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 李遇春 贺仲明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学术体制的不断僵化,变革之声不绝于耳。毫无疑问,文学研究不同于一般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除却义理和考据之外,辞章毕竟还是重要的,但当前学界过于流行学术八股,文学研究也不能幸免,这就难免会招来讥评,随之引起反思。诚然,文学研究或文学批评是学术也是艺术,既有科学研究的实证性也有文学创作的艺术性,但话说回来,文学研究或文学批评毕竟不同于文学创作,尤其是不同于那种重主观、重虚构的狭义的纯文学创作,最多只能被纳入广义的“大文学”或“杂文学”范畴,毕竟它的第一要务还是研究和批评,需要对研究和批评的对象做出客观的辨析和理性的评判。这就需要学养和识见,非真正的学人莫能为之。遗憾的是,时下种种伪学人如过江之鲫,既有贩卖古今学问的沽名钓誉者,亦有不学无术的招摇过市者,这就导致了当下中国文学研究或文学批评的空洞与浮躁。也许正是出于对这种文学学术体制的不满,我们注意到,近些年来有不少文学研究者或批评家开始转向了文学创作,举凡小说、诗歌、散文各体,写起来莫不有声有色、像模像样,不仅让职业的文学家刮目相看,更是让学术同行钦羡不已。
我们把这种主动从当前的文学研究体制中突围出来的学人文学创作,姑且称为“新学人文学”。说起中国“学人文学”的起源,自然又是古已有之的事。据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说:“钟记室《诗品·序》云:‘大明、泰始,文章殆同书抄,拘挛补衲,蠹文已甚。虽谢天才,且表学问。’学人之诗,作俑始此。”可见,南朝刘宋时期,“学人之诗”乃至“学人文学”就已经盛行一时。但梁朝的钟嵘对“学人之诗”乃至“学人文学”很不以为然,因为与所谓味同嚼蜡的学问相比,他更看重的是天才的灵光闪现。钟嵘的这种文学观在中国文学史上其实很有市场,在很大程度上,人们习惯于称道的“唐诗”大抵是天才文学,而“宋诗”则主要是学人文学,这两种文学(诗歌)范式的文学史遭遇显然是不同的,天才文学更受欢迎,而学人文学则饱受物议。宋人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就对时人热衷于“以学问为诗”表达了严重的不满,但他其实并不绝对化地反对学问,而只是反对食学不化者,即那种掉书袋的酸腐文学。至于将学问融会于心者,在写作中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那是严羽所推崇的文学至境,非一般学人文学所能比拟。在《谈艺录》中,钱钟书先生借清理中国学人之诗的源流而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无论是宋人以宋学的讲章语录为诗,还是清人以汉学的注疏簿录为诗,都是学人之诗,可见学人文学(诗歌)源远流长。不仅如此,一般人只注意到中国古代文人强附学人的尴尬,而忽视了学人之望为文人的遥不可得。其实,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学人与文人的对立,不在于学术与文学的对立,而在于二者的融通化合。学人文学的典范形态并非那种表面上的以学炫技,而在于内在的以学养心,以其更深更广更密更微的心灵世界去统驭自由不拘的文字精灵,以此彰显独特的学人风范。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暨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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