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花火》杂志发表《雾中岛屿》(曾用笔名“应鹧”)《雪消融时》《譬如朝露》《春光赴我》《日落前道别》《苦夏》《照山白》等短篇小说,文笔细腻,故事动人。
春日傍晚,出门散步的我被柳絮糊了一脸。幸而我并不对其过敏,但这些漫天飘散的白色种子被风揉成一团一团,积攒在马路边排水沟的角落和小巷的墙根,风一大,在路面上好似一场纷纷扬扬的春雪,密密匝匝地兜住行人的头颈。
古往今来关乎柳絮的诗词歌赋,多怜它的无根可依、随风漂泊,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红楼梦》第七十回中薛宝钗所作的《临江仙·柳絮》,她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我初中时初读到这句诗便很喜欢,是喜欢它的豪气。年幼的孩子很容易被一些豪放洒脱的文字吸引,想象自己的未来也可以借这一股东风,青云直上。
然而随着年纪渐长,生命里出现过的许多事物都似有了不一样的剖面。
F是和我從小学到初中陆陆续续做了四年同班同学的女孩,高中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再重逢,彼此都已经上了大学,假期在商场里偶然撞见。
老实说,我们不是很熟的关系,甚至互称朋友都有点勉强,四年的同窗情谊微薄得像纸一样,QQ号、微信号等一切社交账号我们从没有交换过。迎面碰上,我本只想点头微笑,她却开口问我要不要去旁边的肯德基里坐坐。
我们点了两杯黑糖圣代,她一直没有吃,捏着小勺把黑糖珍珠慢慢搅进冰激凌里,直到它融化成一杯脏兮兮的糖水。我不是个擅长处理沉默这种令人尴尬的气氛的人,脑中闪过无数话题,最后也只是问她在哪座城市上学,读的是哪所学校的哪个专业。
那天分别后我认真思考了一个问题,在那个空调机嗡鸣着喷出嗖嗖冷气的下午,她同我说了那么多话,究竟是因为对象是我,还是只是急于在自陷的情绪里撕开一个出口。
答案其实很明显。
F是什么样的人?她是几乎每个班里都会有的那种标准的“三好学生”,我们同学四年,她做了四年我的班长,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优秀到无可挑剔的、我需要仰望的那种高才生,不仅成绩好,连业余的兴趣竞赛都一个不落,她还是学校广播站的站长。
不过据她所言,她的高中是一段艰难又漫长的瓶颈期——高考失利,害怕复读的未知,读了不满意的学校和专业以后,又时时刻刻都在与自我拉扯,想过转专业甚至退学重新高考。
在这段老同学叙旧的时光里,她的语气是一贯的平静,眼神也是,平静得像一片空空的湖泊。她只是平静地叙说,我也只是安静地倾听,我至今仍记得她当时的一句话——她说,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生活是由许多瞬间堆砌而成的金字塔——那些孤独的、悲哀的、茫然的抑或喜悦的瞬间,小时候总觉得顺着由无数个瞬间组建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有一天就可以站到塔顶,一览众山小,但其实登高望远,望见的就只是自己在人海中的平凡和渺小。
长大,可以看作是一个缓慢降落的过程。像这春日傍晚的柳絮一样,随风而起,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可是等承托它的这阵风停歇了,它一定会落下。
亲爱的你要知道,这没什么不好,从云端回到地面,未尝不是另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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