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死亡,是人类最为恐惧却也永不厌倦的主题。苏轼的这首《临江仙·送钱穆父》却将死亡描述得如此风轻云淡。或许,无喜亦无惧,方是对死亡最虔诚的态度。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一共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你死了;第二次是在葬礼上,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那么你在社会上的地位就死了;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后,那么你就是真的死了。
电影《寻梦环游记》表达的主题或许就是如此,这是皮克斯给世界一个温暖的梦,也是他给世界的一个哲学命题。
电影中,米格出生于一个鞋匠世家,平平淡淡但却殷实幸福。家人给他设计的人生轨迹就是制鞋传承人,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此生安稳幸福,这应该是世界上每个父母对自己孩子最简单最真实的期许。米格走在家人为他设计的人生轨迹上,一步一步虽然很扎实,但是缺乏激情和幸福感。他自己内心的轨迹其实是音乐之路,他有一个秘密角落,里面全是偶像德拉库斯的相片、影像,还有一个吉他,一有时间就偷偷藏在里面唱歌。对于米格而言,唱歌的时候方是最真实的自己。但是,音乐却是这个家族最大的忌讳。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共性问题:人生道路的选择。对于父母而言,往往无意识中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孩子;对于孩子而言,往往又会在父母意愿与自己内心真实想法中徘徊不定。米格亦是如此,在这种徘徊中日日感受到强烈的折磨,直到11月1日的亡灵节。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墨西哥传统的祭奠祖先的节日,它并不肃穆压抑,反而色彩艳丽,充满欢乐的气氛。活着的人供奉先人喜欢的食物,撒满万寿菊,点燃蜡烛,点亮先人归来之路,这一天,阴阳两界相聚。这一天,米格终于突破家人的藩篱,为自己的音乐之梦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漆涂师赤木明登曾言:世上的生命,终究要被时间的大河裹挟而去,分崩离散,直至消失,无人能阻止。我们手里能握住的,眼睛能看到的,都会转瞬即逝。所以,我想屏住呼吸,挺立到最后,永远凝视,凝视那些无可替代的东西。对于每一个平凡的我们而言,坚持最真实的自我,坚持最虔诚的生活态度,方不辜负此生。
意料之外,米格误打误撞地闯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是电影中第二次涉及到死亡,依然是那么绚烂多彩,美到令人窒息的花瓣桥、高耸入云的建筑,这里就像活人世界一样真实而美丽,或者进一步而言,要比活人世界更加自然。相比较中国传统的十八层地狱而言,《寻梦环游记》首先给了世界一个绚烂多彩的、温暖的,或者说令人向往的极乐世界,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众生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因此,从一开始,这部电影就带有一种人道主义情怀。
直到吉他的主人猪皮哥,听埃克托弹完一曲后灰飞烟灭,电影才有了急剧转折的悲剧意味。这是电影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到死亡:“终极死亡”,如果在那边的活人世界里没人记住你,这边的你就会消失。皮克斯用自己的电影重新解读了死亡主题,给世界了一个温暖的梦,同时也警醒着我们每一个人,要善待家人,记住先人。据说人类是唯一知道自己会死的动物,所以,在死亡方面,人类的恐惧感要远远大于其他生物。也正因为此,死亡才会成为人类历史上永恒的主题。我们拿什么抗拒恐惧,我们应该如何用平静的态度接受死亡。这是人类一直探讨的话题,也是这部电影要告诉我们的:爱。爱你所爱,爱此生所爱。爱自己,爱家人。这既是一种感动你我的大爱,又须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否则,我们每个人都将会经历“终极死亡”,犹如电影中的猪皮哥,孤苦无依,没有亲人记得他,最终化为虚无,随风而逝。这里,我们或许可以将“终极死亡”解读为“极度孤独”。何为死亡?遗忘,亲情的缺失,爱的遗忘。何为悲剧?孤独,无依无靠,心灵的荒芜。至此,整部电影的内核已经从如何看待死亡延伸为个人的价值实现、纠正命运的轨迹以及对亲情的诠释。
犹如在《西藏生死书》中,每个人试图探寻这生与死之间的真相,希望在一切来临之前,找到从容、温暖和安宁。我们每个人都会被人牵挂,只有这样,灵魂方能得以长存。同样,我们也应该铭记逝去的亲友,这样他们才不会真正的消失。人与人之间的牵挂,生命个体与生命个体之间的联结,方能丰富生命的意义,哪怕是主张“我希望我的死亡是彻底”的博尔赫斯也认为,不朽存在于别人的记忆中,存在于我们留下的作品中。从这个角度来看,所有创作者都实现了某种永生。
犹如影片中的那首歌:“请记住我吧,虽然我要说再见了,记住我,希望你别哭泣,就算我远行,我也将你放在心中”。生命的意义,在于人与人的相互照亮。当闪闪发光的时刻到来时,们对它的最高礼遇,就是记住。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遗忘才是”。
参考文献:
[1]张振华,梅朵.名家看电影(1949—2005)[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美]路易斯·贾内梯,[瑞典]英格玛·伯格曼,[日]黑泽明.认识电影[M].焦雄屏,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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