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茶香,融入味蕾,抿一口茶,含在嘴里,别咽,苦味会自动消,有淡淡的甘甜和清香沉下来
“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脸上搽的是什么花儿粉?口点的胭脂什么花儿红?
每天清晨她必要唱念一段京剧《卖水》中丫环梅英的曲儿。她是活滔的人儿,放在哪里都是槭树下的黄莺儿,喳喳闹腾个不休。她却被跳出来放置在沉闷的办公室偏偏里,日子久了,她所在的办公室比其他办公室总是多几声欢笑,她乐陶陶地帮人传话捎信,一副热乎心肠,受到同事们的喜爱。
那几年,网络交友盛行,她也跟着亦步亦趋,好不容易和一个网友聊的投机,对方提出见面,她想着,见就见把,反正都是同城网友,能吃了人不成。
他们约在一家茶馆,是网友的要求,她没怎么在茶馆里消遣,想来也是新鲜事,满口答应。到了见面那天,她守时候在茶馆靠窗的位子,等待着从虚幻中走来的真实人儿。
等啊等,盼呐盼,服务生已经问了好几遍是否结账,结果斜阳沉暮,楚天一线牵还是未等到网友。她怒了,哇的一声哭了,觉得自己被狠狠奚落了一番,遭人耍玩。
一个声音落至,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哭,她闹,反正丢了面子,没人认识她索性哭得大声一点。
我要茶,最苦最苦的那种。
苦丁茶是最苦的茶了,除了苦,它叶长、清亮、味甘、清脂、降火。
好,就要它。
他将一杯苦丁茶端至她面前她嗫嚅一句:看起来不苦嘛,端起仰头一灌,啊呀呀,不得了,她捂着嘴巴冲向洗手间,硬憋着没在人面前吐出来。这苦丁茶真是苦涩心肺呀!
因为一杯茶,她认识了他。
他是茶馆的老板,温厚敦实,和善男子,茶馆的生意四平八稳,日子过的消消停停。她过惯了办公室里无硝烟的战争生活,常到他的茶馆小憩。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稔起来,关系水到渠成,成为情侣。
她依旧清早嘤嘤呓呓,孩童一般,
“什么花儿姐,什么花儿郎,什么花的帐子,什么花的床。”
他接过她的曲儿,
“红花姐,绿花郎,干枝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
她窝在她的小窝里,任意溅洒活泼。他给予她的爱,除此还有每日一杯的苦丁茶,盛在景德镇出产的青花细瓷杯,怕她嫌苦,专门又加入人参、桂圆、红枣、冰糖等,中和了苦味,据时令和她的身体而择其一种温热补药一并冲泡。岭南湿热,苦丁茶有清热消暑、明目益智、生津止渴、降压减肥等好功效。
一开始她总不习惯喝这种茶,他便教他,
吸一口茶香,融入味蕾,抿一口茶,含在嘴里,别咽,苦味会自动消,有淡淡的甘甜和清香沉下来。
苦丁茶的日子品的时日一久,那苦涩之味翻肠倒味,要把人搅的酸涩无比。他的茶馆营生不好,眼看着就要倒闭,她少了言语,长时间地沉默,看着他愁眉苦脸、四处奔走游说筹钱。不多时日,他亲自将茶馆的大门锁好。呆呆地站立,三十岁的男人,一切归于零。
她是在茶馆关门之前走的,她提前收拾好行李,等他回去,不言自知,他明白了她的心事。临走,他挤出最后一句话,
苦丁茶,沉香屑。
她心里一惊,仿佛时光流回源头,她和从前的日子是隔着湍急之水的渡口,他不是她的摆渡之人,她过不去,过不去啊!
走了罢!
时光雕琢的生活,纹理清晰如挂。她扎进写字楼的办公室,他回到安逸不染的小镇。几年之中,营营役役,风平浪静,他们在茫茫人海之中是两滴不相融的雨滴,只有轨迹,落下来的轨迹,如出一辙。
她换男友,走马观花状,一任接一任,都是白领阶层的精英人士,她本不想如此,挑中了一个恋爱、结婚、生子,这是所有女人的归宿梦。可是这世间新茶、花茶、绿茶、红茶,各种口味的茶实在太多,她挑花了眼,被好看的茶冲昏了鼻,到最后,竟空手而归。
这城市依然有茶馆,她捡一家简单旧舍坐进去,要了一杯苦丁茶。
那茶,真是无比的苦吆!
她仿佛听到了,许久许久之前她铜铃般的脆笑,
“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儿香,脸上搽的是桃花儿粉,口点的胭脂杏花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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