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大风看到一大片金色在树梢间一点点融化的时候,它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一股力量从地下传来,推它必得不停地乱走。在狭小的空间的这边走到那边,用他的三条腿,疾速而不安地奔走、奔走、奔走,喉咙里抑着低低的轰鸣。
直到黑暗跳上来,笼住一切。
在望见一轮金灿灿的光明滚过夜空时,大风才能停止奔走,抑在喉咙里的那声低啸才会豁然迸出,直逼那环明亮。随后,万籁俱寂,再无声响。
那是夜晚的开始。
大风记得,隔壁住过一头绚丽的家伙。年轻的时候,它们曾经比赛过各自的啸音,有输有赢。争鸣的呼啸在深夜的园子的上空轰然滚过,那些无聊的鸟儿刹时止了喧声。后来它死了,仿佛一条斑斓的袋子伏在铁栏边。
除了像园里那头叫米杜拉的老象外,大风是这园子里居住时间最长的动物了。
大风是一头黑豹。
大风20岁。
大风只有三条腿。
20年了,自从有一天它在笼子里看见一只黑色的猫在草丛中跑过的时候,大风就开始寻找铁笼的缺口了。它看见那只猫黑色的毛皮在绿色的草丛间跳动,它第一次明白它原本不是生在这个笼子里的,它不必每天从这边到那边只走11步。它渴望奔跑,像那只骄傲的黑猫,在它面前展现自己矫健的步态。
少年让父亲带自己去动物园。他想看那些在阳光下的笼子里静卧的动物,如微笑的狼和狐、安详的大象,还有用一条腿撑住了门框肆意酣睡的狗熊。他最不喜欢猴子了,它们爬得那么快、那么高又那么吵,那么得意得让他不快乐。
那天他看见了那头美丽的黑豹,黑缎一样的毛皮。他看见它在夕阳的笼子里不停地奔走、奔走、奔走,用着三条腿,那一条腿比别的腿都短。他看着,奇怪那只豹子竟然能走得那么疾速、平稳,那条残疾的腿并未影响它的体态的和谐。他走近了它,看见它抬头瞥了自己一眼。他注视着它美丽如缎的黑衣和矫健的体态,脱口而出,你真美!豹子动了一下耳朵,侧目凝视他片刻,眼神中似乎有光闪动,随后转过头去,仍然走,走,走,在笼子里流转着身躯,宛若游鱼。
少年看出它的焦虑和不安来了,他看见它一边走一边嗅闻着什么。他凝望着它,突然明白自己是那么透彻地了悟它此刻的念头。他回头对父亲问道,这就是那只最老的豹子吗?它从生下来就在这只笼子里吗?它在笼子里过了20年吗?
月亮升上来了。那只最老的豹子停下脚步,挺立在重重叠叠的丝网后面,昂起头,冲着无极的天空长啸一声。啸音在动物园的上空翻滚,在每一只笼子里回荡。啸音尽处,少年听见了大地的回应,随后,万籁俱寂。
铁丝网有一处地方破了,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大风知道,对面假山上的猴子也知道。
大风为此废了一颗珍贵的牙。
20岁了,大风已经没剩几颗好牙了。
大风在笼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准备在夜晚到来之前把那排铁丝咬断。到了晚上,它就得回睡觉的小屋里去了。它舔着口腔里的血,“呼噜、呼噜”地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咬铁丝。每咬上一口,它都使劲地摇晃铁丝网,肯定会断的!大风的眼睛里冒出蓝色的火星,迸在铁丝网上“铮铮”地响,肯定会断的!
第二天早晨,送早餐的人把肉放到小屋里,没让它出去。大风透过小屋的窗,看见一个人正举着一只巨大的脸,长长的手上闪着火光和硝烟。大风见过他们,也见过那些火光和硝烟。它的头抵着窗子,喉咙里低低地轰鸣着。
铁丝网被重新焊上,比先前又多了一层。
少年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能像他们一样奔跑追逐,他只能坐在塞满软垫的轮椅里看他们奔跳的快乐。他常常在梦中梦见自己也可以奔跑了,可以足尖点地,在草叶上雀跃。那时,草叶上冰凉的露珠会打湿他的脚趾,一只睡鼠被他的足音敲醒,用湿的鼻子嗅着他走过
的痕迹。
少年总是睡不着。在月圆的夜里,他常常独自坐在窗边,看静静的柏油路,追着一路金色、银色的光直流向很远的地方。在很远的地方,路面跳跃了一下,似乎就滑进月亮里了。他每天都那样,坐在窗边,看夜半的城市,润在一片绚丽的灯色里。那时,他想,总有一天,他也会像别人一样,在城市绚丽的彩色里行走;那时,他要慢慢地走过去,很慢很慢地,用脚趾细细地体会每一寸路面;他要一步一步地走到城市的尽处,一直走进月亮的里面;那时,每一步路都充满着欢欣喜悦,他将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
为了那条美丽流畅的月光之路,少年在每个不眠的夜晚想出许多办法去接近它。
有一天夜里,他是沿着高楼的墙爬下去的。他看着墙上的木钟,表针正指向午夜,他满怀激动地开始了行动。他用双手撑住窗台,把自己送出窗外。向下爬的时候,他发现右手的关节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一定是在窗台上划的,阿姨明天发现了会问他。但是,不必管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能爬到楼下然后走上那条月光之路。少年把手骨节靠近衣服,轻轻地擦了一下,继续行动。每爬一段路,他都会紧靠着楼壁,尝试着空出一只脚触摸夜半的墙壁;冰冷潮湿,有粗糙且圆的颗粒在他的趾肚上印下淡淡的痕迹。
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他独自的呼吸。他小心地绕过一条从右边斜斜地跳过来的接水管。他甚至还伸出手去迅速地摸了它一下,很满意它像自己想象的一样,是冰冷的。他记得,某个夏天,父亲带他在一家旅店前面避雨。他看见对面楼房上爬下来这样一条管子,在近地面40公分的地方弯转。楼顶上的雨水就从那里汇流下来,倾泻到地上,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道,一直流到路上,和路上的水汇在一处,再往前流,流到一个少年不知道的地方—他真希望他能知道那些地方。他相信,总有一滴水会最终流向大海,那是他听说过的最大最远的地方。
他紧紧地贴着湿冷的墙壁,慢慢向下挪动。墙壁上散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少年回头寻找月光的时候,看见了右边一尺之隔处,有一只小小的壁虎。它用警觉的眼睛盯着他和它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揣度这距离的安全系数。少年本来想向右移动一下,靠近这个长着一条细尾巴的伙伴;又怕吓着它,只好冲着那只小壁虎伸出手指轻轻地拍了两下墙壁,算是打个招呼。小壁虎看了他一会儿,冲他点了下头,就继续向上爬。少年有些失望,继续向下挪动,感觉楼下树叶间的路灯已经映到他身上了。为了避开那道刺目的银光,他回过头,看见先前的那只壁虎正停在他的手边。少年伸出一只手指,爱抚地点了自己的伙伴一下,他们一起向楼层的最下方移动。只差一步了,少年伸出他的右脚。只差一步,他就可以站在大地上,走上那条月光之路。他刚刚伸出右脚,嘹亮的钟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鸟鸣从天际传来,少年只好停下来,继续坐回铺着软垫的轮椅上。晨光熹微,照着他面前的桌子,一只小壁虎正扬起尾巴,匆匆地绕过墙上的挂钟向窗外爬去。
少年知道,他的旅程只能从下一个月圆之夜开始。
大风终于找到那块最软最薄弱的土层了。在此之前,它曾经试过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许多个晨昏,趁着管理员不在的时候,它用那只健康的前爪细细地敲击每一块贴近铁丝网的地面。它只能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两只后爪跪下来,俯在地上,用惟一的前爪扒动土层。对于大风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远比那些长着两只好爪子的懒家伙们难多了。大风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有好爪子的家伙从来不打算在铁丝网边上刨出几只坑来?大风知道,如果有两只完整刚健的前爪,它不会这么悄然地伏在这个只能走上11步的铁格子里。他的爪子!他抬起来,有些伤感地看了一眼,继续倔强地挥动它,向下刨动,直到听见后面出现骚动的开锁声。
大风骄傲地站了起来,昂着头,逼视着那个从来都不肯看它一眼的人。那人将一盘碎牛肉放到格子中间的地上,就走了。
大风闻到了诱人的血腥味。它暂时忘记了扒土,趴在盘子上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
第二天,它发现,铁丝网周围松动的土层已经被严严密密地加固了,多了一圈极为坚硬的灰
色土围。
大风恼怒地大叫了两声。啸声过后,它清楚地听见不远处的猴山上两只放肆的猴子翘着屁股对它“嘿嘿”大笑。
它们爬得倒是蛮利落。
这一次,少年决定从楼梯下去,一直走到月光之路。这当然要从夜晚开始。
他看见时钟指向了午夜,少年轻轻地拉开卧室的门,悄悄地穿过黑暗的走廊。他把手放在门锁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拉动锁栓,然后,一闪,就到了门外。钥匙,他摸摸口袋,当然是带着了。其实,即使不带,他也一样能回来,像每个早晨那样,回到他的椅子里。少年在黑暗里向自己笑了笑,他才不怕这个。
他尽量压低行动的声音,尽量俯下身子。少年知道,楼梯的铁扶手上爆起了一层紫红色的薄漆,粘在手掌上会留下一块块碎片,会有一股沉重的铁腥味。他缩回手,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把手插在衣袋里,脚步轻松地一路走下去。每次伸出脚迈向下一个台阶时,他都可以借着一缕不知从何处来的灯光看见他大脚趾的指甲闪着一点苍白。他调皮地动动大脚趾,知道脚掌上一定粘满了楼梯上的灰尘。如果有一条白色的地毯,少年想,我就可以在上面印下无数完整的舞蹈着的脚印,那些脚印将快活地叠成一团。毯子一定也是绵软的,尽情地撩拨足底的每一处神经,我会像猫一样,无声地踩在上面。
淡弱的灯光从楼梯平台的小窗子透进来,少年隐约地看见楼梯墙角处的猫。那是一只黑色的半大猫,蜷在墙角一块没人要的破木板后面安安静静地睡觉,不知道有一个与它一样年龄的孩子正借着一盏微弱的光在看它。
猫那时正梦到鱼。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两条小鱼,放进一只白色的瓷碗里,那是他从房间里出来就准备好了的。他认为它是迷路了,一时找不到家。少年想,它不会是被主人扔出来的,不会的。少年想了想,决定还是选择前一种假设。
这只迷路的猫有些骄傲呢。少年几次想把它带回家,甚至连喜欢整洁的阿姨都已经同意了,它却不肯跟着来,只是倔强而仓皇地一路逃跑,仿佛受到惊吓的少女。少年只好在每天出行的时候,给那只木板后面的瓷碗里倒上一点牛奶,或者放上两条小鱼。
那个时候,猫正在广大的野外自由自在地游荡。
转到下一层平台的时候,少年又看见了那对恋人,他们仍然安静地拥抱在一起。
他记得他们,那个穿红色风衣的女孩子和她的长头发恋人。他记得,那天晚上父亲背他上楼的时候,他们匆忙地彼此分开,为他和父亲让路。那个时候,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正常,他从父亲的背上略略转过头去,看见那件红色风衣在他眼前旋动起一阵甜润的微风。少年不明白那是什么,他只是隐约地呼吸到一股莫名的幸福的气息。
有一天,黄昏时分,他坐在窗边向外看。看见红风衣女孩和她的长头发恋人在路边争吵,许多人围着,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帮助他,大家只是围成一个圆圈看他们凶恶地争吵。少年从窗子里伸出手去,向他们摇手,说……他突然发现,他没什么说的,他只能站在遥远的窗子里面,看着遥远的地面。那两个幸福的人凶恶地争吵,声浪撞动了玻璃窗。
少年默默地从窗边退开。
他后来好久也未见过他们。
少年记得他们,知道他们不会记得自己。他尽量地轻声,以免打扰那对靠在平台上拥抱的人。
他又转过几道平台,轻松地踏过数十道台阶,终于可以站到直接朝向月光之路的大门口。少年推开门,迎面吹来的风里裹着清冷的潮湿,他才知道原来外面在下雨。他看看自己的脚,听见嘹亮的钟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鸟鸣从天际传来,少年只好停下来,重新坐回铺着软垫的轮椅上。
风夹着雨点敲击着窗扉。对面的路灯下,一只黑猫匆匆地跑过。
大风不能否认,每到周末,它多少有些羡慕那些脖子上拴着铁链的猩猩、猴子和狗熊。那些四肢健全的家伙从笼子里被带出来,向游人展示它们的种种绝活,做各种古怪丑陋的嘴脸,那两只黄毛猴子竟然能叠在一起骑自行车。大风不喜欢看它们勉强站立、四下作揖的样子。不过,它们毕竟能歪歪斜斜地走上那么几圈,那可是在笼子外面走啊。
大风知道没有人会把它带出笼子。谁愿意看一只三条腿的豹子走路呢?
即使他们愿意,它也愿意吗?脖子上拴着链子?大风想着,本能地露出几颗残存的牙。
直到有一天,它看见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少年,它听见他由衷的赞叹。他竟然赞叹他的行走!它凝视着少年的眼睛,知道他是那个明白自己的,便愈发要向他展现自己游走的美。
少年经历无数个失败的月圆之夜终于发现,沿着楼体下滑或者沿着楼梯下行,都是十足愚笨的想象。他过于在意细节了,总是渴望在每一寸土地上印下他的脚印,渴望让脚掌的每一处神经都感受到触摸,无论冷热、无论软硬、无论薄厚、无论干湿,他甚至渴望用它来辨认声音和颜色。
那从不曾拥有的,他渴望它成为一切。
这是不对的,少年想。他明白自己的障碍所在—他妄图依靠想象创造健康的感觉,他想告诉自己他知道双脚踩在土地上是什么感觉。可事实上,他的脚对大地没有任何感觉。对此,他不能否认,这就是事实。
他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他发现,承认自己有残疾比想象自己健康更具挑战。
少年滑动轮椅,在房间里吃力地辗转,想避开月光的照耀。但明亮的光线依然透过窗纱映进屋子,少年看见窗纱的暗影一点一点地移动,知道这个月圆之夜正在走向结束。他没有太多的月圆之夜可以度过。少年苦思着,辗转着,双臂摇动车轮,滑冲到窗前,向着洁净诚实的月亮伸出手去,艰难地说道,是的,我没有脚,我无法行走!他说的时候,泪水涌了出来,不断地涌出来,完全超过他的控制和想象。
少年坐在夜半的月光里安静地哭泣,流下早已不流的眼泪,泪水携着月光的温柔明亮一起流进心里,仿佛水滴润化着焦躁的土地。少年的内心渐渐地舒展开来,宛若晶莹绽放的白莲花。他豁然明白,双脚软弱、麻木的他无法依靠自己直接走到他的理想之地;他也无需如此苛求脚踏实地的感觉,比如坚实的脚印、敏锐的触抚之类。这些其实只是瞬息的感觉,短暂到可以直接被超越。
他所需要的是什么呢?
他闭上双眼,仔细地想,是什么呢?
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双健康的脚吗?他看见眼前有一条路。在那条路上,一头黑亮的豹子与他并行,穿越城市的街道,一直走进光明的深处。
是的,他所渴慕的不是会走路的脚,而是自由,是不需依靠双脚就可得的自由。当他承认自己并不自由,也无法依靠自己获得自由时,那超过他自己的力量必会带他逾越双脚所遇到的一切障碍,他无需奔走。
少年听见指针在夜半敲响,这是飞翔的最佳时刻。
少年打开窗,撑开父亲为他预备的那把巨大的红色雨伞,站在窗边,冲着爽朗的星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低下身子,微微屈起双膝,轻轻一跳,大伞在他跳跃的一瞬猛地向上一升,带他飘
向星空。
夜半的清风沙沙地吹动他的衣襟,他将手插进风的流动中,每一丝风都在他的指尖绕出一个完美的环来。
少年简直醺醺然了。他感觉到风从他的两腋穿过,“呼啦、呼啦”地鼓荡,每一根头发都立了起来,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风不仅在他的身外滑动,也在他的身体里流动。哦,少年仰起头,像从水里抬起头的小鸭子一样,快活地叫了一声,不由得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落在铁丝网的旁边,那头黑亮的豹卧在笼子中间,双目炯炯,看着他轻轻地飘落。
少年站住脚,隔着铁网,冲他的老朋友伸出手去,招呼道,起来,大风,我们走!
大风“豁”地站起身来,伸出那只疲弱的爪子。少年看着它慢慢地触到地上就成了一只健壮的爪。他的老朋友毫不费力地穿过那道细细密密的铁丝网,迈动矫健的脚步走了出来。
少年拍拍他的头,看着他柔润的毛色和豪迈的步态,忍不住赞叹道,你真美!大风谦逊地俯下头,喉咙里低低地呼噜了一声。
月亮在天上圆圆满满地挂好。大风仰起健硕削拔的方头,张开嘴,一口雪白年轻的牙齿。他冲着灿烂的月光长啸一声,啸音过处,催下无数白色花瓣,在长长的街道上扑簌簌地铺洒,落得少年一肩一头,也落得大风一身。他们两个踩着一路馨香而去。
黎明到来之前,一只黑猫和一只小壁虎趴在落满花瓣和露珠的楼台上,看见在一把红色大伞的笼罩下,一个白衣少年和一头黑豹正迈着健壮踏实的步子,并排走在银亮亮的大路上,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进光明的深处,那就是传说中的乐园啊。
早晨,管理员发现黑豹躺在笼子里再也没动,油亮的毛皮已经黯淡,但侧卧的姿态仍然优美而矫健。奇怪的是,从前那只疲弱有残疾的前爪竟然和另一只健康的前爪一样地健壮。
早晨,阿姨照例来唤少年吃早餐。走进来时,发现少年握着那把撑开的红伞,半躺在轮椅里,晨光从四开的窗外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宁静而安然。阿姨看着少年人那张纯净的面孔,并不知道,少年和那只黑豹有着一个共同的隐秘计划。如今,他们迈着崭新而健康的脚步,快乐地走在月光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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