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过了几天，含笑发觉自己没有食欲，吃嘛嘛不香，看到油腻的菜就恶心想吐，用测孕试纸一试，果然不出所料。自从爱上岩后，她一直想与岩有个爱情的结晶，永远相亲相爱在一起。岩不同意，说有压力，每次缠绵他都十二分小心，采取措施不算，还叫她也坚持吃药。她不明白如此双重防范怎么可能怀上呢？也许是天意吧！可是岩已不是她以前那个温柔敦厚自信满满的男人了，有太多束缚太多顾虑使他不能将这段情进行到底。而自己也决定放手了，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BABY的到来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她与岩的爱情可以另一种形式生存与延续下去了，感谢上天！她双手交叉于胸，昂头向天，虔诚微笑……
　　
　　从医院证实了怀孕的事实，含笑打电话约芸见面，同样用了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了某日某时到某地，就立即收了线。
　　
　　含笑来到清茗轩预约的包间里，见穿戴雍容华贵的芸已经到了，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含笑坐定就吩咐小姐上乌龙茶，然后笑吟吟对芸说，要不要看茶艺表演？这儿的茶道表演是一流的。
　　
　　不看不看，哪有这闲心。芸摆摆手，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怀了……邵岩的孩子。说着含笑从包里取出一张医院诊断书放在桌上。
　　
　　芸抓过诊断书一看脸色大变，凶声恶气地说，想拿这个来威胁我吗，门儿也没有，我不会离婚的！
　　
　　离不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含笑平静地说，就算你不离孩子也是邵岩的骨肉，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想干什么？
　　
　　要生下孩子。
　　
　　简直疯啦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芸失控地大叫。
　　
　　你很清楚，因为我与岩相爱，孩子是爱情的见证。
　　
　　哧哧我明白了，你野心不小哟，先是勾引我老公，后是逼他离婚，原来你是冲着邵家的万贯家财来的呀！不要给我提什么爱情，一切为了爱，说得多动听啊！拆穿说邵岩不过是猫儿偷腥，而你，为了骗钱当第三者拆散别人家庭！芸狠狠地说，想也别想！我拼死也不会叫你得逞的……
　　
　　随你怎么说吧我当没听见！我只要静静等待孩子出世就足够了，你呢邵太太，担心我的孩子长大会与你的孩子分享家产，天天烦恼夜不成眠无比痛苦备受煎熬！
　　
　　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支耳朵听好了，孩子就是生下来，也姓不了邵，我会反对，我会拼命阻挡，决不叫他踏进邵家的门！
　　
　　说半天口渴了吧？见芸暴跳如雷，含笑竟静静地笑着说——请品尝这上好的乌龙茶。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孩子姓邵，也决不让他走进邵家门的！
　　
　　她镇静自若的样子让芸有些气馁，不知下句说什么，就势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干，抹抹嘴说，既然这样就不必绕弯子了，一切好商量。一个姑娘家名声最重要，只要你把孩子拿掉，抢老公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保证不去你公司闹。另外我再给你20万营养费好好补补身体怎样？邵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能因为这种事把他给毁了！
　　
　　含笑说，20万你留着吧！我名声怎样是我自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一提到钱，含笑就知道没有必要再对牛弹琴了。其实芸根本不是担心她的名声，也不是担心邵岩的脸面，她关心的只有邵氏家财。她以为所有的事都能用钱来摆平，我偏不，钱算什么狗屁玩意儿！20万能抹平我所受的屈辱和伤痛么，金钱可以一笔勾销我与岩之间的恩恩怨怨么？
　　
　　你好好为岩想一想吧，我……算我求你了！芸直接哀求了。
　　
　　含笑回答干脆，要是你真想顾及邵岩的脸面，那只有离婚！
　　
　　芸老羞成怒道，做你个大头梦，我会叫你付出沉重代价的！
　　
　　哼，含笑冷笑一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含笑就被一个消息击倒了。有个怀孕的女工到她那里开未育证明，她才知道生孩子不是谁想生就可以生的，必须得有准生证！
　　
　　那女工说办准生证要提供（双方）结婚证、户口本、初婚初育证明、优生四项检查等证件证明，缺一不可。啊，第一个结婚证，她就没有。办不成准生证，孩子就不能报户口，不能上幼稚园上小学，长大连身份证也办不成，工作找不到，除非出国。不，出国也不行，没有合法身份的人，签证也办不出来……万万没想到她肚里的孩子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法律允许非婚生子的存在，可是孩子来到这世界永远是个“私生子”……
　　
　　她越想越害怕，孩子是无辜的，不能让他一出世就受到歧视低人一等！谁能给他合法身份？谁来给他父爱？又有谁帮她度过难关？做一个单身母亲的信心陡然坍塌，她无助地啜泣起来。
　　
　　急促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含笑惊醒过来。罗大伟在电话里说刚从山东回来，非常想……和她一起喝咖啡。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又问：笑笑，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哭了？嗓子怎么嘶哑……感冒了？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没感冒，我没事。
　　
　　大伟不放心地叮嘱，笑笑，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含笑心里一热，泪水又涌了出来。以前罗大伟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那时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现在听了不由得百感交集柔肠寸断。
　　
　　16
　　
　　的士停在晨曦小区门口，含笑下车匆匆往里走。在她家那栋楼不远处，泊着一辆熟悉的白色宝马。邵岩从树阴里闪出，一把抓住她，蛮横地塞进车里。
　　
　　含笑叫道，你！……放开手！
　　
　　邵岩脸色灰暗，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含笑，你有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非常想要BABY，而你不想要。BABY是上天赐予我的，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宝，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可离婚需要耐心需要时间，我们还是先不要了好不好？
　　
　　含笑说，我提出分手，你没有否定。也就是说我们已经结束，你无权干涉我！
　　
　　我也没同意呀。我一直认为我们只是暂时的分别。而现在，就更不能结束了。
　　
　　芸爸下了最后通牒之后，邵岩不敢提离婚的事。一次幼稚园小朋友汇报演出要求家长前去助威加油。邵岩觉得有女儿邵思琪表演的舞蹈芸肯定会去的，不料芸说她要去美容院，叫他去参加。他说下午约了客户很重要的不能缺席。芸说每次活动都是她去，难道你不能去一次？你不是她爸吗？于是争执起来，邵岩知道芸是故意的，赌气说不想去就别去，不想过就散伙！不料芸脸色骤变，歇斯底里喊，我偏不散你怎么着我！再逼，我就与那狐狸精同归于尽，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她怒气冲冲从卫生间拿出一个瓶子，大声说，看见没有姓邵的，这是硫酸，只要朝那妖精那么一浇哈哈就露原形了……邵岩吓坏了，忙抢过瓶子竭力稳住她。芸越发来劲，你不要怪我出狠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急了啥事做不出来！要不你试试！邵岩保证以后不提离婚。芸说不行，你马上给那小妖精打电话……
　　
　　听了这番解释，含笑脸色有所缓和。她怎么那样极端，不是精神有病吗？
　　
　　岩说，现在她是有点神经质，说话颠来倒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大哭大叫，……看她这样也怪可怜的。
　　
　　那我呢？我不可怜吗！谁来可怜我？含笑有些忿然。你早说逢场作戏，结果会这样吗！口口声声要离，忽然又回头是岸了！我们之间有结果吗？早该结束的事为什么拖到现在？你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
　　
　　对不起宝宝，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实在身不由己，真的！我和你一样非常想要BABY，可是目前我无法给你婚姻，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宝宝，刚才我是不忍心看你独自承担怀孕的种种压力和辛苦才说的，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这是真心话吗？含笑嘴角露出嘲讽的笑。都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又想花心又不肯担当，他绝不会为一段感情舍弃已有的地位和利益。本来我不相信这样的话，现在我相信了！
　　
　　邵岩说，我对天发誓——
　　
　　你的发誓我已经听够了！
　　
　　宝宝你听我说……后来我也想过，其实有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对芸是致命打击，她会有所收敛，我们还有机会的。不管结果怎样，我会对孩子负责！
　　
　　你现在这样子，是对孩子负责？
　　
　　宝宝，请原谅我的软弱和无奈……我一定负责。我对我们的BABY真的很期盼，名字都起想好了，就叫邵思念。思念的扶养费教育费保险费成长基金……凡是思琪有的，思念都有，思琪没有的，思念也要有……
　　
　　含笑突然打断他，说完了没有？她想拉车门。
　　
　　没有，永远说不完！邵岩挡住车门带着哭腔说：宝宝，不要这样离开！我欠你太多，这辈子可能还不清了……拜托你一定要把思念生下来！思念是你的全部希望也是我的精神寄托。上次给你的那张卡，放急需时用；这个，你平时用。密码都是你的生日。邵岩将一张卡放在她手上，说，里面有20万，现在你一定要加强营养，保证思念的健康发育……
　　
　　含笑叫道，20万，为什么是20万？你老婆拿20万做交易要我打掉孩子！我没有要你知道吗！她甩开手，金色的银行卡滑落车内。
　　
　　邵岩一愣：宝宝，……你误会了，这是给思念的。他今后的一切费用我都管，我会不断往卡里打钱的。
　　
　　含笑猛地推开邵岩下车就往家跑，泪珠掉了一地。
　　
　　含笑的决绝反而使邵岩放不下，他几次约含笑见面没有成功。为了看她一眼，他会开车停在晨曦小区对面，坐在车内静静等待，远远望着下班回来的含笑走进小区才离开。有一次他忍不住打电话问她身体状况怎样，含笑淡淡回答很好，拜托以后不要再打！邵岩说，好，我答应以后不打电话。那笔钱我打进你工资卡了，这是给思念的，也拜托不要拒绝！
　　
　　含笑去银行一查，卡上果然多出20万元。
　　
　　17
　　
　　对女人来说，做母亲是天职，怀孕是令人激动的喜事，可是对含笑来说，却如临一场灭顶之灾。社会虽然开放，可是一个女孩未婚先孕，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倒不在乎名声不名声，最发愁的是怎样向父母交待。老爸是大学教授，老妈是出版社编审，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又都极好强极要面子。他们和天下父母一样，最最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期盼自己女儿有圆满归宿一生幸福，无论有多少分歧多少矛盾，最后总是敌不过女儿的选择，可是也决不容忍她做得太出格。
　　
　　要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爱上一个已婚男人，并与这个男人有了孩子，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呀！
　　
　　她想来想去，还是先不告诉父母，不是怕他们骂，而是怕他们生气。老妈心脏不好，老爸血压高，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她会后悔死的。
　　
　　2008年12月×日，雨加雪，零下4度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是老妈常挂在嘴边的话。和大伟好时，爸妈以“门当户对”为由坚决反对，我不听，结果“吃亏在眼前”。
　　
　　也许老爸老妈是对的。他们的干涉是爱护我，担心我。因为我从小不是乖乖女，太轻狂叛逆，太独特独立，做了好多让他们失望、伤心的事。
　　
　　对他，爸妈绝对不会认同，所以干脆瞒着，不让他们知道。现在我有BB了，还能瞒下去吗？纸包不住火，能瞒多久呢？
　　
　　得知怀上他的BB不过两个多星期，却像两个世纪那般漫长。震憾、痛苦、迷茫、悔悟……反复煎熬着我脆弱不堪的灵魂。
　　
　　对未出世的BB我很内疚。我的乖，留下你有我的私心。想以此延续与你爸爸的爱情，想要挟芸离婚，想报复芸的污辱与嚣张，想让你懦弱的爸爸永远活在愧疚的阴影里……不是为了你的幸福，而是为了自己。凭这些杂念，我不配当妈妈，也当不成好妈妈。我的乖，非常非常对不起。
　　
　　要还是不要？就像哈姆雷特作生死抉择那样令人胸撕心裂。
　　
　　不要，一了百了，却留下终生遗憾。
　　
　　要，伤害的不止亲人，还有更多人。
　　
　　一直向往最真实、最浪漫、最和谐的爱情，就像《浪漫的事》里唱的：“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浪漫的爱情在哪里？谁能与我一起慢慢变老？
　　
　　他想给可是他给不起，我想爱可是我爱不到！
　　
　　这个让我崇拜爱慕的男人，却让我满目疮痍，独舔伤口。
　　
　　我再次怀疑这世上还有真正的爱吗？命运于我如此残忍！
　　
　　有时也觉得自己很坏，真的。这能全怪他吗，难道我没错？为什么会迷恋一个已婚男人？为什么明知没有结果还是优柔寡断？无论是我还是他，其实都不是那么纯粹地爱着对方，我们之间掺杂着太多欲望和贪心的成分。
　　
　　在日记中含笑不断反省着，否定着，纠结着，心痛着。
　　
　　待她鼓起勇气去医院要求流产，验血结果却因为白血球太高不能手术。医生对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调养好了再来。她朝医生点点头，却什么也没听进去。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了。此时她忽然大彻大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自己再怎么纠结再怎么心痛也无济于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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