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原本的故事比这个更悲伤,但我在写文的时候,把这个故事往好的方向写了。毕竟,路要往前走,人要往前看。以此文,纪念我肆意的艺考生活与晦暗的青春。
她只是一株仰望天空的小向日葵。
楔子
向日雯在天台角落里找到她的学生,女孩背靠墙角,缩成小小的一团,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女孩把自己藏在监控死角里,隐在黑暗当中,刻意降低她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向日雯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特意跑到天台看一眼,不然也找不到她。
向日雯只开了一盏灯,这样有了光线,但不会让女孩觉得刺眼。
她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子,温声道:“可不可以陪老师聊聊天?”
女孩抬头,对上向日雯那双温柔的眸子,点了点头。
末了,女孩问她:“老师,你为什么来这里教书?”女孩认为以向日雯的优秀履历,不该留在这家小小的艺考机构。
向日雯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望着高挂的月亮,叹道:“因为这里曾经有少年喜欢我,也有我喜欢的少年。”
“后来呢?”女孩追问。
过了很久,向日雯才开口,声音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后来呀。”
01.非过客
2015年12月6日,向日雯永远记得这一天发生的事。这天是省内艺考统考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笔试日期,她在考场初遇了程惘。
她在统考的这几天暂住在朋友家,距离南昌考点就两公里,索性撑着伞步行前往。
细雨冷风,把她整个人都快冻成个傻子。一辆辆艺考机构租用的大巴从她身边经过,大巴车里头有空调暖风,而她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想到此处,她加快了脚步。
程惘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瞧着窗外的景色,那把移动的天蓝色的伞吸引了他的注意。
女生穿着短袄和长裙,她把伞靠在肩窝处,拉低了伞面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能有效地挡住冷风。直到女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他才收回视线。
笔试考点是设在大学的教学楼里,向日雯所在的考场是四个座位的并排长桌,长桌左右分别坐一个人。
向日雯就带了一张统考准考证、一张身份证和一支签字笔,忘了带涂卡铅笔。她在看到答题卡有选择题填涂答题区的时候,顿时慌了神。
她的另一边坐着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孩子,露出好看的眉眼。
这就是向日雯见程惘的第一面,也是第一眼。后来的她在行业里摸爬滚打,见过许多人,也再也没有见到过一双比他的更好看的眼睛。
目前的重点是,他带了涂卡铅笔。
向日雯就像看到了救星,小声哀求道:“同学,等下你做完选择题,可不可以把2B铅笔放到桌子中间?我忘了带铅笔。”
程惘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向日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信守承诺,用完2B铅笔就伸出手把它放在了长桌的中间。
向日雯提前交卷,收了东西就在考场门口等程惘。
他赶在铃响的前一分钟交了卷,不然铃响之后要等监考老师清点完毕,才能离开考场。
程惘同考场的一个女同学在等他,一见他出来,就开始问文常题目。
程惘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暂停话题,声音淡淡的:“回去再说吧。”他的“回去”,是指回机构。
向日雯很怂,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走到程惘身边,轻声道:“同学,很抱歉在考场上打扰你,谢谢。”
“不用,举手之劳。”他的回应很礼貌,但是有明显的距离感。
她硬着头皮追问道:“你是‘鲸天’的学生吗?”
向日雯没有参加统考的艺考培训,但还是知道艺考机构大都会定制一批羽绒服,让学生们统考的时候穿上,保暖又显眼,程惘此时穿的就是印了“鲸天”logo(标志)的羽绒服。
他边下楼,边应了一声“嗯”。
向日雯跟上他的脚步,掏出手机,递到他的面前,低头不敢看他,问道:“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吗?”
程惘想起了那把天蓝色的伞,低头看她的半裙,布料看起来并不厚。他接过她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存了进去。
程惘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低声笑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向日雯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喃喃道:“没有忘什么东西啊……”
程惘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抬头望了一眼已暗的天色,提醒道:“你的伞。”
她想起了那把丢在考场外面的伞,连声对他道谢,转身逆着人流上楼。
程惘立在原地,抬头看她艰难地穿过人群。考点的大门打开了,他没有等她,而是随着人群离开。
人海茫茫,有些人就是过客。那时的程惘不知道,他能和向日雯再次相遇。
02.非表面
向日雯要程惘的联系方式,還有一个原因——她准备在“鲸天”进行校考内容的学习。虽然她不会去联系程惘,但是这样做可以让她多一份安全感。
她调查得很清楚,在“鲸天”进行统考和校考两方面的学习需要两万六的学费,而单学校考部分,学费只需五千块钱,这对她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她从高二下学期就因病休学在家,别人在统考培训的时候,她在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向日雯插班到程惘的班级进行学习。
“大家好,我是向日雯,向日葵的向日,我父母希望我像向日葵一样,永远追逐阳光,对生活保持热情……”她吐字清晰,自我介绍也很有记忆点。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爽朗外向的个性。她表现出来的这一面,是考官所期盼看到的。这一番自我介绍,她练了上百遍。
她是插班生,老师让她坐在最后一排。
向日雯望过去,最后一桌的桌面堆满了其他人的书。
她即将和程惘同桌。
“程惘,好久不见。”她坐下后,为难地看着桌面,转头问程惘,语气有点儿小心翼翼,“这些书?”
程惘在统考之后,有意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那个小女生的电话。他把这事抛到脑后,没想到没隔几天她就成了自己的同学。
“不好意思,这些书都是我的。”他闻言起身,分几次才把那堆书放到教室角落的地板上。
向日雯帮他整理书,瞧见了那些书名,除了眼熟的《中国电影史》和《外国电影史》,剩下的她看都没有看过,其中居然还有几本英语原文书。
还是她孤陋寡闻了。
她一来就碰上实训作业点评,看了一些作品,发现程惘比她想象中还要专业。
程惘翻拍《花样年华》片段,运镜极稳,节奏正好,相似度百分之八十,还有个人风格。
播放完毕,全班响起热烈的掌声。向日雯边鼓掌边惊叹:“好厉害……”
未料被程惘听见了,他微微低头,轻声说:“谢谢。”
向日雯脸上一烫,有些尴尬,正襟危坐,听老师点评程惘的作品。
她用余光看见程惘勾了下唇,似乎是在笑她。她晃了下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认真听讲。
向日雯的坐姿特别乖巧,像个小学生,默默地坐在座位上,不主动和人聊天。
之前在统考同考场的女生下课来找她说话:“你好,我叫万荧,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向日雯点头,态度礼貌:“你好,我记得你,很高兴再次见面。”
半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陷入了尴尬。
万荧打了个哈哈:“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你的同桌挺烦别人找他问东问西的。”
她看了一眼正在写字的程惘,回头应万荧的话,道:“好的,谢谢你。”
万荧离开后,程惘侧了下身,笑道:“你性格哪里像向日葵了?”他在她旁边,把这一切看进眼里,她明明有着含羞草的属性。
“这也要分人的嘛。”她嘀咕道。
程惘觉得好笑,顺着她的话说:“我回答问题也分人的,你有问题就直接和我讲,我挺乐意和你聊天的。”
“啊?”向日雯抬头。
“毕竟你目前只对我不‘社恐’。”他咧嘴一笑,从桌上拿了一根棒棒糖,放到她的桌面上。
程惘见她疑惑,补充道:“这是小卖部代替找零的棒棒糖,我不太爱吃甜食。”
“谢谢。”她声音软软糯糯的,比糖还甜。
03.非月亮
统考的成绩出得不算慢,程惘是全省排名前十,而向日雯在一千名开外。程惘比向日雯还慌张难过,反倒是向日雯安慰他:“我只学了校考内容,联考又没学,这个排名很正常。”
全机构的人都在关注他们,向日雯和程惘的日常相处成了“鲸天”之谜。
一向独来独往的编导部第一名学生程惘,身边总是跟着一株小“向日葵”,两人成了机构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对此,程惘的解释是:“聊得来就多聊了些。”
向日雯在他身边点头附和,不再多说话。
可实际上,两人的聊天并不多,多是自己学自己的东西,仅有的交流也是程惘硬生生地开口得来的。
“小向日葵,你就没有问题问我吗?”
“啊?”向日雯眨眨眼睛,摇了摇头,“下午教的是‘故事’,算是我的拿手项目,谢谢你的关心。”
程惘舔了下唇,准备说些什么。
万荧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来找向日雯,板着脸命令:“滕老师想切水果,来找你借小刀。”
向日雯脸色一青,不动声色地把左边袖子拉到腕口。
刚才上课,滕老师走到学生中间看他们写的故事,唯独在向日雯的身后站了很久。她让万荧找借口把小刀借走,大抵是看见了向日雯左腕的新疤痕。
向日雯答应了,从书包里头拿出一把美工刀,递给了万荧。
在万荧疑惑的眼神中,向日雯再次点头:“她要的就是这把。”
“那我給她送过去。”万荧直接从她手里头抽过刀,离开。
向日雯埋着头,她不知道程惘是否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昨天拿着没有用过的美工刀去洗手间洗刀和苹果,未料脚底打滑,意外摔倒,左腕蹭到了刀锋。伤口不深,她没有声张,只简单处理了一下。
程惘出声:“你知道为什么向日葵总是向着太阳的吗?”
“向日葵具有向阳性?”她侧着头看他。
“对,它在汲取阳光。”程惘淡淡一笑,“所以人不能总待在黑暗处,要向前看。”
向日雯一愣,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慢慢抬起头。
他朝她伸出手,邀请道:“所以,一起去晒会儿太阳吧?”
她鬼使神差般,把手搭在了他手上,应了一声“好”。
滕老师喜欢用课余时间来一对一地点评课上作业,轮到向日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放学后了。
程惘说他在教室看书,顺便等她。
向日雯点了点头,拿了笔记本去办公室找滕老师。
她这次写的故事叫作《黑狗》——抑郁症可以翻译成“black dog”,源自丘吉尔的名言“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
滕老师先和她分析:“你写的是一个抑郁症女孩在精神病院抗抑的故事,文笔细腻,故事丰满,代入感极强,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最后,滕老师道:“我很怕我有一天会接到一个消息……”她没说完,与向日雯对视,眼中不忍。
不知怎的,向日雯被她的眼神戳中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们聊了很久,直到快十二点,宿舍即将关大门。
“老师,对不起,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向日雯临走之前,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太爱说“对不起”了,骨子里充斥着抹不掉的自卑和懦弱,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麻烦。
向日雯回教室,一推开门发现程惘还坐在座位上,只开了教室后面的灯。
开了门,灌进一股冷风。
程惘感受到了,抬头一笑,道:“你回来啦?”
向日雯一瞬间很想哭,原来真的有人会在原地等她这么久。
她憋着一口气,不想让眼泪流出来,边走过去边“嗯”了一下,到座位上收拾东西。
程惘坐在一边,撑着头看她,道:“你如果不想做发光发热的太阳,或者可以试着当反射太阳光的月亮。”
向日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害怕他能看出她的难堪。
“你看,也挺亮的。”他指着窗外的朗月。
她转身,看着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笑了笑:“是呀,真的很亮。”
可惜,她不是一轮可以吸收光芒的月亮,她只是一株仰望天空的小向日葵。
04.非夜凉
“鲸天”准备放元旦三天假,很多学生选择返家,包括程惘。程惘是南昌本地人,回家很方便。
向日雯对于放假消息并不感兴趣,默默看着同学们欢呼。她要是回家,从南昌到赣州,高铁都需要坐一个半小时。
“你留校?”程惘问她。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转头看他。
前几天,她妈妈知道了她统考失利的消息,只说让她自己把握,便没再回女儿消息了。
起先,父母給她取名为向日雯,初衷是希望她如向日葵般明媚,可她从未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父母一半的时间在外出差赚钱,一半的时间在家争吵和冷战,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是多余的存在。
渐渐地,向日雯的情绪影响到了行为。彼时她还不懂自己生了病,出现幻听、幻觉等情况时,仅以为自己精神状态不太好。
时间一长,躯体化症状愈加明显,腿疼到不能走路。这些被保姆发现后,她妈妈就把她送进了医院,住院的那些日子,父母一次都没来看过。
滕老师问她的行程,向日雯这才说了实话,她察觉到自身生理和心理的异样,要去医院复诊。她这几天都没有在跟在程惘身边,而是独来独往,不想影响到他。
她晚上还会一个人去天台坐坐,教学楼并不高,只有六层,她看不到远方,只能抬头看天,看寥寥几颗星星,看被云层遮住的月亮。
向日雯从医院回来后,已经是元旦的晚上了,她回教室放了新拿的药物,准备去教学楼天台再坐一会儿。
她“啪”地一下开灯,原先趴在桌上休息的程惘猛地一下站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程惘朝她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等你好久了。”
向日雯身子一顿,向他走过去,把提着的塑料袋塞到了桌肚里,道:“我要是不回来,你就在这待一晚上?”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又坐回凳子上,俯下身好像在拿什么东西。
“当当当!送你的花。”程惘捧出一大捆向日葵,没有包装纸,就是七朵向日葵用绳子捆成一捆,朴素而绚烂。
她指了指向日葵,又指了指自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程惘把这捆向日葵塞到她怀里:“新年快乐,小向日葵。”
向日雯把这捆开得灿烂的向日葵捧在怀里,眉眼里尽是欣喜,道:“新年快乐,我真的很开心。”
程惘觉得,她比盛开的向日葵还耀眼。
她主动带程惘去了天台,今天的天气很给她面子,云层不厚,月亮是明亮的一个半圆。
两个人并排坐在天台花坛的边上,抬头遥望浓郁夜色。
“冷吗?”她看见他打了一个寒战。
夜晚风凉,确实是冷的。
程惘穿得又少,嘴硬地摇头说“不冷”。
向日雯站起来,意思是要回去了,存在心里的话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向日葵的花期是七八月,盛夏一过,枯萎是不是必然?”
他也站了起来,双手扣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小向日葵,会和太阳一起肩并肩盛放,你要大刀阔斧地向前走呀。”
他的眼睛里头有炽热的光,让向日雯不敢直视。
她避着他的目光,问:“谁是太阳?”
“我啊。”他回答得很快,“我可以试着成为你的光。”
良久,她抬头,脆生生地应道:“好。”
05.非告别
年前的艺考校考开始了,第一站地点是南京,“鲸天”派了滕老师带队去校考,统一订房和车票。
万荧和向日雯住在同一间房,还没开始考试,她们居然起了冲突。同学们惊讶,乐于助人的万荧怎么会和沉默寡言的向日雯闹起来。
滕老师就住在她们旁边房间,听见声响出了房门,路过的几个同学也跟着进来了。
红着眼眶的万荧坐在床边,向日雯缩在角落,肩膀一抽一抽的。
水培盆栽也倒下了,脏水流了满地。
他们问二人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说话。滕老师让向日雯搬到自己房间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程惘没有发表意见,在向日雯路过他的时候,往她手里塞了一块巧克力,权当安慰。
南京的校考之旅过后,向日雯和程惘也没有时间见面。直到除夕当晚,她的太阳再次把光给了她。
除夕夜,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窝在被窝里胡思乱想着,程惘给她打来了电话。
向日雯挂断了,她不想让他听见自己的落寞,发微信回复:怎么啦?
程惘回文字消息:没什么事,就想问你看没看烟花?
向日雯转头看向窗外,恰巧有烟花升空,外面随即响起热闹的烟花爆竹声。
到了零点,程惘再给她发了条语音。
她放在耳边听,好像程惘就在她的身边。
他在户外,环境嘈杂,有风声和人声。但他声音温柔,心中想的只有向日雯一人:“小向日葵,高考后见。”
就算她的生活一地鸡毛,也不妨碍她可以抬头看白昼的太阳、年夜的烟花。
她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发给他:好,更高处见。
向日雯参加完年后的艺考,就回了高中冲刺文化课。她与程惘的聊天并不多,交流的是艺考方面的内容。
程惘拿了好几个学校的合格证,有一些还是专业第一名。
但是向日雯这边的成绩不太乐观,面试对她来说是大问题,合格证的名次太靠后了。她报喜不报忧,只和他说自己有合格证。
盛夏七月,程惘收到北影的录取通知书,万荧也考上了北京的另外一所院校,而向日雯要去成都上大学。
山南水北,她主动放弃这份与程惘的缘分。
谁知道,程惘来她的城市找她来了。
那一天天气炎热,她去小区的小卖部买冰棒吃,就在付钱的时候,程惘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接通了,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双手去撕冰棒的包装袋,轻轻地说了声:“喂?”
他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笑意:“我在赣州火车站。”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拿着冰棍的手停在空中,只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说:“我来找你了,小向日葵,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向日雯右手拿下手机,左手拿着冰棍,放进嘴里,冰棍入口冰凉甜腻。
程惘没有这边待太久,晚上把向日雯送回家就去了火车站。
向日雯在进楼之前回头看,程惘站在她身后目送她回家,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她的太阳可以陪她前行。
06.非祝好
程惘成了她的男朋友,但天气并不是每一天都会是晴天,雨天来了,异地的程惘不能给向日雯送一把伞。
他们的异地恋维持得很艰难,不仅不在同一座城市上学,就连家乡也隔着两个小时的高铁路程,见一面的成本何其之高。
程惘把生活重心放在了电影上,没有时间去闲聊,而向日雯的性格本就沉默,有时候两人一个星期都没有一次对话。
他们都无法触摸在手机另外一头的恋人,不能用实际行动给对方慰藉。
他们大四开始拍摄毕业设计,向日雯改了自己在艺考时写的故事《黑狗》,一方面想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一方面又因为题材的压抑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找程惘倾诉,久久都得不到回应,后来也只得到寥寥几个字。
爱意还在,可是时间告诉他们,不必相会。
分手是向日雯提的,她发的文字没有温度:我们还是分开吧。
程惘还在拍片,根本没有注意到手机里的消息,等他看见时,已经是次日凌晨三点半了。
他那一瞬间动过去找她的念頭,但他无法抛弃他整个的剧组。
他尊重向日雯的决定,青年导演这双掌机向来稳当的手,头一次如此颤抖,删删减减,最后回复了一个“好”字。
向日雯的回话就在下一秒,两个字:祝好。
他们会再见吗?她不知道,只是这个圈子很小,再相见是必然。
短片《黑狗》入围了北京大学生电影节,向日雯作为主创之一,受邀去了北京。
今年的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的开幕时间是8月24日,盛夏的光芒十分耀眼。
她没有抱着会拿奖的态度,此番前来,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来看看留住程惘的这座城市。
反而是她的父母,推掉了工作,一定要陪她前来。他们看过了短片,这才知晓女儿的真实想法,深感歉意,生活和工作的压力令他们如履薄冰,敏感易怒,而赚的钱再多,也买不来失去的那些本该好好陪伴女儿的日子。
结果在意料之外,《黑狗》获得最佳短片剧本奖。
她上台领奖,在台上发言时,一眼发现了坐在台下的程惘。
她公式化的领奖感言到嘴边就变了,变成思念艺考集训的感叹,变成感谢从前给过她光的人。
她没说名字,但程惘知道说的其中一人是自己。
“大家也在短片中看到了,《黑狗》是根据编剧的真实经历改编,也就是我的故事。那段回忆晦涩难堪,以至于成片我只敢看一遍。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向日雯和程惘在会场外说上了话,几番寒暄下来,她得知他入职了一家影业公司。
“我现在是自由职业者,算是独立编剧吧。”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道:“没想到最终是你成了独立电影人。”
她连连摆手,没有和他说实话。
向日雯完成《黑狗》之后,写的悬疑网剧剧本被某家影视公司看中,第一季播出后反响很好,影视公司让她写第二季的剧本。而她打算写完手里头的这个项目,就回“鲸天”去做艺考老师。
“我算不上。”她谦虚道,再聊了一会,她找了个借口说要回酒店了。
“祝你前程似锦。”程惘站在原地,朝走出两步远的她挥了挥手。
向日雯回头,西装革履的程惘依旧有着难得的少年气。
她在回程途中反复思考他的最后一句话,想着想着,眼泪就从眼角滑落。
前程似锦,“前”是前面,“程”是程惘。
07.非怜悯
十二月份,万荧来过“鲸天”怀旧,她路过教室看见了正在上课的向日雯,满是惊讶。
她们站在走廊的窗户外叙旧。
“对不起。”万荧的这句道歉来得太久了。
“没关系。”向日雯的语气很轻。
当年那次争吵的导火索,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
万荧问向日雯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后者回答:“不了,等下程惘来找我。”
万荧的爆发点在这,她认为向日雯在和她炫耀。明明她先认识程惘,她明里暗里表示,都不如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向日雯。
“你在这和我炫耀什么啊!一开始我好心提醒你,程惘烦别人问问题,你就在打我的脸。我去找你搭话,你对我爱理不理,装什么自命清高?程惘和滕老师可怜你……”
“别说了!”向日雯尖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想逃离她们共处的空间,匆忙之中撞倒了水培盆栽。
“砰”的一声。
万荧尚且不懂语言对一个人产生的伤害,更不懂向日雯内心的脆弱。她是骄傲的,执拗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后来她在北京,等到程惘和向日雯分手,去程惘的公司找过他。
程惘顾及同学情面,接待了万荧。
他似乎是知道万荧此次来的目的,先开的口:“我读书的时候年少轻狂,整颗心装的都是我的电影梦。现实告诉我,我错得很离谱。”
“你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是我先注意到她的。”说起向日雯,他的脸上才有了一点儿表情。我从来都不是可怜她,我是喜欢她。”程惘没打算和万荧多聊,起身去开门。
万荧震惊,程惘似乎是知道了当年她对向日雯说的话。
“我们都成年很久了。”程惘站在门边,意思是送客。
万荧和向日雯复述见程惘的过程,强调道:“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向日雯盯着窗外的路灯杆,木木地说,“我挺羡慕你的,万荧,你热情大方,能够与这个世界友好相处。”
向日雯抬头笑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万荧发现,她反而是被治愈的那一个。思来想去,她还是把向日雯在“鲸天”当老师的消息告诉了程惘。
他回复:我知道。
万荧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她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局外人。
尾声.是太阳
程惘有个电影项目在找取景地,需要学校走廊内侧有大窗户。
因为万荧的这通消息,他想到了“鲸天”,艺考机构属于私营企业,装修风格没有循规蹈矩,有着电影场景需要的窗户。
他联系了“鲸天”的老板,后者很爽快地答应了。
“鲸天”成为拍摄场地的消息很快在机构内传遍了,摄制组到达的时候恰逢是艺考联考当天,向日雯带队去了考点。
编导类考试在中午就考完了,下午向日雯就回了机构,路过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她的脑袋正好撞到了那人的肩膀上,抬头的一瞬间愣住了。
“头疼不疼?”他站在她面前笑,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
她没动,就由着他帮自己揉脑袋。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我想好了,距离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已经向公司申请调到南昌的分公司,我来陪你。我的小向日葵,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的电影呢?”她的问题像一把刀子,她不愿意成为耽误他事业的罪人。
程惘答非所問:“先成家,后立业。”
向日雯追问:“你上次不是还祝我前程似锦吗?”她头一次这么执拗,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让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当初为什么同意我提的分手?”
“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他眼眸低垂,想起来与她分开的那些时日,眼中闪过晦暗的痛苦。
向日雯总觉得程惘是她的太阳,殊不知她也是他的星辰。
“我可以回到我的小向日葵身边吗?”程惘抬眸,眼神炙热又真诚。
向日雯浅浅一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程惘给的光芒足够多,这个冬天,也盛开了夏日的向日葵。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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