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烟17岁时，已在锦城有了几分薄名，经常女扮男装和锦城里的才子们泛舟湖上，吟诗作对，饮酒赏月。杜老爷爱女心切，也是舍不得责备她，只说了一句在外面不得已女妆示人。好在杜小烟的弟弟文静内向，终日在家闭门苦读。
　　
　　那一日，桃花还似开未开，柳枝轻敷了绿意。小烟换了男妆正走到门口，一公子风尘仆仆而来。他看了小烟一眼，小烟呆了片刻。公子问：兄台可是府上的人？小烟施礼说：正是，不知公子到府上有何贵干？公子说：我有事要见杜伯父。小烟微笑说：好。
　　
　　进了厅堂，小烟吩咐家丁，不一会儿爹娘来到堂前。公子深深施礼说：杜伯父，我是叶鹏程。说话间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爹和娘的脸变了颜色，爹说：烟儿，你先退下。小烟撅了嘴，翻了个白眼。“退下！”那种威严那种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小烟出了门，径直去了黛溪湖。厅堂里杜老爷说：鹏程，不是伯父落井下石。如今你家遭难，我不舍得看着小女跟着你过颠簸流离的生活。你要钱要物，伯父我绝对答应。叶鹏程说：伯父，把我当成乞丐了吗？伯父的意思是和我父亲当时指腹为婚的事就不算数了，对吗？杜老爷叹了一口气，叶鹏程说：我父亲在我来之前曾说过，如果杜家悔婚，就让我把另一半玉佩带回去，他老人家见到另一半玉佩才可死心。
　　
　　杜老爷使了个眼色，杜太太返回卧房，拿出一个锦包，顺便取了张银票。杜太太看着眼前这孩子，气宇轩昂，五官俊朗，真的和小烟很相配，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叶鹏程接了玉佩，把银票放在桌子上，回身走了。
　　
　　正在湖边小店里和一些文人饮酒作诗，叶鹏程走进来，小烟看着他清秀俊朗的脸上满是愁容，心便莫名疼了一下。酒家迎上去印了个座，叶鹏程开始大杯大杯的喝酒，小烟走过去说：叶公子，能请我喝一杯吗？叶鹏程抬眼看着小烟说：我们真是有缘啊！又在这遇到了。按理说叶鹏程在杜家受了冷遇，应该不愿理小烟，但看到小烟，他就生不起气来了。叶公子说：我喊店家再上个酒杯。小烟说：叶公子，我们同用一个酒杯，你不介意吧？小烟端过酒杯一饮而尽。脸红了，与酒无关。
　　
　　满城的桃花仿佛也知晓了小烟的心思，灿灿烂烂地开了。小烟坐在梳妆镜前，让丫环给梳了头发，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轻施了粉黛，轻染了朱唇，她在心里悄悄问：他会喜欢我吗？
　　
　　厅堂里父亲和母亲愁眉不展。杜太太说：我们对叶家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宽厚了？杜老爷说：夫人，我已经拖人给叶兄捎了信，让鹏程留在这里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叶兄的事前段时间我已托了人，怕夫人烦心，没和你打招呼。杜太太说：鹏程那孩子，我看了也是喜欢的。杜老爷说：以后这种话别再说了。杜太太噤了声。小烟和弟弟如雁，一前一后进了门。着了女妆的小烟，比平时咋咋呼呼的男孩装扮，多了几分乖巧和柔弱，不仅让爹娘更添了几分疼惜。
　　
　　此时，叶鹏程病倒在一家客栈。这天傍晚，店里来了一个人找到店主柳伯，掏出银票，说：麻烦店家，好好照料叶姓公子。病愈之后，请做暂且收留，让他好好读书。银两方面我家老爷会定期送来。资助之事不可对他讲，否则他会不接受。柳伯答应了，来人告辞。
　　
　　柳伯吩咐女儿柳叶每天在窗前熬药端水。话说柳叶，年方十八，生得温婉、美丽。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叶鹏程，心脏也是调乱了套。一天天的精心照料，叶鹏程一天天的好转。他病愈，觉得讨饶了这么久，想掏出银两来答谢。一抹随身携带的包裹，才恍然惊醒，自己已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公子哥了，脸上显出了难色。柳伯说：我膝下无子，想大胆认公子为贤侄，不知公子会嫌弃不？叶鹏程听了就要跪下，柳伯慌忙拦住。柳伯收拾了后院的两间厢房，嘱咐叶鹏程只管安心读书。那一天，柳叶在屋外喊：程哥哥，陪我去街上买胭脂。叶鹏程应着出来，和柳叶并肩走在街上，在胭脂摊前驻足。小烟拿着一盒胭脂嘴张成了O型。叶鹏程说：杜兄，真巧，在这遇到了。小烟望望他身边的柳叶，心忽然就那么疼，那么疼。扔下手中的胭脂，小烟回身走了，泪流了一脸。摊主在喊：公子，这是你前几天要的那个牌子。叶鹏程拿了胭脂，追上小烟拉过她来，呆住了，说：杜兄你哭了吗？小烟说：没有，刚才风沙迷了眼睛。
　　
　　小烟又着了男妆，去湖上吟诗作对。发现叶鹏程也在了，经常柳叶也在。晓燕沉默了许多，坐下只是一杯一杯的饮酒。叶鹏程常常在这时候，端了她的酒杯，替她喝掉，小烟再倒，他再喝。那一天小烟说：我烦了！搬起半坛酒，扔进了湖里。她看到一大群人，诧异地看着自己，转身走了。小烟想：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再也不要看到他和柳叶在一起了，再也不要听柳叶叫他“程哥哥”的声音了。好好的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忍了好久的泪终于可以在雨水的掩护下，尽情的落下来。叶鹏程撑了伞赶过来，小烟固执的推开伞。叶鹏程搂住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淡淡的香味和柔软的身体，让叶鹏程有一霎那间的恍惚。他在想：杜小烟应该是个怎样的女子啊？自小父母亲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她的妻叫杜小烟。如今……他不由苦笑了一下。
　　
　　把小烟送回家，杜老爷和夫人看到他们两个人，不禁互相望了一眼，吃了一惊。叶鹏程说：伯父，我想见一下小烟。杜伯父怔了一下说：不行。叶鹏程说：见一面我就走。杜老爷喊了丫鬟，摆出送客的架势。叶鹏程走了，小烟的泪再次落下来。她问：爹，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到我们家来？他为什么要见我？杜老爷让丫环把她送回房，熬了姜汤。小烟还是病了，那个活泼爱动爱笑的野丫头，变得爱流泪了。杜老爷这时早已动身去为叶轩之奔走，花了多少银两，终于有人为他洗清了冤屈。叶轩之还执拗地说：清者自清，何必花钱消灾？
　　
　　也到了秋后大考的日子，柳叶为叶鹏飞收拾了行囊，为他赶制了新衣。叶鹏程穿好衣服，柳叶为他把褶皱处拉平，扑到他怀里，哭着说：程哥哥，你还会回来吗？泪打湿了他的衣衫。叶鹏程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放到柳叶的手心，叶鹏程深深地叹了口气，上了马，出了城门。
　　
　　小烟站在路边，着了女妆。叶鹏程打马过去，忽又勒马返回。他下了马，小烟低了头，泪一颗一颗流出来。他轻抬起她的下巴，他说：是你？她说：是我。叶鹏程笑了，笑得很凄惨。
　　
　　等到黄榜揭晓，叶鹏程高中状元，披红挂彩，捷报频传，叶府终又恢复了往日的荣耀。叶轩之说：程儿该是你带着你的半块玉佩，把小烟娶回家的时候了！叶鹏程听到小烟这个名字，想起第一次在杜府门口见到她笑的样子，想起那次在雨中把她搂进怀里，想起了她站在城门外脸上落满了泪滴……
　　
　　叶鹏程敲锣打鼓娶回来的妻是柳叶，她的脖子上挂着杜小烟的那半块玉佩。
　　
　　桃花就那样纷纷的落了、落了、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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