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从微信发了条语音过来,听说太后要去你那儿?我意外地打字回复道,没听说啊,她自己来吗,不是说老人出国得有人陪吗?那边想是在忙,十来分钟后才以焦躁的语气说,搞了半天她还没跟你讲?陪同规定是跟团才有的,她是自由行。再说她还没到七十岁好不好。接着来了条文字消息,四个字。
她有人陪。
我以为妈又是和她的什么老同事或者合唱团伙伴等一群人浩荡出行,没放在心上。几天后,微信收到一张自拍照,墨镜帽子围巾全副武装的老妇和圆脸戴眼镜的老头——后者头顶锃亮,寸草不生。我注意到两个细节,其一,照片用了美颜滤镜;其二,他俩戴的像是同款围巾,颜色分别是暗红和深灰。
紧随照片来了一行字:我们马上就要上飞机了!浦东飞成田。明天一起去镰仓吧!
对着两个感叹号,我在心里呻吟一声。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搞这种奇袭,就是我妈。在她看来,自由职业者就该随时随地有空并积极担任地陪。我赶紧回道,明天不行,要赶个稿子。我今晚陪你吃饭。或者我们后天去镰仓?
那边可能刚关了手机,不再有动静。我继续对着电脑,在几个素材网站之间徘徊,寻找灵感。有本书的封面插画后天截稿,这周画了几稿,总觉得不对。可能因为需要配图的小说的内容让我厌恶。下班后如客人般百事不管的丈夫,被家事与兼职挤压的妻子,在她灰色的日子里闪现的年轻同事,该同事带来的精神上肉体上的撩拨。故事的最后,妻子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是丈夫的,两人在一个月前有一场女方非自愿的性事,而她和情人尚未到最后一步。她去了医院,医生说,你毕竟是四十一岁,如果这次放弃,今后难有受孕的可能。归程,她在电车上思索是否该堕胎并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却在这时收到情人的分手电邮。简而言之,从头到尾看不到希望的小说。过多的心理描写,读来像在泥沼中跋涉。但我不能由于私人的阅读体验交一幅灰扑扑的画稿,之前和编辑还有设计师三方开会的时候,得到的要求是“描绘中年女人的生存压力,同时揭示她的细微快乐”。书名《返花》。日语特有的这个词,意思是樱花、棣棠和杜鹃等植物在冬寒乍退时误以为春天到来,提早开花。
思绪在工作上打了几个转,回到微信上。我妈不是第一次出国游玩,前些年妹妹在美国的时候,她去待了两个月。看样子,这次她不是来投奔我,纯属顺道看看。让人犯疑的是其同伴。老头到底是谁?问一下妹妹就能知道,我忍住了。妹妹习惯用语音,每次听得我头皮发紧。她说话的嗓音、语速和节奏,都像妈年轻的时候。
在iPad上重新起了个草稿,感觉仍然不对。妈发来消息说,落地了。我点开妹妹的头像,写道,你妈来了,晚上和她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双胞胎都像我和妹妹,习惯说“你妈”“你爸”,温毅第一次在饭桌上注意到这一细节,立即问他的新婚妻子、我的妹妹李昱——李纯的妈妈不就是你的妈妈吗?为什么你们互相说“你妈”,听着好奇怪。妹妹漫不经心地答,哦,我是这样说的吗?没注意。我替她解释道,可能因为我们小时候两边轮流住。温毅恍然大悟般点头,又说,轮流住也够怪的。
我们念初一那年,爸妈离婚,家被一分为二。最初的方案是,我跟爸爸过,妹妹跟妈妈。妈很快提出了异议,理由是“你能带好孩子吗”。她对爸的轻视由来已久。父母经过新一轮的协商和争吵,决定让两个女儿分别轮换,一个学期待一边家里。也就是说,我如果这学期在爸位于长宁区的老房子,下学期就去徐汇区的新家。妹妹和我相反。暑假相对弹性,我和妹妹可以选择,想各自或俩人一起待哪边家里都行。暑假条款透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妈肯定认为,两个女儿会愿意在她身旁。她想错了。接下来的初中的暑假,我和妹妹是在爸爸家度过的,即便屋子老旧没有空调,洗澡的热水只有涓涓细流,中午也没有保姆前一天晚上做好的饭菜,只能煮个泡面。
毕竟,对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和物质生活的舒适度相比,自由重要得多。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这么认为。我妈常说,你啊就是不成熟,不如你妹。
上了高中,我就不肯再轮换了。当然不至于在明面上宣告不去徐汇住。我念的是上外附中,得住校。妹妹考取的是普通高中,妈花钱让她进了一所排名不错的民办。爸有一天晚饭喝了点黄酒,对我说,李纯啊,你妈一直说你随我,你妹呢更像她,她还一直鄙视我的智商。你看看现在!还是你有出息,不是吗?
如果我和妹妹是同卵双胞胎,父母大概就不会有关于谁像谁的执念。爸得意太早,妹妹考取了复旦,且承袭了妈妈的专业,会计。我念了一所二流大学的中文系。也想过报考美术类专业,怕将来找不到工作。我的谨慎肯定不是遗传自爸。
爸下岗后的那些年很是落魄,一度当过保安。大概是离婚给他的刺激太大,我们上初二的时候,他在家附近的小学门口摆起了煎饼果子的炉子。别人的煎饼摊只做早点,我爸的摊子从凌晨一直摆到下午三四点学生放学为止。他回到家总是很疲倦,把做生意的家什搁在厨房,往床上躺倒。和他同住的女儿,我或者妹妹,放学回家路上有个任务,就是买菜。熟菜店称点白切鸡酱牛肉之类,菜场买绿叶菜和番茄。到家先淘米煮饭洗菜,等电饭锅跳了,喊爸起来烧菜。他炒个蔬菜,煮一锅番茄蛋汤。作为煎饼摊的原材料,家里厨房的地上总搁着两大篓蛋。蛋的表面沾着鸡屎,禽类的腥气缭绕不散。从那时起,我就讨厌鸡蛋,盛汤时避开蛋花只捞番茄。妹妹倒是没受影响。
高考前,爸特意找我谈了一次。他说,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有钱。又说,你毕业以后要是想出国深造,我供你,用不着你妈一分一毫。这番话没能兑现。我刚上大二,他嫌银行利率低,学人炒股,赚来的钱都亏了。具體赚了多少亏了多少,我从来没搞懂过。
也许我当初应该像妹妹一样念会计。在日本七年,去掉离婚前在家做主妇的两年,后面五年的个人所得税申报每每让我困惑。关于各项扣除和经费不计入纳税额之类的日文条款,字面我都懂,读起来却如同天书。
妈那边有新消息过来,说是住在永乐町一带。我开始化妆,免得一见面又说我憔悴。从我住的大宫到市中心,需要近一个小时。妹妹也发来微信:接到你妈了吗?我回,没呢,神得很,起飞了才告诉我,也没说航班号。刚和她约在银座的咖啡馆。别担心,我会具体告诉她怎么走。
冬天的电车里,既有不怕冷地穿件皮夹克的年轻男人,也有粗毛线围巾在脖子上裹三圈的女孩。后者不知是怎么想的。电车里热得很。暖意让思维变得迟缓,我怎么也想不起上次见到妈是在什么时候。我是元旦还是春节回去的?总之是年初。有一天全家在粤菜馆吃饭,外甥温其年没戴围巾,妹妹因此被妈数落了一顿。小学四年级的温其年,个头和模样都像个初中生,我觉得是炸鸡薯条之类的吃多了。他的妈妈忍着“春捂秋冻”的轰炸不作反驳的同时,他爸在旁边坐山观虎斗,他本人在玩手机游戏。我这个大姨反正是客人,自顾自喝了两碗高汤。
“你最近是不是又经常熬夜啊,脸上怎么有斑啦?”
在咖啡馆,我妈刚在对面落座,开口第一句便是挑剔。我抿嘴打量她。没了美颜滤镜,她看起来虽然不像六十九岁,怎么也是六十朝上的人了。头发像是新烫过,发卷不屈不挠地拧着。她把棕色薄呢外套搁在椅背上,贴身的翠色羊绒衫勾勒出雄伟的胸和微凸的腹部。我和妹妹都没继承到她的胸。妹妹曾为此感到遗憾,直到目睹妈年过五十开始发胖。
“有斑还不正常?我也快四十了好吗。”我拿起菜单,问她那个朋友怎么没一起来。
“老罗说他在旅馆歇一歇,让我们母女先说些私房话。哎,其实没必要。私房话微信也可以讲的嘛。”她说太晚了不喝咖啡,我给她点了玄米茶,拜托服务员把冰水换成热水。年轻的男服务生像是有些诧异,麻利地去换了过来。
“你也不应该喝冰的。”她盯着我的杯子说。
“这边都是冰的,习惯了,没事。”为了逃避唠叨,我问起她后面的行程。原来她那个姓羅的朋友悉数安排好了,明天镰仓,住一晚,后天坐新干线去关西,玩京都大阪奈良,下周从大阪飞回上海。既是玩关西,特意飞来东京显得劳民伤财,要说她是为了看我一眼吧,哪有临时提议明天一起去镰仓的?
“你明天就不能陪我一下吗?我难得来。”这会儿她又摆出了恳求的姿态。
我开始头疼。或许可以当日往返,晚上回来赶一下,从完成度可以交稿的两幅当中取一幅做最后的润色。如果我铁了心说没空,她即便现在退却了,今后会怎么念叨,在妹妹跟前又会怎么讲我,对我来说历历可见,如同有些店铺在圣诞季过去很久后仍粘附在玻璃上的喷雪图案。
银座这边我不熟,出门前临时网上搜了几家店想订晚餐,电话一问都满了。无奈,在电车上通过LINE向编辑草津求助。她是所谓的“B级美食家”,很快推了三个链接过来。我选了一家日式锅。她说从程序订很方便,顺手帮订了。我发了个不断鞠躬的兔子表情。
草津大概二十七八岁,第一次见面时听说我是到了日本以后学的画,睁大眼睛说“好厉害啊,李桑是天才”。被夸成天才,从小到大是头一回。我摇头说,哪里,多亏了佐野老师。
最初只是为了解闷和多少融入这边的生活,第一年学语言,第二年进了白峰塾的绘画班。和阮涛离婚后,按理我该收拾一地挫败独自回国,留下来是出于固执。听说他在工作约结束后就回去了。我们四年的婚姻,两年上海两年东京,仿佛只是为了将我引渡到孑然一身的异国生活。有过妹妹在美国待得好好的又逃回上海的例子,我们家从上到下对海外不存幻想。妹妹常说,国外有什么好的,再拼你也还是个二等公民,全世界当然是上海最适意。
我从妹妹那里听说,妈有时拿我在日本的事刺激她。还是你姐有决心有毅力,你看,在国外不是待得好好的?你啊,就是不能吃苦,被我惯坏了。
然而等那位姓罗的男士和我们会合进了餐馆,乔女士摆出的是另一套说法。
“你懂的呀,日本物价多么贵,天晓得我这个女儿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留在东京。她的工作哪里不能做,在上海也能做的呀。现在反正都有网络。”
罗叔叔说:“日本人不像我们先进,他们还是习惯见面谈事情,对吧?”
我赶紧点头。妈不依不饶道:“国内就没有同样的工作好做吗?国内一年也有好多书出版啊。”
像我这种在国内寂寂无名的插画师,怎么可能有人来找我画封面?目前的工作,主要多亏了白峰塾的佐野老师介绍,再加上后来的小小运气。我没心思解释,把话题跳到罗叔叔的赴日经历上。之前在咖啡馆听我妈做了概述。他是九十年代打工潮的那拨人,花钱报个语言学校,也不去上课,黑在了日本,为的是打工存钱回家。其时期大致和我爸开始卖煎饼果子的年头重合。落座后他抢着点菜,为的是显示仍然会讲日语。在我听来口音不错,只是明显不太懂敬语的用法。聊了几句,得知他当年打工是在鱼市。
“一层冰块一层鱼,箱子好重的。一天搬多少趟,把腰搞坏了。唉,赚钞票总是有代价的。今天飞机坐久了,又有点疼,所以前面歇了歇没来找你们。”他解释般说。他的太阳穴两侧像染了青苔,是发角的痕迹。看来是秃了头顶,索性剃光了。比欲盖弥彰的条形码发型好些。
等锅开的时候,我随口问:“怎么想到去镰仓啊?”
罗叔叔看一眼我妈。“就那个电视。思薇看了个很红的日剧,说想去看看。”
“日剧?”我茫然道。
“叫什么……”他仍在摸索字词,我妈打断道:“《倒数第二次恋爱》。”
“哦。”
——所以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我在回家的电车上从微信问妹妹。她迅速发来三段语音,每段接近一分钟。我戴上耳塞听了起来。
“别提了,简直让人抓狂。罗诚有老婆孩子。他是合唱团许叔叔的老邻居,有一次来看演出,跟团里的人一起吃饭,不知怎么就和妈混熟了。而且他才五十七岁,比妈小一轮!你说搞笑吧。真不知道他们彼此怎么看对眼的。你听到罗诚怎么叫她了吧,肉麻!”
我心想,谁让你妈有这么一个琼瑶风格的名字呢。原本是“乔思危”,取的是居安思危的意思。动荡的六十年代末,怕姓名引来什么防不胜防的灾厄,外公把最后一个字改成了“薇”。印象中从未听过爸用名字称呼她,如果是对女儿中的一个说话,用的是“你妈”,对外人,他说“伊拉妈妈”(她们的妈妈)。名字被省略了。妻子,后来是前妻,被剥离了伴侣的属性,只留下母亲的角色。新一代的夫妻则不同,李昱和温毅相互直呼其名,有时听着像要吵架。至于我和阮涛,我试图回忆,却想不起从前怎么称呼彼此。
我似懂非懂。
书的封面最终选了另一个学员的画。佐野私下找到我,说有项工作给我做。他说,我发现你很善于画少女,这个应该适合你。
初中学画的时候,我唯一的模特是妹妹。他让我忘了从前学的,却还是旧时的影子为我带来了工作机会。不,也许只是我眼底的不甘心被他捕捉到了。
重新快速翻了一遍《返花》的文本文件,我起了第三幅画稿。运笔很快。画的是夜间在咖啡馆和男人对坐的女人。构图倾斜,只能看到男人的后脑勺和半边肩背,女人的脸映在玻璃上。书里没有的场景。与内容无关的一幕。我只想描绘她仿佛是永恒的孤绝。宛如开错季节的花。
一口气画到夜深,然后把画稿发了出去。太疲倦,没洗漱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窗外是灿烂的秋日天空。想起洗衣机里洗过两回的衣物,不觉苦笑。我打开洗衣机闻了下,没什么怪味,也懒得再洗,便着手晾晒。
打开手机,一连串的信息涌入。是我妹。我边做手冲咖啡边听语音,咖啡不慎做得过于稀薄。她的话都在预想之中。你怎么这么傻,还想着让你劝劝你妈,结果你倒好了,先乱了阵脚。你知道的,我讲什么她从来不听的,其实也就只有你的话,她才听得进去……
捞饼干吃的手顿了顿。我干巴巴地想,是吗,我妈听我的话吗。我怎么不知道。
好不容易听完了妹妹毫无参考意义的长话,接下来就该点开来自我妈的新消息了。是条语音,二十二秒。我对着手机看了片刻,悲壮地点了。
“说起来都是你爸没做好,他的房子应该留给你们一人一半。非要立什么遗嘱,傻吗?搞得我的房子好像只能留给你妹。等我回去跟昱昱商量一下,以后你们对半吧。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亏欠你。李纯,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有些呆。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木然擦了脸。在微信说话的是我妈,却不是我认识的她。出乎意料,昨天的挑衅换来的不是新一轮的战争。
我们最后的全家福是我和妹妹十二岁的生日照的。当天俩人还打过一架,好像是为了一盒香珠。到了我们十三岁的生日,爸妈虽然还维持着婚姻,却没了照相的兴头。
十三岁的暑假,我和妹妹几乎每天下午都泡在离家两站路的区游泳馆。爸妈从年初一直吵到了夏天,我实在烦透了每天看他们脸色。家里待着烦闷,在水里扑腾能让脑子彻底停息。妹妹则是为了减肥,其实她一点也不胖。某个周末,妹妹歇在家里,我一个人去游泳。爸爸在家闲了几个月,刚开始做夜班保安,白天总在家补觉。妈照例去上电脑培训班。刚下水的时候,我想象了一下只有爸爸和妹妹的家。遥远又平和。游了几圈,我就忘了他们,专注于呼吸和节奏。
游完冲了个澡,顶着湿头发出来,刚走到公交车站,就看见我妈守在那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带我去了必胜客。在那个年代,尤其在我们家,绝对是奢侈的举动。游泳容易餓,我狼吞虎咽吃比萨的时候,听见她用镇定的语气说,我和你爸要是分开了,你愿意跟我过吗?
我以为我会噎住,却只是打了个嗝。我抬眼看她。她又说,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你问过妹妹吗?
我在问你。你们两个,你最像我。
手指上沾着油脂和番茄酱。我盯着手指看了会儿。又听她说,你也不小了,应该懂的,跟着你爸,只会受苦。
忽然她又说,你妹今天怎么不游啊,你们天天跟连体人一样。
我舔了下泛着奶酪味的嘴唇,慢慢地说,她来姨妈了。
我妈敏锐地盯着我看。我和妹妹总是同时来例假。可能因为家里的事造成心理压力,我的生理期变得紊乱,例假迟迟不至。妹妹的周期倒是好好的。她从小爱哭,遇到大事反而显得没心没肺。
不等我回答,她忽然说,你和昱昱不是总是一起来朋友的吗?小小年纪可千万别做傻事啊,你有什么都要和妈妈讲。
心头有道火苗噌地燃起来。就像爸爸每次被撩拨时那样。妹妹已经和她心爱的男孩接过吻,而我从未有过和异性的触碰。妹妹那个擅长打篮球的男友,也正是我的暗恋对象。我想要的和妹妹想要的,总是撞到一起。但我的就是我的,妹妹的就是妹妹的。如果一定要在我和妹妹之间划一条线——
我梗着嗓子说,我跟我爸。
对面的脸上一片空白,像是受了伤害。我拼命忍着泪,无暇注意她又说了些什么。有个声音在心里叫喊,我才不像你。一点也不。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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