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散文也写小说。个人深感,二者大不相同,却本质一致,难度无异。散言散语,跨进门槛极为简单,而深入骨髓不易。小说,以“小”为限制,而“小”后面的“言论”是大到无尽的万象乾坤。好散文、好小说,它们均站在文学的基石上说话。不过,场景不同,观照的对象不同,表述的姿势不同。但曲径通幽,都要建立起感同身受的文字场,去完成写者个体与他人与环境的神秘结盟。
这样讲吧,小说开放叙述,是拿一颗炽热心撞击时代生活的大石,而散文以回撤的姿态袒心胸露灵魂。一个向外一个朝内,却经由各种技艺去呈现背后的东西,呈现的“多少”及“真实度”,构成“好”的刻度。
这几乎是一个在路上的抵达过程。犹如行脚僧的修行取经,没有终点,只有靠近再靠近……就在你以为快要抵达而驻足时,“经藏”只见其影不见其行。这无尽的靠近过程,令我时常想到一个词语:无尽藏。换而言之,散文创作中,我时常感觉自己在挖掘一个古老的树桩。这正是我对散文的认识,打开它再回归根部、原乡……
纯粹散文与小说的区别就在……你在小说中可以很好地屏蔽你的心灵,散文一点也不能,散文就是袒露心灵。一个看上去随和率性的散文写者,在以自嘲的口吻“拒绝谈论灵魂”时,实则耍了滑头,讨好地拉拢世俗——却早已出卖心灵的贫血和虚伪。
这无法避免。散文,纯粹意义上的散文,是无法避免袒露心灵的。一个散文写者的脾性、气息、经历、血液、骨头、心理,在他或她的文字里,均化为自身的供词。这就是散文写作的代价,也构成散文写作的不易和难度。
纯粹的散文,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尊严和灵魂。散文这样袒露自己,需要经历,还需要修为。散文不能多写。写多意味着嘴碎和矫情,意味着要打打插边球——写写心灵鸡汤八卦美文应景颂文等等,这些与纯粹的散文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降低了难度,违背了散文写作的旨义,置散文写作于不堪的境地。
在原乡,在“黑暗”的根部。“真实”将如何最大程度地呈现?这是写作中经常遇到的问题。
看见。呈现。
然而,黑暗的根部,泥土以下的世界。能捕捉的,无非萧条的、喑哑的、萎缩的部分。这就需要写作者俯身去倾听,去想象虚构。
虚构是什么?它是对现实的破坏和补充。是匍匐在废墟上,就着岁月的斑驳纹理,去感受那些被侵害被屈辱被割裂的疼痛部分,去刻录心灵的磁盘。寂静的底色上,虚构为放逐原乡的灵魂漫漶出多层次的声音和色彩。无数个宇宙抵达。
我理想中的散文:辽阔如风的原乡,写者弯下腰身,双手扣地,指尖朝下挖掘,接近黑暗的根部虚构时,他或她触摸到永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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