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栀子是我少年时的朋友。
我们彼时亲密,她文静讷言,我活泼好动,偏偏这样两个小女生,却关系好到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只是后来,栀子转学;时光,给了我们足足的距离。
再见栀子,是在一场关于世界读书日的访谈中,我落座后才发现,主持人竟然是少年时代的老友。
时间是个魔术师,它让内向的人,变成侃侃而谈的主持人;让外向的人,变成安静坐于电脑前的作者。
我看着栀子,曾经洁白。纤细。敏感的女孩,如今落落大方、光芒万丈,是岁月的馈赠。
采访过后,老友叙旧,深夜居酒屋。
只是往昔年少,叽叽喳喳的是我,静默微笑的是她;而今岁月,絮语不断的是她,安静倾听的是我。
2.
那场少年的暗恋,是从一个台风天开始的。
无非是教学楼前的狼狈——突来的暴风雨,栀子抱着路边小树,眼镜都被刮飞,最后是怎么从抱小树变成抱着那个学长的,她忘记了。
栀子说,风停了后,她一直给学长鞠躬道歉。
我笑她,当时有了拜天地的心吧。
栀子说,他要是有你这觉悟就好了。当时他说的可是:“同学,你别鞠躬了!我觉得自己像遗体。”
说完,栀子就笑:“他不知道,那一天,他没变成遗体,我却阵亡了。”
一个讷言羞怯的女孩,喜欢上了自己的学长,而这个学长,我们中学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每个学校,都有比肩神明的人。
因为是他。
所以,我也理解了,为什么和栀子亲密如我,都不知道这场暗恋。
3.
就这样,那个胆小怯懦的女孩,居然胆子大到出奇,给这位学长写了一张卡片——是她曾看过的一部日剧里的台词——
“你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而我是因与神明交错而发光的少女。”
她一字一句地謄写纸上,递给他。
我问她,后来呢?
她说,没后来。
她说,如果一定要说后来,那就是她表白之后,战战兢兢、度日如年时,学长在校园里喊住她。
她说,那时候,她几乎虚弱得像一缕游魂。
那天的学长,依然高高瘦瘦,温柔又严肃地看着这个纤细的小女孩,似乎看懂了她这多日的不安。
良久,他说:“好好努力吧!让我看到你的光亮。”
这算是他给她的回应。
栀子说,正是因为他这份温柔又严肃的回应,自己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暗暗下决心——想要靠近光芒,首先要成为光芒。
她说:“大概就是这样,我努力向着光芒奔跑。大概是想让他看到这光芒吧。”
她笑:“遗憾的是,并没有后来。”
4.
那天的居酒屋,滚热的清酒叫“一滴入魂”。
渐渐地,栀子从小桌对面,坐到了我身边,仿佛缩短了多年距离;她黑色的头发茂密如云,缭绕在我肩膀。
她说:“我最近又看了那部日剧,所以才想起这段暗恋。”
然后,她念念有词:“你说那个时候,为什么在一群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的男孩子当中,只有自己喜欢的人看起来就像在发光一样呢?”
她说的是剧里的台词。
恰好我也记得深刻,于是我说——“可能只是只有十来岁的时候才有的特殊能力吧。”
栀子笑笑:“现在已经看不到发光的人了吧?”
5.
那天,我没跟栀子讲。
那个发光的人,其实永远发着光;只是她再也见不到。
十几岁的女孩表白过的那个男孩,在栀子转学那年,突然去世,匆忙得像一个画不圆的句号——
未成年的孩子,是没有碑文的。
听说他的笔记本里,有一句话,老师都说,那是他写给自己的座右铭;被全校人曾奉为圭臬。
在栀子这个故事之后,我才明白,这不是他写给自己的座右铭,而是写给那个小女孩的回应——
“好好努力吧,你的光芒不源于任何人,只源于你本身。因为你就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
6.
知道吗?曾在那个少年心中,你也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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