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是英国小说家威廉·萨默赛特·毛姆的长篇小说,以查尔斯·斯特里克兰的一生为主线,讲述了这位世俗生活的“平凡人”-家庭和睦,工作光鲜,生活安稳,却在四十岁的中年,毅然决然地重新开始:舍弃了好丈、好父亲、好职员的社会身份,舍弃了富足的物质生活,更不屑于世俗的眼光和评价,走向另一条看似孤寂的路-画画。其间历经种种辛劳和磨砺,依然坚持世俗看来不可理喻的追求和自我,最终在生命的尽头,画出了内心看到的景致和感受,最终得偿所愿。
关于《月亮与六便士》的主题,解读多种,不论是理想与现实,艺术与生活,社会与自我,还是感情与理智的冲突,无一不让人印象深刻,感慨万千。而今天,本文试着从美的角度,解读这一著作,挖掘它的美。
“美”是什么?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有着不简单的答案。关于“美”的定义,不同的哲学家、艺术家对于美有着不同的认识和诠释。不论是西方美学的“美是理念”(古希腊的柏拉图),“美是生活”(俄国的车尔尼雪夫斯基),还是中国道家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从古至今,从西方到东方,对美的研究从未断绝。纵有不同,相同的却是对美、对艺术的执着地探索和追求。
在《月亮与六便士》里,三位追求美的人物,令人过目难忘。
首先,就是全书的主人公查尔斯·斯特里克兰。
斯特里克兰作为一名半路出家的不知名小画家,他的改变成本无疑是昂贵的。妻子由爱生恨,合伙人扬言要告他,就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也不再有保证,而他却毫不惧怕,毫不犹豫。他说“我必须画画,我身不由己。一个人掉进水里,他游泳得好不好没关系,反正他得挣扎,不然就得淹死。”对于世俗抛弃的足够彻底,也是因为对于内心真正的渴望足够执着,这让斯特里克兰这个人物画像显得复杂而矛盾:他自私,冷漠,绝情,他漠视物质、外界眼光,甚至道德,这些都是他身上不为世俗所看好的方面;他辗转巴黎,马赛,塔西提,住过收容所,也挨过饿,他身处在物质文明最低限,灵魂中的创作力量却愈发强大。
或许如文中所说:
“我们每个人都孤独地生活在世界上。谁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凭一些符号与人交流,但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所以它们的意义模糊不定。我们可怜地想把心灵的珍宝传递给别人,但他们却无力接受,因此我们只能踽踽独行,虽然紧挨着,却并不真正在一些,既无法了解别人,也不被别人了解。”斯特里克兰洞悉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所以恣意而为,从不过分解释。同时,他也明白,只有奋力表达自己所看到的物质事物上的精神性意义,只有追随内心创造美的本能,才能得偿所愿,自己的内心才能安静、安宁。
因此,支撑他做此重大决断的源动力,本质还是在于对于美的追求,实现方式是画画。
在追求美的坎坷路上,他始终跟随,从不抱怨,不断摸索,不断靠近。这是斯特里克兰“对平凡生活的浪漫抗议”,也是对美的狂热追求和虔诚皈依。甚至当他在塔西提岛因麻风病失明,内心那股力量,依然驱动着他,他在那座破败不堪的木房子里,四面墙壁和地板上,画满了用“心”看到的美:原始,迷离,震撼,敬畏,至美至极。他的巨作,最后随着他一起去了遥远的国度,他终于找到了“故乡”,有了着落。可以说,不惜一切代价地创造美,就是斯特里克兰对美的追求方式。
第二个追求美的人物,是德克·斯特洛夫。
和斯特里克兰一样,他的身份是一名画家。但不同的是,他是一名没有天赋,技艺糟糕的画家,但他有着对艺术敏锐的直觉,尖锐的洞察,深刻的理解。他本性善良,却也懦弱得不断被人嘲弄、轻视和再三伤害,正如同原文所说“他的生活,就像按照闹剧编写的悲剧”。尽管如此,斯特洛夫依然倾心于绘画,这就是他对创造美的近乎愚笨的执念。
同时,抛开小丑一样的外界形象,他内心的思考却是深邃的、哲学的。《月亮与六便士》中多处关于美的直接探讨,都是通过斯特洛夫之口进行直接表述。他说“为什么你认为美—这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会同沙滩上的卵石,一个漫不经心的路人,随随便便地就能捡到?美是美妙,是奇异,艺术家唯有通过灵魂的煎熬,才能从宇宙的混沌中创造出美。而当美出现,它并非为了让每个人都能认出它自己。要认识它,你必须重复和艺术家一样的奇异之旅。这是一支他唱给你的旋律,要想再次用心聆听,就需要智慧、感觉以及丰富的想象力。” 他是文中第一个看到斯特里克兰的画作之美的人,这段陈述也是文章第一次正面探讨美这个话题。他极力说服来买他画作的荷兰人去买斯特里克兰的画作,他极力地向他的妻子、朋友们解释他眼中看到的斯特里克兰作品中的美,他也第一个对斯特里克兰的绘画作品进行义正言辞的辩护。尽管这些辩护收效甚微,他却从未气馁。
从对斯特里克兰画作的解释、宣传、辩护,到后来对斯特里克兰本人生活上的照顾,他所做的这一切,虽然看似滑稽、无尊严,虽然给自己的家庭带来了严重悲剧(妻子布兰奇后被斯特里克兰勾引并最终自杀),但这所有的行动,本质都可以归纳为对美的发掘,对美的维护。斯特洛夫认为,“艺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他自己无法创造出令人震惊的美,所以在遇见真正的美时,才更具慧眼,才更会拼命发掘,拼命维护。或许这就是斯特洛夫的独特的追求美的方式。而这,也为这个悲剧小丑一样的人物,增添了浓重的存在感和独特的魅力。
第三位追求美的人物,就是勒内·布吕诺船长。
他和斯特里克兰同为有家庭妻女的中年男人,同样爱下棋,他也是塔西提岛上第一个仰慕斯特里克兰的人。他对于斯特里克兰的理解,对于美的追求,远比他“船长”这个世俗身份要深刻。在他眼里,斯特里克兰“被创造美的激情”所攫住,“是一个永远跋涉的朝圣者”,“他所追求的美,等同与真理”,这是这位朴实的船长所看到的斯特里克兰。他们关系密切,或许原因之一如这位船长自己所说:“尽管我们可能都不知道,但彼此追求的确是同一种东西(美)”。相同的追求,是两位中年男人之间友情的羁绊。而这位船长又一语中的,直击本质,他说“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是个艺术家。我意识到,在我身上,也有激励着他的那种热望。所不同的是,他凭借的是绘画,而我是生活。”这位曾在法国海军服役的退役军人,经历了产业稳定、突如其来的一贫如洗、借钱购置荒岛、朴实劳动再次生活富足,这一系列的起起伏伏,“既不嫉妒,也不怨恨”,“通过自己的双手进行创造”,他幸福,知足,他感恩自己的妻子,他不仅能识别斯特里克兰眼里的美,也坚定不移地用自己的方式-生活来追求自己眼中的美,他说“一切都是白手起家,我也在创造美”。
这三位人物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追求美,让《月亮与六便士》对美的探寻显得丰富多样。三个人物,展示了两种追求美的方式-绘画和生活,方式不同,却都有着让人动容的力量。
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在其诗歌《未选择的路》(《The Road Not Taken》)中说: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and I—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如果说理想是那条人迹更少的路,那么世俗的现实生活就是另外一条路。生活阅历丰富的船长布吕诺,义无反顾地选了生活这条路,并简单平凡地将它走得宽阔壮美;斯特里克兰在人生之初也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生活这条路,在中途,经内心深处创造美的本能驱使和召唤,折回重选那条人迹更少的理想之路,这就决定了他的一生:曲折,不被理解,不可思议,传奇,远离世俗的美。
布吕诺船长追求的美,并不比斯特里克兰追求的美逊色。这两种追求美的方式,分别得到月亮和六便士,它们只是不同的路,不同的类型,只有左右之分,并无高低之劣。
而在绘画这种追求美的方式里,斯特里克兰的创造美,斯特洛夫的维护美,又是不同的方式,却源自同样的初衷。
“皈依,有时以不同的形态出现,也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实现。”三位人物,对美的追求,也是对美的皈依,斯特洛夫说“世界冰冷而残酷。没有人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必须深怀谦卑。我们必须看到宁静之美。”
是的,我们处在又不出在同样的时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迷宫。是月亮更美,还是六便士更美?
圆圆的月亮,圆圆的六便士,
远远的月亮,脚下的六便士,
你觉得哪个更美,哪个它就的确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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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瑞.毛姆的《人性的枷锁》和《月亮和六便士》的存在主义解读[D].无锡:江南大学,2010.
[2]李楠.追逐月亮之路——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角度分析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D].济宁:曲阜师范大学,2011.
[3]丁霞.从精神分析和女性主义角度解析《月亮和六便士》中主人公的出走[D].郑州:郑州大学,2004.
[4]刘云珍.徘徊于现实和理想之间一论鲁迅文学创作中的功利与审美[D].南昌:江西师范大学,2010.
[5]彭蕾.意志的奴役及其解脱:叔本华意志哲学视角下解读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和《刀锋》[D].北京:首都师范大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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