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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半生,梦一世(5-8)

时间:2010/8/22 作者: 谷丽爱 热度: 338353
第五章
  
  进入深冬后,温州很难得地下起了一场雪。虽然不是很大,但足以遍地白皑皑一片。
  
  “这是我妈妈帮我买的,我用不上。”这天,小艾带了一大袋clinque的化妆品给我。
  
  “已经是世界顶级品牌了,你还嫌弃?”
  
  “不是啊,我是怕用了这些会在他身上留下味道,特别是香水。”
  
  “你什么意思?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我以为凭着小艾的没耐性,以及受不了委屈的性格,她肯定会主动知难而退的。要是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至少也要不择手段阻挠一下。
  
  “那不是更好吗?以后我可以理直气壮跟你谈论男人了。”
  
  其实我很清楚,她这样的人,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她一定要得到。凭她的条件,想让正常男人看上她是易如反掌的事。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当然看不上眼。
  
  但已婚男人不同,他们除了爱情,还有家庭,他们不会轻易把一个女人放在第一位。这当然可以激起她邵小艾的无限斗志。
  
  “我可没兴趣谈论老男人。”我知道我这话很过分,但我确实不喜欢那个人。我只知道他霸占了我的小艾,她是我的。
  
  “我现在连沐浴露都用的是和他老婆一样的一个牌子。”她没搭理我,继续她那心甘情愿的委屈。
  
  “这样省下去,不久你就真正可以成为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女了。”
  
  她以前化装少一步骤都不行,现在竟为了个男人彻底改头换面。
  
  “我只是不想有人受伤害。”
  
  “要是她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办?”
  
  “不会的,她不会知道。你不要给我这种假设。”
  
  “也对,说不定在她发现之前你们早就结束了。”
  
  “晨雅,如果有这么轻易,我们根本不会开始。”千金家的小姐,受一点委屈都堪比天大。
  
  “难道你还想为他蹉跎一辈子岁月不成?”
  
  “一辈子,那是老年人才有资格说的话。”
  
  “也是,这个地球都争着闹地震、瘟疫、自杀,再伟大死了也就是变成一堆灰,所以还不如趁我们现在年轻有精力时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我突然一下子就谅解了。
  
  “那我恭祝你为王文森蹉跎一辈子。”
  
  “那也不是很可怕。总比没人蹉跎的好。”
  
  “为什么我们喜欢的人都得不到家长的赞同?”
  
  世上也就这种绝望的爱,才开始地毫无转圜余地。
  
  “赞同?不剥皮已经很欣慰了。你父母怎么说?”
  
  “他们说——小艾,不要理会世俗观念,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既然他们的婚姻出现了裂痕,我们会给女方一大笔补偿费。”小艾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幻想的唯一好处。”
  
  “那太好了,以后有你陪我同病相怜,真不知道前世需要多少次回眸才有我们这样的缘分。”我也开始苦中作乐。
  
  “是不是和王文森吵架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他是从来不会吵架的。”
  
  “那很好啊,你们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和自由在一起。”
  
  “我也没说不好。”
  
  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是不是真有乌鸦嘴之说,第二天中午,我和小艾正在吃饭,她的手机响了。一接通,对方就用生理紊乱造成的女高音尖叫,“你发那些短信给我老公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我想大概是小艾发了些暧昧的短信,而那个白痴老男人忘了删除,结果就是这下场了。
  
  小艾也许是被吓坏了,她愣在没说一句话。等对方在那骂了好几句后,她竟然很镇定地说,“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对方仍不死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啊,竟然去勾引别人的老公!”
  
  小艾终于忍无可忍,“管不住自己的老公,倒管起天下的男人来了。”
  
  那个老男人要是看到两个女人竟然为了他在这破口大骂,他肯定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说不定还会鼓掌助威,再加上几句台词,“中国队,加油……第一回合,甲方胜出!”
  
  不是我搞笑,而是电视上都是这么放的。
  
  “做了第三者,你还有理了?”
  
  “你怎么不说你老公是第三者?我早就有男朋友了。”小艾故意气她。她的感情本来就已经很粗糙了,不怕再加重这一笔。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对方狠狠地摔上电话。
  
  “小艾,以后不要和他们纠缠了。”我小心翼翼地劝她。
  
  “不,是她把我推到这个地步的,如果我不名正言顺斗下去,如何说得过去?”被爱,会使一个女人变得无比自信,她现在已经有了这个男人,不再惧怕任何人。
  
  她不会因一个女人受委屈的,只有为了男人,因为有爱情,所以可以心甘情愿受委屈。
  
  “你不是跟一个女人斗,你是跟一整个家庭斗。不要忘了,你才是第三者。”我提醒她。
  
  “如果没有感情,我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但现在不一样。”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原本柔弱的女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我没有再劝她,爱情就像是瘟疫一样无药可救。各人的劫数各人受吧,我已无能为力。
  
  晚上,我一回到家,就把整个身子挂到王文森身上。他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
  
  “好累啊。”
  
  我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让他帮我按摩一下,没想到他却说,“那快去睡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我不再多说什么,他的事我一向插不上手,我也早已习惯他夜里不在家的事。和他在一起,我学会了晚上敢于一个人睡觉。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他夜里外出只是为了应付另一个女人,至少一个只能在夜里出没的女人,也不会有多大杀伤力。
  
  可是事与愿违,当天半夜里,我接到了金毛打来的电话,“森哥在市二医。”
  
  我一听连睡衣也来不及换就跑出去了,等了大半小时也没等到一辆车,却等到了一个朝我搭讪的男人,问我是否可以提供服务。
  
  没多久又过来一个对我有兴趣的男子,说愿意向我提供服务,还很努力地解说自己是很干净的。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这样脱口而出,“妈的,你要不干净,天理都难容!”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感到很惊讶,我以前很少说涉及人体和牲畜的话,更不会轻易对陌生人生气动怒。
  
  原来骂人根本不需要训练,火气一大,动辄就可以问候人家娘亲。
  
  不过我却没有泄恨的感觉,直接推开他向医院跑去了。
  
  走廊上围着一大堆人,看见我跑来就都站了起来望着我。“他爸爸在里面。”
  
  我只好立马止住了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很激动地在那责骂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
  
  没人能够完整地回答我,只是他们牛头不对马嘴地义愤填膺起来,“我们已经叫人去把那十几个人小兔崽子给做了!”
  
  “对,一定要叫他们各个都身掺百倍!”另一些就更激动了。
  
  “以十几赔一,也该划算了。”我在心里冷笑道。别人是守得云开见日出,我是守得日出见日落。
  
  还是那个金毛比较会说人性的话,他过来安慰我,“你不用担心,森哥只是被打折了手,眼角被打了个洞,其它的没什么大碍。”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里的王书记抡起他的右手狠狠地向王文森挥了过去,却被他还没打折的那只手挡在半空中了。
  
  王书记气得拉开门走了。我只好顶着头皮进去。
  
  “你怎么穿得如此花枝招展的?”这个男人一见我就开心起来。
  
  “看来你没什么事,还知道取笑我。”
  
  “不过你穿什么都是很有姿色的。”他开始一个劲地讨好我,平时一切的武装都渐渐融化,五脏六俯黏贴在一起,一点气概都没有。
  
  “行了,都成独臂大侠了,你就别贫了,平时怎么没见你夸过我啊。”
  
  “你长翅膀了,竟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大侠就是大侠,即使独臂了还不忘逞强。
  
  “我不是这么没用吧,还对付不了你这个残疾人?”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是想故意气他的。“如果你刚才没挡下你爸那一巴掌,你会怎么办?”
  
  “我不会挡不下的。”
  
  “你会叫你兄弟打回来的吧?”
  
  “那不会的,让兄弟动了我老子,这话多难听。”
  
  “如果那刀再下来一点点,你怎么办?”
  
  “那我就成了独眼龙呗。”他又开始不正经。
  
  我多么庆幸他没有成为独眼龙,我不是怕他残缺,可是他的双眼就是为了注视我而生就的。在他的世界里,怎么可以只有对我一半的光明呢?
  
  “如果我就这样成残疾人,你会照顾我一辈子吗?”
  
  “我很现实的,所以你不要问我这种傻问题。”他不知道,其实如果可以选择,我多么希望他能一直躺在病床上,至少那样我就可以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了。而不是现在这样整天担惊受怕他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
  
  爱情究竟是凄美的吞噬还是回吐呢?恨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希望他重伤在身永躺床上,可现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为了可以照顾他,我竟然也希望如此。
  
  第六章
  
  几天后,伤势一控制,王文森就急着要回家来休养。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是万不想进医院的。他宁愿闻血水的味道也不要闻药水的味道。
  
  那几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我可以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还可以为他烹饪各种从厨师那学来的菜式。
  
  “你做的饭菜这么好吃,可以嫁人了。”这个男人吃后这样夸我。
  
  受伤的男人心理也是很脆弱的,前段时间还在那动辄就说,“女孩子,做什么饭菜!”
  
  他的兄弟也经常过来看他,不过经常都是关在书房里。有一次,有个兄弟一开门就向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王文森脱口而出,“森哥,不好了……”
  
  尽管王文森立马制止了他,但也太迟了,我已经预感到又发生什么事了。
  
  王文森站起来很抱歉地看了一下我,准备走出去。
  
  我是一个不甚发脾气的女子,知道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多说无益。可这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强忍着怒气有气无力地说,“就算是出去处理事情,也应该把四肢养健全了再说吧。”
  
  他也许不是不懂我此刻的心情,可大义凛然就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了。当道义与其他事相冲突的时候,任何事都要给道义让路。“我去去就回。”他能留的就是这几个字。
  
  “我有事要和你谈,就现在!”每个人都自私地搞好自己,搞好家,自然国泰民安。自顾不暇,一天到晚挂住去搞别人,这还需要生活吗?
  
  “等我回来再说。”说着他就走出去了。这样的人,把他放进绞汁机,挤出来的怕只是滴滴义气。
  
  一个人,从一开始的没希望,变得有点指望,直到最后的彻底绝望,我突然就全身轻松了。
  
  我一个人,瘫在柔软地可以反弹的沙发上,我觉得轻松到连支持躯体的力气都没了。在小的时候,我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我的幻想组合,可现在,真正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悟自己根本承受不住他所过的生活。
  
  我终于相信,男人的占有,就像是打仗,只会占有阵地,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撤退。而女人的占有,就像是细菌侵入,棉花糖的膨胀,永不见底。
  
  我一直卷缩着身子在沙发上,窗外的寒风凛冽地吹进来,可是,我却没有冰冷的感觉。
  
  王文森开门进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开了灯准备往睡房走去,然后他看到客厅上卷缩的背影,立马奔了过来抱住我,“晨雅,你怎么坐这里?”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爱一个人,只要接受他的缺点就可以了,可是和一个人一起生活,就必须要爱上他的缺点才可以。他的缺点不是不爱我,而是爱我却无法给我安定的生活,我何尝不想爱上这样的缺点?可是,我却没有那样的承受能力。
  
  “明天说好吗?我抱你进去睡觉。”说着他还真用他的右手抱我,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
  
  “我们没有明天了。”我挣扎开来,很冷静地说出这六个字。我曾经喝过酒,也麻醉过自己,到头来医不好,现在发觉离别才是最好的手术,正如一位大作家所说,我合理地结束了一段不合理的感情。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肯定会决绝地处理自己,也许会学海明威,把猎枪塞进自己的嘴巴,一扣扳机。血肉模糊,连死都不会有个好状态。
  
  很不幸的是,一个人没有另一个人,他的明天还是一样要过。
  
  他的手顿时僵在那,然后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坐到对面的沙发,一言不语地盯着我,没再发出一点声响。
  
  我不以为意,这许多年来,我已习惯他的姿势,凡事不大说出来,仿佛滞留在不摇头即表示同意的古老阶段。
  
  “以后你也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可以去干什么。”
  
  “不要怨天尤人,我们要享受痛苦和悲伤。”这只不过是佛经论而已。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我没办法做到可以如此六根清净,无情无欲。
  
  我一直觉得男人离场就应该潇潇洒洒,不应该拖泥带水柔柔弱弱的,可现在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又有点不甘心了。虽说先要离开的是我,可这个男人如此冷静地来对付,我又开始怀疑自己的份量了。
  
  我拿出几张银行卡和房产证,轻轻地放在他面前。
  
  “你什么意思?”性格深沉的人最容易占便宜,喜怒不形于色,控制场面,永据上风。
  
  “我想我都要离开了,没必要还留着你的东西吧?”现在的女人都觉得男人送自己一套房是很理所当然的,房子至少可以装你的身体,爱情又能为你做什么呢?装你的心?可心是会变的。如果心不会变,那就是死的了,这样怎可以维持生命?
  
  我不是真的想离开,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可以随时离开他,如果他无法为我放弃他的道义的话。
  
  “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不要这样。”
  
  “要这些东西的时候,是打算跟你天长地久的,可现在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做到,而且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不需要这么慷慨。”
  
  “你有必要要和我算得那么清吗?”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难道不应该吗?”人,要现实点过好,路,要正常点走好,大起大落的,反而不太好。理智告诉我,爱情应该是生活的装饰品,而不是必需品。可现实却是,我为了爱情,拿自己以后的人生做赌注。
  
  “你不要这样好吗?”他又软弱下来,是的,不舍得,这个沿自佛偈、无法英译的形容词竟贴切地表现在他脸上。
  
  “除非你能给我不这样的理由。”我不是痴情司,并不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人间之女怨男痴,我也只不过是凡胎一个,在感情上我根本没法做到如丈八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我以为到了此时此景,我应该会流眼泪的,可这次,我没有流,我不想用眼泪来打动他,要不然我会看不起自己。
  
  “这些东西你自己处理吧,我是不可能收回的。”说完他就走了出去。他是不可能求我留下来的,更不可能会对我低声下气。
  
  一个男人,把自尊放在爱情之上,他是值得可敬的。可是,要是把男性自尊放在爱情之上,那他便是大男人主义了。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他,王文森,是个可敬的大男人。爱情,是不够用来抗拒他的义气的。
  
  人生在世,就是为着所谓的道义?呵,人类仿佛不是这样进步的哩。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蹦出来了。可我知道,我的眼泪即使淹过这幢房子,也不可能对现状有所改变。像他这种单向思维的人,是不可能为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的。
  
  离别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可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现在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夸父追日,是无论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为什么爱明明还是很清晰,却要接受分离?从此以后我只剩思念的权利。难过还来不及,就已溶入空气里。不存在的只能存在心底。
  
  第二天,我就搬到了学校宿舍。本来是想叫小艾帮我搬东西的,她说过,没有了爱情,一定要去找她的,这是增长友情的最佳时机,可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到了教室之后,我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过来帮她办过退学手续了。我很震惊,我们竟然在同一天心情不好。退学,能有什么光荣的理由?
  
  我只好去她家找她,可是她那高贵的母亲把我挡在门外,“小艾会去国外读书,我不希望以前的人再打搅她。”
  
  她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我想她肯定是知道了小艾的事。我很尴尬,她怪我也是很应该的,谁叫我一开始就知道小艾的事。
  
  “阿姨,让我跟小艾说几句话吧,毕竟我们十几年的朋友了。”为了小艾,我不觉得这样低声下气是件难堪的事。
  
  “你觉得有那个必要吗?”她很生气,几乎没叫她的工人把我撵走。
  
  我没想过小艾会被软禁,也许这是有钱人家惯用的伎俩。我很难过,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应该早一点去关心她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不说话。
  
  可我又好到哪里去呢?我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团糟。
  
  我不敢再去找小艾。我想等她自由了,哪怕是在国外,也会打电话给我的。我们的友情,岂是距离可以隔断的?
  
  第七章
  
  我又回到了学校,去办退学手续。没有小艾,这里根本容不下我。
  
  那个年轻的辅导员一听就急了,“你是个很有前途的人才,不能因为生活中的一些琐事而耽搁学业。”
  
  学校看分不看人,社会看钱不看人。如果我没有每年都是前三名的成绩,你看这些所谓的教育者何德何能会有心思恨铁不成钢。
  
  我很正经地告诉她,“我的这些成绩都是花钱买过来的,我不想等着你们来开除我。”
  
  “不管怎样,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现在退学连毕业证也拿不到,到时靠什么找工作?”学校就是这点好,只要你成绩优秀,你就是个优秀的人。
  
  “我妈说了,靠这个证书吃饭,会苦死的。”
  
  “退学是大事,那叫你父母亲自过来办理吧。”
  
  能过来办手续,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周全。“你们不同意我退学,那我不经过你们同意直接不来上学总可以吧!”耶稣被定到十字架上,还要经过谁的允许不成!
  
  当恨变得无法无天的时候,它不但会去伤害别人,还会摧毁自己。
  
  我一个人住在街上,漫无目的。别人都说,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可我已走不动。
  
  我找了个旅馆,五十元一天的那种,和别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墙壁上爬满会动的东西,可我不敢再去害怕。
  
  我很后悔,不应该带着这几百块出来,应该一分钱都还给他的,至少那样我走得有尊严点。
  
  现在这种情况,比穿百家衣吃千家饭的人又好到哪里去?
  
  我很难过,我以为他会来接我回去的,虽然我并没有决定要回去,可好歹他也应该过来求我一次,我可是他相处了七年的女人!他怎么能忍心我在这种地方受罪?
  
  我已经感冒好几天了。感冒本来是很娇宠的病,以前我都争着想感冒,至少寂寞的时候还有细菌这种生物可以做伴。可现在,我希望病毒快点随汗液蒸发掉。
  
  我不想我在这种破旅馆里终我一生,那样太不优雅了。
  
  本来和他在一起,也许我会死,但现在我离开了他,更是生不如死。
  
  我化了个很浓艳的妆,两只眼睛好象给两个黑色的括号括着,嘴唇上涂满茄汁红的口红。然后单枪匹马来到“金色年华”舞厅。
  
  以前我和小艾也经常来这家舞厅。看那些身材惹火的女人无缘无故饶着那根钢管使劲扭摆屁股,是我们的业余娱乐节目之一。
  
  除了我们两个,来这里的基本都是油头满面的男人,他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寻找官能刺激,使自己雄心大振。
  
  那个老板见我来应聘,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工作?”
  
  我一本正经地编排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讨口饭吃。”
  
  我还以为他会像电视上放的那种妓院老鸨,会想尽办法把人往火炕里推。但他却一点也没怂恿我的意思,甚至还把要遇到的难堪都给说明了。
  
  我到台上唱了一首歌,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要感激我母亲,她赐给了我一幅不错的嗓子。
  
  老板很满意,他很正大地说,“以后除了那些手笔特别大的客人你要偶尔喝杯酒致谢外,其他的我都尽量维护你。”是的,有钱就是娘,你不能不伺候。
  
  我有点受宠若惊,我还以为要从做牛做马的基层开始。所以说呆在这种有钱人消费的地方就是这点好,别人才不管你有无文凭经验呢,只要你有的是青春,外加一两项伎俩,你就能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
  
  我很欣慰,我还有青春。
  
  每个女孩也都有那三五七年的青春,如果不好好利用,实在连祖宗都会觉得亏欠。其实凭我的资质,做个小白领也不是很费劲,但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生涯:每个办公室里都有一披勾心斗角的小人,几个被老婆欺压的猥琐男人,还有一些爱八卦的内分泌失调女人……不但学不到什么,一下子耗尽了青春志气。
  
  所以一样都是没志气,一样都是青春消逝,何必浪费上帝赐给自己的东西?这个世界,死人才会说青春没有用!
  
  老板又好心地提醒一句,“做舞女在名声上并不是高尚的职业,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一直知道的。”
  
  其实如果不是人们太爱玫瑰花,它应该只艳不俗。换句话说,如果是知识女性来当舞女,最好还是能编书的那种,那世人就不会觉得舞女是种很粗俗的职业了。不是说知识女性的血统高贵,而是全天下的人们在会看书的那个年纪开始,就从各种书籍或是电影里耳濡目染了舞女的种种低微。
  
  那些所谓的编剧作者,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有几个会心平于别人单靠一张皮相就比他们苦煞脑筋所赚来的钱富足?所以就只好借助他们的笔杆子来给他们渲愤了,更何况还有天下的女性在给他们撑腰!没有文化傍身的舞女自然是按扁搓圆的份了。
  
  现在的女人,不换上三五七个男人,简直根本不用在江湖上混。怎么就没人说她们低俗不堪?还有那些所谓的电影明星,哪个不是换一个亲一个?怎么她们就纯洁矜贵了?
  
  低俗也有低俗的好处,没几天工夫,他王文森就屈尊找上门来了。我倒不是相信他会派人跟踪我这样痴情,而是他一向耳目众多,我知道他们喜欢在这种地方出没。
  
  我很难过,我只能用这种方法逼他找上我。
  
  “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干吗?”在赌场中,赢的人不是拿到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几时离开牌桌的人。这些年来,我如果连这点智能都不长,光长岁数,怎么对得起自己?
  
  他杵在那,并没有回答我。我忘了,他不一定回答问题。和他在一起,就得习惯听沉默的声音。我只好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局面,“至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我不可能只是做你的朋友的。”
  
  “那我们也算是幸运了,不能共同生活,不能做朋友,却还不至于反目成仇。”
  
  “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现在这样挺好,至少再也不需要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我知道有种比较矜贵的人,在感情上受点挫折,就开始吐血嫉世,了此残生。只可惜,我不是这样好命的人。
  
  “你不要这样好吗?”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肯把我骗回去,只要他肯说会为我退出来,哪怕只是种形式,我也肯定会夹着尾巴跟他回去。可他是不可能因为我而说谎的。
  
  “我现在真的很好,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滴血管滴血,流泪管流泪,成年人不应该还显摆疮癣疥癞。
  
  如果真的好,我就不会说出来了,更不会如此强调,幸福是不应该拿出来炫耀的。
  
  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我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好呢?
  
  都说爱情像瘟疫,可为什么我还是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怀抱呢?也许爱情不是用来爱人的,它只是用来了解自己,也怜悯自己的。
  
  回忆浓缩时间,十几年间往事在几分钟内一一呈现,给我南柯一梦的感觉。
  
  他怔怔地看着我,也不知过了多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就那样走了。是的,他堂堂须眉男儿,怎么可能会对我低声下气呢!
  
  爱情是让人沉迷的海洋,缺陷的时候让人想逃避,日日寂寥。我想大声告诉他,我对他的爱深不见底……
  
  这个世上已经挤满了人,可不管谁没有谁,地球还是除了自转外再围绕太阳公转,做人就是这点没意思。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十分诧异,时间并没有因我的不幸而停留片刻。世界不住推进,我若不开步,将永远被遗忘。
  
  只是,我的泪水也在刹那间汹涌出来。
  
  第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王文森并没有再来找我。我想这样也是好的,这样可以变本加厉让自己对他死心。
  
  来喝酒的客人也经常有以前的同学,毕竟是在本土,这种情况,我早就有预料到。男人不来这种场合,能去什么地方?
  
  也许和他们并不熟络的关系,面对他们,我并不觉得难堪。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不如意,这不过是我能容忍的最低乐观。
  
  可是这天,我在台下看到我初中时最好的朋友李梦姬。八年没见,我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我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去抱住她。
  
  “你的美还是那么令人窒息。”我由衷地说。初中的时候,她的美就已几近有点不道德了。别人都说,接近美女的都是男生,但那时她只跟我谈得来。
  
  “你怎么会在这?”她也显得很兴奋。
  
  我有点尴尬,真是太不济了,终于见面,而我却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我怎好意思告诉她,我是为一个男人而来这的?
  
  “我在这里讨生活。”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工作。”没想到她这样说。
  
  “开什么玩笑!”有那么一瞬间,我天真地以为她是为了能和我呆在一起而瞎胡闹的。
  
  “我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她点起一根烟,姿势很熟络,意态更是沧桑。然后随手递给我一根烟。
  
  “不,不用,我暂时还不会。”
  
  “你休息一下,下面轮到我上场了。”
  
  她到后台后,那光头主持人上来用很激扬的声音在那尖叫,“以后我们有没有实力,就看你们对接下来出场的白露小姐的掌声够不够热烈了……”
  
  原来李梦姬也是有艺名的。这年头,有点才的人有笔名,有点艺的人就有艺名,只有我这种傻不拉叽的人才什么事都只用算命先生给的名。
  
  李梦姬一上场,就引来了不少的喝彩。我这才发现她化了很妖艳的妆,缎子的及膝黑裙,宽边黑丝帽,额前勒一条丝带,活像费兹哲罗笔下大亨小传中女主角黛茜。
  
  她什么废话也没说就开唱了,唱的是刘力扬的《雨念》。她在台上唱得如痴如醉,我们都被感动了。
  
  有个男人更是好大手笔,叫人送上去了二十个花篮。李梦姬深深鞠了一躬,用甜美的歌声唱到:谢谢——刘总的——花篮。
  
  是的,她天生是唱歌的,但不应该是这种地方表现的。一百块钱一个的花篮,已叫她毫不犹豫地折了腰。
  
  “你父母怎么会同意?”她下台后我问她。我知道她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她的父亲是做建筑材料生意的。那时他几乎垄断了整个市场的材料。
  
  “自从生意失败后,他们就没那个闲心管我了。”
  
  “怎么回事?”
  
  “生意如日中天的时候,我爸爸却又轻信别人开始搞房地产。那几年,经济不景气,房价都跌到山谷了。”
  
  是的,这就像一个性情中人,开始一段感情易如反掌,转入下一场就难如登天。房产不像建筑材料,不是单凭你一两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垄断整个区域的。
  
  他真是看错了时机,错估了形势,到这几年,房价才直线性往上飞飚。
  
  商场就是这样,就象空中走钢索,只要你找到平衡点,抗衡贪婪与恐惧,好玩又刺激。可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李父失足了,却摔碎了李梦姬的幸福。
  
  “烂船还有三斤铁,你家势那么庞大,怎么一下子亏空的?”
  
  “我爸爸想翻身,把我们自己住的房子都押了。结果,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宁愿浮在水面去抓一根救命草,也不愿脚踏实地看这水到底有多深。”
  
  社会这个融炉融得了钢铁,就是融不了温州生意人的固执。其实人活在世上,就是为着三餐一宿,何必拼了命似的去做什么天外天人上人呢?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十几岁的小孩,能有什么作为?”
  
  “至少也要跟我说一声的。”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有去你家找你,可那边的人问什么都不知道。
  
  “逃难,本来就是连根拔起的事。”
  
  我没想过他们会到离乡背井的地步。其中的损失,岂是几句话可以说得清?
  
  所以说,每个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都是输不起的人,他不甘心自己会输,为了证明自己有反败为胜的能力,不惜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直至一败涂地。
  
  然而,在赌场上能赢,也不是靠手气好,而是一定要有种“玩玩而已,何必当真”的心态。是的,只能用自己的余力去玩,那么即使输了,也可当做是娱乐的消费。
  
  “你就这样辍学了?”
  
  “没有,我转到了新学校,认识了一个叫夏献崇的男生。可是,在一次生意斗争中,他的父母活活被人砍死了,他的哥哥也被砍成了重伤,花尽所有家当救活后也成了个驼背的独眼龙。
  
  家道中落后,他根本就没能力再上学了。他成绩一向比我好,所以我就出来找工作了。”
  
  “那他怎么不打官司?”
  
  “打官司也是需要钱的。”
  
  是的,中国这个地方,弱者的喃喃愤语是不会有人听见的,他们发完牢骚折腾完精力后还是无奈地伸手接住强人给他们的制度。
  
  “那为什么要你辍学?他自己那些亲戚呢?”
  
  “他的亲戚又没落难过,他也没救济过他们,所以他们怎会体会其中的艰辛?没钱没势的人,三五个回合投亲靠友之后,众人就掩着鼻子走了。”
  
  “所以你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我鼻子开始发酸,酸得滴出水来。
  
  “是啊,白天在性保健店当推销员,晚上在舞厅当服务员。我不致于天真到认为这种自力更生是值得骄傲的一回事,可是我只能笑靥如花似的去应付。
  
  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生活对每个人都不容易,每一个人都是用一生中最好的时间去赚血汗钱。薪酬已经够菲薄,要是还堆着个晚娘脸,老板更不可能给你加薪,你自己也不可能因此缓解压力,损失更大,所以不如高高兴兴地尽力而为。”
  
  “你怎么那么傻的,为个男人。”又是给男人累的,这是每个女人的通病,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出来了。
  
  “现在想想,真的很佩服当时的自己,为个男人,就如此地义无返顾。不过我从来没后悔自己的决定,当时又没人逼我,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这种事那么年轻就经历过了也是好事,我有足够的时间纠正自己,现在我只会为自己。”
  
  “后来怎样?”其实这种事不用说我也知道,栽培男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不是他有资格去栽培别人了就是从此他用不上你。
  
  谁会跟救苦救难的恩人谈恋爱呢?难道还嫌自己吃过的苦很容易忘记,要一个人陪在身边时时提醒?又不是救命恩人。
  
  “考上大学后,他很少来看我了。有次我去学校看他,他朋友问他我是不是他女朋友,可他竟然装做没听见。我实在忍无可忍,而他却说,他没有嫌弃我的意思。我从没想过我栽培了一个男人,最后的下场只能是被嫌弃。只要脑中有嫌弃的意识,有与没有是没有区别的。”
  
  这种人,简直就是翻版男性玛丽安东奈,可惜他夏献崇却没有机会上断头台。
  
  我们都是住在一只悬在半空不住转动的球上,感情不作数原本就是天底下最易如反掌的事,世上最易反悔的合约就叫婚约,要是其它合同有变数是要吃官司的。所以帮人,无论那人是谁,应用余力,不应该伤及元气。
  
  “你就这样放过他?”
  
  “是放过我自己!当情意不再,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顶多人家一尴尬,就抵消了所有美好的回忆。”
  
  她喝了一口酒又继续道,“后来他也有来找我求婚,不过他是这样说的——我答应过你,我们要结婚的。我当时吓了一跳,别人可以施舍任何东西给我,但婚姻,千万别施舍给我。”
  
  这样的男人,别人都觉得他厚颜,只有他自己不知耻,他是由衷地认为婚姻是种道义,不能不守诺。他甚至还自觉好象牺牲了很多,其实什么都没做,太懂为人艺术了,无耻的男人应向他学习。
  
  这样的男人,总以为苍穹是因他而开的,别人吸着他呼出的二氧化碳就是一种荣幸。而且还很理所当然地认为逆命题是用不到他身上的。
  
  也许男人比女人本身就原始,他们的需要也很原始,所有从来不懂得爱。
  
  但是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只会越来越投入,因为不甘心自己付出那么多却得不到回报。可再怎么强悍的爱,也会有灯枯油尽的一天。
  
  佛家有云:先注死,后注生,三百年前订婚姻。但她不会吃嗟来之食。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好拿酒敬她,“还好我们的胃还是好的,所以即使没有男人,我们照样可以吃喝玩乐。”
  
  “谁说我现在没男人的,一分手我就跟一个叫猫头的男人在一起了。也许是我不爱他的缘故,他对我很好呢。”
  
  我很佩服她有这种本事,难怪古人都这样感慨,最具生存能力的就是美人了,拐一个弯,又可以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迎面屁颠来了几个醉醺醺的男人,人还没站稳就把手搭在我们肩上了,根本都来不及反应。
  
  “喂,你放开!”我拼命挣扎,可那人是如此肥胖有力,怎么也挣脱不开来。我随手拿起桌上的瓶子就往那人脸上砸去,“我叫你放开!”
  
  那人痛得用手捂住了脸,然后感觉渗出了一点血丝。他旁边的那几个男人见状,就准备上来打我。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老板出来了,旁边站着几个人,“打女人好象不太好吧!”
  
  “是啊是啊刘总,再怎么说大家都是朋友,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你来玩我都给你留一个最好的位置。”梦姬也连忙出来打圆场。
  
  她真是变了,要是以前,她哪会如此忍气吞声。没想到为生计,会有这样强烈的讽刺,当年她李梦姬动辄就可以高高在上地说,“别人凭什么要和我呆在一起?我谈吐又不风趣,人才也不出众,别人结交我,无非就是因为我一点点家势,我若连这个都吝啬于被人家沾光,那我真的要孤老一生了。”
  
  “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你看我现在这脸。”这人也真是有才,这样一句话都知道。就像找死的人说这样的话一样,“你可以诅咒我死,但不可以诅咒我掉进茅坑溺死,那样太不优雅了。”
  
  “你看这打都打了,能做的也就是接下来玩得尽兴点了。这样好了,今天这酒全部我请了。”
  
  到了后台,我只好向老板赔不是,“那个酒钱我会付的。”
  
  他很大方,并没有责怪我,“不用了,不过在我们这种地方工作,免不了要遇到这样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当时是这样理解他的,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现在这里来了台柱,根本不需要我这种冲动的人。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误解了他。
  
  我不想把梦姬当成是我的对手,我给自己想了个更充分的理由,人家来这种地方工作是生活所迫,而我,为了跟个男人赌气而来这,实在不划算。
  
  “那这十几天的工资就不用给我了。”我收拾了一下,身无分文,只好回我妈妈的家。
  
  争气,也得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说。我不想这么年轻就开始做乞丐,这样以后哪好意思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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