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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华扶贫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热度: 9800
赵为农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一直做。

  同理。一个人包一年村、扶一年贫不难,难的是年年包,年年扶,年年出色完成包村任务,年年是县委县政府表彰的扶贫包村模范。

  有人問,阳城有这样的人吗?我回答,确实有,就在我们身边。他叫张建华,是县人民医院的工会主席,山西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山西省音乐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会员;阳城县书法家协会、摄影家协会副主席。

  在阳城,张建华算是小有名气的歌唱家、书法家、摄影家。可是,你不知道,他被县人民医院长期派出包村,正是缘于摄影这一爱好,县人民医院院长刘新太见他为了照相,几乎所有的星期天和节假日都要往乡下跑,觉得把包村的任务交给他,既然方便了他下乡,也承担了医院每年的包村任务,对他和人民医院这都是双赢的事儿。

  可刘新太院长一万个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决定,竟然成就了张建华包村扶贫的一段佳话。

  做好自己

  第一年下乡包村,张建华就出人意料地被县委下乡办选拔担任了蟒河镇下乡工作队队长。关于他第一年下乡就当队长,县委下乡办负责人杨国良说,一开始考虑的队长人选有三四个,首先考虑的是有职务的公职人员,这些人组织和领导能力强,有社会身份,在实际工作中常常可以利用自身影响,在指导和协调方面起到积极作用。但是,认识张建华后,被他当过农民,做过临时工,下过煤窑,却能够坚持爱好,追逐着歌唱、书法、摄影一个个艺术梦想,并梦想成真的事迹感动,将张建华叫到了下乡办说,愿不愿意担任蟒河镇下乡工作队队长?张建华答,有啥愿意不愿意,我是党员,又是下乡工作队员,只要组织需要,无条件服从。就此一句话,县委下乡办选择他出任了蟒河镇下乡工作队队长。

  做队长易,做出色的下乡工作队长难。当时,全县18个乡镇的18个下乡工作队长,只有张建华是非国家行政单位领导或公务员身份的下乡工作队长。而县委下乡办对下乡工作队队长的要求也非常简单,在做好自己所包村帮扶工作的同时,每月组织各下乡工作组成员召开一次例会,传达县委、县政府对包村工作的新要求新部署,听取各下乡包村工作组汇报工作推进情况,督促、协调各村工作组推进工作。简单地说,下乡工作队长的责任就是每月组织召开一次例会,把县委、县政府提出的新要求新指示传达到各个工作组,把各个工作组汇报上来的情况收集起来,汇报给县委下乡办。在会上,虽然有督促和协调方面的事宜,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十根指头并非一般长,有的单位本身就是政府职能部门,每年都有专门的经费;有的单位是县里的重点企业,用于扶贫那点儿开支不过是企业支出的九牛一毛;却也有一些小单位,每年政府预算内给的经费连干好自己的事都不够,你让他包村扶贫就好比挤干了的虮子剩下个空壳,掏不出货。这样的单位,就算你磨破了嘴皮督促,他也拿不出一分钱扶贫。所以,工作队长的工作说难也难,难得你根本完成不了一些无法完成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简单得你只需要传达一下上级的精神,汇报一下例会上各工作组汇报收集起来的情况。因此,那么多年来,基本形成的惯例是,每月一次的例会,为了不影响各下乡单位工作队员的工作,基本都是趁着下午下班之前一小时,选择一个包村单位提供会议室,召开一个简短会议。可是,张建华被县委下乡办选拔担任蟒河镇工作队长之后,他却不愿意简单地去当下乡工作队的队长,他觉得既然当了,就必须当一个负责任的,与众不同的工作队长。因此,他这个工作队长要做大家的榜样,把督促别人变为激励自己,几次把例会开到了自己所包的泥河村,让蟒河镇各村的工作队员到泥河察看自己的工作进程,让大家看了自己的工程,心里有个对比。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就是把例会开到了帮扶工作的田间地头,不听汇报,看对照。

  他把这个创新的“例会”方式称做了做好自己。并认为只有做好自己,敢于让大家监督,才可能对帮扶工作起到很好的促进。

  这一年是2009年,在蟒河镇开过了对接会,他便跟着泥河村的村支书来到了泥河,连夜召开支村两委扩大会议,想听一听泥河最大的困难是什么,需要人民医院开展哪几方面的帮扶。让他想不到的是,大家共同反映的一大问题是看病难,村里连个卫生所都没有,抓个药都必须跑十几里路到镇上;而另一个大困难,是泥河村连个支部活动室都没有,每一次上边来了领导,泥河的书记村长都羞于领着上边来的领导去村委,怕上边来的领导看到破落得不成样子的村委会,丢泥河老百姓的脸。其实在召开支村两委扩大会议之前的下午,张建华便由村书记随着看了破败的村委会,他当然也知道,村委会以及支部活动室就是泥河村的脸面,这几年各级党委越来越对农村支部建设重视,把农村支部建设看作了农村党支部的面子工程。所以,泥河村无法不把支部建设的工作当作头等大事,一心想把这个丢面子的工作解决掉。可怎么才能维护了这个面子,他们一筹莫展,总之不能让老百姓花钱,村里就没有别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因此,支村两委干部提出了泥河村这两大困难后,张建华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当下就拍板答应了泥河村的支村两委,支部建设、卫生所建设,人民医院全管了。

  对于泥河支村两委所有成员,张建华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想不到张建华第一次包村,第一次在镇上开过了对接会便来到泥河,在村里的支村两委扩大会议上,竟然一口气答应下泥河支村两委会提出的两个要求。这是真的吗?大家都在发愣,直至支部书记带头鼓掌,大家才激动地给张建华鼓起掌来,心里想,哪怕就是吹牛皮,这个包村干部也让大家的耳朵享受了一下,就这一句话,就值得泥河人民为他鼓掌。

  而更让泥河老百姓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张建华也没有马上返回城里,而是把几个村主要领导叫到了一起,大家研究支部建设和村卫生所建设的具体事宜,最终制定出来一个方案,本着勤俭节约的办法,花最小的钱,办最大的事。这也就是说,钱虽然由人民医院花,但人民医院所花的钱必须是材料和劳务方面的开支,不能乱花一分钱。因此,支部建设方面,除了房屋修补方面的材料费用,支部活动室的版面,都是由张建华亲自摄影、设计、制作。而卫生所建设方面也一样,所有设施,都由人民医院直接提供,甚至包括医护人员的培训。制定好了方案,张建华才回了城里。几天之后,他又回到了泥河,并且住了下来,亲自参与到了房屋改造的工作之中。就是在支部建设和卫生所建设房屋改造期间,县委下乡办打来了电话,通知他参加每月一次下乡工作情况队长通报会议,而他却还没有召开每月一次的工作队例会,当下便通知了蟒河下乡工作队所有成员,第二天到泥河村召开下乡工作通报会。大家来到了泥河,他还在支部建设房屋改造的工地上干活,把大家召集到了房屋改造工地,在第一现场向工作队成员汇报了泥河包村工作的进展情况,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所有与会的工作队员心里都说不出的感动。

  而这一年,他一共组织蟒河镇下乡工作队的所有成员在泥河召开了两次例会,一次是支部建设和卫生所建设的初期,另一次是支部建设和卫生所建设全面完工,支部活动室和卫生所投入使用后,他又将蟒河镇下乡工作队的成员全部召集到了泥河,带着大家参观了医疗器具齐全的卫生所和泥河支部活动室,在那一块块版面前,看着版面上的一幅幅照片,他说,这么多照片都是我拍的,只此一项,节约开支五千多元。

  这五千多元是他为人民医院节省下的开支,却没人知道,作为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为人民医院节省下的钱,其实就是他的个人付出……

  第二年,他来到了寺头乡老孟村包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支部建设,蓄水池维修。老孟的情况与泥河不同之处在于村委会的房子都还好,只是院门的门楼陷了,不重新修一下,街门都关不上,也很是影响老孟村的形象。他到老孟的当天,也像在泥河一样,召开了一个支村两委扩大会议,让支村两委讨论需要人民医院帮扶啥,讨论的结果自然还是支部建设,支部活动室里不能没有版面,老百姓的吃水问题。当下张建华就拍板答应了支村两委提出的要求。可他没有想到,等他第二天要离开老孟村,人已经上了摩托,送他回去的村支部书记突然看到了地形塌陷的门楼,不由地叫住了他。支部书记说,张队长,你看这个门楼,人民医院能不能给修一下呢?张建华也看了一眼歪斜着的门楼,说,怎么不能,你造个预算给我!几天后,老孟的书记和会计便拿着造好的预算来到了县人民医院见张建华。他拿起村里造好的预算看了看,好家伙,一万多块钱呢!这不是改造门楼,是重新修建一个新门楼。可他心里觉得完全没必要重新修建,所以他拿起了笔,在预算上删除了许多没必要重修的材料,比如铁栅栏门,只是有点生锈了,上一下漆完全可以继续使用。这一删就只剩下了修建街门的门楼,只剩了五千元,当下找院长批了预算,把钱拿给村会计,让他们带着回去买砖买灰,修建门楼。门楼修好,院外的墙上需要写一个标语,村支书觉得这一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工作组了,因为村里有个老师写一手好字,便来到了老师的家里,问老师可不可以在村委大院外的墙上写条标语。老师说怎么不可以,只要给钱就行,村支书问多少钱。老师说,一个字一百,不算多。可只这个数目,就把村支书给吓住了。因此张建华再一次来到村里,无意间便向他这个工作队长诉起苦来,说如今这村干部不好当,村里一分钱没有,而一遇上要花钱的事,就啥也干不成了。张建华笑着说,遇上啥花錢的事了。村支书说,不就是村委大院外边的墙吗,我想写一条标语,村里有个老师就能写,可我找他了,他说一个字一百块,写一条标语就得花上千块,我还敢写这条标语吗。张建华说,怎么不敢。村支书说,这笔钱人民医院给开销?张建华摇了摇头,不用人民医院出,我自己出。村支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建华,你自己出。张建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就是几个字嘛,我亲自写了,不就把那上千块省了出来。当天,张建华便买来了写标语需要的广告,找来一个凳子,顶着烈日一笔一划写上了标语。不知不觉过了中午,天突然黑了下来,一阵狂风刮起,一场暴雨突如其来,把埋头写字的张建华淋了个透湿。只得停下,回到了屋里避雨。约莫一小时后,太阳又出来了,他把淋湿的衣裳搭在了椅子上晾晒,又拿着笔开始写字,傍黑的时候,一条大字标语终于写好。村支书看着漂亮的美术黑体字标语说,张队长你真有两下子。张建华淡淡地笑了笑说,有没有那个老师写的好呢?村支书肯定地说,比他写的好。张建华长吁了一口气说,关键是我没让他挣了那一个字一百块。

  当然,在老孟包村,除医院投资两万元的蓄水池建设外,支部建设的所有版面都是张建华设计,所有照片都是张建华亲自拍摄,而他的这些劳动就像那一条写在墙上的标语一样,都是无赏无价的付出。他之所以这样,正是为了坚守一个艺术家的尊严。

  队长是一份责任

  前面说过,张建华不甘做一个平凡的下乡工作队长,所以,他采取的第一个方法是做好自己,把下乡工作例会开到自己帮扶的村里,接受队内其他下乡工作队员的监督。第二个办法是,没事寻事,骑着摩托车在工作队所在的乡镇,一个村一个村走访,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一年在河北镇杨柏、秋川村包村,遇上了一件在大家看来,本来不该是工作队份内事儿的事儿,他出面管了,并管出了一个好结果,受到启发。所以,每一次召开下乡工作例会,他都要讲一下秋川的事儿,希望大家都能够跟他一样,遇事不怕事,有事不躲事,尽可能的把包村所做的好事做好,做彻底。可是,尽管他一再要求大家有困难就向他反映,可总是没有工作队员汇报困难,好象包村工作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就象他在秋川河遇到的事儿,如果他不管,就不是工作队的事儿,最多这一年包村工作好事没做彻底,但绝对不是他的责任。可他管了,那就是自找麻烦,解决了问题还好,解决不了问题,那可就花圪尖打狐狸,伤不着狐狸反惹一身臊。

  这是发生在2011年的事儿。这一年他包了杨柏和秋川两个村,这两个村都是很美丽的地方。他象在别的地方包村一样,在镇里开过了下乡工作对接会,立刻骑着摩托,带着秋川村书记马小社来到了秋川,通过召开支村两委扩大会议,决定了这一年的帮扶重点——硬化村街、修建文化广场。然后张建华便回到城里,很快就把硬化村街和修建文化广场所需的经费造出预算,经院长审批后,转化为钢筋、水泥等物资,运送到了秋川。当年的帮扶工作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张建华还亲自参加了几天劳动。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有事回单位的几天里,街道硬化工程顺利结束,但文化广场建设却因为一个牛圈拆除不了,卡壳了。

  初秋时的一个星期天,他想到杨柏看望人民医院投资一万元为老百姓解决粮食加工房,顺便在杨柏山上摄影,路过秋川时,看见村街及主村通往各庄的路面全部铺好,而文化广场工程没有进展,当下就找到了村支书马小社,问他文化广场怎么回事。马小社说,孙德林家牛圈拆不了,停了。

  换了别人,知道是咋回事,绝对不去趟这趟浑水。可张建华不是这样的人,觉得秋川既然是自己帮扶的村,村里有困难,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因此,从杨柏返回秋川,他便在秋川住下,让支书马小社叫来了村里几个主要干部,大家集体去了东蟒圪台孙德林家。结果,谈了一夜,孙德林就是不答应拆除自家牛圈。夜已深了,大家从孙德林家出来,支书马小社都望着他心疼,说张队长,哪都有这样的难缠户,这事我看就算了吧。张建华却说,不能这样算了,下星期我再来。

  支书马小社以为他不过是说说,想不到第二星期的礼拜五,张建华不仅自己来了,还叫上了县委下乡办杨国良,在支书马小社家简单吃了点饭,三个人便去了东蟒圪台孙德林家。结果还是做不下孙德林的工作,直到凌晨4点,从孙德林家出来,县委下乡办杨国良都觉得说服孙德林拆牛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开导张建华,张队长,我知道你已经尽心,真的留下这么一点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张建华说,我每天这个村那个村的去督促别人,现在我自己包的村子出了问题,干个半拉子工程,以后还怎么再督促别人。

  张建华没有回城。这一天晚上,他又带着秋川村几个干部第三次来到孙德林家,一进门便开门见山地和孙德林说:“德林老哥,你不拆牛圈,我可就常住秋川不走了,我看看咱们两个到底谁能熬过谁。然后开始给孙德林讲道理,极尽所能地讲着他所了解的类似案例。最后说到了村里的情况,他说,村里修建广场也是为了造福百姓,全村人都拥护,就因为你的牛圈影响了大家,你以后还和大家做不做乡亲?为人一条路,惹人一堵墙。你敢保证你以后不求人?敢保证你以后就用不着大家了?都是乡里乡亲,你为什么就不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总得为子孙后代考虑吧?难道你真就不为子孙后代留一条后路?这一说又是大半夜,直到凌晨3点,孙德林实在熬不住,只得点头。张建华让会计立刻给孙德林办手续,结清了拆迁费用。从孙德林家里出来,支书马小社长长出了一口气。

  但张建华没等他这一口气出完,便给他说,还不到你出长气的时候,赶快去叫人,连夜把牛圈拆了,别给孙德林反悔的机会。

  马小社这才记起来孙德林是个什么样的人,赶忙叫了村人,连夜把孙德林的牛圈拆了。

  第二天,果然孙德林想反悔,可他从院子里出来一看,牛圈已经被拆,只得叹息……

  张建华就是通过这一件事,认识到了每个地方都可能有孙德林式的人物,但包村的工作队员并非个个都能象他一样,好管闲事,大多数人甚至會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包村的单位可能钱也花到位了,却得不到预期的效果,如此的包村工作不是很失败吗。因为,他知道工作队员们不可能向他反映类似的情况,那他就亲自去自己负责的乡镇的各个村子里多跑跑,兴许能发现点问题,尽可能的避免投资了却得不到好效果的损失……

  有了如此的想法,他便骑着摩托车在自己负责的乡镇的各个村子奔走。全县18个乡镇,他担任工作队长的有五个,这五个乡镇所有村支书、村主任的电话他都有,都是他的老熟人,老朋友。

  2012年,张建华来到横河镇担任工作队长,这个全县面积最大的山区乡镇,全镇18个行政村,全被县委、县政府纳入了重点帮扶村。而他所包的马炼,还是贫困中的特贫村。即使这样,他还是在帮扶马炼的同时,兼顾着其他17个行政村,第一年便骑着摩托把横河的18个行政村跑得只剩下了最为偏远的银河村和南门村没去。但第二年他仍然是横河镇的工作队长,他终于骑着摩托来到了这两个离镇政府所在地近50华里的村子,在这两个村住了两天。只是,这两个村的老百姓并不知道他是县委下乡工作队队长,只知道他是照相的。

  南门早些年就因为人口流失严重,与银河村合并为一个党支部。而且这个只剩下23口人的村子,虽然行政建制还在,村民选举的村长,实际只能算是合并支部后的村委委员。这个人便是南门村现有人口中年纪最轻的邢刘柱。但这个年纪最轻的邢刘柱,在张建华见到他的时候,已经60多岁。一个只剩下23口留守人员的村子,且最年轻的都60多岁,这个村子还有多少希望?帮扶工作又该如何做好?张建华来到南门,他向邢刘柱了解过包村帮扶的情况。邢刘柱笑了,他说很好,每年工作队都会给村里一笔钱,让村里买成了大米、白面和油,老百姓都得到实惠了。张建华又问,工作队的人每年能来村里几回?邢刘柱好像听不明白似地看着他,反问,来干啥?用不着来,只要每年都给点钱,给老百姓解决点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他们就一万分感谢共产党,感谢人民政府,感谢工作队。邢刘柱说,南门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村人都住不好,还让工作队来干什么?

  但事实上邢刘柱内心是非常渴望有人到南门来。尽管他并不知道张建华的真实身份,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只看到了他背着的摄影装备,他说:“来南门照相的吧?”

  张建华说:“你们书记让我来找你。”

  邢刘柱笑着说:“是啊,只要有照相的来南门,赵书记都会让找我。”

  张建华说:“以前有人来照过相?”

  邢刘柱点着头:“有过那么一两个,都是赵书记介绍来的。赵书记说,只有照相的人懂得我们这地方的好。所以,我每天都盼着有人来我们这照相,只要你来我们这照相,我每天都陪着你,给你好好服务。”

  也许是这一习话感动了张建华,他便再没有去说明自己的身份,心甘情愿以一个照相的自居。他和邢刘柱成为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因此,那一天睡觉的时候,邢刘柱突然问到他一个问题,让他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邢刘柱说:“你们城里人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洗澡?”

  张建华老实地说:“每天晚上洗澡倒不一定,但只要想洗,随时可以。”

  邢刘柱惋惜说:“累了一天,如果晚上洗个澡就舒服了。可咱这没那条件。”

  张建华看着邢刘柱,一时还不明白他的心思。

  邢刘柱接着说:“咱这就是这点不好,连个澡堂子都没有。以前村里人多,还有人过年的时候专门去县洗澡,但这些人都是讲体面人,一般老百姓可不敢耍体面,一辈子都没进过一次城,一辈子都没进过澡堂。我呀,还好,十好几年没洗过一次澡。”

  就这一句话,张建华觉得,让南门村23个60岁以上的老人尽快能洗上热水澡,是帮扶工作刻不容缓必须解决的头等大事。因此,一回城里便去找了南门村的包村单位领导,可这是一个条管单位,哪怕花一分钱,都得到省局批准。没有办法,张建华找到了科技局,科技局领导还开他玩笑,说又不是你帮扶的村子,你着哪门子急。为南门村23口老人解决洗澡难的问题,到底还是因为种种原因,2013年没有解决。

  过年的时候,张建华觉得愧对南门老人,给银河村、南门村、孤圪堆村老百姓每家每户写了多副对联,本打算亲自骑车去送,偏偏天不作美,大雪封山。他只得给支部书记赵锁应打电话,赵锁应正好在城里,把对联拿回,挨家挨户送给了南门村的乡亲,告诉大家,这对联是工作队张队长亲手给大家写的。赵锁应还给邢刘柱说:“张队长说,明年一定让大家洗上热水澡。”

  邢刘柱不解地看着赵锁应:“明年?热水澡?这是怎么回事?”

  赵锁应说:“你不是给张队长说,你好多年没洗过澡了吗?”

  邢刘柱嘟哝着,他都不知道工作队长是啥样子,怎么可能会说自己好多年没洗过澡?工作队长难道来过南门村吗?这一年里,有谁来了他不知道,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照相的人,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赵锁应,有几分惊愕地说:“我和一个照相的说过,他会是工作队长?他把我一个小老百姓的话也记心里了?”

  2014年,在张建华的努力下,留守南门村的23名60多岁以上的老人,终于洗上了热水澡。

  横河镇中寺村是抗日战争时期晋豫边行署的根据地,老百姓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做出过巨大贡献。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寺村却一直贫困着,直到改革開放,也仅仅是解决了一个温饱问题。时间进入21世纪,全国掀起了旅游热,中寺村党支部书记郝林瑞琢磨了许久,觉得搞红色旅游也许是条出路。通过一番努力,建起一座“晋豫区革命纪念碑”,实际的效果并不理想。但郝林瑞改变革命老区的精神引起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时任县委副书记的窦三马(现任书记)就多次来到中寺,给郝林瑞和中寺人民加油鼓劲。当时窦三马就说过一句让中寺老百姓心里暖呼呼的话:“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革命老区中寺人民过不上好日子,全面实现小康就是一句空话。”因此,2012年,在县委、县政府的重点关怀下,县委下乡办为中寺村派来一个最得力的帮扶单位——阳城县义城煤矿。只是,光有好的帮扶单位,没有好项目,帮扶也不会出好效果。当时在乡里开过了帮扶工作对接会,张建华就特意在对接会后把中寺村书记郝林瑞叫到了身边说,有了好的帮扶单位,还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上个好项目,让老百姓尽快富起来。

  可中寺村地下没资源,地上尽石头,能上什么项目?郝林瑞只说张建华这个工作队长不过是淡吃萝卜咸(闲)操心了。可他没有想到,几天之后,张建华竟然骑着摩托来了中寺,问他有没有想好项目。郝林瑞苦着脸说,中寺除了几亩山坡坡地,就是满山遍野石头,能想出什么好项目。张建华不相信地说:“走,到村里转转。郝林瑞只得陪着张建华在村里转了一圈。这一转,看到很多妇女闲着,不是打麻将,就是说闲话。张建华说,这些闲着的妇女不就是资源吗?你应该想个法子,让她们有事干。经张建华如此点拨,郝林瑞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到山东参观看到的一个鞋厂,一拍脑袋,有了,上马个制鞋厂。

  2012年,中寺村在义城煤矿帮助下,创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地面企业,中寺百姓制鞋厂。

  但这仅仅是解决了部分妇女创收的问题,大部分男劳力仍然只能出门去打工,怎么办?这次郝林瑞自己琢磨上了,并且还真琢磨出个项目,那就是满山遍野的红砂石,如果能上马一个石材厂,不仅解决了中寺村全部男劳力的就业问题,还可为中寺长远富裕奠定基础。只是,这个想法刚一形成,他就被建厂所需的几百万元投资给吓住。中寺村自己拿不出一分钱,而义城煤矿去年刚刚给投资制鞋厂,再上马如此大的项目,还怎么跟人家张得开口。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事不知怎么让张建华知道,他再一次来到中寺给他鼓劲,张建华说,你张不开口,这个嘴我替你张。

  张建华亲自带着郝林瑞去了义城煤矿,中寺村上马石材厂,义城煤矿答应了投资。而且,在2013年正式启动,2014年正式投产。有了这个石材厂,中寺村一年就收回了全部投资。

  中寺村脱贫了。

  郝林瑞逢人便说,中寺村能有今天,不能忘了义城煤矿倾力支持,更要感谢下乡工作队张建华队长,如果没有他管中寺村的“闲事”,中寺现在还在贫穷的天底下凉快着。

  艺术的力量

  从2009年开始下乡包村,每年里,人民医院都要带上设备,带上最好的医生到所包村义诊一天。

  这么些年,张建华代表人民医院包过蟒河镇的泥河村,寺头乡老孟村,河北镇杨柏、秋川村,横河镇马炼村,东冶镇庄上村,董封乡次滩村,基本都是边远山区,最远的次滩,离县城120多华里,老百姓看病很困难,基本都是小病抗抗,大病躺躺,最终把小病攒成大病,大病等着送命,很少有人愿意花钱上医院。

  所以,人民医院送医进村那天,不仅是所包村的节日,也是周边村的节日,提前大家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有亲戚的告知亲戚,有朋友的告知朋友。总之,医生进村的这一天,这村就跟赶会一样,把医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冷的寒冬,医生看病都看要出汗,连上厕所,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搞得村干部很不好意思,不得不一次次地向带队下乡的院长刘新太解释,都是地头邻家,亲戚朋友,乡里乡亲,他们知道人民医院来义诊,也想来沾点光,我们不好意思说不行啊!

  人民医院院长刘新太却笑着说,没啥,没啥,我们今天就是送医下乡来了,不管是不是一个村的,只要来到了这里,我们一样看待。

  院长都这样说了,大家便觉得看病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毕竟县人民医院是全县人民的医院,既是全县人民的,大家都有份,享受一下人民医院送医下乡的温暖,没有什么不可以。所有来看病的外村人,都很理直气壮。

  倒是这一天随着送医进村展开的另一项活动,也是由张建华组织“阳城县书法家协会送春联到农户”,外村来也想享受,却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来看病的周边村人,见送医进村的同时,还搞了一个送春联活动,在一个大院子里,一溜摆了五六张桌子,七八个书法家每人拿一支笔,一字排开,把鲜红的宣纸铺在桌子上,龙飞凤舞地挥毫泼墨。向村干部打听,他们都是什么人?村干部说,这些人都是县上有名的书法家,他们的字很贵,据说最贵的写一幅字值五百,最少的也值几十块。这些人的字不叫做字,叫书法作品,是用来展览,给有品位人看的。所以,他们经常参加展出,在县里展览,在市里、省里展览,在北京展览,甚至到国外展览,然后就被有品位、有钱的大老板们收藏了。外村人说,能不能给我弄一幅?村干部说,那可不行。不论谁的亲戚朋友都不行。这写春联的事儿包村的张队长事先在支村两会议上已经跟大家说了,只对本村,不对外村。事先已经把村里每家每户需要的对联作了统计,馍馍有数,客有数,一个瓜对一个蒂,多一幅也没有。外村来看病的人知道写春联的人都是县上有名的书法家,不是主席,就是副主席,或者是理事,是包村干部张建华以私人关系请的,而且包村干部张建华就是书法家协会的副主席兼秘书长,知道是一回事儿了,外村来看病的人便只能叹息加羡慕,说我们村咱就遇不上这样好的包村干部啊?

  确实,全县四百多个行政村,能遇上张建华这样的包村干部,也就是那么很少的几个。而县里成立书法家协会至今,每年都开展义务写春联活动,只是早先是在城里,后来张建华下乡包村了,便建议把写春联的活动开展到自己所包的村上,让书法也能够为扶贫工作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从他包村第一年开始,这一活动就没有间断,送春联到农户活动开展以来,为河北镇后老龛村,横河镇马炼村、南门村、银河村、孤圪堆村、王甲村、横河村,东冶镇庄上村,董封乡入店村、次滩村等边远山区老百姓书写的对联达到了一万多副。

  而张建华不仅仅是发挥了书法艺术在扶贫工作中的作用,同时作为摄影艺术家,县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在多年的扶贫工作中,同样发挥了摄影艺术的巨大作用。

  比如在蟒河镇泥河包村时为支部活动室设计版面,照相。再比如在寺头乡老孟村,横河镇马炼村为支部建设制作版面照相,写标语等等,无形之中,便将自己的艺术特点融入到了帮扶工作之中。

  2015年,是党中央提出精准扶贫的第一年,这一年他被调到了东冶镇庄上村包村。让他想不到的是,建国那么多年了,这里的形象依然可以用一个“烂”字来形容。村庄是破破烂烂的,村委会也是破破烂烂的,支部室里连个会议桌都没有。而且,解放这么多年,老百姓仍然没有水吃,到处都是一副贫穷病态的样子,好像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再也打不起精神似的。面对如此的村态,他该怎么办呢?

  先搞一次义诊,把庄上人身体上的疾病给医治了,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身体没有病。然后趁着“七一”,组织全村党员学习,请人民医院党支部书记、院长刘新太同医院装备的支部活动室给全体党员们上党课,告诉大家,没钱不可怕,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了精神,丢失了信心。

  这一年,他向庄上人做出了庄严的承诺,集体化以来从没解决的人畜吃水问题,人民医院一定要在他包村的一年之内彻底解决,让庄上村永远告别没水吃的时代。

  是他把党员干部的心凝聚起来,扭转到了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正确方向上来。这一年村支书段杨锁终于把心思全扑在了工作上,建水池,开渠道,起早摸黑,感冒了都不肯在家歇一会儿。他妻子见他感冒了都不歇歇,说工作是大家的,身体是自己的,你咋能这样呢?段杨锁说,庄上穷了那么多年,连吃水问题都解决不了,好不容易遇上了这么好一个下乡工作干部,人家今年重点还不是包村,是精准扶贫,是那八户特困户,可他却把心思放在了村里,放在了庄上人几百辈都没解决好的吃水难问题上了,我是支书,如果我不配合,抓住这个机会为老百姓把这一件好事做好,我还是个人嘛!

  确实,张建华这一年到庄上的主要工作是精准扶贫,人民医院共包了八家特困户。解决庄上村没水吃并非他的责任范围。可他觉得,水是生命之本,发展之需,解决了没水吃和农业灌溉问题,就是为庄上脱贫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变只为八户人家负责,为全村人负责,不仅让那八家特困户看到了脱贫的希望,更是避免了因为缺水致使更多的人继续贫困。所以,他把村支书段杨锁给深深感动了,不得不把心思全扑在工作上。一年工夫,五十多岁的段杨锁瘦了十几斤,背也有些驼了,头发也花白了。

  年前,张建华又被组织调整到了董封乡次滩村精准扶贫,他已经离开了庄上。这是他下乡扶贫以来,第一次在一个村工作不到一年就被调整。虽然组织已经作了调整,可张建华在庄上的承诺还没有全部兑现,他还有一项工作在庄上没有做,因此,他给村支书段杨锁打了电话,说他要给村上每家每户写对联,让段杨锁给统计一下,全村共有多少个院门,多少个屋门,把数字报给他。段杨锁很快作了统计,把数字给他报了过来。张建华牺牲了休息时间,赶写了100副大对,300副小对,100个“福”字。在腊月十几就骑着摩托送到了庄上,然后在庄上转了一圈,看了看已經使用上的水池和全部完工的灌溉渠道,他心里是那么的踏实,觉得这样离开,也算对得起庄上人了。

  可他没有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突然接到庄上村支书段杨锁一个电话,段杨锁说,张主席,我想见一下你。

  张建华说,来啊!我在办公室等着你!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段杨锁和村里的会计(报账员)来了。进了办公室刚坐下,张建华说,有事吗?段杨锁张了一下嘴,可什么话也没有说,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一哭,会计的眼圈也立刻红了。张建华看着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抽了几口,看着会计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计看了一眼恸哭不止的段杨锁支书嘟哝说,集体过不去年了,欠老百姓的工资兑不了现。张建华立刻明白,这一年庄上村的干部们把心思都扑在水池建设和水渠建设的事业上了,根本没时间为自己去挣哪怕是一分钱。而他们哪一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呢?想到这里,张建华自己的眼圈也不由地发热,他立刻站了起来,说你们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然后他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往刘新太院长的办公室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张建华突然觉得,当一个“骑着茅梁不拉屎”的村干部容易,当一个想干事业的村干部不容易,毕竟他们也要养家糊口。因此,等他拿着院长特批,从财务科开出来的一张五千块钱支票回到办公室,把支票给了段杨锁。他说,老段,回去告诉庄上的父老乡亲,大年初一我要去村,我要给庄上所有人家拍一张全家福,给庄上村全体村民拍一张全村福。

  2016年的大年初一,张建华果然骑着摩托,背着照相器材如约来到了庄上,在村委会大院外支起了相机,把村委会大院作为背景,给庄上人每家每户照全家福。

  这一天的天气分外晴朗,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地上没有一丝柔风。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所有的庄上人都来到了村委大院外的空地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像晴朗的天空一样灿烂出了美丽笑容。一家挨着一家,等待着工作队干部给照全家福。这一天庄上的人口是那么的齐整,因为大家听村支书段杨锁说,工作组的干部张建华大年初一要来庄上给每家每户照全家福,那些出门在外打工原打算不回来的人家,立刻就回来了。段杨锁悄悄地给张建华说,今天是多少年来回庄上过年人员最齐整的一年,一口都不少。而且,大家都很平和,客气,脸上充满了温暖幸福。而且每家每户,面对张建华相机镜头的时候,脸上又表现了满满的感动与感激,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天是大年初一,他们每家每户都在享受着一家人团圆的幸福,而他,张建华去老大远的跑来给每家每户拍全家福,庄上人都想不明白,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图了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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