接自己的那位阿夏更好!家乡的青山绿水、四季繁花、朝云暮雨、春华秋实,还有满山牛羊、遍野金黄,兴起便引吭高歌或横吹羌笛,招来艳装的姑娘,翩翩起舞,如彩蝶翻飞、似风卷云舒……这一切,岂是金钱能够买到的!

  那位曾经在泸沽湖里划船比赛中获得“三连冠”的十八岁摩梭小伙,语气坚定地告诉我:我们这儿好。

  可是,当浴着清冷的晨雾和湖上烟霭,漫步湖岸,深吸着清冽而感觉还带着一丝甜味的空气的时候,望着岸柳延伸、烟波迷蒙的远处,正感到泸沾湖之晨果然如妻所言,好一幅遗世孓立美景图、好一派童话风情!忽想起昨夜那个自称当地(落水村)72户人家之一员、事实上家却在另外一个镇上,且为彝家子,冒充摩梭人的导游的种种表现,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似给美好的情境罩上一些乌云,并且,原本似乎已然破解的摩梭之谜重新涌了起来。

  于是,谜,还是谜。

  【责任编辑 朱鹭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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